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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來者,死!

第十八章 來者,死!

「什麼東西?死人你沒見過?!」我強忍噁心,回頭對他說道。
就在此時,一個模糊的光點突然在水中亮起,那是徐衛東的軍用防水電筒!謝天謝地,他還活著。我趕緊死死地盯住河面,只見這個亮點在渾沌的水中忽隱忽現,每當光點急速劃過的時候,就會有大量的泥沙從河底湧向河面,此外便是大團大團的殷紅液體,我不清楚那是怪物的血還是徐衛東受了傷。但我知道:徐衛東此刻仍在戰鬥,仍在和那個怪物殊死相拼。
「徐排長!」「徐白鬼!」我和沈芳華同時驚呼了起來。
「不是醫生就不能自己準備葯了?」沈芳華看都沒看我。她把袖子往上一挽,隨即就給躺在船上的徐衛東打了兩針,然後對我道:「徐白鬼不會有事的,一會兒就應該能醒過來,你放心好了。」
「從河裡撈上來的,還穿著潛水服。」我對沈芳華說道。
然而,好事經常能「幸運」地溜走,而壞事卻總是不幸地發生。我們剛剛行至中游,船底突然傳來「咚」的一聲巨響,整條船隨即劇烈地搖晃了一下,我手中的礦燈差點兒就掉進了河裡。
「沈大夫,既然他弟弟叫徐信平,他的名字為什麼叫徐衛東?他們家不是大家族嗎?難道不是親弟弟?」我問沈芳華道。
我趕緊湊上前去,關切地問道:「徐排長,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眼見越來越多的鮮血湧上河面,我緊張得幾乎都停止了呼吸,生怕下次浮上來的是徐衛東的屍體……
片刻之後,就見遠處的水面上冒起一串氣泡,一個魁梧的身形慢慢浮了上來,他的頭剛一露出水面就開始不住地劇烈咳嗽,聽那嗓音不是徐衛東還能是誰?我激動不已,立即躍入河中,向他遊了過去。
我眼睛都快貼到桌子上了,只看出了這三個字。後面似乎還有一個字沒有寫完,實在是辨認不出來了。
「徐排長,您……您不會看錯吧?畢竟這具屍體的臉已經……」我支吾著說。
沈芳華立刻打開了自己的急救箱,從裏面拿出了一支針管和兩小瓶藥水,似乎是腎上腺素和防感染的抗生素,看樣子是她是要給徐衛東做注射。
在我成長的年代里,並不缺少英雄,廣播電影里經常在宣傳各種各樣的英雄事迹。但由於大環境的原因,那些傑出人物往往被塑造成了高大的完人形象,和我們生活的實際社會距離太遠,很難讓人信服,更不用說打動人心了。
「我才多大,是解放後生的人。再說我們家也不是什麼大家族,不講究這個的。而且我爸媽就我這一個孩子。」我答道。
古人可沒有這樣的裝備。我對她點了點頭,道:「看來除了咱們和那個封閉通道入口的人之外,還有其他的人到過這裏。」
「死人?我怎麼沒看出來?怎麼是黃色的,後九_九_藏_書面還鼓出來一塊兒?」徐衛東奇怪道。他是陸軍,以前又是「下地」盜墓的,跟潛水沾不上邊,所以沒見過這種潛水服也很正常。
「什麼,潛水服?!」沈芳華又是一驚,「還有別人來這了?!」
「你那箱子里還真有葯?你不是冒牌兒的大夫嗎?」看沈芳華從急救箱里拿出了醫療設備,我反倒有些驚訝。
「到底是什麼東西?」徐衛東在後邊問道。
我趕緊抓牢船舷邊沿,探身向河裡望去,只見水面之上汩汩地冒著巨大的水泡,就像開鍋一樣,水裡的泥沙已經全被攪動了起來,渾濁一片,根本看不清是什麼東西在下面,模模糊糊的似乎是有一隻巨大的背鰭在水裡時隱時現。
突然,一個人影閃過,只見徐衛東在搖擺中飛身一個前滾翻,撿起了甲板上的刺刀咬在嘴裏,然後雙手搭住船舷,順勢猛地一個魚躍,縱身便跳入了暗河之中。
半晌之後,徐衛東抬起了頭,緩緩地道:「他叫徐信平,是我的二弟。」
徐衛東說完,便走向船尾的櫓檐處,準備搖櫓出發了。看得出他此刻也是非常焦急。因為徐衛東清楚,只有找到那個神秘的鎮物,才能知道他弟弟究竟是為何殞命河中,兇手的動機又是什麼,到那時一切才有蹤跡可循。
「唐增!小心點兒!」沈芳華緊緊抓著船舷,高聲呼喊道,「徐白鬼,快想辦法!船要是翻了,大家就全完了!」
