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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山河猶在 二、太子終於當上了皇帝

第六章 山河猶在

二、太子終於當上了皇帝

太子李亨心動了,但他又擔心不隨駕會落個不孝的名聲,還是有些猶豫,便故意說:「聖上遠冒險阻,我不忍朝夕離開左右。再說我還未面辭父皇,我現在去告訴皇上,聽候吩咐。」東宮宦官李輔國是太子親信,最了解太子李亨的心思,便進諫說:「安祿山舉兵反叛,進犯長安,以至四海沸騰,國家分裂,如果不服從民意,怎麼能夠復興大唐天下呢!現在殿下隨從皇上入蜀中避難,如果叛軍焚燒斷絕了通向蜀中的棧道,那麼中原大地就拱手送給叛軍了。人心既已分離,就難以再聚合,到那時就是想要有所作為,恐怕也不可能了。不如現在收聚西北邊防的鎮兵,再加上郭子儀與李光弼在河北地區的兵力,與他們合兵東討叛賊,收復兩京,平定四海,挽救國家于危難之中,使大唐的基業得以繼續,然後再打掃宮殿,迎接皇上返回京師,這難道不是最好的孝順行為嗎!何必因為區區溫情,而作兒女之戀呢!」
歷史人物當時所處的環境與局勢,後人無法一窺全豹。正如筆者一直所強調的,在歷史人物的行為中,有一些是由其個人意識所不能左右,為個人力量力所不能及的。實際上,當時的杜甫並沒有像後世所譽「詩聖」的地位,他的聲名遠不及李白、王維,甚至不及孟浩然、賀知章等人。在四處流浪的生活中,杜甫為了生計,確實迎合過他所不恥的一些官吏。後人與其人為地為杜甫掩飾,不如真實地還原杜甫當時的處境,便能知道他為花敬定作詩的真實目的。無論如何,一個內心充滿矛盾的杜甫才應該是一個真實的杜甫。關於杜甫,後面還有專門的篇章論述。
李輔國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太子李亨終於下定了決心,派長子廣平王李俶前去稟告玄宗。玄宗一直在等待太子,卻久久不見,派人去看,才知內情。知子莫如父,玄宗看出了太子李亨的心思,只是到了這個時候,也勉強不來了,嘆道:「人心如此,就是天意。」於是下旨留下太子李亨在關隴一帶,以鼓舞抵抗叛軍的軍民之士氣。玄宗又讓高力士將太子妃張良娣送給李亨,並代傳口詔:「希望你好自為之。」
李顯東山再起重登帝位為中宗之後,沒有忘記在危難時期幫助過自己的人。他在官員任免的名冊上看到益州長史崔敬嗣的名字后,當即提筆批示,要求破格提拔此人。御筆欽點一共進行了4次。等到中宗和被點名重用的崔敬嗣見面后,才發現搞錯了對象。此崔敬嗣不是彼崔敬嗣,不過是同名而已。中宗立即派人去尋訪原房州太守崔敬嗣,此崔敬嗣已經去世,只留有一子名崔汪。中宗對未及向崔敬嗣報恩大為痛惜,特別指派中書令韋安石為崔汪授官,務必善待恩人之後。崔汪卻嗜酒如命,經常喝得爛醉如泥,「不堪職任」。於是韋安石任命崔汪為中散大夫,掛職洛州司功,只拿俸祿,不用坐衙門當值。
太子到達靈武前,六城水陸運使魏少游大力修治宮室,就連所用的帳幕都極力模仿皇宮的樣子,所備的飲食水陸之物俱全。
天下人早知道潼關失守,但都不知道皇帝去了何處。直到玄宗這道制書頒下后,人們才知道天子原來逃到了蜀中。
