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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第六章

第五部

第六章

「來吧,」我說,「我知道一家打折的自動化醫療診所。看過病後,你暫時先跟我住吧。」
「告訴我,那兩個是什麼人。」我誘哄著。
「那麼是謀殺嗎?」
我收起手槍,走回房間,看看喬尼有無大礙。
「另一個人呢?」
「你交的安全稅完全沒用,他們應該退錢。」我說,「然後呢?」
「對,我猜是的。我想是這樣。我到窯子去了。我回來時,他已經不在了。」
太多空白。太多「某人」。根本就不是一般的多,一天之內絕對搞不定。
「什麼?」
我在那已經待了六小時,他媽的吃膩了腌堅果和許可啤酒。就在此時,一個無家可歸的老頭走進了酒巴。我猜他是這裏的常客,就他那樣子就看得出來:在門口的時候他沒有停下腳步,也沒左顧右盼,而是徑直朝後頭的一張小桌子走去,在招待技工還沒完全停在他面前時,就點了杯威士忌。我走了過去,站在他邊上,我意識到他並不完全是個流放漢,我在附近的廢品店和街攤上,看到過這些骯髒的男人女人,但他跟他們不一樣。他抬起頭,斜著眼睛看著我,臉上帶著自傲的神色。
老頭盯著照片,搖晃著身子,然後把注意力全部放回了他的威士忌上。「也許吧。」
「不是。我不想把警方卷進來。」
「嗯不。哦,狗屎,我不知道。」他低頭看了看臟手中的鈔票,看了看技工顯示板上的威士忌,也許,他再也拿不到我手裡更多的錢了。「你到底為什麼要知道這些狗屁玩意?」
喬尼再次搖搖頭。
「那要看情況啦,妹妹。你賣什麼?」
雖然目前境況不佳,但是在喬尼身上,我發現了一種精神,一股活力,我很少在別人身上見這種東西。這很難用言語形容,但是我看見過很多有權有勢的名流擠滿房間,爭著搶著盤旋在某人身邊,那人就是像喬尼這樣的。不僅僅是他的緘默,他的敏銳,更是一種他僅僅注目時便會散發出來的熱情。
「嗯不。」他蠢頭蠢腦地說著。然後我意識到,這老傢伙的眼睛已經跟他喝的威士忌的顏色一模一樣了。
我回話時,我仔細地望著他,並且側耳傾聽。他的髮根部分是筆直的,中分,垂到領口的部分變成了捲髮,帶著紅褐色。他說話時有個習慣,喜歡把臉撐在拳頭上。讓我大為吃驚的是,他的方言語調竟然沒帶九*九*藏*書一絲口音,就像一個精通這門新語言的人,而且還沒有那些與生俱來的懶散約音。在那聲音後面,帶著一點輕快活潑的調子,讓我回想起一個飛賊的泛音語調,那人出生在阿斯奎斯,一個寧靜窮困的環網世界,那星球上住著第一擴張時期的移民,來自於曾經的不列顛群島。
「我不知道。他們戴著帽子,還戴著濾息面具。」
「新聞報導和檢察報告都說是自殺,」我獃獃地說,「但是他們是在胡說。我的父親從來不會自殺。」
「誰說的最多?」
「辮子。」我說。
喬尼躺在卧室的地板上,頭靠在床邊。鮮血浸濕了被褥。他掙扎著支起身子,又無力地倒了下去。他身後的陽台拉門門戶大開,凜冽的寒風從對面的商場中吹了進來。
「你是不是經常做得很好?」他說,「從事偵探這行?」
在蜂巢的這面牆上,有數以百計長得一模一樣的陽台,它們都已經為人所棄。最這的一個在二十米開外。這些陽台,是房屋出租經紀人增加效益的源泉——天知道喬尼或許支付了大量外部房間的額外支出——這些陽台完全就是畫蛇添足,猛烈的寒風正向上朝氣窗急速流動,裏面夾帶著粗沙和碎片,還夾雜著蜂巢亘古不變的機油和臭氧的氣味。
