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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LIVE

地獄LIVE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繭的歌聲。那感覺出乎意料地震撼了我——原本以為他只是那種故作驚人的虛假偶像,為了騙少女們的零用錢而生產的商品……
兩人四目交視。
左手猛力緊捏。

自從兩天前到東京來以後,他走在街上就從來沒有輕鬆過——歐美人在日本總是特別顯眼,直至到了「地獄LIVE」的會場來。
搖滾少年·繭崛起帶來之社會現象
繭張開眼睛,仰頭向上觀看。
拜諾恩發出野獸般的瘋狂嚎叫,身體里的黑暗因子在躍動。
發現了藏身在高處黑暗裡的拜諾恩。
When the Bible was torn off another page(當聖經被撕下了另一頁)
短路產生的火花映照兩人的眼瞳。
眨眼即逝的星火。
這樣的場景當然缺不了新聞媒體的攝影機。穿著整齊套裝、化妝一絲不苟的女記者,握著附有電視台標記的麥克風,在鏡頭前頻繁地開合嘴巴,同時不忘保持端莊的笑容。
「我還帶了立可拍來!待會兒我們要到後台去!我要跟繭合照,然後讓他在上面簽名……這次肯定讓我的同學妒忌得要死了……」
真梨按下手機的拍攝鍵,捕捉了這既血腥又美麗的時刻。繭出場之後她反而平靜了下來,像夢囈般繼續喃喃說著:
拜諾恩也順著揮斬的力量飄飛到反方向,以穿著皮靴的腳背勾著另一條電線,整個人如蝙蝠倒吊著,身體緩緩地搖晃。
「這叫做『吸血鬼的噬印』,好看嗎?」少女笑著說。「我花了一個多小時才弄好的……你覺得逼真嗎?」
異國的語聲在耳邊此起彼落,拜諾恩感到有點昏眩,無法判斷狀況。
羊津把視線從巨大玻璃窗移向控制台右側,那兒排列著十幾個小屏幕。是「地獄LIVE」工作人員臨時架設的保全攝影機。
拜諾恩看見在遠遠的最外圍有一大群示威者,全部都是成年人,許多明顯已是父母輩,手上舉著各種抗議標語。寫的都是日文,拜諾恩看不懂,只知道許多是在「MAYU」的名字上蓋上一個叉。
舞台下的少女仍在尖叫,在呼喊繭的名字。她們迷戀的恐怕只是他的美麗軀殼吧?他的歌聲所要表達的東西……我很懷疑她們當中有多少人能真的聽明白?……
「他在說:我們總有一天都要死去。」
噬印確實弄得很像——對於這種東西拜諾恩是不折不扣的專家……
「班上所有的女孩子都是。她們大概全都在這裏吧。買不到票的還站在外頭。」
那發黃的門牙將及頸項,拜諾恩左手及時掐著兔幸喉頸,硬生生止住那咬噬。
果然在接近到不足三公尺時,兔幸的胸前閃射出三道銀光。拜諾恩迅速往上跳躍,閃躲射來的武器。
少女拉著拜諾恩的手再貼近了些,變成挽著他的肘彎,胸脯不經意地壓著他的手臂。「我叫真梨……你一個人來的吧?這兒不是有兩張通行證嗎?你要是肯帶我進去,我……今晚就不回家……」
兔幸的利齒仍不離拜諾恩咽喉前五公分。拜諾恩嗅到對方嘴巴發出的腥臭氣息。
正沉醉在悲傷之中,拜諾恩忽而感覺腦袋深處像給尖針刺了一下。
「每個人都會害怕吧?大人也一樣。他們都害怕繭。因為比起他們的謊話,繭的音樂太真實了。」
