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警察局終於追蹤不到阿米莉亞手機的信號了。但這信號在消失前，他們已經有五分鐘保持靜止不動了，就在他們現在所注視的地點：樹林里一間離農舍五十英尺的穀倉——離一一二號公路一英里遠。露西注意到，這裡是田納斯康納鎮的西邊。正如林肯·萊姆所預料的。

「他開車回家？阿米莉亞和加勒特藏在貨車裡？」

他們下了車。所有警察都集合起來，圍著梅森和露西。

特瑞聳聳肩。「也許吧。這就像是要我回憶一場去年的足球賽……」

「如果這樣做，車一開過去，他們就會聽見。」傑西說。

後來，有天早上她醒來，就像一場高燒退去。她到楓葉街的沙凱槍械店買了一盒溫切斯特點三五七子彈。槍店老闆說：「天啊，露西，郡政府的情況比我想得還糟，居然要你自己花錢買子彈。」她把子彈帶回家，填進手槍里，從此恢復正常。

準備，她對自己說。

只過了幾秒，穀倉里又傳出第二聲槍響。

對她而言，那是一次重要事件。重新裝填子彈的手槍，是她活過來的象徵。

他們沿著一一二號公路飛馳，車頂上警示燈瘋狂地旋轉出紅、藍、白三色光芒。但警笛是關上的。傑西·科恩坐在她旁邊，他正和伊麗莎白州警察局的比特·葛瑞格通電話。緊跟在這輛警車后的是特瑞·威廉和奈德·斯波托。至於梅森·傑曼和弗蘭克·斯特吉斯（他一向話不多，最近才當上祖父），則在第三輛車上。

她轉向側門，嗅著從門裡飄出的一股朽木混合著汽車機油腥甜的氣息。她仔細聆聽，聽見裏面有一陣嗒嗒的聲響——那是阿米莉亞偷來的汽車引擎聲。

傑西問了州警察局這個問題，獲得答案後點了點頭。他對露西說：「就在五英里遠的地方，他們轉下高速公路了，正往南走去。」

露西相信這不是他關心的重點，她敢打賭，他是九九藏書不想讓他心儀的女人暴露在這種有毒的氣體下。不過，她仍同意不要使用，因為大家都沒佩戴防毒面具，催淚瓦斯很可能反過來危害到他們。「別用催淚瓦斯，」她說：「我從前面進去，特瑞，你帶——」

但這個「馬上」簡直如一整天般漫長。

「沒錯。」貝爾喃喃說。

「就在前方一百英尺處。」傑西低聲說。

露西不配子彈執勤的狀態持續了三個半月，她只帶一把空槍逮捕釀私酒者、流氓惡棍和鬧事的少年。面對他們，她只能以空槍恫嚇。

露西猶豫了一下，然後說：「好吧。我走側門，特瑞和弗蘭克，你們到後面和另一邊。」她看向傑西，「你和奈德盯住那幢屋子的前後門，到那邊去。」

「該死！」她罵道，改往穀倉大門跑。

等著瞧吧，露西心想。這句話是對那兩個逃犯說的。

一隻胖蜻蜒低低地飛向她，她抬起左手揮開，但它又繞回來在附近盤旋。這不是吉兆，它像是加勒特專門派來搗亂的。

貝爾嘆了一口氣。「他開的是貨車，沒地方可躲，沒什麼辦法能行得通。不過，卻有足夠地方給她的手機藏身。它就塞在貨車上的一台冰箱後面。」

接著，從穀倉大門傳來一陣巨響，是梅森衝進去了。「警察！」他叫道，「誰都別動！」

萊姆憤怒地說：「我要梅森退出這案子。毫無疑問，他是故意開槍的。我告訴過你，他太急躁了。」

他們壓低身子快跑，利用橡樹、松樹做掩蔽。露西的目光一直盯著穀倉那幽暗的窗戶。有兩次，她確信窗里有人影閃過。也有可能是樹影或雲影在她奔跑時映出的影像，但她不敢肯定。當他們逼近時，她停頓片刻，把槍換到左手，擦拭了一下手掌，再把槍換回開槍用的右手。

「怎麼了？」

阿米莉亞，我把自己最陰暗的一面和你分享，告訴你手術的事——那是我生命中的黑洞。我告訴你我對男人的畏懼，告訴你我對孩子的渴望。我掩護你面對九-九-藏-書西恩·奧薩里安的奪槍事件。在發現你是對的而我是錯的時候，毫無保留地向你道歉。

