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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落花

第十三章 落花

我得意地笑看向天照,九爺又來了句:「大哥、二哥、三哥最近也是太閑了,我看藍田那邊的玉石場倒是挺需要一個人長期駐守在那裡看管,三哥覺得誰去比較好?」
我又惱又無奈地長嘆口氣,身子軟軟地趴在案上,他怎麼如此不解風情呢?我究竟看上他什麼了?脾氣古怪,表面上溫和易近,實際上拒人千里。雖然知識淵博,懂得不少,可我又不是想嫁給書。身份還有些詭秘……我腦子中拚命地想著他的壞處。
天照笑道:「玉兒,你的性格可真是只認準自己心頭的一桿秤,別的是是非非都不理會。」
我一驚后,心中又是喜,自以為不可能被人知道的事情還是沒有瞞過他,除非……除非他一直密切地留意著我的舉動,訥訥道:「我自有我的打算和計較。」
九爺輕輕咳嗽了一聲:「你最近歌舞坊的生意擴張得很快,我還聽下頭人說你做了娼妓坊的生意,這是明面的,你暗中……還做了其他生意,為什麼?你若只是想賺錢,不妨做些其他生意,你如今這樣,走得有些急促和過了。」
鴛鴦藤的葉片在風中輕輕顫動,似乎回應著我的請求。
九爺半晌沒有說話,最後聲音小到幾乎聽不到地說了句:「怎麼會忘呢?不管怎麼樣,今天總是要你開開心心的。」
天照笑說:「九爺幼時雖專門學過玉石製作,可畢竟不是日日練習,這次打磨的又是精巧小件,為了這東西,九爺專門又跟著老師傅學了一段日子,可是浪費了不少上好玉石。九爺在這些手藝活上很有些天賦,從兵器到日常所用陶器,無不上手就會,可看了他做東西,我才知道天下最麻煩的竟是女子的首飾。」
我嘻嘻笑道:「我可是個有好東西收就不會拒絕的人。」
他第一次主動提及一點兒身世,我聽得怔怔發獃,當年他才多大?竟然要以稚齡擔負起眾多人的性命,與漢朝的皇帝周旋。而且他只說了家族中和漢朝的關係,和西域的關係呢?那邊他又肩負著什麼?這一路行來,他究竟承受了多少?
我搖搖頭:「不告訴你。」
頭先光顧著樂,竟然沒有聽出九爺的話外話,這會子天照的話說完,我猛然明白九爺已經猜到天照他們幹了些什麼,心裏透著些羞、透著些喜、透著些甜,靜靜地立在九爺身旁。
九爺笑道:「你園子里住著一位名滿天下的宮廷樂師,多少人想拜師都不可得,你不趁著機會向他討教一二?」
我「嗯」了一聲,天照沉默了一會兒,接著道:「小時候,九爺雖然腿腳不方便,卻也愛動,對什麼都好奇新鮮,總喜歡跟在我們身後玩,可我們那時候不懂事,總覺得帶著他幹什麼都不方便,做什麼都要等著他,所以表面上不敢違逆他,可背地裡總是商量著能甩掉他就甩掉他,甚至為誰出的主意最高明而得意,我就是自以為最聰明的那個。九爺慢慢明白了我們的心思,人開始變得沉默,開始花更多的時間在書籍上,因為只有這些沉默的朋友才不會嫌棄他。有一次九爺背著老太爺,獨自一人拄著拐杖出門,到天黑人都沒回來。老太爺急得把我們一個個都痛罵了一遍,罰我們跪在青石地上。後來九爺回來時,身上的衣服撕裂了,臉上烏青,頭上手上都是血。問他發生了什麼,他卻一句都不說,只說是自己不小心,求老太爺https://read.99csw•com讓我們都起來。」
我第一次用腳踹了竹館的門,「砰」的一聲大響,院門敞開。我還未出聲,屋子裡傳來九爺帶著笑意的聲音:「是小玉嗎?」
我狠狠瞪了一眼天照,跑到九爺身邊道:「秦力不是個好東西,你要好好罰他,或者你索性把他交給我,我來整治他。」
吃完羊肉湯煮餅,九爺一面陪我說話,一面又拿起了竹子和薄如柳葉的小刀,我看了會兒問:「你是要做一支笛子嗎?」
我點了下頭,看著輪椅,依舊有些納悶。
我走到他的身側坐下,低著頭一言不發,九爺問:「你在生氣嗎?」
我側頭看向他:「叫我出來幹嗎?難道就是爬山?」
「有些!不過九爺自己都不計較,我也只能算了,否則……」我哼了一聲,揮揮拳頭。
我硬聲辯道:「才不是呢!」
九爺看到我的表情,笑著說:「祖母姓石,單名一個青字,這園子取名『青園』,是祖父年輕時特意為祖母蓋的。我不願改動任何格局,所以不方便輪椅進出。」