我強抑著內心的激動,踉蹌著跑到船舷邊,再次向水裡望去。就見水面上的浪花依舊在不停地翻滾著,河水比此前更加渾濁,我舉著礦燈四下張望,可既找不到徐衛東,也看不見那隻攻擊我們的怪物。忽然間,水下似乎發生了搏鬥,大片大片的泥沙夾雜著石礫從河底涌了上來,隨著波濤激烈地在水體中攪動,河水的能見度幾乎降到了零。我站在甲板之上心急如焚,但以我的水性,現在跳下去也是送死,弄不好還會扯了徐衛東的後腿,一時間我不知如何是好。
徐衛東的力氣很大,搖起櫓來也是不慢,好在河面非常平靜,無波無瀾,又加上是艘雙體結構的舫,所以行進得倒也十分平穩。
「徐排長!你這是……」我已經來不及阻止了,就見徐衛東右手一揮,把屍體上的潛水服劃開了一道口子,隨即向兩邊一扯,露出了屍體赤|裸的前胸。幾乎就在同一時間,只聽「啪啦」一聲,他手中的刺刀竟無力地滑落在了甲板之上。
跟在外面看到的一樣,艙內的面積並不大,兩邊有供人歇坐的欄椅,中間放著一張四方的木桌,除此之外再無一物。沈芳華轉了一圈,沒有看出什麼異樣,便順手把陰陽燈放在了木桌上,可沒想到這一下讓她有了新發現。
徐衛東這時已經朝我跑了過來,一把從我的腰間拔出了手槍,轉頭就向https://read.99csw.com水裡「啪啪」地連開了三四槍,我也趕緊拉住了船樓上的欄杆,倉皇地站起身來穩住身形,只見河面上飄起了一片血紅,看起來那幾槍命中了目標。
那個時候還是20世紀70年代,潛水服算得上是高科技產品,我們國家擁有的基本上都是從蘇聯進口過來的,一般的普通百姓根本沒有見過這種東西。而且那時的科技比不了現在,潛水服幾乎清一色都是用那種土黃的橡膠材料製作而成的,特別厚重,人穿上去非常的難受。尤其是那個頭盔,因為要實現吸氧換氣的功能,所以做得都很大,又是金屬製品,戴上以後就更是笨重不堪了。這一點我親身體驗過,記得剛參加工作的時候,我的第一次採訪任務就是和同事一起去天津港的水兵訓練營,在那兒我就感受過這套裝備的厲害。
沈芳華也是一臉疑惑,琢磨了半天,還是搖了搖頭:「不知道,字太少了,想不出來。但是——」她神情一變,「這字的刻痕很新,近期肯定有人到過這船上,不知道刻這些字的人和徐白鬼的弟弟是不是一路的。」
「不清楚。感覺不太像是觸……」他的話還沒說完,船底又是「咚」的一聲,這一次的力道更大,就感覺船身猛地向上一震,人都差點兒站不穩了。
很快,我們便起程了,徐衛東一人在船尾掌舵搖櫓,我和沈芳華分別在船舷兩側望風,觀察著兩邊的情況。古舫沿河而下,向著暗河下游全速前進。
我轉頭向屍體掃了一眼,只見一個雞蛋大小的紅色胎記赫然印在了它前胸的心臟處。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在那一瞬間,我感覺到整件事越來越超出我的想象了。隨著各種怪事和各路人馬的不斷出現,從那一時刻起,我就相信這已經遠遠不是盜墓尋寶那麼簡單的事了。
順便說一句,櫓和槳不同。它雖然外形和槳類似,但是個頭比較大,入水一端的剖面呈弓形,一般支在船尾的櫓檐之上。搖櫓實際上是使櫓板在水中左右擺動,使船跟水接觸的前後部分產生壓力差,形成推力,從而推動船隻前行,就像魚兒擺尾前進一樣。它比槳的先進之處在於,槳只是間歇划水,而櫓則是連續划水,故而要比槳的效率高得多,而且還可以單人操作。因此,古人有「一櫓三槳」的說法,即認為櫓的效率可以達到槳的三倍。
「徐排長,那麼說你弟弟是被人……」我沒想到他弟弟是遭人謀害的,我一直以為徐信平應該是死於潛水事故,或者是被這暗河裡的什麼生物襲擊而不幸身亡的。
徐衛東聞言強忍激動,一字一句地說道:「他的腰和小腹上共有三處槍傷,都是貫通傷——他是被人從背後下毒手開槍打死的。」
我默默地轉過身,和沈芳華一起走回了船頭,留下徐衛東自己https://read.99csw.com和他的弟弟。我們倆都很清楚,他需要一點兒時間來整理心情。
我點了點頭,自己也坐到了甲板上,祈禱徐衛東能夠趕緊蘇醒過來。片刻之後,藥力似乎是起效了,就見徐衛東眼皮顫動了幾下,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誰料徐衛東眼珠轉了兩下,瞳孔猛地放大,竟突然一下子坐了起來。他緊緊地抓著我,神經質般地大聲喊道:「我知道它是什麼了!我知道它是什麼了!!」