「我認識，」特瑞·威廉說，「他已婚。據我所知，他和加勒特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但我的槍法也不錯。雖然我不像你這麼愛出風頭，玩什麼快速拔槍的花招，但我這輩子都在和槍打交道。

「梅森和露西沖入穀倉，傑西說他聽到兩聲槍響。」他抬起頭，朝隔壁房間吼道，「派救護車到赫伯頓家去。一一二號公路的獾洞路。」

貝爾搖搖頭。「真不敢相信，我們被她騙了。你的朋友把我們全耍了。」

求求你，露西又再次禱告，求求你，讓這個電話再多持續一會兒。

然而，當他們通過彎道時，傑西注意到，雖然路邊的限速標誌為四十英里，但她卻以六十五英里的時速通過。

她回想起那時巴迪離開她后，她收起家中所有子彈，扔進陰暗的黑水運河。她害怕自己會在哪個夜晚醒來，發現身旁空蕩無人，而起身含住警察局配發的左輪手槍油膩膩的槍管，把自己送到那個她丈夫和老天爺都希望她去的地方。

「我帶了CS瓦斯。」梅森說。CS-38是強力催淚瓦斯，一向深鎖在郡警察局裡。貝爾並沒有分發這項裝備，露西不知道梅森是從哪裡搞來的。

「我們該怎麼辦？」弗蘭克問，「用車擋住車道嗎？」

露西關掉無線電，朝前方建築物扭了一下頭。「開始行動。」

「阿米莉亞沒事吧？」

誰開槍了？誰被射中了？

「你不認為瑪麗·貝斯在裏面吧？」弗蘭克說，摸著他棕黃的鬍鬚，「我是說，這裏離鎮上才七英里遠。如果他把那女孩藏得離鎮上這麼近，就實在太傻了。」

萊姆發出一聲苦笑。「她打電話給租車公司，一直沒掛斷，然後把手機藏在貨車上。」

「我先檢查一下側門有沒有開。」她低聲說。

托馬斯說：「別忘了，林肯，她今天早上才打過電話給這家租車公司。當時她氣壞九*九*藏*書了，因為他們讓她在電話里等了很久。」

露西用力踹向側門。但這扇門只退開幾英寸，便彈了回來——它撞上裏面一輛停在側門邊的大型收割機。門開不了了。她以肩膀用力撞了兩次，門卻紋絲不動。

「現在是夏天，他們的孩子應該在家，」弗蘭克喃喃地說，「加勒特可能會挾持裏面的人當人質。」

「她知道我們在追蹤手機，」貝爾說，「他們等到露西和其他巡邏車離開運河路，就他媽的走上他們的逍遙路了。」他看著地圖，「他們超過我們已有四十分鐘，這下能去的地方可多了。」

露西·凱爾將福特維多利亞皇冠車的時速飆到八十英里。

露西說；「如果他們開車出來，就朝輪胎射擊；像弗蘭克一樣拿麥格依大槍的人，就瞄準引擎蓋。不到萬不得已，別直接向加勒特或阿米莉亞開槍。相信大家都很清楚逮捕的程序。」她說到這裏，目光投向梅森，想起他用狙擊槍在磨坊邊攻擊的情景。然而，梅森似乎沒在聽她說話。她拿起無線電，向吉姆·貝爾報告他們即將發動攻擊。

但她還沒跑到一半，便聽見梅森大叫：「天啊！」

「什麼？」

「媽的！」貝爾掛斷了電話。過了一會兒，電話鈴聲又響起來。「露西，怎麼了？……」警長聽著，皺起眉頭，眼睛盯著地面。他開始踱起步子。「哦，天啊……你確定？」他點點頭，然後說，「好，先留在那兒。我再打給你。」他掛上電話。

露西緩緩呼出一口氣，身體向後靠向椅背。放鬆緊繃的肩膀，降低了車速。

貝爾顯然完全贊同。在電話中，他說：「傑西，叫梅森來聽……」過了一會兒，「梅森，你又搞什麼鬼？……好，如果裏面的人是彼得·赫伯頓怎麼辦？是他老婆或孩子怎麼辦？……我不管。你現在馬上回來。這是命令……好，讓他們搜索屋子，你開巡邏車回來……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還有窗戶，」梅森冷冷地對奈德說，「我不想讓任何人從那裡射read.99csw.com擊我們的後背。」

