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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綠頭鴨

第十二章 綠頭鴨

我總是想,不知道他是怎麼處理對自己養父那種嫉妒和仇恨的情緒的。所以,當他在屋裡的時候,我總是表現得對孩子漠不關心,只是滿足一下她的基本需要。幸好,她是一個既滿足又開心的寶寶,從來不惹麻煩。等他一出去辦事,我就會把孩子從裹著的毯子里抱出來,看著她身上的每一個地方。這樣一個小傢伙居然是從我的身體里出來的,連我自己都覺得很神奇。
她開始哭了,我放下手上的一切,走到他面前。
這是他扭曲變態的一面,是一個綁架我、毒打我、強|奸我、虐待我、恐嚇我的人。但有時候,當他若有所思或心情愉快的時候,當他滿面春風的時候,我又看到了那個他可能成為的人。那個人也會有自己的家庭,會教自己的孩子怎麼騎自行車,會用氣球紮成動物的形狀給孩子們玩,你明白嗎?說不定他甚至會成為一個醫生,治病救人。
昨天晚上,我雖然沒有睡在衣櫃里,但一晚上都沒睡好,大夫。我的房間是那麼黑,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我老是覺得有什麼東西要來抓我,我打開放在床邊的手電筒,卻發現什麼都沒有。我想點著蠟燭睡,但燭光投射在牆上,更加顯得鬼影重重。我把所有的燈都打開,卻完全清醒了。這讓我更加容易聽到房子里的每一個動靜——這是一幢老房子,吱吱呀呀的聲音不少。所以,大夫,我要告訴你的好消息是,我昨天晚上並沒有睡在衣櫃里;壞消息是,我也沒有睡著,而且,你知道嗎,有些半夜的電視節目是很難看的。
晚上,我學會了怎麼給鴨子拔毛。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種氣味。整個晚上,我都含著淚水,他一再讓我別哭了,我也在努力強忍,但總是控制不了自己。我每從那隻鴨子的身上拔下一根毛,我的負罪感就增加一分。如果我沒有去招惹它,它到現在應該都還活著。
「趕緊吃你的晚飯,安妮。」
他看了一眼我懷中的孩子,說:「不能。」後來,我對著孩子的小耳朵,輕聲說出了一個我悄悄給她取好的名字。這是我唯一能給她的東西了。
那變態走到河邊,遞給我幾片麵包。這讓我大吃一驚,他能允許我餵鴨子,我覺得很開心。
我告訴你的痛苦經歷越多,我就越想睡在衣櫃里,也越需要睡在衣櫃里。你問我,我到底在逃避什麼,也許現在是時候想想清楚了——我這種疑神疑鬼的偏執就像是在發癢,無論我怎麼撓都無法止癢。
從那以後,他會經常抱她起來,往往都是我在做別的事情,例如,疊衣服或打掃衛生的時候。他抱著她坐在床上,把她的小胳膊小腿掰一掰。她從來不哭不鬧,所以我知道他沒有弄痛她,但我還是想衝過去把她抱來——只是一想到他有可能通過傷害她來懲罰我,才讓我停住了腳步。最後,他會把孩子放回籃子里,有一次,他就把她放在了床邊,像是一個已經玩膩的玩具。他每一次走近她身邊,我就開始冒冷汗。
「把它拿進來。」
這就是你需要發揮作用的時候了,大夫。我總是覺得https://read•99csw•com自己不安全。總是覺得有什麼人或什麼東西要來抓住我。你要幫助我擺脫這種感覺。別擔心,我並不指望你能告訴我什麼立竿見影的答案。仔細想想。也許等你幾周后度假回來,我已經自己找到了解決方法——如果一切有那麼容易,不是很好嗎。
