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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頭重複V

從頭重複V

「我不知道,先生。」
美國這麼快就向德國宣戰了,拉撒路·龍一時有些措手不及。但戰爭無疑已然發生了。他毫無準備,直到事情過後好久他才開始分析,為什麼他所信賴、所依靠的「后見之明」甚至比一般的預測更不準確。
「我也希望這樣,那時我會來取它。但我也有可能在運兵艦上爬梯子的時候摔下來斷脖子。你能照我說的做嗎?」
「沒有。」
「如果他們不收你——即使你把頭髮染了——我希望你不要太失望。因為這場戰爭原本就是一個可怕的錯誤。」
拉撒路開著車,一聲不響,直到老人的怒氣慢慢平息下來。拉撒路覺察到這一點以後就開始掉頭,然後向東轉,回到三十一街。他停下車子。「約翰遜先生,能聽我說說嗎?」
「可二等兵布蘭松還沒有吃他的三明治!」
莫琳·史密斯1917年4月6曰
是的,這是可行的,使他有機會和家裡的每個人說再見,包括莫琳,而且不用說很多謊話。這是最好的撒謊的方式。
「我很遺憾,先生。」
四月的第一個星期,拉撒路沒有計劃去看他的家人,有兩個原因:一是外公離開了,二是他的父親回來了。拉撒路不想在他能夠自然地、便利地通過外公結識父親之前與他見面。他留在家裡,自己做飯、做家務,修理汽車,把它清洗乾淨,擦得鋥亮,還給他在特蒂尤斯的家人寫了一封長信。
「請問是布萊恩·史密斯家嗎?」
「我覺得可以。」(我肯定你可以的,外公。)
他心情愉快地駛出林伍德大道,來到本頓大道,完全不考慮城裡每小時75英里的限速規定。他很高興地看到布萊恩·史密斯家樓下的燈還亮著;這樣他就不用叫醒家裡的任何人了。他拿著糖果盒、象棋盒和那個用膠帶封好的香煙箱子,沿著走廊走到房前。剛走到台階上,門廊上的燈亮了。小布萊恩打開門,向外張望著,「外公!是布蘭松先生!」
他把這份聲明放進一個空白信封,把它和其他信封放在一起,然後喝了一杯牛奶,上床睡覺了。
「嗯。我會用一根棍子來告訴你這在邏輯上是不可能的;這是唯一能讓你認識到這一點的辦法。莫琳,我建議我們從最小的孩子開始,讓他們挨個告別,然後直接上床睡覺。最後我會陪著特德去電車站。」
「什麼?是的。當然了!來!」兩個男人鄭重地握了握手。(也許外公現在還能夠伸平手臂,端起一個鐵砧——我的手指都被握疼了。)
但他能說什麼呢?他理解外公的感受,以及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受。還有,他已經說得太多了,沒有什麼話可以挽回或者糾正他說過的話。他毫無目的地沿著三十一街開著。
「我怎麼能不擔心呢?」
她輕聲說道:「西奧多……好好保重。一定要回到我們身邊」
「嘿,太棒了!這樣吧,等你回來,二等兵布蘭松叔叔,我會讓你玩這副象棋的。隨時都可以。」
賣蘇打的夥計擦拭他面前的大理石檯面,在他周圍轉悠。於是他又要了一份果汁汽水。這種事第二次發生后,拉撒路要求用電話。
「真的象牙。象牙和黑檀木,跟你媽媽鋼琴上的琴鍵一樣。」
「嗯……我想是吧。說不定到頭來還是得回家去。」
「是我自己的錯。我帶上了我的退伍證……我忘了上面寫著我的出生日期。你說,特德,如果我把頭髮染了,再去聖路易,或者喬普林——會不會有用?應該會吧?」
他能感到左肋上那個鼓包,這是他的槍。
南希站到卡洛爾剛才的位置上,輕聲說道:「那張紙條是我們兩個人寫給你的。每天晚上為爸爸祈禱的時候,我們也會為你祈禱。」她掃了一眼她的媽媽,然後把手放在拉撒路肩上,深深吻了他的嘴唇,「這不是再見,這是au revoir!」她離開的速度比她妹妹還要快,高昂著頭走路的姿勢和她的母親一模一樣。
「以前有沒有當兵的經歷?」
拉撒路咽了口唾沫。「我會珍藏它,並且隨身帶好它,史密斯夫人。」
他再也見不到莫琳了。
「是我們的房間。」喬治更正道,「我們會把它收好的。」
「布萊恩嗎?我是布蘭松先生。我能和你媽媽說句話嗎?」
他把車停在當鋪的後面,過了馬路,來到一家雜貨鋪。他在那裡打了個電話:
「我認為,」史密斯夫人鄭重地說,「父親說的是對的,布蘭松先生。史密斯先生——就是史密斯上尉,我丈夫——離家前也說過類似的事。他沒等收到發給他的電報就走了——電報幾個小時以後才送到——因為他說他知道剛開始的時候會出現混亂的情況。」她撇了撇嘴,「他說這話的時候口氣更強烈一些。」
他準備了一個小提包,裏面放著盥洗用品、襪子、內衣、襯衫和領襯(對拉撒路來說,這些漿得硬硬的領襯象徵著所有帶給大家極大束縛的禁忌;沒有這些禁忌的話,這個時代會更加美好)然後他在公寓里迅速搜尋了一番,看是不是落下了什麼帶有個人特徵的東西。租金付到四月底;運氣好的話,那時他已經在飛船多拉上了。如果運氣不好,他應該是在南美。就算運氣更差一些,他也會在其他地方——任何地方——用另外一個名字;他想讓「特德·布蘭松」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最好別冒這個險。」