歌迷以為這是「地獄LIVE」的特殊效果,忘形地舞蹈呼叫。
兔幸感覺手上刀柄的劇烈衝擊,然後才聽到金屬交錯的銳音。
兔幸發出尖銳的嘶叫,沿著電線朝拜諾恩奔跑,就如跑在平地上一樣,展示了驚人的平衡力。
拜諾恩垂頭看看真梨的手臂,上面有淺色的斑駁傷痕。
拜諾恩無法理解,獃獃地站在原地。
示威者https://read.99csw.com與歌迷之間的馬路上則隔著大隊警察,全都提著防暴用的塑膠盾牌和警棍,一個個臉色緊張。警車頂上的燈號無聲地旋轉閃亮著。
置身這樣的人群里,拜諾恩倒是感到自在:誰也沒有特別留意他這個穿著全黑衣衫的外國人。
繭的歌迷對偶像的崇拜與痴迷程度,即使在慣於大量生產偶像的日本社會亦屬空前。他們結成一個個緊密的族群,除了一般的追捧活動外,更流行著各種自我殘虐的行為,至今已造成兩宗死亡及十余宗重傷入院的事件。正如接受訪問的N子說:「只有在流血的時候,才能夠完全體會繭的詩歌。」
鮮血沿著鐵絲滴下來。
Nobody would realize(沒有人會知道)
兔幸卻仍渾無所覺地掙扎著——吸血鬼是沒有痛覺的。
尖叫聲到達了最高峰。
晚上八時二十二分 新宿THEATRE內
「讓我看看……」站在另一頭的犬道晉也拿起掛在牆壁上的記事板,細閱上面的名單。犬道和兔幸的身高差不了多少,但裹著黑色長袖襯衫的軀體明顯比兔幸健碩。「……摩列科好像還沒有回來。」
「這……絕不是人類的力量……」兔幸切齒說。「你……又不是我們的同類……你究竟是什麼?」
就在這時刻,場內所有的燈光都熄滅了,只餘下舞台上方正中央最大的一道白色射燈。
兔幸數次斬刺無功,開始在遠距離用飛鏢輔助攻勢。拜諾恩也從大衣內掏出火焰形狀的飛刀還以顏色。
——簡直就像是一場宗教祭典……
拜諾恩回想過去的事情,苦笑著沒有回答。
《The Day The World Went Away》
真梨神往地猛力點頭:「而且,每首詩歌我們一生也只有一次機會在現場聽他唱。這不是很教人興奮的事情嗎?一生只有一次的東西啊!這不是比什麼都要真實嗎?」
When the blood dripped off the rusted blade(當鮮血從發銹的刃鋒滴下來)
這個國家實在是太陌生了。
她托一托鏡片,把注意力放在其中一個屏幕上。
原來是化妝。拜諾恩的眉頭這才解開來,禁不住苦笑。
「你們那位客人生病了。所以我代替他來。」
兔幸暴怒地再次從電線上躍起。以人類作糧食、站在食物鏈最高處的吸血鬼,卻被眼前這個神秘男人視為「獵物」,兔幸的榮譽感受到傷害。
When the smoke signal went into outer space(當狼煙的信號升上了外太空)
她與拜諾恩高高站在場館上方的一條燈光弔橋上。拜諾恩俯視下面的情景,一臉肅然。
鉤鐮刀與日本短刀第六次空中交擊。
兔幸在三條電線間反彈跳躍,蓄滿力量之後朝拜諾恩作出最高速的一次躍斬。
那衝擊甚至傳達到身體,他不由自主往後飄飛,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踏在交錯的電線網上。
The day the world went away……(世界逝去的那一天……)
五指深陷進皮肉里,然後把整片喉頸,連同氣管和頸動脈硬生生挖了出來!