「那一次我們心裏真正感到愧疚,大哥把長安城的小混混一個個敲打了一遍才問出緣由。原來九爺看到《墨子》上對兵器製造的論述,就上街去看鐵匠打鐵,那些和我們一樣不懂事的頑童跟在九爺身後唱『一個拐子,三條腿,扭一扭,擺一擺,人家一步他十步,討個媳婦歪歪嘴』。邊唱還邊學九爺走路,惹得眾人大笑。九爺和他們大打了一架,吃虧的自然是九爺,被打得頭破血流。大哥氣得和那些唱歌的孩子都打了一架。從那之後,我們都想帶九爺出去玩,可九爺再不在人前用拐杖。」
我呆了一會兒,喃喃地問:「你說這是九爺親手做的?」
天照的臉越發垮了下來,滿面誠懇地對九爺道:「大嫂剛生了個兒子,大哥喜得一步都不願離開。二哥為了照顧大哥,把大哥手頭的事情接了一部分過來做,也忙得分不開身。我最近正打算把長安城所有生意歷年來的賬務清查一遍。再加上我們還要教導小風、小雨他們,天地可鑒,日月作證,山河為誓,其實我們真不閑!」
天照放下筆,走到我身側,看著輪椅道:「九爺一條腿完全用不上力,另一條腿還能用力,拄著拐杖雖說走不遠,但日常多動動對身體還是比坐在輪椅上好。」
九爺輕點下頭:「做給陛下看的。我的母親是竇太后的侄孫女,幼時常常進宮玩耍,當年陛下和母親也算感情不錯的表兄妹。所以竇太后在世時,石舫和竇氏一直走得很近。竇氏敗落後,陛下對石舫盤根錯節的勢力很是忌憚。父親和母親過世后,偌大一個石舫落在了我手中,如果不是因為我是個病秧子,一副苟延殘喘的樣子,石舫的生意又在我手中一點點沒落,石舫在長安城肯定逃不過徹底覆滅的命運。」
鴛鴦藤開始打花骨朵,一朵朵嬌嫩的白在綠葉間和我玩著捉迷藏,我要很細心才能發現新加入的它們藏在哪裡,昨天是九朵,今天就十五朵了,我又數了一遍,確定沒有錯。按照這個速度,再過一段時間,我就會數不清了。
我伸手接過笛子:「我可不懂這些,你若說好那肯定就是好了。」
九爺從車裡拿了一根拐杖出來,是以前我在他書房角落見過的。他撐著拐杖立在地上,一根拐杖本應九_九_藏_書該讓他看著笨拙,可那根精緻的拐杖隱在他的廣袖寬袍間,讓人絲毫沒有突兀的感覺。反倒是我因為第一次看見他站立的樣子,人有些痴傻,獃獃地凝視著他。
天照幾步跑到他身旁,推著他往外走:「昨天剛到的香料你還沒有驗收完,這事緩不得……」
進門前,我下意識地又側頭看向遠處,霍去病的身形仍舊一動未動。暮春時節,頭頂的槐花正是最後的繁密,一樹壓雪的白。風過時,花瓣紛紛飄落,漫天飛雪中,一向喜潔的他卻紋絲不動,任由花瓣落在頭上,落在錦袍上。
九爺問:「怎麼了? 」
現在想來也覺得自己有些荒唐,可當時一看到牌匾上寫的「解姻緣」,腿就不受控制地走了進去,病急亂投醫。心很虛,面上依舊理直氣壯:「我不過是看著新鮮,進去玩玩。」
天照還未回答,正拄著拐杖進院子的九爺笑問:「什麼要再說一遍?」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把耳墜子拿起。金色為沙,碧色為水,竟然是個卧在黃沙中的小小月牙泉。難得的是化用了我的名字,卻又很有意義。漫漫黃沙旁初相見,瀲瀲碧波前不打不相識。能把這麼小的玩意兒打造得如此靈動精緻,打造師傅的手藝也是罕見。
石雨在外稟報了一聲,端著托盤進來。我看著面前的碗,低聲道:「你沒叫我,我還以為你說話不算話,故意忘記了呢!」
我看了一會兒,不聲不響地戴在耳朵上,板著臉說:「馬馬虎虎,難得你這麼大方,我就姑且不生氣了。」
屋子陷入沉寂中,半晌都無一絲聲音,我心裏忽然有些緊張,他不會生我氣了吧?正想抬頭看他,眼前攤開的手掌中,多了一副鑲金的碧玉耳墜,「不知道這個算不算是有點兒誠意?」
天照笑而未語,向我微欠了下身子后與慎行離去,我站在原地怔怔發獃。
九爺走到輪椅旁坐下,天照忙擰了帕子來,九爺擦了擦額頭的汗道:「罰他給你做一個月的車夫,由著你處置。」
他「哼」了一聲:「你能問什麼?不是生意就是姻緣,現在生意一切在你自己的掌控中,你的性格豈會再去問別人,唯有姻緣了。」
我愣了好一會兒,難道不是天照他們所說的那個原因,不僅僅是因為幼時的自卑?