阿史那從禮率部出走一事在長安城中造成了極大的影響,城中開始一片混亂。眾人不明真相,均以為阿史那從禮出城投奔唐軍去了。安祿山任命的各級官吏們也都以為叛軍大勢已去,唐朝大軍即將殺到,紛紛躲藏起來。連監獄也無人看守,囚犯全部自行出逃。就連已經投降安祿山的京兆尹崔光遠也判斷失誤,認為這是安祿山大軍撤退的前兆,準備派人包圍叛軍主將孫孝哲的住宅,好擒住孫孝哲,立下一大功。孫孝哲得知消息后,立即派人將此事告訴了安祿山。
將士們聽完玄宗的話后,大受感動,都哭著說:「臣等生死在所不惜,願意永遠跟隨陛下,不敢有二心!」玄宗說:「去留聽從你們自願。」命陳玄禮將絲綢分給了軍士。軍士自然爭相效力。自此,軍心才穩定了下來。
玄宗聽到肅宗即位的消息,心頭滋味複雜。他惆悵了半天,這才裝出高興的樣子對高力士說:「我兒應天順人,改元為『至德』,沒有辜負我的教導,我還有什麼可以憂煩的呢?」他知道兒子當了皇帝,一定就沒有老子什麼事了。當年,他不也是這樣對待他的父親睿宗的么?即便他想「憂煩」,恐怕也沒有這個權力了。
太子李亨聽說后非常高興。剛好這時河西司馬裴冕入朝為御史中丞,路過平涼入見太子,他也認為靈武兵強糧足,奉勸太子去朔方。太子當場同意。
宋代史家范祖禹評論肅宗靈武稱帝,是「太子叛父」,是「不孝」。也就是說,肅宗即位是read.99csw•com擅立。平心而論,從當時的情況看來,肅宗即帝位是大勢所趨,玄宗一味自顧逃命,已經失去了人心。而肅宗卻適時留了下來,振臂一呼,確實給了中原軍民極大的鼓舞,對於安定人心起了巨大作用。肅宗即帝位后10多天內,中原軍民爭相前來歸附,很快就組織起一支有效的與叛軍對抗的軍事力量。
崔光遠便是崔汪的兒子,史書上記載他「雖無學術,頗有祖風,勇決任氣,身長六尺余,目睛白黑分明」(《舊唐書·卷一百一十一·崔光遠傳》)。高個子的崔光遠步入仕途時,中宗早已去世,祖上的這一層淵源已不復存在。但崔光遠卻因為好賭博而結識了楊國忠,從而為日後的飛黃騰達埋下了伏筆。崔光遠和楊國忠都愛好樗蒲,因而成為極好的樗友。
太子李亨到了烏氏(今甘肅平涼西北),彭原(今甘肅寧縣)太守李遵出來迎接,並獻上衣服和乾糧。之後到了平涼郡(今寧夏固原),這裡有監牧所養的數萬匹馬,盡為太子李亨所得。又就地招募士卒500餘人,軍勢才稍微得到加強。
關於崔光遠,唐軍收復長安之後,他便一路青雲直上,先後任河南節度使、鳳翔節度使、成都尹兼西川節度使等要職。到了晚年,他愈發喜好樗蒲和飲酒,不再親理戎事。上元二年(761年),梓州刺史段子璋叛亂,崔光遠依靠部將花敬定的力量,協助東川節度使李奐討平了段子璋。叛雖平,但亂更甚。花敬定部下的士兵趁機對百姓肆行搶劫,甚至斷人手腕,以掠取金釧。
後世有人認為這是玄宗的權術。無論是否帝王權術,此事充分說明大唐仍然未失去人心。任何一個當時的子民,不可能忘記開元盛世的輝煌,自然也不會忘記玄宗的功勞。天下人確實怨玄宗,怨歸怨,然而,玄宗在民間仍然享有巨大的威信。這也能充分說明為什麼後來回到長安后,已經登基兩年的肅宗李亨還生怕玄宗複位。