拜諾恩就這樣消失了。
——不。我聽過。是他「死後」唱的歌……
——怎麼會這樣……
兔幸笑了。他發射飛鏢的目的就是要讓拜諾恩躍起來。他雙足也馬上蹬踏電線,迎著拜諾恩的身影跳起來,跳得比拜諾恩更快更高——空中戰本來就是兔幸的強項。
——還是先進場看看吧……
——而他原來所站位置的橋板上,read.99csw.com釘著一枚閃閃發亮的八角星形忍者飛鏢。
少女察覺了拜諾恩的視線。她天真地笑起來,把衣領拉低一點,似乎故意要讓拜諾恩看見她肩頸的雪白肌膚。
拜諾恩在空中的身體卻突然加速旋轉,右手從大衣內里拔出一把東西橫向揮斬。
然而媒體與社會人士的聲討仍然不絕,報章更對歌迷的瘋狂崇拜命名為「繭縛現象」……
「全部都是現場表演的錄音。還有,每一回『地獄LIVE』都是全新創作,絕對不重唱過去的詩歌。」
繭的歌聲一響起來,拜諾恩的臉色變了。
每一回「地獄LIVE」開始前,會場外的情景就是一場熱身表演。
——獵人看見獵物時的興奮。
墨鏡之下,拜諾恩的眼睛睜大了,洋溢著一股興奮。
一股洶湧澎湃的感動。久已遺忘。

那並非慾望,而是對「某個人」的懷念。
唯一比較難受的是那聲音,幾千人同時在說話。無論轉往哪個方向,你無法看不到附有大串飾物的行動電話。女孩們都忙於跟等候中或失散了的夥伴聯絡。
Why are we still breathing?……(我們為什麼還在呼吸?……)
「你學校里許多人都是他的歌迷嗎?」拜諾恩托一托墨鏡。會場內雖昏暗,但對於擁有超人夜視能力的他來說並沒有任何影響。
真梨聽著時側首瞧瞧拜諾恩,發現他聽得神往的模樣。她滿意地笑起來。
——幾天之後,當拜諾恩回想這一夜的情景時,他在日記里這樣寫:
一堆橫向的電線像網般把他們攔腰架著。
刀鋒交斬的同時,兔幸空出的右手這次卻抓住了拜諾恩的肩膊,然後張嘴向拜諾恩的咽喉噬咬!
「你手上拿著的是……」她把他的手掌移近自己臉前,仔細看他手上的證件,她的眼睛瞬間睜大。「我……我在作夢嗎?是真正的『地獄LIVE』後台通行證!這簡直是聖物啊!你……你是怎麼拿到的?」
兔幸的笑容收起來了。「這個東西,我們只發給特別邀請的客人。你從哪兒弄來的?」
拜諾恩回頭:一個穿著水手服的女孩子,原本一直在發愁、抱膝蹲在場館的階梯上,此刻正帶著訝異的表情,朝拜諾恩直奔過來。
——危險。
這股瘋狂的氣氛,在每次名為「地獄LIVE」的現場演出時達到最高峰。多個教育及家長團體已經要求官方禁止繭的演出,但始終未有結果——第十四回「地獄LIVE」又將在本月二十日于新宿劇院區演出。
說話的兔幸五郎是個長相討厭的矮子,穿著一件剪裁古怪的皮草,令他看來更像一隻動物。最令人印像深刻的是他的嘴巴;上唇中央缺了一大片,露出兩隻形狀不規則的發黃門牙。
拜諾恩收回那血淋淋的手掌,從大衣內袋拔出十字架匕首。
拜諾恩透過墨鏡細看少女的臉龐。並沒有誇張的化妝,黑長發剪得細碎,像那種傳統日本人偶的髮型。她不算很漂亮,可是細小而豐厚的嘴唇溢著一股鮮活的誘惑力。

拜諾恩的身體也相應再次飛起來。