「徐排長,你說……」我把頭轉向徐衛東,想聽聽他的看法。誰知話剛一出口,就被他厲聲呵斥住了。
「黑——今——鬼」
我聞言一下子醒過了味兒來,趕緊上去幫忙,和徐衛東一起往上拉錨鏈。之後我們倆也顧不上噁心了,一起把屍體搭到了甲板之上。這時沈芳華也從船艙前面走了過來,她看到屍體之後也是大吃一驚。
如果這艘古舫不是用金絲楠木做的話,我估計它早就被撞散了。可就算這艘船結實無比,但要照這個勢頭髮展下去的話,即便不散架也會被頂翻的。我雙手緊緊地抓住艙門,隨著船身劇烈地顛簸起伏著,腦子裡空白一片,什麼辦法也沒有,在那一刻我心中已經做好了覺悟的準備。很多人嘴上都說自己不怕死,但當那一刻真的要到來的時候,我想很少有人會真的沒有恐懼。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凡夫俗子,我很害怕。
「黑、今、鬼,這是什麼意思?」我抬頭問沈芳華道。
「人都已經泡變形了。黃色的是他身上的潛水服,就是一種專門用來長時間潛水的服裝,後面的那個是氧氣瓶,在水下呼吸用的。其實還應該有一個頭盔的,不知這個人為什麼沒有戴。」我對他解釋道。
「徐排長,你弟弟……」我欲言又止。
「河裡有東西!看樣子是想把船頂翻!」船舷另一側的沈芳華大聲地驚呼起來。
「唐增。」沈芳華低聲喊我的名字,沖我搖了搖頭,示意我不要再說什麼了。我明白,她是想讓徐衛東一個人安靜一下,讓他自己去平復心中的悲傷。確實,面對一個九尺高的漢子,面對喪親之痛,此時此刻我就算能說出世間最動聽的言語,那又有什麼用呢?
「徐排長……」我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安慰眼前的這條漢子。
徐衛東搖了搖頭:「我聽家裡人說,信平幾年前就洗手不幹了。而且根據我對他的了解,他很早以前就已經厭惡盜墓這個行當了。就算是重操舊業,也不會選擇風水鎮來下手啊。我跟你說過,盜風水鎮是事倍功半的事兒,根本划不來的。除非……除非是有人逼他這麼干。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他說著向船艙方向看了看,「唐通訊,告訴沈家小姐一聲,咱這就動身。」
「這是……」沈芳華顫聲道。屍身上那張嚴重損毀變形的臉,讓她也有些接九*九*藏*書受不了。
「原來如此,他改過名字。」我點頭道。本想接著問問沈芳華他們家到底是個什麼情況,誰料沈芳華不待我開口,便道:「咱倆進船艙看看,先檢查一下。」說著就向船艙走去。我見狀只好把話又咽了回去,陪著她一起走進了艙里。
「看不出你心思還挺細的。」沈芳華看了看我,反問道,「那你呢?你為什麼叫唐增?」
「呵,你還是獨苗呢?」沈芳華沖我笑了一下,隨即正色道,「他們濮陽徐家確實是個大家族,在江湖上的聲譽也很高。徐白鬼原來並不叫徐衛東,否則我一開始就知道他是誰了。他本名叫做徐信安,他有兩個親弟弟,一個就是那個徐信平,還有一個三弟叫徐信成。」
什麼?!我和沈芳華一下子愣住了。
我迫不及待地拿起礦燈,對著河面大聲喊道:「徐排長!」沈芳華此刻也舉著陰陽燈,一邊照著船下被染紅的河水,一邊焦急地呼喊著徐衛東。
由於此前徐信平臉上的那些撕裂傷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所以我時不時地就俯身用礦燈照一下水面,時刻提防著有沒有什麼怪異的生物出現,一顆心一直是懸著的。
