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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疑似

第六章

一、疑似

生活作風問題是,陳平曾和自己嫂子通姦;貪污問題是,他來到漢軍,就收取下級的紅包。更為嚴重的是,此人反覆無常,最早效力魏王,卻反叛魏王歸順項羽,后又反叛項羽,歸順漢王。
痛苦的項羽明顯感覺到,自己越來越被動。彭城被襲后,他已感覺到劉邦的威脅。現在,韓信把魏國、趙國都滅了,劉邦已不僅僅是威脅,而是勁敵。
劉邦明白了,陳平一到漢軍就受到重用,難免遭人羡慕嫉妒恨,所以才告狀。
陳平曾和項羽混了很長時間,對項羽的性情、好惡、思維方式了如指掌。他知道,英平反叛,項羽必定坐立不安,疑心重重。
恢復了又如何?劉邦問。
他跟劉邦分析,如今項羽身邊,靠得住的人其實不多,將有四虎,謀士有一個。四虎將中,第一猛將是龍且,另外三個是季布、鍾離昧和虞子期。謀士就是范增。
可喜的是,劉邦的猜疑與項羽的猜疑不同。項羽猜疑,藏在心裏,暗自盤算;劉邦猜疑,則親自對質,把事情先搞清楚,才下結論。
接下來,陳平還有更狠的,他要幫項羽在「疑似不忠」的黑名單里,添加一個重要的人物——亞父范增。
項羽認為英布忘恩負義,派人去斥責英布。
張良曾跟劉邦說過,若要擊敗項羽,需要三個人。一個是韓信,另一個是彭越,還有一個是英布。前兩個已經搞得項羽暈頭轉向,七竅生煙了,現在,是策反英布的時候了。
劉邦心說懂了,陳平斷然不是個德才兼備的人。
連張良都沒辦法,還能找誰呢?劉邦想到了陳平。
不過,這隻是未得天下時的劉邦,他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即便有疑,也不會深疑。然而,當他君臨天下后,他的猜疑心並不亞於任何一個君主,這就是帝王。
范增很納悶,你們該去見項王呀,怎麼上我這兒來了。
九九藏書劉邦思索良久,決斷不下,把酈食其的主意講給張良聽。
隨從端來飯食,他一口未動,涼了半日,扔掉,再端再放再扔。夜間,馬車行至坑窪處,劇烈顛簸,他一骨碌坐起來,彷彿聽見楚國山河崩塌的隆隆巨響,就再也睡不著了。
那陳平是個什麼樣的人呢?說他壞,他又那麼有才,一肚子計策;說他不壞,他「盜嫂受金」。只能說,此人疑似流氓。
如何離間呢?用黃金。
項羽此時感覺內部不穩,考慮之後,表示同意。而范增極力反對,他認為應當繼續猛攻滎陽,劉邦就快扛不住了,此時和談,說白了,就是劉邦的緩兵之計,他想鬆口氣。
范增一路遠行,一路嘆氣,一路落淚,對項楚,他可謂是鞠躬盡瘁,可到頭來,自己竟不知道究竟圖個什麼。楚國的一草一木,讓他心傷,項羽的一言一行,讓他心寒。回頭看去,凹凸的城郭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像夢中的景象一般漸漸虛化至無形。
項羽的這種極度不信任,表現在臉上,范增當然能感覺到。他既傷心又失望,於是告老還鄉。
和談和談,不是說一句和解就和了。其細則甚多,邊境問題,駐軍問題,誰先撤退的問題,都得一步一步交涉。
疑似,是一個叫考驗神經的詞。疑似懷孕、疑似外遇、疑似非典、疑似腫瘤、疑似中毒;但凡疑似,皆是像非像,暫時無法確定。正因無法確定,才讓人焦心。
不得不說,陳平的招術很損很毒。盛世的古董,亂世的黃金。這世上,很少有人不拜金,不單是今天的小妞寧願坐在寶馬車裡哭,也不願坐在自行車上笑;在楚漢相爭的戰亂之時,誰又不想給自己撈點金子做後路呢?