「嗯?」老頭子看著他,好像剛剛注意到他的出現,「特德,你覺得我是個身體狀況良好的人嗎?」
拉撒路
「這是真的。」他輕聲和南希道別,然後掛上了電話。
然後他去了男衛生間,把他準備的信撕成碎片,衝進下水道。
約翰遜先生看了看聲明。「特德,如果你要把你的汽車送給我,你要再想一想。」
約翰遜先生看了看文件。「我明白了。可這是為什麼?從你說的話,我覺得你不會這樣做。」
我將我擁有的一輛福特T型車(發動機號1290408)的利益、權利和所有權,以已經收到的一美元以及善意友好的款待為對價,出售並轉移給艾拉·約翰遜。我向他以及他的繼承者保證這項財產完全沒有任何約束,我是它的唯一所有者,擁有不受限制的轉讓權。
「約翰遜先生,我從來沒說過我不會應徵入伍;我只是說我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先做。這是真的,我確實有其他事情。而且,我對這場戰爭最終的結果是不是有意義還心存疑慮,這也是真的。但是不管我有什麼想法——我應該把自己的想法藏在心裏——現在到了把大家集合起來、向前進發的時候了。所以我去了徵兵處,自願入伍,他們接受了我。」
槍可以保護他的金幣,但他半點也不在乎金幣。但槍同時還是一個「自殺選擇」開關。
「我要試試!這次我要把退伍證留在家裡。」
但他根本讀不進去。眼睛盯著報紙,腦子卻陷入了沉思。
沒過多久,他來到前門,全部行裝是一個手提包九*九*藏*書、一件外套、一套冬天穿的衣服、一副由象牙和黑檀木做成的象棋,還有一台打字機。他穿好衣服,小心地把三個信封和火車票放進外套襯裡的口袋。裝錢的背心穿著很熱,但還算舒服;金幣分散開來裝的效果不錯。
「等著瞧吧!嗯,再見。」
然後是伍迪來和他吻別。
拉撒路一直等著,看著約翰遜先生上了電車,然後跟著那輛電車。他不願承認自己其實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彌補和外公破裂的關係。他看著老人在本頓大道下車,心想是不是要趕上他,和他說兩句話。
「謝謝你,史密斯太太。我只是路過,來對你們說聲謝謝,並向你們告別。我明天一早就要出發了。」
他的生物鍾叫醒他以後,他起床了,很快洗了澡、颳了鬍子,接著做了一頓豐盛的早餐,把它吃完。然後他清理了廚房,把冰盒裡容易腐爛的食物拿出來,扔進放在後門廊的垃圾箱。他把訂冰塊的服務卡轉了過來,上面寫著「今天不需要冰塊」,又在冰盒上放了十五美分,把接冰盒融水的盤子倒乾淨。
永遠見不到了——即使他再回來一次,並且努力避免這次犯的錯誤。沒有悖論。這個錯誤是時空框架里不可改變的一部分,所有安迪數學理論中的精妙概念、所有裝在多拉上的先進功能,都無法抹去這個已經發生的事實。
拉撒路坐在那裡等著。幾分鐘之後,艾拉·約翰遜回來了,把入伍證明還給了他。「她馬上下來。」老人長舒了一口氣,「特德,我為你感到驕傲。今天早些時候,你讓我很失望——我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對不起,我向你道歉。」
金幣分散地裝在拉撒路的外衣、背心和褲子各處的十三個口袋內。他看起來不再那麼整潔了,身上這裏垂下一塊,那裡垂下一塊,但只要小心一些,金幣不會叮噹作響。他走起路來萬分小心,坐電車時提前準備好了零錢,上車后沒有坐下,而是站在車尾。一路上他提心弔膽,直到回到自己的公寓,鎖好門。
「是的,先生。」
徵兵站設在郵局總部,離城裡很遠。已經很晚了,但它仍舊開著,外面排著長隊。拉撒路給了一個老黑人一美元,讓他坐在車裡,並且提醒他車後面有一個小手提包。他承諾回來以後再付給他一美元。他沒說起裝錢的背心和手槍,這兩樣東西現在都在那個手提包里。其實拉撒路並不擔心車子或者錢,這兩樣東西被偷了的話,也許還會讓事情變得簡單一些。他在隊尾排上了隊。
「當然。」他心情愉快地附和著,從口袋裡拿出一美元的鈔票,「但我是『二等兵』,不是『上校』。」
「在賣香煙的櫃檯後面,你把錢付給我。」
「不是。」
「下午好,約翰遜先生。」
我最親愛的拉祖和勞瑞,
「保存好這些文件。明天早晨七點種之前趕到徵兵站,把你們的文件給問訊處的中士看;他會告訴你們去哪裡。如果你們把這些文件丟了,那也要來報到,否則山姆大叔會去找你的。就這樣,士兵們,你們現在已經是軍人了!從那個門出去吧。」
「舉起你們的右手,跟著我重複……」
到午夜時分,他又給自己做了一個三明治,然後繼續做他的針線活。