最前面的歌迷失控了,如海浪般一涌而上。守在舞台前那列健碩的保全人員竭力阻擋著人潮,可還是有二、三十個女孩突破了防線,如湧向食物的蟲群般爬上了舞台,奔跑到鐵籠四周。
瞧見少女右邊頸項,拜諾恩的眉頭一下子緊皺起來。
「是嗎?那麼他的歌聲告訴了你們什麼事實?」
少女們彷彿把童年時作過的惡夢,一股腦兒搬出來穿戴到身上。
音樂進入最高潮。繭完全沉醉在夢般的世界里,閉著眼睛唱出詩歌的結句:
在鐵籠里一面地底活門打開。一條瘦削的人影自read.99csw.com那地洞中緩緩升上來。白得像透明的頭髮,赤|裸的上身如剛發育的男孩,皮膚在射燈下反射出光芒,滑得有如絲綢。黑沉如夜的長褲與皮靴。
「為了聽他唱歌……你願意獻出一切嗎?」
「等一等!」一聲稚嫩的呼喊在人群的聲音里格外突出,吸引了拜諾恩的注意,因為那是用英語說的。
兔幸的臉容因為憤怒而瞬間扭曲,兩支門牙變得更長更尖。他聽出了拜諾恩話里的意思。
他仍在微笑,右手上握著一柄鏤刻了惡鬼臉孔的鉤鐮刀。
「新宿THEATRE」里無人察覺這場戰鬥的進行。兩人飛躍移動之快超過了人類肉眼能捕捉的速度,即使在白晝也只能看作兩團模糊影子,何況在這樣的黑暗中。
真梨的眼睛仍不離手機上的屏幕,表情顯得有點不耐煩。「誰相信那些媒體的炒作?那些只是成年人編的謊話。他們不想要我們來聽繭唱歌。」
歌迷是當然的主角:其中以少女佔了壓倒性的數量,把劇院外的幾條街道塞得滿滿的。她們當中除了大約三分一身穿校服外,其餘穿著的是另一批「制服」——毫無例外的黑色與白色;通花|蕾絲與皮革;白銀制十字架或惡魔標記的項鏈及戒指;塗得雪白的臉頰與紫黑色的唇膏……
When will I hear from you again?(何時我會再聽到你的消息?)
火屑如煙花散落在鐵籠上。所有人仰頭觀看。
「我願意為他奉獻自己的生命。」這樣一句話在日本古代以至戰時,都具有某種特殊的精神意義;然而在這裏卻是出於平成年代一個十五歲少女的口中,不禁令成年人為之毛骨悚然。
繭則在笑,露出兩支尖銳的犬齒。
What is this stuff flowing in my vein?(在我靜脈里流動的是什麼東西?)
就讀東京都內某中學三年級的N子(假名),坐在澀谷街頭的欄杆上,一邊抽著煙,一邊笑著大談「死亡」。她口中的「他」就是繭——一個比她年長不了多少的少年,兩年前開始在日本音樂界如彗星般冒起的「視覺搖滾」(Visual Rock)偶像……
那具上弔的骷髏發出青綠的螢光,在歌迷的揮動下似乎真的活起來,按著鼓聲的節奏手舞足蹈。在它下方是另一件歌迷帶來的展示物:一個印著「MAYU FOREVER」發光字體的巨大紙牌,四邊圍滿了枯萎的玫瑰。
「這個男人也在邀請之列嗎?」羊津把臉貼近一點。「我好像沒有見過他……」
保全人員終於也把攀附在鐵籠的最後一個歌迷帶走了,台下的尖叫也漸漸平復。籠子里的樂隊開始奏起節拍。
「也許他找到好吃的獵物,還在忘形地享受著……」兔幸獰笑說。
惡魔?先知?