「好的。」貝爾拿著電話不自然地說。他的態度有點不對，使萊姆起了疑心：警長站在哪兒舉著話筒，緊緊貼住耳朵，另一隻手握拳遠離身體。他聽著那邊的報告，不停點頭，然後看著萊姆說：「有人開了槍。」

「他們現在在哪兒？」露西問。

很好，我也是。

「不、不，」傑西說，「這反而會讓他們驚慌。」

「明白。」傑西說。

萊姆的頭倒在輪椅的靠枕上，瞄了托馬斯一眼。托馬斯一言不發。

「不，他們只是想讓我們超過他們，」梅森說，「然後他們再繼續往赫伯福斯鎮走，改換租來的車。」

我是如此的信任你，我……

他們一起跑向穀倉後面，那邊沒有任何窗戶。露西心想，她從沒做過這樣的行動。

「我叫救護車待命。」他說。

哦，薩克斯……

他們分散開來，跑向各自的位置。露西蹲低身子從窗下經過，快步奔向側門。側門沒鎖，開了一條細縫。她對正站在屋角看著她的梅森點點頭，他也點頭回應，舉起了十根指頭，接著便消失了。她猜，意思是要她倒數十秒，等他衝到正門開始行動。

你還是神槍手。

「有可能，」露西說，「但根據三角測量定位，阿米莉亞的手機信號是來自穀倉，不是那幢房子。他們有可能進了房子了，但我不知道……我不認為他們挾持了人質。梅森是對的，我想：他們只是藏在這裏，等覺得安全了再前往赫伯斯福斯鎮租車。」

「他們有小孩嗎？」

「這又不是霹靂小組行動，」傑西聽見通話內容，忍不住說，「我們會小心的，不隨便開槍。」

「怎麼回事？」萊姆問道。

史蒂夫·法爾回報：「已經上路了。」

你開得很快。阿米莉亞，我也很快。

但你錯了，傑西。這的確是。

她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鎮靜。接著又吸一口。

「阿米莉亞沒事吧？」萊姆吼道。

「我什麼都不會說，」梅森說，「我會直接衝進去九九藏書。露西，你一聽到我踢門，就從側門進來。」

她將油門踩到底。

貝爾說：「彼得·赫伯頓在家，他就在屋子裡，露西和傑西正在問他話。他老婆在戴維特的工廠上三到十一點的班，她忘了帶晚餐去，所以他一個半小時前開車給她送飯去，然後開車回家。」

愚蠢的想法，她對自己說。接著再次狠狠揮掌拍向那隻昆蟲。

你開得很快，阿米莉亞？

「開槍？」

她點點頭。雖然她知道梅森的意圖十分明顯，雖然她也渴望親手逮住阿米莉亞·薩克斯，但仍然很高興有人能分擔她的一些重任。

貝爾的聲音相當急躁，他朝話筒喊：「快去查！傑西！有人中槍嗎？他媽的到底怎麼回事？」

「不，」梅森平靜地說，「我走前面。」

「馬上就知道了。」貝爾說。

有一隻手突然按在她的肩上。她看著傑西。他正和藹地朝著她微笑。「前面有個彎道，」他說，「我得提醒你，最好及早準備轉彎。」

接著，她聽見一聲槍響。

過了一會兒，傑西或其他什麼人又打電話回來，貝爾的態度又不自然了。他點點頭。「天啊，他做了什麼？」他又聽了好一會兒，然後看向萊姆緊張的臉。「沒事，沒人受傷。梅森踢開門衝進穀倉，看見有東西掛在他面前的牆上，是耙子之類的東西。裏面很黑，他以為那是持槍的加勒特。他開了兩槍，就這樣。」

行動！她心想。

「無論如何，」傑西說，「這裡是有人住的。」他已把這地址報回警察局查詢，「彼得·赫伯頓。有人認識他嗎？」

露西點點頭。「我認為咱們應該徒步突襲那座穀倉，動作要快，採取兩面夾擊。」

「他們不在裏面，裏面只有他們偷走的那輛貨車。加勒特和阿米莉亞一定藏在隔壁的屋子裡，但他們可能聽見槍聲就躲進樹林里了。他們跑不了多遠，我很熟悉那邊的環境，附近都是沼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