我嘆了口氣:「想到李廣利此人,只能感嘆『龍生九子,個個不同』。」
九爺身子僵了一下后,不著痕迹地與我拉開了距離,笑道:「我手頭笛子很多。這次主要是看材質難得,怕寶物蒙塵,一時手癢才自己動手,你若喜歡,做好后就給你吧!」
我淺笑未語,事情不是那麼簡單。
「為什麼?你是故意做給誰看的嗎?」
過新年,樂呵呵?樂個鬼!我憋著一肚子的氣。
我出石府時,恰好撞上了慎行和天照。我彎身行禮:「祝石二哥、石三哥新年身體康健,萬事順意! 」
我不知道我今年究竟多大。李妍已有身孕,都快要有孩子了,我卻還在這裏飄來盪去,七上八下。如果沒有合適的人,我不一定要嫁人;可如果有合適的人,我一定要抓住。屬於自己的快樂和幸福如果抓不住,阿爹知道后肯定會氣得罵我是傻子。我是傻子嗎?我當然不是,我是又聰慧又機敏又美麗又可愛的金玉,所以即使你是浮雲,我也要挽住你。你是喜歡我的,對嗎?你曾說過你和我是不九*九*藏*書同的人,我把你喜歡看的書都認真學了,我覺得我可以做和你同樣的人。如果你想做大鵬,我願意做風,陪你扶搖直上;如果你只願做稀里糊塗的蝴蝶,那我也可以做一隻傻蝴蝶;如果你羡慕的是一頭青驢西出函谷關,從此蹤跡杳然,那我們可以買幾匹馬,跑得比老子更快,消失得更徹底;幸虧你不喜歡孔老夫子,我雖然尊敬此人,但卻不喜他,不過即使你真喜歡他,我們也可以老老實實做人……
我皺著眉頭恨恨地瞪著自己的裙帶,他卻絮絮叨叨沒完沒了,從入席講到開席,從開席講到敬酒,從敬酒講到喝醉,從……
他自嘲地一笑:「可是看著有些怪異?」
我聽他話中有話,情不自禁地摸了下耳墜子,順著他的話意問:「此話怎講?九爺費了什麼工夫?」
他伸手替我捋了下被風吹亂的頭髮,凝視著我,極其溫柔地說:「玉兒,不要說了,我懂得你的意思。」
我湊上去細看:「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娥皇女英竹?是呀!這些點點斑痕可不就像眼淚嗎?看著古樸大氣,真是好看!」
我偷偷瞟了眼他的腿,可惜隱在袍子下,無法知道究竟是什麼病。但看他行走,似乎不算費力。
他凝視著我,慢慢道:「玉兒,當今陛下心思深沉機敏,行事果斷狠辣,必要時是一個除對自己外的任何人都能下殺手的人。不要做觸犯天家的事情。你在長安城怎麼和別的商家爭鬥,我都可以……但……」他吞下了已到嘴邊的話,只語重心長地說:「玉兒,行事務必三思。」
一旁的解簽先生一直留神地看著我們,看我們向他走過去,立即站起來,我猛然停下腳步,握著簽轉身走開。霍去病笑問:「怎麼又不問了? 」
天照側頭看著我問:「你會埋怨我們嗎?」
我站在藤架前,嘴裏喃喃地說:「我可是捉了無數條蚯蚓,初春又專門施了牛糞,你們今年一定要爭氣呀!要開得最多,最美!」
他的聲音彷彿最好的去火藥,我一腔躥得正旺的氣焰,瞬間熄滅。輕嘆口氣,放緩腳步,溫柔地推開了屋門。
我繼續保持沉默,他道:「看來不是生氣了,年可過得好?昨日晚上,天照硬拖著我和他們一塊兒……」
他一臉的無可奈何和茫然:「我問了,可你不回答,我接著該怎麼辦? 」
我忙搖頭,拚命搖頭:「不是的,是……是……是好看!」他看向我,我急道:「難道從來沒有人告訴你,你給人的是什麼感覺嗎?你……你……一舉一動都很……」我越急越找不到合適的詞語形容他,可又怕他因為我剛才一直看著他誤會我,話說得幾次險些咬到舌頭。
霍去病道:「槐花。」