酈食其很自得,說我這良策,保管您吃飯香,睡覺也香,就八個字:紛封諸侯,恢復六國。
九*九*藏*書張良聽后,直截了當地說,此乃本年度最餿的主意!如今天下,項羽勢力最強,就算恢復六國,仍然是六個矮子面對一個壯漢,他們照樣依附於項羽,跟著項羽來打您。
此時,楚軍的戰鬥力依然強勁,劉邦的軍隊疲於奔命地抵抗。雖說有英布和彭越給項羽製造麻煩,可畢竟只是騷擾,傷皮不傷骨髓,並不能改變整個局勢。
這一日,口才帝酈食其來見劉邦,說眼下局勢緊張,我倒有個主意可以應付。
范增據理力爭,項羽一意孤行。兩人意見分歧,最終范增拗不過項羽。
使者站在原地,僵了半晌,隨後罵罵咧咧離去。
眼下要做的,就是離間,讓他們相互猜疑。
項羽沒有更好的辦法,總不能因為疑似,就把手下都砍了吧。在他焦躁的情緒中,還有憤怒,對劉邦的憤怒,如今的亂局,禍根就是劉邦。於是,項羽悶頭攻打滎陽,一次比一次猛。
對於項羽來說,劉邦的勝利,就是他的失敗,劉邦的喜悅,就是他的痛苦。
這事兒劉邦其實不在意。孔子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在女人方面,劉邦比陳平奔放多了,大家都是流氓,流氓何苦為難流氓。
魏無知說,我當初推薦陳平,介紹的是他的才能,您問的是道德。有才之人不一定有德,有德之人不一定有才。
滎陽壓力巨大,劉邦坐立不安,叫張良來商議。
說罷,拂袖而去。
談判開始。今天,漢軍派人去;明日楚國派人來。可陳平派的人,沒去見項羽,而是直奔范增去了。
如此一來,項羽時常遭到兩路游擊隊的騷擾,一個是英布,另一個是彭越。這讓他非常鬱悶。而且,英布叛變的事,還給他心裏蒙了一層陰影。他開始懷疑身邊的部將,左看右看,瞧誰都不夠忠心。
於是,劉邦向陳平道歉說,我錯了,我慢待你了,你千萬別介意read.99csw.com
此等無德無常之輩,豈能重用?
蒼蠅不盯無縫的蛋,何況有些蛋連殼都沒了。眼下,英布和項羽的關係,就是一隻無殼蛋。張良認為,只要派說客去策反英布,一準能成。
陳平又解釋說,我當時裸奔到漢軍,一|絲|不|掛、一文不名,若不收點禮,連件換洗的衣裳都沒有,吃飯也成問題。
那麼,收紅包呢?劉邦接著問。
陳平的臉跟捲簾門似的,刷地一下拉了下來,說,原來你不是亞父的使者,那還談什麼談,這不是瞎耽誤工夫嗎!
既然張良否決了酈食其的主意,必有更佳的良策。劉邦拍完桌子,接著說,子房,說說你的辦法。
此乃后話,暫且不表。單說劉邦疑慮,叫陳平來對質。
至於投了魏王,再投項王,也並非我反覆無常,而是魏王和項王根本不採納我的計謀,後來,我聽說漢王您求賢若渴,待人寬厚,這才來投奔您。您如果覺得我的計謀不可用,我可以走,我收的那些禮都在,如數奉還就是。
事前,陳平讓劉邦向項羽提出和談。
既有預見,必有對策,項羽當即派遣大將龍且攻打九江。
實際上,范增也只看到和談的一層意思,緩兵之計。更深層、更可怕的用意,他還沒有悟到——陳平的最終目的,是要把他從項羽身邊摘除。
二人之間的裂痕愈來愈深。
要花多少,到財務那兒去領就是了。此話看似簡單,含義卻豐富,首先是信任,讓下屬放開手腳做事,其次更美好,只有把事兒辦成了,剩下的錢你自己揣兜里,算獎勵。
陳平不慌不忙地解釋,先說「盜嫂」,我自小沒了爹娘,在家鄉之時,嫂子疼我,我也愛嫂子,就算有些曖昧,也是情不自禁。
劉邦拍案道,險些壞了大事!