想一想我是怎麼懷上她的,現在卻又那麼愛她。當我摸著她身上的血管,驚嘆著她身體裏面流的是我的血的時候,她動都不會動一下。她的小耳朵是那麼完美,正好可以對著唱搖籃曲,有時候,我就乾脆把鼻子埋進她的脖子,呼吸著她身上的味道,那麼清新,那麼香甜——是我聞過的最純潔的氣息。在她胖嘟嘟的左邊膝蓋後面,有一個很小很小的胎記,是咖啡色的,半月形,我總是喜歡去吻那裡。她每一寸嬌嫩的皮膚讓我的心都快要融化了,湧起一股想要保護她的勇氣。我這種強烈的情緒讓自己感到害怕,而我的擔憂也和我對她的愛一樣,一天天在增長。
一開始,他只是低頭看著她,後來,他把蓋在她身上的小毯子揭開,她只穿著尿片躺在他膝蓋上。我害怕她會突然大哭大叫,但她只是在冰冷的空氣中搖晃著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他從頭到腳地看著她,抓住她的胳膊,慢慢地把胳膊掰過來又掰過去。雖然他的動作並不粗暴,我卻全身緊張,我等著她放聲大哭,她卻一直很安靜。他又把她的另一隻胳膊和兩條腿也掰了掰——彷彿是從來沒有見過小嬰兒一樣。
孩子大聲哭著,我也想放聲大哭,我走進河水裡,抓起鴨子剩下部分的軀幹。它的頭已經基本沒有了,全身都是血,被我倒提著,鮮血順著河水流向遠方。
這讓我有時間好好思考你跟我說的那些話,什麼創傷后壓力心理障礙症的各種不同表現形式,我沒辦法告訴你,到底為什麼睡在衣櫃里會讓我感覺更加安全。我只知道,床總是讓我有種暴露在外面的感覺。總覺得會受到來自各個方向的攻擊——左邊、右邊、腳的方向,甚至是上面,周圍有太多的空間了。
我沒有動,我已經淚流滿面了。是我害死它的,這已經夠可怕了,我沒有辦法再把它吃了。那變態抓起一把鴨肉,走到我身邊,把我的嘴掰開,塞了進去。我嗆到了——被滿嘴的鴨肉嗆到了,這時,他對我吼道,「快點嚼!」
他從來不碰孩子,我給孩子換尿片或洗澡的時候,他會站在旁邊,專挑那個時候讓我給他做別的事情。如果我在疊給孩子洗好的衣服,他就讓我先去疊他的衣服。有一次,我們的晚餐還在爐子上燉著的時候,我準備給孩子餵奶,他卻讓我把孩子放下,先給他上菜。只有當我給孩子餵奶的時候,他才不會來打擾我們。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麼讓他生氣,孩子哪怕發出一丁點的聲音,我也會趕快把她抱起來,讓她安靜,但他的眼睛變得越來越陰沉,下嘴唇咬得越來越緊。他讓我想起了隨著等待出擊的蟒蛇,我安撫著孩子,心裏卻萬分緊張。read.99csw•com
那天晚上,我頭一次在給女兒餵奶的時候不敢看她。彷彿她喝的不是奶,而是那隻鴨子,是我那隻漂亮的鴨子,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嘗到我的痛苦。
他愣了一秒鐘才把孩子遞給我,就在他遞給我的時候,他的臉上掠過一種我從來沒有見過的表情。他突然鬆手了。就在那一瞬間,她掉了下來。我趕緊往前一撲,就在她落地之前把她接住。我的心跳得那麼厲害,我覺得胸口都在痛,我緊緊抱著她。他笑著站起身,去吃晚餐了,嘴裏還小聲哼著歌。
我還沒有把孩子生下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了有一隻綠頭鴨經常在河邊水流緩和的地方打轉。有時候,它身邊也有其他的鴨子,大多數時候,它都是孤獨的。如果那變態沒有盯著我,我就會停下手裡的活,看著那隻鴨子。頭幾次,我去河邊洗衣服或在河邊坐著的時候,那鴨子一發現我就會馬上游開。當寶寶一周大的時候,有一天,我坐在河邊的一塊岩石上洗毯子,享受著清涼河水從手上流過的感覺,那鴨子沒有游開,它只是游到河的對岸打轉,時而啄啄河水,時而抓抓小蟲。