霍去病笑著瞟了我一眼,一副懶得和我爭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的樣子。
我手扶著九爺的輪椅背,低頭悶笑,九爺輕嘆:「聽上去的確好像不閑。」
他後面說什麼我全沒有聽到,我全部心神都盯著前面的馬車。霍去病側頭看向我,又順著我的眼光看向馬車,馬車停在一個莊園前。我朝他賠笑道:「我突然有些事情,要先行一步。」
我一面扒拉著海碗中的羊肉,一面含混不清地小聲嘀咕了句:「開不開心全在你。」
我用力咬著毛筆桿,皺著眉頭看著几案上的絹帕。我是在給自己打氣的,怎麼卻越寫心越虛?我心裏默默對自己說了好幾九*九*藏*書遍,他是喜歡我的,是喜歡我的……再不敢多寫,在帕角註明日期:元狩元年。寫好后匆匆收起了絹帕。
他一把抓住我:「不許走!」
他默默發了會兒呆,忽地問:「玉兒,知道我為什麼一直儘力不在外面用拐杖行走嗎?沒有特殊情形,我都只願坐輪椅,而且一直刻意讓眾人以為我的身體很差,就是天照他們也以為我身體弱得根本難以走遠,身體還經常不妥當。我的確腿有殘疾,身體也的確內弱,卻沒有我表現出來的那麼嚴重。」
九爺笑著搖了下頭,沒有說話。
天照忙道:「確實不閑!我們只是極其,極其,極其偶爾在一起飲了次茶、聊了個天、聽了個故事而已,以後再不會發生此類事情,我們肯定忙得連說話的時間都沒有。」
「你說什麼?你有膽子再說一遍!」我叉著腰,跳著腳吼道。
謹言大跨步地奔進院子,看到我立即臉上一個燦爛的笑,陰陽怪氣地道:「玉兒怎麼也在?來看九爺的?」
我頭未回,徑直向前,落在了馬車旁,趕車的秦力握鞭的手猛然一緊,看是我又立即松下來,笑著點了下頭。我敲了敲馬車壁,九爺掀開帘子,看是我,含笑問:「你怎麼在城外?」
一陣風過,我用力吸了吸鼻子:「真香!什麼花?」
我進竹館時,只看到天照坐在案前抄寫東西。我詫異地指了指院子中空著的輪椅問:「九爺呢?出門了嗎?」
天照哈哈大笑起來:「他可不只不牢靠!你若看了他學著你一臉傾慕地呆看著九爺的樣子,就知道沒有把這樣的人才招進你的歌舞坊可真是浪費!我們幾個當時樂得腳發軟,大哥更是笑得沒控制好力道,居然把一張几案拍裂了。」
我從沒有見過他這麼健談,終於忍不住了,抬頭看著他問:「我在生氣,難道你看不出來嗎?你應該關心地問:『你為什麼生氣?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
我臉有些燙,垂目看著地面,低聲罵道:「好個秦力,看著老實巴交的,嘴巴卻一點兒不牢靠。」
九爺看了眼天照問:「秦力幾時得罪你了?」
霍去病含笑道:「倒是還知道懸崖勒馬,看來還沒有急糊塗。」
提起李延年,不禁想起李廣利,我的眉頭皺了皺。
「等你們開到最美時,我就帶他來見你們。」輕輕親了一片新長出的葉子,「你們努力,我也努力!」
九爺笑說:「你操心太多,若真煩把他轟出去也就完事了。」
九爺「嗯」了一聲:「這桿竹子是下面人特地從九嶷山帶回來的,在山石背陰處長了十年,質地密實,不論氣候如何變化,音質都不會受影響。它有一個很美麗的名字,叫『湘妃竹』,音色也比一般竹子更多了一份清麗悠揚。」
我側頭望著園子,心頭很是羡慕,這位老爺子竟然痴情至此。我當年還納悶為什麼明明姓孟,卻將自己的生意命名為石舫,而且石舫所有收養的孤兒都會姓石,今日才明白,原來這是他心愛女子的姓。
