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
好不容易，總算等到了奶奶的聲音。「喂，莉子嗎？」
撥完號碼之後，沒多久便響起接通的鈴聲。
他們是對的嗎？把謠言當真確實感覺像個笨蛋，照屋和朝英想必也有同感。
照屋巡佐、朝英與公所職員也都坐在椅子上，但每個人都懶洋洋地喝著茶，談笑風生。
雖然島上有很多出租的便宜房間，但住在八重山的房客跟日本其他地方不同，會表現出敦親睦鄰的態度。也會經常出門，上山下海。如果只是為了家裡蹲，這附近島上的島民生活有諸多限制，反而不方便。如果只是為了逃離城市而選擇離島生活，奄美群島的資源也比沖繩豐富，而且房租更便宜。
公所職員嚼著油炸糖說：「只有這裡會通。現在NTT鬧罷工，一般家庭根本沒電話可用。」
「在呀……」爺爺的聲音輕飄飄地，然後聽到小小的叫聲：「喂……莉子打電話來啦……」
「八重山貨運……如果線路一樣應該可以通吧。」
莉子感到猛烈的失望與難過，又濕了眼眶。
「抱歉！」莉子問赤嶺：「剛才的電話是……」
「我只是沒別的事好乾啦……其他員工上哪去了？」
我以為是嫌犯的男人，竟然低頭向我道歉。我究竟在做什麼？簡直是給大家找麻煩！
她立刻起身跑到辦公桌旁，赤嶺剛講完電話，掛上話筒，莉子便開口。
但……即使只有一點可能，也不該放棄。這不也是真理嗎？
照屋皺著眉頭說：「可能是想惡作劇，也可能只是老眼昏花，看到什麼就說什麼。畢竟他只說印錢工廠，我們應該多懷疑一下啦。」
不過在八重山群島長大的莉子，卻無法對這傳聞置之不理。
木碗里放滿了油炸糖。
「兇手在沖繩嗎？跟西表島的怪兄弟有沒有關係啊？」
「沒有啦……我一直搞砸。」
明明是土生土長，熟知習俗，也知道這裡是葬httｐｓ://rｅａｄ•９９cｓw•coｍ儀公司，竟然沒發現真相。實在丟人。
莉子突然想到，奶奶家也有一部這樣的黑電話。
「奶奶，前幾天拜託你的事情……」
這是沖繩當地常用的陰間鈔票，也就是紙錢。
悠閑的對話這時候聽起來特別惱人。莉子急著說：「那怎麼樣？有紀錄嗎？」
奶奶似乎也放心不少，吐了口大氣：「總算跟你連絡上啦。打電話到波照間的家裡老是通話中，都打不通哩。」
赤嶺說：「聽說他們買了好多紙張跟畫具堆在家裡，足不出戶呢。既不跟鄰居聊天，也不知道他們靠什麼過活。所以大家都叫他們偽鈔犯。」
莉子七上八下地等了幾十秒，不，或許只有幾秒，總之實在漫長得難以忍受，最後總算聽到了沙啞的男聲接電話。「喂，凜田家。」
西表島的船浮村只有五十人，居民向心力之高遠近馳名。這裏非常重視團體和諧，究竟是有什麼理由要選在這裏過孤立生活呢？
「……去石垣之前，我想先到西表島一趟。」
莉子自然地望向照屋，只見照屋正邊吃油炸糖邊喝茶。
公所職員也跟著照屋出了門。照屋的語氣如釋重負：「牛車搭起來舒服，但實在太慢啦。如果不快點，到港邊太陽都下山羅。」
朝英往後靠著椅背：「不過瑞慶覽兄到底在打啥主意啊？就算一把年紀又喝得爛醉，也應該知道街坊為了偽鈔大傷腦筋吧？」
「這裏跟隔壁的竹富養蝦產業，以前是同一家食品公司的地。本來美軍沒有登陸竹富島，日軍跟到外地打工的人回鄉之後，成了兩千人的大村莊，但是糧食不足，就用美軍的資金開公司。所以這裏牽了部高頻多波段無線電話，算是當時的遺迹吧。它用的不是NTT線路，而是美軍線路，所以還打得通喔。」
可疑人物做出可疑舉動，引人注目，就九九藏書傳說他們是偽鈔犯。封閉的鄉村社會才有這種現象，不得不質疑這話的可信度。畢竟，我才剛因為自己的偏見而犯下大錯啊……