此時的長安城中雖然在叛軍控制下,但對叛軍而言,一切都是陌生而茫然的,人心依舊向著唐朝。城中經常有流言說,留下主持大局的太子李亨已經親率大軍殺向京城。消息越傳越廣,繪聲繪色,真假難辨。叛軍一時間也難免人心惶惶,上下離心。
太子李亨到達平涼數天後,朔方留後杜鴻漸、六城水陸運使魏少游、節度判官崔漪、支度判官盧簡金與鹽池判官李涵等人得到消息,均認為應該將太子迎到朔方。這些人中,目的各有不同。也許有人是真心為了國家,希望能借太子之名號令天下,揮師南下,平定中原;也許有人是為了一己私利,如果輔佐太子登基,那麼必然將成為肱股之臣。經過緊急磋商,由鹽池判官李涵為代表,持箋表前往平涼見太子,將朔方鎮的士卒、馬匹、武器、糧食、布帛以及其他軍用物資的帳籍一同奉獻給太子,迎太子前去靈武。
崔光遠出身於博陵崔氏。博陵崔氏屬高門望族,是山東四大姓之一。在唐代,博陵崔氏任宰相的就有12人之多。崔氏之女大多嫁給了當朝顯貴。據說《西廂記》中女主角崔鶯鶯也是博陵崔氏之女。唐代官員的初仕,有門蔭、科舉等途徑。無論門蔭,還是科舉,抑或其他,世家大族子弟都佔有相當的優勢。崔光遠的祖父崔敬嗣在武周時期曾任房州太守。房州自古以來就是被廢黜皇室成員的流放地,當時的太子李顯也被武則天下放到房州。對於政治上失意的李顯,崔敬嗣沒有像有些人那樣落井下石,而是盡自己的能力給與關照。
肅宗即位后,一面布告天下,一面遣使上表玄宗。
天寶十五年(756年)六月十五,楊貴妃被縊死後,玄宗即將從馬嵬驛出發。此時隨行的大臣只剩下韋見素一人,其他人都不知去向。玄宗傷感不已,於是就任命韋見素之子韋諤為御史中丞,併兼任置頓使。但隨駕人員卻為前往何地而發生了分歧。大多數將士們都說:「楊國忠謀反被殺,而他的部下親信都在蜀中,不能去那裡避難。」有人提議去太原,有人建議去隴右,也有人主張去朔方,還有人請求回京師。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左右爭執不一。
花敬定縱部搶掠一事在當時影響極大,肅宗專門派特使前往調查。作為花敬定的直接上級,崔光遠自然是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他因此而憂鬱成疾,于上元二年(761年)十月卒。在崔光遠身上,很好地反映出在矛盾衝突的大背景下,歷史人物所呈現出來的多面性。由此可見,在豐富多彩的歷史進程中,歷史人物均受時代的制約,無法擺脫當時具體局勢的控制。
值得一提的是,避難成都的玄宗此時還不知道太子李亨已經稱帝,在太九九藏書子李亨稱帝前三天下制:任命太子李亨為天下兵馬元帥,但只統朔方、河東、河北、平盧四節度使兵馬;又詔永王李璘為江陵府都督,統山南東路、黔中、江南西路等節度大使的兵馬;此外,盛王李琦負責江南東路、淮南、河南等地的事務;豐王李珙負責河西、隴右、安西、北庭等地的事務。諸皇子皆封都督,各有地盤。
蘇震也是名門之後,其爺爺是中宗、睿宗時期的名相蘇環,其伯父是開元年間「燕許大手筆」中的蘇頲(當時朝廷著述多出張說與蘇頲之手,人稱「燕許大手筆」。張說封燕國公,蘇頲封許國公)。
一行人到達靈武后,肅宗聞之大喜。崔光遠早先便是太子屬官,肅宗極為信任,也不追究崔光遠和蘇震曾經投降叛軍之罪,立即擢拜崔光遠為御史大夫,兼京兆尹,派他去渭水北岸招集逃散的官吏民眾。同時任命蘇震為御史中丞。