天氣很熱,他讓我每隔兩天就去河裡洗衣服——他對節約用水的要求非常嚴格。但讓我每天晚上和他一起泡澡,泡一個澡起碼要用一噸水,我卻從來不敢說什麼。我喜歡河水和陽光留在衣服上的味道。小屋的一角有一棵蘋果樹,不知道是誰在很多年前種下的,繫上一根繩子,就成了我們晒衣服的地方。這就是那變態和我的生活,就像一對來墾荒的普通小兩口。
我們每天晚上還是要一起泡澡,但那變態不允許女兒和我們一起泡,也從來不會碰我的胸部。洗完澡以後,我會在床上給孩子餵奶,他會打掃浴室。當她吃完奶以後,我會把她放在床腳的一張小床上,是他放在那裡的——只不過是一個小竹籃,鋪了幾床毯子在裏面,像個狗窩,但孩子一點兒也不介意。
「我們好著呢。」他抱著她一上一下搖晃著,低頭看著她說:「她知道我是她爸爸,她會乖乖當我的好女兒,對不對?」她安靜了下來,他笑了。
別跟我說廢話,說這隻是創傷后壓力心理障礙症的自然表現。我明白,我回來的時候心理上還有很嚴重的焦慮和恐懼。我也說過了,我認真思考過你跟我說的每句話,甚至還在網上查了一些資料。媽的,我也希望這隻是應激障礙症,但我的癥狀和那不同。我的這些感覺太真切了。
我還記得,我有幾個生了小孩的朋友曾經抱怨,剛生下孩子以後,她們晚上根本睡不了覺,我現在也睡不了。倒不是因為孩子——她一整晚只會醒來一次——而是因為我擔心孩子會把他吵醒,他會做出什麼事來,所以,我躺在那裡,聽著她呼吸中每一個微弱的嘆氣聲或打嗝聲。她稍微有一點點醒來的跡象,我就趕緊溜到床尾,還不能讓他發覺我的動靜,我就像給小狗餵奶的母狗一樣,把乳|房搭在床沿邊,把她的頭稍稍抬起來,讓她吃到奶,這一過程我已經越來越熟練九_九_藏_書。如果他翻身或是發出什麼聲音,我就會一動不動地躺著,心臟怦怦直跳,不知道孩子能不能感覺到那心跳。等到他呼吸平穩之後,我又會偷溜回去。
孩子幾天大的時候,他還沒有提過給孩子取名的事,所以,我問他,我能不能給孩子起個名字。
孩子剛剛生下來,那變態扔給我一些布尿片、兩個枕頭、幾床毯子,他幾乎一個星期都沒怎麼和我說話,除非是讓我做事的時候——他只讓我在床上休息了一天。我第二天起床洗碗的時候,一陣頭暈目眩,他讓我坐了幾分鐘,然後又讓我把所有的碗都重新洗一遍,因為洗碗的水已經涼了。第二次洗碗時,我靠在櫥柜上,閉上眼,讓那種眩暈的感覺消失。
他的一隻手揪著我後腦勺的頭髮,我動彈不得,他把我嘴裏塞滿以後,用另一隻手捂住我的嘴巴。我把鴨子吃了下去。我不得不吃。
謝謝你給我推薦了另一位心理醫生,但我還是等你回來吧。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我很難信任別人。
他從來不允許我們離開他的視線或跑去很遠的地方,但他一般都會讓我們獨自待在河邊。有時候,我甚至可以假裝他不存在,假裝我只是在一個普通的夏日,帶著我的女兒在河邊休息,微笑著看著她一點點了解這個世界。在她出生以前,我經常想,不知道她會不會感覺到身邊的邪惡,她出生以後,我才發現,她是我見過的最開心的一個小孩子。
然後,他就笑了。
我不知道那變態到底經歷了什麼。改變他的某個決定性的時刻是什麼時候,但就在那個時刻,有人穿著大頭皮鞋,一腳踩下來,踩碎了我們兩個人的人生。是他的親生母親離開他的時候嗎?如果他的養父母都是好人,那他會不會還有救呢?如果他的養母不是那樣一個變態,那他會不會從來就不會殺人,也不會綁架我呢?還是說,這一切早在他還在他媽媽肚子里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他到底有沒有機會改變呢?那我呢?