照屋困惑地問道：「這件事有這樣出名啊？」
目前波照間島幾乎沒有船隻往來，果然成了資訊沙漠。石垣島與竹富島、西表島距離近，關係也密切。天下皆知的事情，莉子他們不知道也很合理。
「那就多謝啦。」照屋第一個出手，抓了一塊放進嘴裏，吃得臉頰都鼓了起來：「總之這工廠沒問題，往後島上也可以放心啦。」
「這個呢……之前還可以打得通NTT電話，現在只能打給一樣線路的電話啦。」
「哎喲，」朝英苦笑起來，急忙說道：「原本也是管區大哥當了真，把莉子卷進來才會這樣啊。都是管區大哥的錯啦。」
是爺爺的聲音。「喂？我是莉子啦！奶奶在嗎？」
莉子剛喪失自信，特別謹慣，但又想了解實情。
赤嶺說道：「如果要去西表島，我認識修屋頂的朋友還有開船往返。要我拜託他嗎？」
「如你所見，工廠整個停工啦。我身為經營人，趁身上還有點美元可以饊口，才想說把能做的先做起來。剛才就是正在卸下卡車上堆的印刷用紙呀。」赤嶺說著，把木碗放在莉子眼前。「吃一點吧。」
那個黑襯衫的鬍子男就姓赤嶺。赤嶺笑眯了眼，從柜子里拿來了個木碗。「彼此彼此啦。您不也是每天辛苦工作嗎？」
「不好意思。」赤嶺離開座位，走向辦公桌。
赤嶺插嘴說：「哦……就是那對有名的家裡蹲啊。叫謝花兄弟來著？」
朝英也搖搖頭：「我也沒聽說過。」
莉子忍不住嘆了口氣。
「當然是真的啦……我可是請自己最相信的員工們去查的呢。」
「不了。」照屋起身，拍拍掉在制服上的糖粉：「既然這間工廠沒問題，就沒必要特地報告警局啦。我要read.99csw.com回波照間島去了。」
「莉子，不可以做太危險的事情喔。到哪裡都要盡量找警察叔叔陪著喔。」
愈引人注目的情況，就愈不可能是兇手？或者這傳聞才是找出兇手的真正線索？
電話鈴聲來自一部懷舊的撥盤式電話機。赤嶺拿起話筒：「喂？啊，總公司的……您好，好久不見。沒有啦，現在員工都放假去了……」
照屋聽了通報才來找我問意見。應該是由我發現事實才對。
就在內心充滿絕望的時候，奶奶說了：「莉子，盛昌說你要找偽鈔犯人啊？真是了不起捏；果然上了東京，人就不一樣啦。」
也就是說，藤堂搬家的時候委託了其他貨運業者。或者有認識的水電專家，自行訂做了耐鹽害機型。
莉子站在原地不動。
「奶奶，」莉子問道：「那對謝花兄弟，在船浮村的哪裡租屋呢？」
「別客氣。」赤嶺拿起話筒交給莉子，莉子趕緊撥轉號碼盤。
「那不是通話中，是線路斷線了啦。」
「……真的嗎？」
赤嶺慌張地說：「喂喂，這可傷腦筋了。都是我不好，不該在這時候瓜田李下啦。對不起喔。」
此時突然響起刺耳的鈴聲，斷了一下，又繼續響起來。原來是電話鈴聲。
一群人有說有笑，唯獨莉子有氣無力地看著腳邊紙箱里的東西。
「來啦。」朝英點頭起身，走出工廠。
莉子掛上電話后，直盯著照屋。
赤嶺心平氣和地說：「好了好了，現在這樣的時局，難免招人誤會。不過我還員沒想到會被懷疑呢……我可是有向公所提出葬儀用品的產銷申請啊。」
「那可以連絡石垣警局嗎？」
莉子滿肚子的不甘與懊惱，終於哭了出來。
莉子注視著赤嶺，在赤嶺認真的眼神中，看見了自己的臉龐。
正當莉子猶豫不決的時候，赤嶺拍了她的肩膀。
高頻多波段無線電話，不就是……
https://read.99csw.com「拜託啥來著？我想想……啊，冷氣機室外機的託運對吧？有啊，我請公司的人查過了。想打電話告訴你，可是電話都不通啊。」