他來到密蘇里儲蓄銀行,把賬戶里的錢都取了出來。接著他來到隔壁的聖達菲鐵路公司設在城裡的售票廳,買了一張前往洛杉磯、可以在亞利桑那州的弗拉格斯塔夫停留三十天的火車票。他又在文具店停了一下,出來後去了大眾銀行,找到他的保險箱,從中取出一個裝滿金幣的盒子。他要求使用銀行的盥洗室;他在這裏租用的保險箱使他有這個權利。
「可能吧。」(沒用的,我知道,外公……可我記得你成功地用這些伎倆說服了國民自衛隊。但我不能告訴你這個。)
「別擔心。這是她願意知道的事情。嗯,那個文件——我能拿給她看看嗎?」
他不想這麼快就離開他剛找到的自己的第一個家庭。包括家庭的所有成員,但主要是莫琳。
但事實是,它真的很重要,非常重要。
外公立刻出現在門口,懷疑地打量著拉撒路。「怎麼回事,你跟那孩子說了什麼?」
「閉嘴!她當然知道。是她讓我來回復你,我自己是不會和你說話的。現在,我也有一句話想對你說——不要打斷我。我的女兒是一個體面的巳婚婦女,她的丈夫已經響應國家的號召上前線去了。所以不要纏著她,不要到這裏來,否則你會挨槍子兒。不要打電話,不要去她去的教堂。也許你認為我在開玩笑。讓我提醒你,這裡是堪薩斯城。折斷兩隻手臂只要花二十五美元;再加一倍的價錢他們就會殺了你。如果兩個一起干——先折斷你的手臂,然後殺了你還會有折扣。如果你逼我這麼乾的話,我付得起六十二美元五十美分。你明白我說的話了嗎?」
1917年3月3日,德國人密謀聯合墨西哥和日本進攻美國——齊默曼證實電報屬實
「哦,請一定再坐一會兒!至少要喝杯咖啡,而且孩子們也要和你道別。」
冰盒旁邊放著一夸脫新鮮牛奶。他沒有訂牛奶,但也沒有特別說不要牛奶。所以他在一個空瓶里放了六美分,還寫了張便條,告訴送牛奶的人在他下次留錢之前不要再給他送牛奶了。
拉撒路說:「對不起,卡洛爾小姐。我太興奮了,都忘了吃了。嗯,能否請你把它包起來給我?我一回到家就把它吃了,它會讓我睡個好覺的。」
「是嗎,特德?是怎麼改變的?」
艾拉·約翰遜看上去有點難受。「我沒有想要催你,特德。花幾天時間把你自己的事料理好,這也沒什麼;他們不可能在一夜之間就成立一支軍隊。我知道,我見他們試圖這樣做過,在1898年。唉,也許我可以替你去一趟?我可以作為你的代理人。因為——嗯,看樣子我不會太忙的。」
「但為什麼給我一份轉讓聲明?當然,這車可以放在我們的穀倉里,而且布萊恩——兩個布萊恩——都會開它。我自己可能也會學開車。但是不需要寫這個呀。」
拉撒路說:「外公!我是說『約翰遜先生』。讓我把你送回家吧,求你了!」
「哦。我沒有把話說清楚。假設我被送到其他的地方,比如新澤西——但又想把車賣了,我可以花一美分給你寄一張明信片,這樣就很簡單了,因為你擁有那輛車。」拉撒路又補充了一句,「或者我也有可能會從梯子上摔下來……這種情況下也是同樣的道理。如果你不想要它,你可以把它轉讓給小布萊恩。隨你怎麼辦。約翰遜先生,你知道我沒有親人——所以為什麼不把事情弄簡單些呢?」外祖父還沒來得及回答,史密斯太太進來了。她穿著自己最好的衣服,臉上帶著微笑(她哭過,拉撒路很肯定)。她伸出手,「布蘭松先生!我們都為你感到驕傲!」
他給自己做了一份三明治,吃完后開始做針線活。他把金幣放進以前做的那件麂皮背心上那些只能裝一個金幣的小兜,—把小兜縫死,read.99csw.com再在這件背心外面套上一件樣式完全一樣的西裝背心。拉撒路強迫自己慢慢地做這件事,整齊地對好縫線,讓旁人無法看出這件背心的奧妙所在。
拉撒路打了兩份原稿,又寫好兩套嵌套在一起的信封,其中一套最外面的信封上寫的是本地的聯絡人,另一套是芝加哥的地址。然後他寫了一份出售聲明:
1917年4月6日,美國加入戰爭——國會宣布「進入戰爭狀態」
他把車停在印第安納大街,從一個報亭買了一份《星報》,然後走進一家雜貨鋪,在冷飲櫃邊坐下,要了一杯櫻桃果汁汽水,假裝看報紙,使他在這裏的出現顯得合情合理。
「當然』先生。」
「我不能接受你的道歉,因為沒有什麼需要道歉的,先生。我的話講得太突兀了,也沒有把話說清楚。我們能忘了這件事嗎?你願意和我握握手嗎?」
拉撒路在距離布魯克林大街很近的林伍德大廈前停下車,他要考慮自己下一步應該怎麼辦。
但是,他無法把這些事告訴外公和莫琳,也不應該作這種嘗試。關於未來,最好的就是什麼都不知道。卡桑德拉好就好在從來沒有人相信她的話。
小瑪麗眼裡含著淚水,親了他一口,從房間里跑了出去。喬治在他的面頰上吻了一下,低聲道:「你保重,特德舅舅。」然後也離開了房間。小布萊恩說:「我會好好照料你的車——我要像你一樣把它擦得鋥亮。」他遲疑了一下,突兀地在拉撒路臉頰上吻了一下,帶著理査德離開了。
「當然可以要!我不需要它了;服役期間,山姆大叔會照看我的,還會每月付給我二十一美元。所以,拿著它和剛才那一美元,去買杯杜松子酒,祝福我,二等兵特德·布蘭松。」
那麼,為什麼他的心情如此糟糕?