沒有一個人坐在椅子上。
The day the world went away……(世界逝去的那一天……)
各色射燈如長長的刀刃,切割著瀰漫場內的乾冰煙霧,映照出舞台上的布景:中央是一個巨大的鐵籠,四面和頂上都圍繞著帶刺的鐵絲。
他從大衣內掏出那兩張後台通行證,往「新宿THEATRE」正門走去,那兒等候進場的歌迷已經排成長龍。他有點手足無措,要徑直走到龍頭那兒,就這樣把證件遞給收票的人?還是要找進入後台的側門?……
拜諾恩俯視下方的情景,紛濺的鮮血。
拜諾恩似乎十分悠閑,身體仍在左右搖晃。「你這個問題,我過去每一隻獵物幾乎都問過。」

「今晚一定很精采。」羊津繼續說。「我們的賓客都到齊了嗎?」

兔幸的喉嚨發出肌九_九_藏_書肉破裂的聲音。
「他有什麼病?」
「那麼你從來沒有機會聽見他真實的聲音嗎?」
真梨那雙明澄的眼睛直視拜諾恩,毫不猶疑地用力點頭。
據消息人士透露,禁止不果的原因具有經濟甚至政治因素——繭的音樂已儼然是一台會印鈔票的機器……
「嗯。」回應的羊津京子交疊著腿,坐在器材控制室中央。她身上的高級洋裝散發著濃烈的香水味。深刻的乳|溝上方是一條閃爍的紅寶石項鏈,鏈飾的造型是半個破裂的心形。金絲眼鏡底下的臉有著濃厚的妝,令人難以斷定她的年齡是在三十或四十代。
然後繭握起了麥克風。
「怎麼了……」
他的歌聲,正如真梨說,很真實。裏面有一股近乎絕望的情感。這情感對我來說毫不陌生。
我馬上聽出來了——這個傢伙跟我生活在同一個『世界』里。一個普通人沒有見過的黑暗世界……
「喜歡。」拜諾恩回答時卻沒有笑容。「我倒沒有你這麼幸運。我最喜歡的那個搖滾歌星,在我兩、三歲時已經死了。我是在許久以後才開始迷上他。」
「我也看到了。」兔幸站在犬道身旁說,他伸出舌頭舔舔那雙門牙。「我過去看一下。」
飛鏢把其中一條纜線割破了。
——對方是「獵人」!
「你看來有點神經緊張啊。」真梨這才分神看看拜恩的臉。「好像在準備幹什麼重要事情似的……你不喜歡搖滾樂嗎?」

電線終於因為無力抵受兩人的體重而開始斷裂,爆發燦爛的火花。
When all the birds drowned in the silver bay(當所有鳥兒都溺死在銀色的海灣)
「我看過報上說……」拜諾恩看的是美國的報紙——繭的崛起早已引起外國媒體的興趣。「每次『地獄LIVE』之後總有些女孩子失蹤。」他瞧向真梨。「你們不害怕嗎?」
「我們當然也有害怕的事情。我們真正害怕的,是那些整天在說謊的成年人。」
她們發出彷彿絕望又像狂喜的叫聲,紛紛把手臂伸進鐵籠里,欲觸摸她們心目中的神祇。一條條年輕光滑的手臂,被鐵絲上的尖刺割得鮮血淋漓。
「是嗎?可是我身上帶著這個啊。」拜諾恩以十字架匕首貫穿著「地獄LIVE」的後台通行證,朝兔幸展示。
繭是德國歸來的日僑,對於其過去,就連追蹤娛樂新聞的記者亦諱莫如深。他的傳奇開始於兩年前,首支單曲《Poisoned Candy》(有毒的糖果)在地下搖滾界推出后,他那以黑暗與毀滅為主題的凄絕歌聲,就像疫症般迅速感染蔓延,其歌迷人。以女生為核心,短時間內呈幾何級數增長……
下方的舞台音樂漸變急激,蓋過了上方的戰鬥聲浪。
拜諾恩垂頭瞧瞧真梨那泛著緋色的稚氣臉龐,又仰首看著劇院上方廣告牌里那個白髮的俊美少年。
在她的頸項動脈處,有兩個細小的血洞,乾結的血污一直染到衣領上。
兔幸奔跑時,雙臂像忽然縮短了,收進那件皮草里。拜諾恩看出這是攻擊的前奏,凝神注視對方的胸口。
真梨一邊流著淚,一邊在細聽繭的詩歌,突然感到身旁掠起一陣風,弔橋並沒有搖動。她看過去。
Nobody would remember(沒有人會記得)
兔幸的左臂從皮革里伸出來,掌中握著一柄塗上不反光黑色物料的日本短刀,直取拜諾恩的胸口。
兔幸五郎被十字架匕首貫穿心髒的屍體,如受刑般纏著大捆的電線落下來,僅僅垂吊在鐵籠上方來回搖晃,血污夾雜著火花往舞台四處撒下。
兩人的身影在場館上空交錯了好幾次,每次都傳出金屬的猛擊聲。
Where had https://read.99csw.comthe white dove flown?(白鴿飛往哪兒去了?)