「誰?」
「對。聖徒。穿著褐色的長袍,看上去像個東方人。」
我檢查了單人盥洗室,短短的走廊,廚房間壁龕,然後回到卧室,走到陽台上。我站在這兩百米高的制高點上,面前的景象真是壯觀,曲線形蜂巢牆遙遙直上,俯瞰著壕溝商場十到二十公里的連綿之地。頭頂一百來米的上方,就是蜂巢的屋頂,黑色的大堆鋼桁。商場閃耀著萬千燈火,商業全息像,霓虹燈的亮光,這一切都加入了遠處璀璨燈火的大軍。
「誰把你打成這樣的?」
我朝圖書館走去,在熱鬧的遠傳廣場逗留了一分鐘。到目前為止,事情是這樣的:當時是早晨,喬尼于那時剛抵達這裏,然後,他遇見了聖徒,也可能是聖徒向他接洽;地點可能是在圖書館,也可能是在外面。他們去了什麼隱秘的地方談話,也就是酒吧,聖徒說了什麼話,讓喬尼感到驚訝。一個留著辮子的男人——很可能是盧瑟斯人——出現並接下了話茬。喬尼和辮子一同離去。之後的某個時候,喬尼遠傳九九藏書至鯨心,然後從那和另一個人——可能是辮子,也可能是聖徒——遠傳至末睇,在那,那個人企圖殺死喬尼。的的確確殺了他。
「另兩個人朝哪條路走的?」
「我明白了,」喬尼說。碼頭的黃色燈光透過布滿灰塵的窗戶照進來,他的頭髮彷彿新銅一般微微閃光。「你喜歡從事偵探這一行嗎?」
「兩敗俱傷啊。」我說,把燈開了。然後在地毯上檢查了一遍,找到了那支注射器,它滾到床底下了。
「你是說,一開始都是聖徒在說話。後來是誰?我說的人嗎?」
喬尼扯掉干墊,疼得齜牙咧嘴。傷口還在涌著血。「為什麼這些人要綁架賽伯人呢?」
「你猜是什麼?」我說,「又是Ⅱ型艾滋病毒,是不是?」
「夥計,多謝。」
「我問你,你為什麼要住在盧瑟斯?」我問他,「大多數外世界的人都覺得很難適應這裏的重力,這裏的風景也太乏味了。此外,你的研究資料不是在復興之矢的圖書館里嗎?為什麼要選擇這裏呢?」
「有沒有人跟聖徒一樣高?或者跟盧瑟斯人一樣強壯?」
「就我而言,對。」
「因為你升級了,現在,你不僅僅需要偵探,」我說,「還需要一名保鏢。」
「對。」
「他不是自殺的。」我說。
「對,管它呢。」他開始伸手拿鈔票。
「作為詩人?」
「啊,當然見過。」
「那他們怎麼走了?」
我沒有吭聲。
「不是?」
「不是蜂巢安全警報?」
「沒。我覺得沒。他們說話說得真是輕。那天——那時候沒多少人。」
「許多人希望你進入政壇,」他說,「是不是因為你父親的自殺,讓你打消了從政的念頭?」
我朝技工招招手,叫他來再來一杯。「如果你看見他了,那今天就是你的幸運日。」
「我出生在這兒。」
「上星期二。星期二早上。」
「我觸響了室內警報。」
「沒有。我當時肯定是瘋掉了。」
「我回到家時,有兩個男人……等在卧室里。他們是從陽台那邊的門爬進來的,躲開了警報器。」
「我在很多世界上住過,」他說,「我存在的目的就是為了觀察。」
喬尼注視著它,就好象在注視一條毒蛇。
沒錯,喬尼看上去也被我的這個地方吸引住了,我得罵自己幾聲,別太樂開懷了。下一件事情就是,我會抹上口紅,臉上撲上九_九_藏_書胭脂,就為了這個賽伯人。
「對,但你是在鯨逖中心長大的。你父親是名議員。」
「給我講講另外一個人。」
「沒有頭髮,」老頭說,「只有一個什麼來著,就像我外甥女以前一直留的。馬尾巴。」