發現自己比預定時間早到了三年後,拉撒路定下了一個時間表。這個時間表運行得十分完美,於是他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表」是不準確的,直到事件本身在他臉上狠狠打了一耳光。有時間分析自己的錯誤時,他發現自己犯了一個不利於生存的重罪:過分沉溺於自己的願望。他輕信了自己的時間表。
謝謝!
「我不能那麼做,上校——二等兵特德·布蘭松,真的。我是白絲帶成員,在你出生之前就宣過誓。你只管把錢收好,為我們去打德國人。」
「可不可以扛著槍一天走上二十英里?」
「伍迪,照媽媽說的做,不許頂嘴,否則我要在你的屁股上把棍子打折。這條命令一直有效,直到你的父親打完仗回家。」
約翰遜先生接了過去,吃驚地揚起盾毛。「很重。」
史密斯太太站起來,雙手捧著一本小書。「這是送給你的。」這是一本袖珍《新約聖經》,翻開在最後一頁。他接過書,看著上面已經有些褪色的題字:
西奧多·布蘭松
「贈給莫琳·約翰遜,1892年耶穌受難節,謝謝她的悉心照料。馬修七世。」
「在護衛長——也就是我以及今天的長官——我的女兒在場的時候,他是不能這樣做的。這倒提醒了我,趁這些小朋友和你親吻道別的時候,我去找一些舊軍裝;我覺得你穿著會合適的。如果你不介意這是別人穿過的衣服的話。」
「那麼他就不能擅離職守,為一個二等兵當司機把他送回家了,對嗎?」
「好的,我會的。」
一個小時以後,他仍舊在那裡,仍舊很開心——他一直很開心。他把糖果盒給了卡洛爾以後,糖果盒立刻被打開來,給所有的孩子吃。拉撒路喝了許多加了厚厚的奶油和很多糖的咖啡,還吃了一大塊莫琳自己做的、上面帶有巧克力糖霜的白蛋糕,過後他又接過來一塊蛋糕,說自己自從早餐以後就沒有吃過東西。莫琳想起身給他做飯的時候,他強烈地表示反對。最後他們達成了一致,讓卡洛爾去廚房給他做一個三明治。
卡洛爾把他的三明治整齊地包在蠟紙里,還用一根絲帶系好。他向她表示了感謝,把三明治放進外套的一個口袋裡。
「父親!」
他的車停在一盞弧光燈下;他沒有發動汽車,而是鑽進後座,打開他的手提包,拿出背心和手槍。他開始拆開以前縫好的線,也不在乎會不會有人看見。用隨身攜帶的摺疊刀,他只花了五分鐘就把幾個小時的縫紉活都拆開了。厚重的金幣叮噹作響地滑進裝香煙的箱子。他用棉花塞進箱子當填充料,再把箱子封上,用膠帶纏了一圈,讓它更結實一些。划爛的背心、手槍和往西去的火車票全都扔進下水道,拉微路殘留的最後一絲憂慮也隨著這些東西一塊兒進了下水道。他微笑著站起身,撣了撣膝蓋上的灰。夥計,你老了。為什麼?因為你一直活得太謹慎!
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但拉撒路已經不再因為觸摸「自己」而感到不舒服了,因為這個小孩不是他自己。在這種奇特的轉世經歷中,拉撒路只能從對方身上找回一些零星記憶。他不再想掐死他了——或者說,不那麼經常想了。
外公就在那裡。他坐在象棋桌前,但甚至沒有假裝在思考象棋問題;他只是坐在那兒生著悶氣。
戴托巴姆先生願意用一把槍換他的打字機,但要加收五美元,才能讓拉撒路拿走他挑的柯爾特式小手槍。拉撒路沒有和他討價還價,還抵押了冬天的套裝。外套留在當鋪,他手裡是一張當票、一把手槍、一盒彈藥和三美元現金。他實際上是把外套送給了戴托巴姆先生,因為他根本沒想過把它贖回來。但拉撒路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還多了三美元。現在,不再需要的財產都清理了,而且,這最後一筆交易讓他的這位朋友很高興。
拉撒路開著他的汽車離開了。很快,他發現自己正沿著林伍德大道往西開。之所以注意到這個,是因為他路過了自己家人去的教堂。在那裡他第一次見到莫琳——
「我會打敗你的,我的棋友。」
「什麼?說吧。」
如果這些孩子不能聽這些,就讓他們上床吧。」
「不用,不用!非常感謝你,先生。我剛開始沒有想明白。我是按照『和平時期』的思考方式,而不是『戰爭時期』。是你把我帶上了正軌。我去了西聯郵局,給我在舊金山的經紀人發了一封夜間電報,告訴他我想讓他做的事;然後我寫了一封信,指定他為我的代理人,作了公證,又去城裡的郵局把這些東西都寄給他了。都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拉撒路對他即興編的這個故事很滿意,連他自己幾乎都要信以為真了,「最後就是報名參軍。但那個手九九藏書提包——你覺得能不能把它放到閣樓上?我不能拿著個手提包去當兵。裏面只有一些盥洗用品。」