韓信在北方戰場連戰連捷。
此時項羽還沒醒悟,若范增真是私通陳平,怎會就此離九_九_藏_書去呢。他只是覺得范增疑似不忠,留著也是多餘,因而沒有半點挽留之意,極痛快地讓范增走了。
翌日,項羽派人使者到漢軍。陳平隆重迎接,他笑容可掬,問寒問暖,說戰爭期間,安排簡陋,還請亞父使者多包涵。
哪個員工不喜歡聽到領導對自己說這樣的話呢?
說客很開心,自打幹這差事以來,就沒這麼清爽過。要是人人都像英布這麼耿直爽快,我的工作就輕巧多了。
見到項羽,使者煽風點火,把原本不算嚴重的事情,說得無比嚴重。項羽本就多疑,一聽這個情況,便把范增拖入了「疑似」黑名單。
九江是楚國的地盤,英布不得人心,於是戰敗,逃到劉邦的地盤。劉邦歡喜,撥了些人馬給英布,叫他回到九江打游擊,培養勢力。
比如鍾離昧,立功不少,卻沒給他封王,他心裏一定不滿,會不會像英布一樣叛變呢?
回楚國路上,使者越想越氣,自己身為項羽的使者,到哪兒都受到熱情款待,如今可好,范增派出的使者都比自己強。陳平膽敢如此羞辱自己,說明他和范增的關係非同一般,他們篤定是私通了。
拉他們一起打項羽呀!酈食其擲地有聲。
連日傷心上火,范增背上長了一個毒瘡。到了彭城,毒瘡惡化,沒幾日,他便死在了路上。
項羽卻不贊同,鬆口氣也是雙方一起松,現在內部不穩,急需整頓。攘外必先安內,這個道理難道你老范不懂么?虧你還老謀深算。
英國哲學家培根說:金錢是善仆,也是惡主。俗話雲: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楚國的大小將領,得了陳平的金子,果然有些變化,這種變化導致楚國集團內部的動蕩。
英布憤懣,心說項羽還拿自己當貴族呢,天下原本就不是你一個人的,你充其量也就是一方土匪頭子,封我個九江王,本就不公,卻像給了多大恩賜似的,老子不買九_九_藏_書你的賬!
英布腦子裡想著未來,劉邦的說客到了,雙方洽談,說客曉之以理,尚未動之以情,英布便答應反楚投漢。
他極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下令攻打趙國,幾次攻擊,都被韓信擊退。
范增不知內情,還慫恿項羽攻打滎陽。項羽越想越不對味兒,莫非陳平和范增挖了個陷阱,推著我往裡跳?
事情正如張良所料,英布已預算了自己的未來,九江在楚國境內,按項羽霸道的土匪性情來說,早晚會收拾自己。
張良沒回過神,說什麼辦法?我沒辦法,我只知道酈食其的辦法不是好辦法。
疑似不忠的英布反了,疑似不忠的范增死了。
此時,張耳被劉邦任命為趙王,趙國的局勢日趨穩定,再打也沒戲,項羽便集中兵力繼續猛攻滎陽。
陳平立了一大功,本該受到獎賞,可有人卻向劉邦告狀說,陳平這個人很壞,罪狀有兩條,一是生活作風問題,二是貪污問題。
這麼一想,項羽把鍾離昧也拖入了自己心裏的黑名單。這個黑名單的名字叫:疑似不忠。
英布與項羽早已是面和心不和,只因英布出身貧賤,封賞時項羽就比較刻薄。英布大為不滿,項羽的老窩彭城被端的時候,他袖手旁觀。
陳平很感動。一直以來,他都深知劉邦對自己的信任,離間楚國將領時,他提出用黃金收買,劉邦不查賬不對賬,要花多少,到財務那兒去領就是了。
劉邦說,快講快講,我幾天吃飯都不香了。
這一狀猶如一枚手榴彈,在劉邦心裏炸開,他當即找來推薦陳平的魏無知質問。
使者愣了,說我不是亞父的使者,我是項王的使者。
眼看趙國被平定,燕國慌了,只能求和,劉邦應了。至此,燕國成為劉邦的盟軍。
項羽聽說英布反了,只在這事上加了兩個字,以證明自己對英布早有疑心,早有預見。這兩個字就是「果然」,英布果然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