「莉子，這樣不行啦。」照屋戴上警帽說：「我是波照間島的駐警，事情辦完得快回去才行。而且要是再不把莉子帶回家，一定會被你爸媽罵。朝英兄，開船吧。」
朝英哼了一聲：「我早知道是這麼回事了。」
沖繩所有葬儀社都有賣紙錢，莉子老家的靈堂抽屜里也有一大堆。
奶奶在電話里似乎也聽到對話，淡淡地說：「我問過西表島上一個叫津波古的人，他也說一定有鬼。那兄弟倆從好幾年前開始，就經常到郵局寄包裹喔。津波古在郵局工作，所以知道包裹寄去哪裡。問他們寄了什麼，他們也只說是印刷品。四四方方的，又很厚，現在想起來很有可能是偽鈔喔……」
公所職員也點頭：「最近送物資到我們這裏的貨船船長也有說喔。說有兩個男人投宿在船浮村裡，怪裡怪氣的。島民們都懷疑他們是不是在做偽鈔，人心惶惶呢。不過我也只聽說過他們姓謝花而已。」
照屋也笑著說：「真丟臉。不過真要說起來，根本是瑞慶覽先生的說法不好吧。是他說竹富島有印錢工廠的。」
「這個喔，你說的大金耐鹽害室外機，我們這裏一台都沒有送到外面去喔。不只是東京，也沒送過內地任何地方哩。」
雖然不太好意思，但莉子還是對奶奶說：「我會啦。再見羅。」
莉子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反問道：「西表島的怪兄弟？誰啊？」
「電話可以借打嗎？」
看來我就算讀了這麼多書，有了這麼多知識，腦筋還是太單純了。社會上的大人們從小就開始培養思考與判斷能力，但我不是，我總被眼前的現象欺騙耍弄，深信不移。來到島上之後，我也只是怕得不知所措而已。
「奶奶！」莉子真是九*九*藏*書鬆了一口氣。「太好了，終於通了！」
無論如何，沒有紀錄就追不到藤堂。
她要打的不是公司電話，因為奶奶長年參与公司營運，家裡也有一樣的線路，那電話應該打得通。
沖繩人姓謝花的不少。如果不是島民，為什麼要特地租屋？
公所職員笑開了嘴：「我還想說你們為什麼要看工廠，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照屋皺著眉頭說：「這島上電話還通啊？」
爸爸也說過，奶奶家不用繳電話費。莉子問道：「請問電話可以撥到八重山貨運嗎？」
沖繩人會在清明祭燒紙錢給祖先。紙錢的原料是稻草，相當易燃。製造工程並非印刷，只是在土黃色紙張上壓印出錢的樣子而已。所以那部看似印刷機的設備，其實是壓印機。
既然沒有藤堂的搬家紀錄，工廠也只是場誤會。目前看來已經沒有其他線索了。
紙箱里是印好的鈔票，可惜不是陽間的鈔票。
職員微笑著說：「我說赤嶺兄啊，現在什麼情況了，你竟然還願意留在島上工作？」
「我希望回去之前可以繞到西表島的白濱港，不會花多少時間的。」
「我知道了，謝謝奶奶。」
「哦，那為什麼這裏的電話會通呢？」
照屋發現莉子在看他，滿嘴油炸糖地與她對望：「有事嗎？」
「這個，詳情我也不清楚，去問問津波古吧？現在郵局都不開了，他在浦內川下游一家叫做『海洋』的雜貨店幫忙。支援物資跟食物會送到那家店，然後分發出去。」
莉子不滿地說：「那你早說不就好了？」
工廠里有個辦公區，裏面有待客用茶几。莉子端正地坐在茶几旁。
「喔，是石垣總公司打來的啦。那邊的公司也曾經是美軍設施，能免費打電話，真是得救羅。」
「哦……原來是這樣啊。我都忘記家裡的線路不一樣了。」
奶奶又接著說：「然後你說的那個……藤堂來著？我們這裏也沒有他的委託紀錄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