「我不知道,先生。」拉撒路回答道。(外公,你以前教過我——或者說「以後」——這個方法很管用,我從來沒忘記過。)
「這是給你的禮物——其實並不完全是上面寫的那樣。」拉撒路把汽車的轉讓聲明遞給他。
「明白了。」
「好吧,『當我們贏了這場戰爭的時候』,最終的結果會表明我們實際上輸了。我們會失去所有我們想通過戰爭贏得的東西。」約翰遜先生突然改變策略。「你什麼時候入伍?」
「我讓他告訴你們『二等兵布蘭松』來了,就是我。」拉撒路費力地把所有三樣東西都夾在左胳膊下,騰出一隻手仲到兜里,拿出在徵兵站人家給他的文件,「看看這個。」
槍的大小很合適,拉撒路重新改造的背心左邊口袋正好能湊合著當槍套用。只要他不蹦蹦跳跳——對這位明顯令人尊敬的公民來說,這是絕不可能出現的行為——不會有人注意到它。蘇格蘭短裙更適合隱藏手槍,拔槍也更容易、更快,但穿著現在這身衣服,他只能做到這一步了。還好這把槍的前主人是個注重實用的人,卸掉了它的準星。
「我能送你回家嗎?我的老爺車就停在後面。」
「我不是媽媽,布蘭松先生;我是南希。天哪,你會把我當成她!這太可怕了!」
贈給二等兵西奧多·布蘭松
「象棋俱樂部——」外公今天肯定不會在檯球廳閑逛。但象棋俱樂部就在街對面,看看也無妨。沒有的話,他會開車去本頓大道,在一個能看到他家的地方等外公回來。
拉撒路猶豫了一下。「我還得先做幾件事。」
「好的,先生。」
「更正一下,」拉撒路沉穩地說,「請告訴你的外公,二等兵布蘭松在這裏。」
外祖父抬起頭來,「有什麼好的?坐吧,特德。」
史密斯夫人站了起來。「我也有一些東西要拿給布蘭松先生——二等兵。南希,你能帶著伊瑟爾睡覺嗎?還有卡洛爾,你能帶上理査德嗎?」
「不用了。就告訴他我打過電話……我還會再打來的。嗯,南希小姐——你別擔心。」
「是的,這還用說。」
「等一等,孩子們。特德;如果丟了那個手提包,你會很傷心嗎?」
「那麼你就帶著它吧。今晚回住所后,你要重新裝一下裏面的東西。你一定裝了白襯衫和硬領襯,這毫無疑問。這些東西你不需要。如果你有工裝衣的話,帶上它們,還要帶上一雙合腳的舊高腰鞋,可以在行軍的時候穿。襪子都要穿自己的。還有內衣。我猜測——根據以前不愉快的經歷——他們不會立刻備足軍裝。事情會很混亂,很多方面都是。你可能在參軍后一個月或更長的時間里都得穿自己帶的衣服。」
「要不要開車兜一圈,靜一靜?」
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會撒這種謊。
「是嗎?我能和他講話嗎,南希小姐?」
「不用謝,孩子。下一個。」
「謝謝你,先生。」拉撒路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沒什麼好的,我想。」
「我覺得也到時間了,」莫琳回答道,「至少得安排小一些的孩子先睡。」
「我想這就是你的回答了,布蘭松先生。再見!」外祖父胡亂擺弄著車門把手,嘴裏咒罵。他邁出車門,站在路邊。
「嗯,好吧,先生。」
經過足夠長的時間,外公會知道他脫口而出的預測是絕對的事實。過一段時間,外公會知道法國如何向美國表達感激,也會知道英國如何表示感激。國與國之間是沒有感激的,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支持德國人」?才不是呢,外公!德國文化核心的某些東西已經腐爛了,而且,這場戰爭會引發另一場戰爭;在那場戰爭中,德國人的暴行會比他們現在倍受大家指責的罪行殘忍一千倍:毒氣室、大規模焚燒屍體散發的惡臭,這種惡臭將穿越時間,恆久不滅——
「我的女兒不會和你講話,現在不會,永遠不會——」
她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踮起腳尖,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裏面有一張給你的便條!」——然後在他的臉頰上吻了一下,迅速離開了。
伍迪用拉撒路還不習慣的親昵口吻在他耳邊悄聲道:「那個象棋真的是象牙做的嗎?」
公元1917年4月6日
「可他也不在家。他幾個小時之前去了城裡,可能是在象棋俱樂部。你想給他留個口信嗎?」