我游到徐衛東身邊的時候,發現他幾乎快要虛脫了,此刻連咳嗽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閉著眼大口地喘著氣。我趕緊架起他向回遊,在沈芳華的幫忙下,二人合力把他抬上了船,讓他平躺在了甲板之上。這時我們才發現,他的身上遍布著大小不一的傷痕,都是那種撕裂傷和尖銳的划傷,不過好在沒有深及臟腑,沒有傷到什麼重要的器官。他只是一時失血過多,只要傷口不被感染,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你別吵!!」徐衛東不知怎麼了,此時竟死死地盯著屍體那張慘不忍睹的面孔,臉色鐵青,表情變得嚴肅而冷峻。片刻之後,他忽然拿起步槍,卸下了上面的刺刀,轉身就向甲板上的屍體刺去。
終於,波浪開始慢慢地平緩下來,水面漸趨平靜,而古舫的周圍此時也已經是殷紅一片。
雖說性命無礙,但此時的徐衛東畢竟是遍體鱗傷,近乎昏迷。可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卻見他的右手竟還死死地抓著一樣東西不肯鬆開——一個頭盔,潛水服的頭盔。
就在此時,只聽船尾處傳來「撲通」一聲,似乎是有什麼東西落水了。我心裏一驚,沈芳華剛剛才說近期有人來過,別是徐衛東一個人落單遇襲了吧?我趕緊跑出艙門奔向船尾,卻見徐衛東好端端地站在那裡,只是甲板上的屍首已經不見了。
我剛要鬆口氣,不成想那怪物非但沒死,反而像是被激怒了。它變得越發暴戾起來,開始更加頻繁地撞擊,力道一次大過一次,「咚咚」的相撞聲不絕於耳,我們的船也隨之在水面上劇烈地顛簸起來,搖晃的幅度也變得越來越大,後幾次船落下時砸起的水花都已read•99csw.com經高過了船舷,把我們三人澆了個透濕。
那個年代人們都還比較傳統,大家族裡的孩子起名字都是按照輩分來排的,比如說什麼「雲」字輩之類的,就是那一輩的人名字里都帶有一個「雲」字。當然,講究一點的知識分子家庭也有用「伯仲叔季」之類的文詞來起名的。
「我把他送回去了。」徐衛東緩緩道,「他當年曾跟我開玩笑說:『干咱們這行的,太損陰德,就算活著的時候沒遭報應,死後也同樣會被別人挖墳掘屍。所以我要是死了也別埋我,把我葬在河海里就萬事大吉了。』我剛才就是完成他的心愿了。不過——」徐衛東的眼神瞬間變得異常冰冷,只見他全身微微顫抖,咬牙切齒地說道:「我一定要弄清楚這件事,讓那個害死我二弟的人血債血償!」
我很清楚徐衛東算不上是什麼英雄,他的這種舉動也不是完全的捨己為人,很大程度上他也是迫於自保而決定殊死一搏的。但是當時,徐衛東躍入暗河的那一幕卻實實在在地把我震撼住了,而震撼我的也並不是所謂的什麼道德力量,而是他那種毅然決然的勇氣,那種敢於直面危險、奮力求生的鬥爭精神。
「怎麼了,觸礁了?!」我大聲地向徐衛東喊道。
徐衛東對我搖了搖頭,黯然道:「不會錯的,他就是我的二弟。他心臟那個位置有一塊圓形胎記,那是從娘胎裡帶來的。」
後來有人說徐衛東那天是運氣好才逃過一劫,但我卻不這麼認為。我相信這是他有意識主動保護自身的結果,這說明在水下激烈的搏鬥中,徐衛東依然能夠清醒地判斷對手,知曉防範的要害在何處,他的生還完全是自身的經驗所致。這怎麼可能是運氣,天下哪有那麼多幸運的狗屎讓你踩到?
我聞言趕緊湊了過去,在燈光的照明下,只見原本平滑的木桌上被人歪歪扭扭地刻了幾個字,筆畫極為散亂,東倒西歪,顯然是有人在倉促之間用尖銳的東西劃出來的。
「潛水服?不對!」徐衛東突然提高了聲調,「快,唐通訊,搭把手,把它拉上來看看!這個地方越來越怪了,怎麼會有這麼多人來?!」
這具屍體現在穿的就是這樣的老式潛水服,不過沒有了頭盔,頭部裸|露在外,已經被水泡得腫脹發白。面部似乎還被什麼東西啃咬過,眼珠都沒有了,而且布滿了撕裂狀的傷口,肉都翻了上來,整個人面目全非,簡直就是不堪入目。
我只感到胃裡一陣翻騰,差點兒就要吐了出來。
「唐增,你快過來看,桌子上有字!」
我等徐衛東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之後,問他道:「徐排長,你知道你弟弟為什麼會在這裏嗎?」
我正要向沈芳華喊話,誰料想嘴剛剛張開,水裡的那個東西就又一次地發起了攻擊,這一次幾乎就要把船拋離了水面,我腳下一滑,一下子摔在了甲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