九爺坐在案前,手中握著一桿竹子,似在雕東西,我站在門口看著他,他放下手中的竹子和小刀,扭頭看向我:「怎麼不坐呢?」
天照笑道:「去蘭屋看小風的爺爺了。」
我一本正經地說著,可唇邊的笑再也難抑制,話還未完,笑意已經盪了出來,眼睛快樂得眯成了月牙。他本來看著我的眼睛,忽掠過一絲黯然,匆匆移開視read•99csw•com線。
我握著手中的竹籤,走了好一會兒,突然一揚手將竹籤扔到了路旁的草叢中:「不問了,能解他人命運卻解不了自己命運。就是我們這一樁生意,他看你穿著非同一般,肯定是想著說出個名堂后大進一筆,卻為何不替自己測一下是否能做成呢?」
我躬身替他打著帘子:「你不是也在郊外嗎?」說完疑惑地看向秦力。
我微揚著下巴問:「我只要自己過得好,自己關心的人過得好,別的人我不會無緣無故地傷害,難道這有錯嗎?」
謹言的聲音從院外傳來:「沒有呀!你不是說……你別捂……啊?什麼……藍田?哦!」幾聲后謹言的聲音已完全不可聞,只聽到天照說:「九爺,那些沒眷抄完的舊賬我明天再接著弄,今日還有些事情急著辦,先回去了。」說完只聽到腳步飛快,不一會兒院外已經靜悄悄。
我搖了好一會兒,簽筒方掉出一根簽,霍去病剛欲伸手撿,我已緊緊握在手中,他問:「你問的是什麼? 」
我朝他笑起來,視線越過他的肩頭,看到霍去病依舊站在原地,遠遠看著我們。我的心說不清楚地一澀,忙移開了視線。
爺爺看我眉頭攢在一起,疑惑地看向小風,小風搖頭,表示一無所知。我坐了半日實在坐不下去,跳起來,給爺爺行了個禮后沖向了竹館。
他邊走邊道:「沒什麼事情,就不能叫你出來了嗎?隨便走走,隨便逛逛,你看頭頂的槐花……」
我惱怒地砸了砸几案:「一點兒誠意都沒有!不如不問。你接著說你過年的趣事吧!」
天照忙道:「沒錯,沒錯!你可別誤會我的話。我們三兄弟感激你還來不及呢!九爺去了趟青園,回來后居然不再避諱外人地用拐杖。你不知道,連二哥那麼鎮靜的人看到九爺再在我們面前用拐杖,眼睛都有些紅。九爺這麼多年的心結,我們心上的一塊大石,總算因你化解了。」
我現在明白為什麼那根拐杖放在書架的角落裡,也明白為什麼雖然放在角落裡卻一點兒灰塵也沒有。他是醫者,自然明白適量運動對自己身體的好處,可那首歌謠和眾人無情的譏笑卻讓他只在無人時才願意用拐杖。
天照滿臉愁苦,哀求地望著我。我支支吾吾了半晌,自己卻不好意思說出緣由,只能無賴地道:「得罪不需要理由,反正就是得罪我了。」
兩人都向我回了一禮,慎行的目光在我耳朵上停留了一瞬,面無表情地移開了視線;天照卻是忽地笑道:「九爺費了那麼多工夫,原來是給你的新年禮。」
他回道:「是,溫泉有助於我腿上的血脈運行。」
天照凝視著輪椅,沉重地嘆了口氣,我沉默不語,酸楚心疼,種種情緒在心中翻騰。
九爺扶著拐杖而行:「祖父因為此山多溫泉,所以特地選在這裏蓋了一個園子。」我慢走在他身側,笑問:「你是特地來泡溫泉的嗎?」
我用力拽開他的手:「改日我去找你,再給你賠禮道歉。」話還未說完,人已經飄向了馬車。他在身後叫道:「小玉!」
我心中七上八下,甜蜜中帶著尷尬,不知道說些什麼。九爺彷彿未發生任何事情,推著輪椅進了屋子:「湘妃竹的笛子已經做好了,紋理自然雅緻,再雕刻裝飾反倒畫蛇添足,我也就偷了回懶,你看看可滿意?」
他一臉無辜的樣子,忍著笑意:「哦!你為什麼生氣?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