他搖搖頭,然後疼得縮緊身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傷口縫線。「不。我不是詩人。他是。」
我站起身,把最後一張二十馬克的鈔票擺在了桌上。
喬尼的小房間開了一條縫。通道里一個人也沒有,公寓里也沒有一絲聲音。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事情還沒有驚動管理當局。
我的住所在蜂巢區域綱要中註冊的類別不是單元住宅;這是一幢修復一新的倉庫閣樓,是我從朋友那接管的,這傢伙被放高利貸的騙子纏住了。後來我這個朋友決定移民到一個偏地殖民地。我做了筆好買賣,得到了這個地方。從我的辦公室的走廊走到家,僅有一公里路。這裏環境稍微有點簡陋,有時,從裝卸碼頭那傳來的雜訊可以淹沒所有談話內容,但是這地方比一般的小房子大了十倍,我盡可以放心地在家裡使用體重和體力訓練設備。
「明天再瞧。」
「那我們去睡會覺吧。你可以睡在睡椅上。」
「不餓。」
傷口從他髮際划向眉毛,只是皮外傷,但是血淋淋的。我去浴室拿了點消毒干墊,回來時他已經坐了起來,我把墊子按在他的傷口上。「怎麼回事?」我問。
「該死,我不知道。我又沒怎麼去注意他們。我是在喝酒,不是當特務!」
「我說的人和辮子。」
「聖徒?」喬尼顯得很吃驚,「不。其中一個身高是環網的普通水平。另一個拿著針筒的,可能是盧瑟斯人。很強壯。」
「沒。只有你說的傢伙和馬尾。」
老頭喝了口酒,眉頭緊皺,絞盡腦汁想著。「聖徒先說的。你說的那傢伙好像在答話。有一次我看到他好像很驚訝的樣子。」
我向遠距傳輸器奔去。
跟信用薄紙上的編碼一致。
鈔票的一半躺在桌子上,一半緊攥在我的手裡。「什麼時候?」
「跟你住?為什麼?」
他搖搖頭。
「那你是打算赤手空拳追擊這個盧瑟斯人啦?你有沒有什麼我不知道的生物處理器,或者加力植入物?」
「我是想買點東西,」我坐了下來,把啤酒杯放在桌上,抽出一張許可照片,塞給他看,那是喬尼在鯨逖中心上進read.99csw.com入送門的時候拍的。「見過這人嗎?」
「隨時效勞,妹妹。」
「我能坐這兒嗎?」
「男的?」
「年輕的那傢伙……就是你說的人……他和那兩個人的其中一人在一起,你知道的,那些穿著長袍的自然怪物。你總是能在全息電視上見到他們。他們和他們該死的樹。」 樹?「聖徒?」我說,心裏大吃一驚。聖徒跑到復興之矢上的酒巴做什麼?如果他在追蹤喬尼,那他為什麼要穿長袍?這就好像殺人犯穿著小丑服在外做買賣一樣。
「但是,沒有找到動機,也沒有打到嫌疑犯,是不是?」
「還有呢?」
「我買消息。多少的話,那要看你提供什麼消息了。你有沒有見過他?」我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一張黑市交易的五十馬克鈔票。
「對,我肯定。」
跟我和喬尼在鯨心去過的那家酒吧相比,這家顯然不在一個檔次,這裏沒有仿木和仿銅裝飾。這地方掖藏著一幢腐朽建築的二樓,坐落在一個破敗不堪的街區里,就在簟尼所待的那個復興圖書館的附近,相鄰兩個街區。即使在喬尼回遠傳廣場的路上,也決不會順路到這地方逗留的,但是如果他要和誰在圖書館附近見個面——某個想跟他私下裡聊聊的人,那他就是選對結果他性命的地方了。