「是的!我在叫你!不要走……」少女一直用英語喊著,焦急地跑了過來,生怕拜諾恩在人叢中消失。
「繭的狀態非常好啊。」語音帶點含混不清,很明顯口腔或牙齒天生有毛病。
拜諾恩審視劇院四周。場館比想象中小,根本容納不了外面那大票的歌迷。他猜想外面許多人像真梨,根本就買不到入場券,可還是要來沾染這場「祭典」的氣息。
拜諾恩取下墨鏡。他想更清楚地觀看繭唱歌的模樣。
兩人纏成一團扭打,開始向下墜落。
「太棒了!太棒了!我在作夢嗎?」真梨的眼角溢出高興的淚水。她急忙從書包里掏出附有攝影功能的行動電話,把鏡頭朝向下方,尋找最佳的角度。
《社會新潮》十月號專題文章
「也就是說:每首歌他一生只唱一次嗎?……」拜諾恩有點意外。這種藝術的堅持,與流行音樂產業格格不入。
The day the world went away……(世界逝去的那一天……)
拜諾恩也飛身過去迎接。
「你真可憐啊……」真梨說著又把視線投回下方的舞台。鐵籠里的繭身上畫了更多血腥的圖騰。「你知道嗎?繭從來都不進錄音室。」
是在十七號射燈弔橋上。穿黑大衣的男人,身旁還有一個女學生。
——要把這男人的頭殼拿下來作我的杯子!
拜諾恩的臉孔起了變化,變得跟對方一樣兇惡,臉色比原來更蒼白,犬齒露了出來。
在掛著「FULL」告示牌的售票處外面,四、五個打扮成秘密警察模樣、一身黑長衣與軍帽的少女圍攏在一起抽煙聊天;另一組在街燈底下聚集的,則像被拷問過的受害者:染成七孔流血的臉龐、以安全別針充當耳環和唇環、灰白色的隱形眼鏡……
吉他手和鼓手等已經在籠里熱身,長發的鼓手每次隨意打出一段節奏,歌迷就興奮得尖叫起來。

——慧娜……
「這兒除了工作人員以外禁止進入。」兔幸五郎猙獰地笑著,以蹩腳的英語說。「你是誰?」
繭閉著眼睛。白髮與身體彷彿在發光。雙手握著麥克風的姿態,有如一個溺水的人握著最後一片浮木。
少女一走過來就伸手握著拜諾恩的手掌,她的手冰冷而柔軟,在微微地顫抖。
「沒什麼。」拜諾恩咧齒微笑,伸出手指劃過頸項。「只是他的頭有點痛,還有……」又伸手指指胸口。「……心臟病。」
繭那張形狀優美的薄唇笑起來了。他在鐵籠里繞了一圈,伸出右手接下每一個歌迷呈獻的鮮血。他把手掌上的鮮血往自己臉上和胸前塗抹,畫成一圈又一圈詭異的符號圖騰。
保全主管的犬道看看那個屏幕,立時分辨出是在拍攝場館的哪一個位置。他走近玻璃窗,運用他的超常視力往那兒聚焦。
Everybody saw it on the TV screen(每個人從電視屏幕看見了)
拜諾恩已經許久沒有與女孩子的柔軟身體如此親近。他閉起眼睛,心底興起一陣微微的激動。
她看不見:在她頭頂的高處,如蛛網般交錯的電線之上,兩個男人像雜技團走鋼索的表演者一樣站立著對峙。
歌德搖滾味的吉他獨奏,如孤魂在黑夜中鳴叫。
拜諾恩的臉冰冷依舊。
「那麼他的唱片……」
晚上八時零六分 新宿THEATRE
最後他把手指伸往嘴巴,以舌頭舔了一下,閉目仰首發出滿足的嘆息。
和一般搖滾音樂會不同,開場的只是一首和緩的敘事曲,而不是要把聽眾的熱情燒起來的強勁節奏。
歌迷當然並不是這場熱身表演的唯一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