又說了一些客套話以後,拉撒路按照從小到大的順序和每個孩子告別。他抱了一會兒伊瑟爾,看著嬰兒天使般的笑容,他自己也對她笑了笑,親了親她的前額,把她遞給南希。南希抱著她上樓,很快又回來了。為了親吻理査德,拉撒路不得不單膝跪地,那孩子似乎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但他知道這是一個莊嚴的時刻;他緊緊抱著拉撒路,嘴巴在他的臉上抹了一下。
堪薩斯城,公元1917年4月5日
「約翰遜先生,我想和史密斯太太講話——」
他睡了十個小時,街上叫喊的「號外!號外!」也沒有打擾他;他預計到會有號外,在潛意識裡忽略了它。他要繼續休息接下來的幾天他會非常忙。
覺得背心很合身、外觀也沒什麼問題了以後,他把裝錢的背心放到一邊,把一張對摺的毯子鋪在剛才做針線活的地方,在上面放上一台很重、很大的奧里弗打字機。他開始用兩個指頭操作這個叮噹作響的怪物:
電話里傳出的卻是他外公的聲音:
現在,他已經結束了和堪薩斯城的一切關係,只剩下一件事:向他的第一個家庭的人告別。這之他就會乘上第一趟向西的聖達菲火車。外公去了聖路易斯,這倒有點麻煩,但也沒什麼辦法好想。這次他要自己闖進去,講一個令人信服的故事。這套象棋是送給伍迪的禮物,這已經是足夠令人信服的、讓他親自上門的理由了;那張出售聲明給了他一個可以和父親說話的借口。不,先生,這不完全是一份禮物。戰爭結束以前,總得有人開它吧。如果出了什麼意外我沒有回來……那麼,這會讓事情簡單化——你懂我的意思吧,先生?你的岳父是我最好的朋友,從某種意義上說還是我的親人,因為我沒有什麼親人。
「我沒有哭。我只是有一點點傷心。你要和媽媽說話嗎?她在家……不過她正躺在床上。」
他把所有的東西都放在汽車後座,開車去了南邊的郵政服務點,在那裡寄了兩封信,然後從那裡去了閑暇時光檯球廳隔壁的當鋪。「瑞士花園」的百葉窗放了下來,外面掛著「不營業」的牌子。拉撒路注意到了這一點,心裏暗自好笑。
「我會把它收好的布蘭松先生!」小布萊恩說,「就放在我的房間里吧。」
「——因為我想你會自己去殺了那個人。」
「嗯……如果你堅持的話,上校二等兵。」
拉撒路的腦筋飛快地轉著。他當然想和莫琳說話。但是——這會使事情變糟,現在的情況已經夠複雜的了。「請別打擾她了。你知道你外公什麼時候能回來嗎?」(他能等到九_九_藏_書他回來嗎·唉,該死的!)「哦,外公昨天已經回來了。」
拉撒路開著車沿麥克吉大道向南行駛,心情很愉快。別在意小事,享受生活!「凱——凱——凱——凱蒂!美麗的凱蒂——」他在一家雜貨鋪前停車,看了看賣香煙的櫃檯,發現了一箱已經快賣空了的白貓頭鷹牌香煙。他把剩下的煙都買了,並要求把箱子也給他。他還買了一卷棉花和一卷外科用的膠帶。一時衝動,他還買下了店裡最大、最漂亮的糖果盒。
他的汽車還在那裡;那個老黑人從汽車裡出來。「一切都好,上校!」
「只是名義上的所有權轉移,先生。我想做的只是把它留在你這兒。布萊恩會開車;他現在已經是個很好的司機了,他天生就是個好司機;甚至史密斯太太可能也會想學開車。史密斯上尉回家后,他會覺得有車很方便。如果他們送我到這附近的地方訓練,而且在把我派到海外戰場之前給我一些休息時間,那麼我也會來用車的。」
莫琳——經過一整夜狂亂的思想鬥爭之後,他決定按原計劃在這裏待到七月一日。這一夜他猶豫不決,焦慮,寫了信又把信撕掉,最後還是覺得應該留下。他可以友好、禮貌地對待布萊恩·史密斯太太,避免任何超越道德規範的情感。
「我就是這麼跟徵兵處那個小滑頭說的。可他告訴我,我太老了!」艾拉·約翰遜像快要哭出來了,「我問他,哪條規矩說四十五歲已經太老了?可他讓我走開,說我擋住別人了。我讓他到外面來,說我能打敗他;還有他選中的隨便哪個人。可他們把我攆出去了,特德,他們把我攆出去了!」外祖父雙手捂住臉,過了一會兒才把手拿開,喃喃自語道,「在那個混蛋小兵學會站著撒尿之前,我已經穿上美軍軍服了。」
「就這麼辦吧,卡洛爾。」她的母親說,「布萊恩,你能帶上理查德嗎?」
「——因為她一直對我很好,我想謝謝她,並向她告別。」
「你應該說『當我們贏了這場戰爭的時候』!」
「謝謝你,醫生。」
只有一個醫生像是希望能夠發現問題。他讓拉撒路彎下腰,把他的屁股分開,檢查他是否患有疝氣症,然後他讓拉撒路咳嗽,還觸摸檢査他的腹部。「右邊這塊硬的東西是什麼?