「嗯不,只是驚訝。好像穿長袍的人說了些他沒想到的話。」
喬尼靦腆地笑了。「我自己弄的。他們把我放了,我想追他們。然後絆了一跤,頭磕在了床頭几上。」
我從大衣口袋裡拿出父親的自動手槍,舉槍進入室內,手一動,卡嗒一聲,打開了激光瞄準束。
我點點頭。技工再次搖搖晃晃轉了過來,我揮手叫他走開。老頭瞪眼怒視著他的背影。
「我在找這人。」我對他說。我朝酒吧四顧。桌子邊大約坐有二十名顧客。多數看上去像是附近的常客。「這裏還有誰見過他們嗎?或者,你記得那天還有誰在這裏?」
「聖徒留下來了?」
「我們打了起來。他們好象要把我朝門那邊拖。其中一個拿著管注射器,我把它從他手裡敲落到了地上。」
老頭聳聳肩。我又拿出一張鈔票,把兩張都放在我的杯子旁。
「你有沒有聽見什麼談話內容?」
「像你,」他說,「有點像你。」
老頭打著呼嚕,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灰白胡茬。「如果是,那就是他媽的這麼長時間來的第一https://read.99csw•com次,」他盯著我看,「給多少?要什麼?」
「沒了,聖徒,狗娘養成的大個子。看不清他的臉。」
「早上。大概十點吧。」
老頭食指和拇指捻了捻,這貪婪的動作古老極了。
「做得好的時候喜歡,」我說,「你肚子餓嗎?」
「嚇到了?」
老頭朝技工揮揮手,收他來第三杯。我用我的卡幫他付了帳,待從滑離了,阻種輪在耳邊聒躁著。
「我知道個地方,可以對它分析分析,」我說,「不過我猜這隻是鎮定劑。他們只是想把你帶走……而不是要置你于死地。」
「三個人都走了?」
「那麼,他們走的時候沒有在爭吵嗎?有沒有什麼不和的跡象?或者一人在逼另外一人離開?」
「對。」
「還是你來回答吧。我已經開始相信,這些所謂的謀殺,只是樁拙劣的綁架案而已。」
技工朝他滾去,我來到了門口。
他的嗓音聽上去很痛苦。「拉米亞女士。請你……快過來。我想他們又企圖……想要殺死我。」緊隨而來的坐標直指伯格森蜂巢東區。
我扶著他站起身。「那麼,人工智慧也會生氣嘍?」
沒錯,就是這天。我把五十馬克塞給他,又抽出一張鈔票。「他一個人嗎?」
「他們一起進來的嗎?」我問,「三個人?」
「嗯沒。」
我放低身子,潛進房間,雙臂舉槍,紅點滑過黑色的牆壁,滑過遠處牆上的廉價版畫,一條黑色的通道通向小房間。休息室空無一人。起居室和媒體區空無一人。
「還有幾個問題。他們有沒有爭吵?」
「對。我猜的。我從沒去過那兒。」
「你為什麼住在這裏?」他問我。
「那天什麼時候?」
「矮嗎?」我說,「胳膊腿強壯嗎?是盧瑟斯人?」
我問他:「兩個人中,有人留辮子嗎?」
「嗯不,留著馬尾的傢伙。然後他們就走了。」
老頭舔了舔嘴唇。「讓我想想。我想不是……不是,他坐在那兒,」他指著後面的一張桌子,「和他一起還有兩個人。其中一個……啊,說到那人,這下子我記起來了。」
我正思考著是否要傳送回盧瑟斯,突然,我的通信志「唧唧」地鳴叫起來,使用的是受限通訊頻率,正是我給喬尼的。
「能不能再多講些?」
「我記不……我沒辦法……不,等等。你說的傢伙和聖徒首先進來。我記起來,我是先看見了長袍,然後另一人才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