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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漂母的午宴

第四章

一、漂母的午宴

仔細想想,與割去生殖器的宮刑、砍去雙腳的刖刑相比,胯|下之辱又算得了什麼呢。而即便遭受了巨大的侮辱和慘痛的刑罰,司馬遷仍然寫出了《史記》,孫臏仍然創造了《孫臏兵法》。
淮陰,便是現在的江蘇淮陰縣。孤兒韓信,在這個地方生活了多年。父親死得早,母親病死後也沒錢安葬。他浪跡在淮陰的大街小巷,既無手藝,也不懂務農,經商又沒本錢。只得走千條路,吃百家飯。
當然,人與人不同,花有百樣紅,也有好如一家人的近親,好到通婚,生個孩子叫智障。
人人都有一雙手,你為何總在城裡吃閑飯?日子長了,認識他的人便都有些嫌厭他。
忍字頭上一把刀,忍得過去是英豪。當今流行把「低調」二字掛嘴邊,豈知忍便是低到了沒有調。
井底之蛙的眼界就這麼寬。普通人、市井小人,受辱后的第一反應,便是立刻捨命反擊。這絕非大智大勇。別以為彎下身子就是懦弱,也可能是在撿板兒磚,然後猛一挺身,read.99csw•com全力拍向對手,讓人群為之一驚。只不過,韓信撿板兒磚的時間長些罷了,積聚力量的日子久些罷了。
老女工說,明天我就不來了,你得自己找飯轍。
於是,蔡興攔住韓信,說你掛劍擺酷,貌似武士,實則膽小如鼠。
漂母的午宴,讓韓信十分艷羡。
他這副神情,讓人瞧著心酸。其中一個漂母心眼好,分了些飯菜給韓信吃。這一吃,就是很多天。
河邊有一群洗絲棉的大媽,當時有個時尚的稱呼叫漂母。漂母們也是朝九晚五,一洗就是一天,午飯自帶,到了飯點坐河岸上就開吃。
一個男人,每天中午按時到河邊去蹭一個大媽的飯。這是何等辛酸的經歷?這男人的心情又是如何?後世的人,盡可妄加揣度,但永遠沒有人比韓信自己更清楚。
圍觀群眾譏笑、嘲笑、鬨笑,氣氛相當熱烈。在他們看來,韓信的舉動既滑稽又懦弱。這還是個男人嗎,膽子還沒針鼻兒大呢。
一日,韓信碰見一個叫read.99csw.com蔡興的人。此人認為,韓信掛劍行走是擺酷。其實關鍵不在於擺酷,而是窮困潦倒還擺酷,這就有些天理不容了。
那麼,投靠誰呢?這是韓信人生中第一個重大的選擇。他是個既有頭腦,又十分現實的人。他分析了天下的混亂局勢,認定秦朝必定敗亡,於是決定投向義軍。
蕭聲悠長哀怨,蒼涼婉轉,沒心事者讓它勾出一番心事來,滿腹心事者,讓它一撩撥,便不能自持。
圍觀人等瞳孔放大,期待著這場懸疑鬧劇的結果。
河岸邊,夕陽如血。一個洗滌行業的下崗老女工,和一個飢腸轆轆的無業青年,相對而立。
無業青年一時語塞。
韓信才不逞匹夫之勇,他彎下身子,從蔡興胯|下爬了過去。
看慣了世態炎涼,便會知道,一個江湖朋友,勝過十門近親。
當時,正是天下大亂。韓信盤算過,要填飽肚子要安身立命,無非文武兩條路。舞文弄墨他不行,剩下的路只有從軍。
韓信卻很慘,他既無親可投,https://read.99csw.com也無友可靠。蹭飯的地方越來少,只好到城下的河邊去釣魚,聊以充饑。
淮陰南昌的亭長家,是他常去蹭飯的地方。一開始,亭長老婆還跟他客氣,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要開飯,你吃了嗎,一起來點兒?
夜幕降臨,河對岸凹凸厚重的房舍剪影愈發黯淡。無業青年兀自呆坐在岸邊,拿出隨身攜帶一支簫,悠悠地吹起來。
好景不長,那漂母洗絲綿的工作幹完就下了崗。
韓信不言聲,斜睨蔡興。
亭長家的飯是吃不了啦。韓信只好轉移目標,又到哪裡去蹭吃蹭喝呢?他沒有親戚,即便有,恐怕也當他是瘟神,唯恐避之不及。
喜歡瞧熱鬧,是中國人的優秀傳統。蔡興這一吼,便引來街市人等圍觀。
低到沒調的人,常常彎下腰,讓你絲毫也看不出他有什麼志向。他對你點頭哈腰,全因你在位掌權。你離職了試試,看誰還把你當個玩意兒。
無業青年說,多謝您的照顧,此等厚恩,將來一定厚報。
吹簫是韓信唯一的娛樂。除九_九_藏_書此之外,他還做了一把寶劍。他也不會耍劍,只當做飾品一般掛在腰間。
緊接著,第二道選擇題跳出來,天下大小義軍如此多,該投靠哪一支呢?他需要大量的信息,來分析判斷,可當時沒有互聯網。他便掛上自己那把破劍,背井離鄉,去往外面既精彩又無奈的世界。
老女工似笑非笑道,小痞子說大話,你都不能自食其力,怎麼回報啊?
低頭,不是認輸,而是看清自己要走的路。
老女工又說,我不過是同情你罷了。
一個飯都吃不上的傢伙,還大模大樣腰掛寶劍在街上走。乞丐不像乞丐,武士不像武士,俠客不像俠客,怎麼看都不順眼。
毋庸置疑,甘心受辱的人,除了天生懦弱者,多半都暗藏遠大的志向和潛力。韓信如此,劉邦也如此,他被項羽發配到偏遠的漢中,與韓信所受的胯|下之辱並無本質區別。只不過,劉邦想的是如何重返關中,圖謀天下。而眼下的韓信,連建功立業都不敢想,他首先要解決的是吃飯的問題。
韓信紋絲不動。
若換成https://read.99csw.com《水滸》中的熱血莽漢,也就一劍刺過去了。該出手時就出手嘛。很多人,一旦被激將,大腦就發熱。我賭你,你敢跳樓嗎?他還真就跳了。這不叫有個性,這叫大腦缺根弦。
你們吃你們的,我不餓,我就是看看。韓信可憐巴巴道。
中國人最見不得外在標新立異的同類,一旦見了,輕則指指點點,重則言語羞辱。
親戚從來都是嫉人有,笑人無,有錢不見面,倒霉大團圓。還不如一條狗。養條狗,別管你落難還是發跡,它都會一如既往親近你。可見,人一旦長了勢利眼,還不如一雙看人低的狗眼。
好啊!韓信迫不及待答。
次數多了,亭長老婆再不敢假客套。估計後來找了個家人,在村頭放哨,遠遠見韓信來了,便大呼小叫:韓信進村了,趕緊開飯,快吃快吃,等那廝進屋,咱們就收拾碗筷。
你還敢用旁光瞟我?蔡興愈發來勁,扯開衣襟,袒露胸膛,比劃著說,你要是膽大,用劍刺我,朝這兒刺,就這兒,來呀。
蔡興接著說,你要是害怕,就從我胯|下爬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