這番話說得相當悲壯,玄宗雖然騎在馬上一言不發,卻在原地停留了很長時間。由此可見,他的內心受到了強烈的震撼。許久后,玄宗才命令太子李亨留在後面,安慰這些父老鄉民。百姓們見玄宗執意西去,便對太子李亨叩首哀泣:「皇上既然不願意留下來,我們願意率領子弟跟隨殿下向東討伐叛軍,收復長安。如果殿下與皇上都逃向蜀中,那麼誰為中原的百姓們作主呢?」不一會兒,聞訊趕到太子跟前的百姓達到數千人,眾人苦苦哀求太子李亨留下。
剛好這個時候,成都進獻給朝廷的10餘萬匹春織絲綢運到了扶風,玄宗下令將這些絲綢陳放在庭中,召來隨從將士,大聲對他們說:「因我年老昏庸,任用非人,致使逆胡叛亂,兩京失守,須遠避其鋒。知道你們皆是倉促跟從我出奔,來不及告別父母妻子,跋涉艱難,十分勞苦,我愧對你們。去蜀中道路阻長,郡縣狹小,我們人馬眾多,難以供給,現在聽任你們各自還家,我只與子孫、中官前行入蜀避難。現在就與你們訣別,把這些春彩分給你們以備資糧。你們回去見到父母及長安父老,請代我致意,各好自愛!」萬民塗炭,天子蒙塵,這番話確實是玄宗的肺腑之言,他自己說著已經是淚流沾襟。
而另一路被百姓留下來的太子李亨此時也不知道該往何處去。因為太子李亨遙領過朔方節度使,便有人提議去朔方。太子李亨同意了,於是一行人往朔方而去,在渭河邊剛好遇上潼關戰敗後退下來的唐軍士卒。太子一行人逃出長安后,一路風聲鶴唳,早已經是驚弓之鳥,竟然將唐軍敗卒誤以為是叛軍,雙方大戰一場。直至死傷了許多人後,才發現搞錯了對象。於是收羅散兵,選擇了一處水淺的地方,乘馬渡過渭水。沒有馬匹的人只好流淚而返回。自己另謀出路。
杜甫曾為花敬定寫過兩首詩,其中《贈花卿》極為有名:「錦成絲管日紛紛,半入江風半入雲。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國家有了新的天子,新皇帝周圍自然要出現一批新的政治勢力。李亨的侍妾張良娣就從這個時候開始,登上了歷史的舞台。按照唐制,東宮的內官有妃、良娣、寶林三級,良娣是地位低於太子妃的姬妾,秩正三品。張氏雖為良娣,但自從李亨與前太子妃韋氏離婚後,再未立太子妃,張良娣已經是實質上的太子妃。她性情乖巧聰明,善於討人歡心。既是身在亂世,李亨身邊的衛士又不多。張良娣以防萬一,每每在李亨就寢前,先行留意寢室動靜,以防人暗算。睡覺時,張良娣總是睡在李亨的前面。李亨說:「抵禦敵寇不是婦人的事情。」張良娣卻說:「如果遇到危險,我可先用身體抵擋一陣,以便殿下可以從容逃脫。」李亨聽了非常感動。後來李亨抵靈武,張良娣臨盆誕下皇子,還沒足夠休息,3日後便起床為軍士做衣服。李亨以產婦虛弱為由阻止,可是張良娣堅持,並說:「現在是危險關頭,不是我養身體的時候。」李亨因此對她更加憐愛。李亨即位為唐肅宗后,除了遙尊玄宗為太上皇外,還同時冊封張良娣為淑妃,封其父張去逸為左僕射,母竇氏為義章縣主。干元元年(758年),又冊淑妃張氏為皇后。九*九*藏*書
天寶十五年(756年)七月初九,在蕭瑟的秋風中,太子李亨一行到達靈武。李亨見到宮室豪華,立即下令將奢侈品全部撤去。