他的表情很平靜,顯得格外好奇,他給她擦下巴上的口水時,非常溫柔,臉上甚至還露出了微笑,但我總是迫不及待地想走過去,把她從他手裡搶過來。只是對這樣做的後果的恐懼讓我不敢輕舉妄動。終於,晚餐做好了,我兩腿發抖地走過去,伸出手,等著他把孩子遞給我,我對他說:「你的晚飯好了。」
我回到廚房,雙手抖得厲害,根本炒不了菜——每隔一會兒,我就會轉身拿點兒什麼調料,順便看看床邊的情形。
在我生下女兒以後,有時候,我會對他湧起一種母性的慈愛,在我看到他另一面的那些短暫時刻,我想引導他,我想幫助他,我想治好他。但我又會突然想起,他就像站在一堆稻草前面的小男孩,手裡拿著一根火柴,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可以把火柴扔下去。
我今天感覺很奇怪,大夫。非常奇怪,我到處找,找答案,找原因,找可以依靠的某個堅固的東西,真實的東西,就在我以為自己已經找到答案,已經整理好自己心情的時候,我才發現,我仍然一團亂。你https://read.99csw•com也許早已經發現了,對不對?
我在菜園裡勞動的時候,他讓我把孩子也帶出來,我就在脖子上系一床小毯子,把她放在裏面。我喜歡和她一起待在戶外,看著我種下的蔬菜慢慢長大,聞著陽光照耀下溫暖的泥土芳香,或者,用手輕輕摸她頭上的細軟頭髮。但要說我在這些時候找到了一些快樂,感覺好像又有點兒不對,因為這就好像是在說那一切都是可以的——不,那一切都是絕對不可以的。不過,有了孩子以後,我每天確實感覺到了一些些的開心。
每天晚上,孩子睡覺以後,他都會檢查我的身體,輕輕地給我的私處抹上乳霜,如果我痛得縮了回去,他就會停下來安慰我,滿臉都是同情。他說,我們要等六個星期後才能重新「做|愛」了。當他強|奸我的時候,雖然痛苦,但卻沒有現在這麼讓我感覺不安。有時候,他在抹霜的時候,即便我覺得很痛,我也強迫自己不動,讓他繼續。痛才是正常的。
接下來的幾天,我用麵包把那隻鴨子引誘得越來越近。很快,它就從我手裡吃麵包了。它讓我想起了在這個狹小天地之外的生活,每天,我都迫不及待地想到河邊去看它,但我必須小心,不能讓自己的興奮表露出來。我必須表現得漠不關心——如果讓那變態知道我喜歡什麼,那也就是終結它的最快途徑了,我是通過慘痛的經歷才明白這一點的。
那變態坐回他的座位,繼續吃飯。他用刀叉小心地把自己盤裡的鴨肉切成小塊,刀叉反射的金屬光澤讓我覺得恍惚。他發現了我的失神,慢慢地把叉子送到自己嘴邊,又慢慢地用牙齒把叉子上的一塊鴨肉咬下來。他合上嘴,閉上眼睛,吃得心滿意足。就在他愜意地嚼著鴨肉時,他又把眼睛睜開,盯著我。最後,他把那塊鴨肉吞了下去。
我的嘴巴直哆嗦,說話都困難:「你為什麼……」我發現我是在對空氣問話。因為他已經從陽台上走開了。
吃著吃著,他突然停下來:「她就叫茱莉葉特好了。」我點點頭,但我絕對不允許我的女兒和他的瘋子養母一個名字。在我的腦子裡,我偷偷叫著我給她取的名字。大夫,除了你,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他給她取的這個名字。
到了坐下來吃烤鴨的時候,我一動不動。那變態坐在我對面,我們中間的一個大盤子上就擺著我常常餵食的那隻鴨子。我一再懇求他,他無動於衷,看著他把那隻鴨子大卸八塊,我感覺他也切碎了我的自由,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恨他。我的手根本無法舉起刀叉。他很快就發覺了。