「謝謝你,先生。這個是現在給伍迪的禮物。我的象棋。我沒法帶著它到處跑。我本想把它送給你,但你會想出理由拒絕它……伍迪不會這麼做。」
「不,我不是和平主義者。我也不支持德國人。但如果我們贏了這場戰爭——」
約翰遜先生把徵兵文件還給他,大大地敞開大門。「進來吧,特德!」
「我去找她。」
這不是他的戰爭。
「你找我爸爸?可他不在家;去了利文沃思基地。他去那兒報到——我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看到他!」
「女兒,我是在和一個士兵說話,告訴他一些能救他性命的事。
電話里出現了片刻停頓。接著老人輕輕笑了起來,「你可能是對的。」他掛斷了電話。
外祖父死死地盯著他,眉頭緊鎖。「你是支持哪邊的,特德?支持德國人?」
1917年4月2日,總統上書國會——要求宣戰
1917年年初再次發生的潛艇衝突並沒有使他驚訝;這符合他對於早年歷史課程的記憶。齊默曼電報事件也沒有使他不安,儘管他並不記得這件事;但這事也符合他有關從1914年到1917年這三年的時間里,美國是如何慢慢從一個中立國變成參戰國的一些記憶——仍是歷史課上學的,並不是一個小孩對親身經歷的記憶。歐戰爆發時,伍迪·史密斯還不到兩歲,美國參戰的時候,他還不到五歲;對於國家事務,拉撒路沒有自己親身經歷的記憶。那會兒伍迪還太小,無法記住離自己如此遙遠的事情。
「約翰遜先生,你能幫我照看些東西嗎?我沒時間安排這些了。」
「我要等二等兵布蘭松走了以後再睡覺!爸爸說我可以。」
忠於自己和國家。
「哦,這樣啊。請不要哭泣,別哭!」
「那麼你仔細聽好,不要打斷我;我只說一遍。」
「我不要睡覺。」
糟糕的是,寫那些求救信時他時間不夠,沒有蝕刻信息;但就算這樣,它們中仍然可能會有一封信成功穿越時空。如果一封都沒收到,那就在1926年去會合地點等著被接走。如果所有信件都沒能夠到達目的地——總是有這個可能,他是試圖在延遲遞送系統還沒有完全建立好的時候來使用它——那就等到1929年,執行原訂計劃中的會合方案。那肯定沒有問題;無論在什麼條件下,雙胞胎姐妹和多拉都會作好準備,執行那個方案。
「走吧。下一個。」
拉撒路會從劇院把孩子送回家。玩累了的孩子睡得很死,他得到的獎勵是和外公、莫琳一同喝咖啡。
整個三月,拉撒路尋找各種可以被大家接受的方式來看望她。小布萊恩想學開車;外公認為他已經足夠大了,拉撒路可以教他.。他在母親家門口接上他,再把他送回家——經常得到的獎勵是莫琳的注視。拉撒路甚至找到了一個接近伍迪的辦法(不是下象棋)。他帶這個孩子去跑馬場劇院,看魔術師瑟拉斯頓的「偉大」表演;還承諾等夏天公園開放時帶他去「電子公園」。那是一個遊樂園,是伍迪心目中的天堂。這樣一來,他們兩人之間總算達成了休戰協議。
「先生,我為自己能穿這些衣服而感到非常驕傲和自豪!」
「布蘭松先生,你的臉皮真是厚得讓我吃驚。你想幹什麼?」
「你是什麼意思?」
「就是我說的那個意思。(要告訴他多少呢?我能讓他相信多少呢?我不能隱瞞所有的事情——這是外公啊……是他教會我射擊,還有其他很多東西。但他會相信嗎?)打這場戰爭沒有任何好處;它只能使事情更糟糕。」
「嗯?當然!」
「這一天很忙,」他解釋道,「我沒有時間吃東西。你讓我改變了計劃;約翰遜先生。」
「他們要你了?這樣的話,我怎麼能要你的錢呢?」
拉撒路覺得到他說話的時候了。「布萊恩,謝謝你。但我們今晚還是別給你媽媽再增添一件需要擔心的事了吧。電車幾乎可以把我直接送回家……而且從明天開始,我連電車都沒得坐了;我要走路了。」
「一點也不麻煩。」
「是這樣」,外祖父贊同道,「他要行軍。『左右左,左右左!——頭昂起來,英勇豪邁!』特德,布萊恩的父親已經任命布萊恩擔任護衛中士,在他回來之前負責保證這個家庭的安全。」
「嗯……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相信你的話——但它的確讓我感覺好了一些。」
「我會努力的,大叔。我給你五美元吧,你可以把錢交給教堂……然後為我祈禱吧。」
「你看起來沒那麼老,但就這樣吧。拿著這張紙,進那個門。你會看到一堆大袋子,或者枕套。脫下你的衣服https://read.99csw.com,把它們裝進一個袋子,然後拿著袋子,把這張紙交給一個醫生,照他說的做。」
「等一等——」他聽到外公對旁人說話,「喬治,你出去。布萊恩,你帶著伍迪,把門關上,還要看好門,讓它一直關著。」約翰遜先生的聲音又回到話筒上,「你還在嗎?」
拉撒路沒怎麼注意國家的對外事務。他買《堪薩斯郵報》,因為三十一街和突斯特路交界的十字路口賣報男孩把他當成了常客,一個出手大方的人,總是用一枚五分硬幣買售價一美分的報紙,而且還不要找零。但拉撒路很少看報,賣掉了自己的生意以後,他連市場新聞都不關心了。
「如果史密斯太太休息了,我覺得還是不要打擾她了。」拉撒路違心地說道。(喂,外公,你別去!我要悄悄溜進去,和她在一起。但這是一個我會永遠藏在心裏的秘密。)
拉撒路還自願為教堂組織的男童子軍提供幫助。喬治是普通隊員:而布萊恩快升為小隊長了。拉撒路發現當童子軍團長的助手本身也很有趣,而且,男孩子們搭他的車回家的時候,外公會邀請他進家裡坐坐。
別胡思亂想,你這個傻瓜!你不想送死,只是想得到外祖父和莫琳的認可——莫琳的認可。
「不行。」
「我要開車送特德舅舅回家!」
開車到火車站,乘下一班往西去的聖達菲火車離開這裏。只要任何一封求救信能夠穿越時伺、到達目的地,星期一早晨他就會被接上飛船。這場戰爭和所有的麻煩都將再次成為很久以前的歷史;「特德·布蘭松」也會成為外祖父和莫琳認識時間不長、然後很快忘卻的某人。
「你的闌尾被割掉了嗎?是的,我看到傷疤了。摸到縫合線了;傷疤幾乎看不出來。你的外科醫生技術真不錯;但願我也能做出這麼漂亮的手術。也許只是一些排泄物堆在了裏面;吃一點瀉藥,明天早晨你就會把它排出來了。」
「是可怕,南希小姐。」
「是的。」
兩個過去世界的人,誤解了他認為這場戰爭毫無意義的真正原因一這件事有那麼重要嗎?