突然,我聽到一聲響亮的爆炸聲,那鴨子漂亮的頭就在我面前被炸飛了。它的羽毛到處亂飛——落到了我身上,落到了孩子身上,落到了河面上。我的耳朵嗡嗡作響,我聽到了凄厲的尖叫聲,後來才發現,發出尖叫聲的正是我自己。我跳著站起來,原地打轉。那變態站在屋前的陽台上,手裡拿著一把來複槍。我一邊捂住嘴巴,不讓自己發出尖叫聲,一邊盯著他。
那變態只有在他自己也在戶外勞作的時候https://read•99csw•com,才會允許我出去,不過,他經常都有事做,像是砍柴、給百葉窗塗防水漆,等等,所以我也就得以經常出門了。他讓我把陽台上的搖椅重新刷一遍漆,我便把它們都拿到河邊,一邊刷漆,一邊和女兒享受陽光。
我已經不再尋找周圍可以逃跑的出路了。帶著孩子,我走不了很快,如果被他抓住了,他會做出些什麼,我簡直無法想象。
女兒兩周大的時候,有一天,那變態來到河邊,在我旁邊蹲下來。那鴨子一看到他,就從我手邊游開,游到了池塘中間。那變態拿著一塊麵包,想讓它游過來,但它就是視而不見,那變態的脖子漸漸紅了。我覺得自己都快要無法呼吸,我多麼希望那鴨子能夠接受他的麵包,但它就是不願意,最後,那變態把麵包一扔,一邊走回小屋,一邊說著他要準備晚餐了。他一走,那鴨子就回來了。
孩子一周大以後,我要做飯,需要用到兩隻手,我打算把她放在籃子里,他卻站到我面前,說:「我來抱她。」我的眼睛來來回回地看著他和孩子的小床,他們距離只差那麼一點點,我不敢拒絕他。我輕輕把孩子放在他手裡,他抱著她走了,我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他坐在床尾。
我似乎總擺脫不了一種壓抑的感覺,總覺得自己還是不安全。我知道這種感覺沒有道理,因為,警察一直以來就對我通知了調查的最新進展,尤其是一個叫蓋瑞的警察——這個可憐的傢伙估計很後悔告訴了我他的手機號碼。如果我還有危險,他們一定會告訴我。他們也必須告訴我。這是他們職責——保護民眾。所以,我到底是怎麼了?
你可能幫不了我。我很傷心,我不是為了自己傷心。我是為了你傷心。對一個心理醫生來說,碰到一個治不好的病人一定會覺得很喪氣。我回家以後見的第一個心理醫生告訴我,沒有人是治不好的,但我覺得他說的都是狗屁話。我認為,有些人就是治不好的,他們的外表還是完整的,內心卻已經破成了碎片。
「對不起,她吵到你了吧,我把她放床上吧。」
如果他對我很滿意,我的工作做完以後,他就讓我坐在河邊休息。那真是美好的日子,我多麼想有素描本,把女兒牛奶一樣潔白的皮膚和墨綠色的菜地通通都畫下來,把一隻螞蟻爬過她小臉時她亂抓一氣的模樣畫下來。茂密的野草野花、河水上閃爍的陽光、河面倒映的冷杉都讓我的手在發癢,好想畫畫。我想,如果我能把這一切的美好都畫在紙上,那我就能記得還有一個外面的世界,當這裏的情況變糟時,我還可以回到外面的那個世界,但是,當我問那變態要素描本時,他拒絕了我。
我感覺你的辦公室很真實。真實的木頭書架,真實的木頭桌子,牆上掛著真實的原住民面具。在這裏,我也是真實的,因為我知道,你不能把我的事情告訴其他人,我也會想,當你和你的心理醫生朋友坐在一起、談天說地的時候,你會不會有想一吐為快的慾望……別,你還是忘了我剛剛說的話吧,你看上去像那種真正想幫助別人才來做這一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