「我把我保險箱里的東西都拿出來了。這是金幣。戰爭結束后,我會回來取它的......如果我沒有回來,你能把它給伍迪嗎?在他二十一歲的時候。」
只是有一件事——如果他的父親想招徠他,讓他加入自己的軍種,那就只好撒個謊了:拉撒路已經決心參加海軍。不是想冒犯你,先生;我知道你剛從普拉茨堡受訓回來,但是海軍也需要人。
「布蘭松·西奧多。」
「什麼?你聽我說,孩子,你會好好地回來的。」
「那就走你的吧!」
「年齡?不,出生日期——最好是在1899年4月5日以前出生的。」
「等一等!約翰遜先生,我不相信你會僱人殺人——」
「謝謝你,中士。」
「本地。」
房間里有一個穿軍裝的醫生,還有六個穿便服的助手。拉撒路正確地讀出了視力表,但醫生似乎沒怎麼聽。檢查做得非常寬鬆。拉撒路只看到有一個人被拒絕;根據拉撒路粗淺的判斷,這個人已經是肺結核晚期了。
「我能預見未來。不要告訴其他人,但這是真的;一個老吉普賽女人看出我有這個特異功能。你父親會回家的,在戰爭中也沒有受傷。這我知道。」
「姓名?」
「女兒,這種情形,無論布萊恩怎麼罵都不過分。如果特德能夠按時吃上飯,他就已經夠幸運的了。任何一個能分清自己右腳和左腳的人都會被抓去成為一個上等兵。他們不會關心你穿的是什麼,但是你要關心,特德。所以帶上一些你會在農場里穿的衣服。還有鞋——舒服的、不會讓你行軍不到一英里的時候就讓你腳上起泡的鞋。嗯,特德,你知道『冷乳酪』這個竅門嗎?如果你要在一個星期、或者更長的時間里一直穿著鞋子,這個辦法可以保護你的腳。」
「那是和平主義者?這會兒想來,關於這場戰爭,你從來沒說過一個字。」
「1890年11月11日。」
「史密斯太太,我是布蘭松先生。我能和史密斯先生講話嗎?」
「主要是這個箱子。」拉撒路把用膠帶封好的香煙箱子遞給他。
進屋時,拉撒路只見人影晃動,朝後面去了。很顯然,家裡大多數人都沒睡。外公領他走進客廳。「請坐。我去告訴我女兒。」
「如果可能的話,先把你的腳洗乾淨、擦乾。接著用冷的乳酪塗遍你的腳,尤其是腳趾間的部位。也可以用凡士林,含有石碳酸成分的最好。要塗很多,弄上厚厚的一層。然後穿上襪子——如果可能的話,要穿乾淨的,不得己的話也可以穿髒的,但一定不要不|穿——最後穿上靴子。剛站起來的時候,你可能會覺得像站在一桶肥皂液里。但你的雙腳會感謝你的。你的腳趾不會爛,或者不會爛很多。照顧好你的腳,特德,還有,保持腸道暢通。」
拉撒路快速說道:「她知道我要和她講話嗎?」
「本地還是貝爾長途?」
「好主意,如果不麻煩的話。」
「不會呀,約翰遜先生。為什麼這麼問?」
星期四早晨,他帶著這封信,原本想把它加工好後送到延遲郵件郵寄點去。他像往常一樣在三十一街和突斯特路交界的十字路口買了一張報紙;在電車上坐下以後,他掃了一眼報紙頭條——然後打破了自己平常的習慣,不再欣賞街景,而是仔細地開始看報。這以後,他沒有按計劃去堪薩斯城照相設備公司,而是去了大公共圖書館的閱覽室,花了兩個小時的時間,補上了最近發生的事。他讀了當地報紙,周二的《紐約時報》,讀到了總統向國會提交的提案——「美國別無選擇。願上帝保佑她!」他還讀了昨天的《芝加哥論壇報》,它是除了德文媒體外最堅定的反英報紙,現在也改口風了。
「你知道的,我想我跟你說過,我本來計劃七月一日去舊金山,辦些生意上的事。然後就發生了現在這件事,國會對德宣戰。所以我計劃立刻去舊金山,把我在那邊的事情處理一下——然後再參軍。我看見你的時候,我馬上就要走了,東西都收拾好了。是你讓我認識到德國人不會等著我處理好個人事務。所以我立刻報名參軍了。」拉撒路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有點羞怯、不好意思,「我準備好的行李還在外面的車上呢,哪兒也不去了。」
題字下面,有幾行剛寫上去的、斯賓塞體的字:
他的外公停了下來,只停了一瞬間,回頭掃了他一眼。「我不坐你的破車……你這個懦弱的膽小鬼。」他邁開大步,沿著街道向汽車站走去。
緊急情況。我需要你們來接我。我希望能夠在1917年4月9日,星期一,到達那個噴石坑。重複一遍,是一九一七年四月九日。我有可能會晚到一至兩天。如果可能的話,我會在那裡等十天。如果你們沒有接到我,我會擇照約定在1926(—九二六)年和你們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