崔光遠和蘇震出走長安一事在當時頗有影響力,之後一些本已投降的官員相繼趕來靈武投奔肅宗。可見叛軍兵鋒雖健,卻始終不得人心。之後,安祿山任命心腹田乾真為京兆尹。但此時叛軍的種種暴行已失去了人心,長安附近義軍四起,田乾真疲於應付。
跟隨安祿山一起舉兵反叛的同羅和突厥部落軍隊一直屯駐在長安的禁苑中。這一天,酋長阿史那從禮突然率領5000騎兵出走,還偷走了禁苑的2000匹好馬,逃回朔方,預備聯合其他胡人部落,趁中原內戰的大好時機,佔領土地,擴展自己的地盤。肅宗聞訊后,立即派使者去安撫,歸降唐朝者極多。
崔光遠弄清阿史那從禮出走的真實情況后,不由得驚慌失措,但事已至此,情勢不可逆轉,殺身之禍轉瞬即到,便與長安縣令蘇震一起殺掉兩名曳落河(胡語「壯士」之意),率領府、縣官吏十餘人,直奔城門而去。
太子李亨一到靈武,裴冕、杜鴻漸等人立即向太子上箋表,請求他即皇帝位。太子李亨沒有立即同意。當然,這隻是表面上的不同意。於是,裴冕等人對太子說:「殿下所率領的將士都是關中人,日夜思念著家鄉,他們之所以跟從殿下艱難跋涉至塞外者,都是希望能夠立戰功。如果離散,難以再集。希望殿下能夠順應人心,也為國家著想!」一連五次上箋奏,太子李亨終於半推半就地同意。他的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戰戰兢兢、慎之又慎的太子生涯終於結束了。君臨天下,果然快哉!
當天,李亨于靈武城南樓即帝位,是為唐肅宗。群臣跪拜,肅宗也流涕欷咽。尊稱玄宗為上皇天帝,大赦天下,改天寶十五年為至德元年。肅宗任命杜鴻漸、崔漪為中書舍人,裴冕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改關內採訪使為節度使,把治所遷到安化九*九*藏*書郡,任命前蒲關防禦使呂崇賁為節度使。又任命陳倉縣令薛景仙為扶風太守,兼防禦使;隴右節度使郭英又為天水太守,兼防禦使。
肅宗至德元年(756年)冬,永王李璘以平亂為號召,擅自在江陵(今湖北江陵縣)起兵,引水師東下。大詩人李白應聘下廬山,入永王軍為僚佐。這便是歷史上所謂的「永王東巡」。東巡既可解釋為抗敵,也可視之為擴張勢力,準備與肅宗分庭抗禮。肅宗立即下詔討伐,結果李璘兵敗被殺。李白也因此獲罪下潯陽獄,后流放夜郎,在巫山途中遇赦。
這樣一番人事安排,是玄宗精心考慮后的結果,也充分表明玄宗入蜀后要親自遙控全國的舉措。諫議大夫高適以為不可,曾竭力勸諫,但玄宗不聽。這樣推斷下來,玄宗沒有任何要讓位給太子李亨的意思。然而,太子李亨心中早就打起了小算盤。玄宗的制書剛剛發出去后不久,肅宗的表奏就到了。轉眼間,他這個皇帝就成了有名無實的太上皇。
六月十七,玄宗一行到達岐山(今陝西岐山)。此時隨行人員大為減少,人心惶惶,流言四起,有人傳言說叛軍的前鋒立刻就到。玄宗聽到后不敢有絲毫停留,繼續前行,晚上宿于扶風郡(今陝西鳳翔)。隨駕的軍士都在暗謀出路,甚至公然對玄宗出言不遜。龍武大將軍陳玄禮也無力控制,玄宗深以為患。
玄宗想去蜀中,又恐怕違背眾心,所以沉默不言。韋諤說:「如果要返回京師,就要有足夠的兵力抵禦叛軍。而現在兵力單薄,不要輕易回去。不如暫時到扶風郡,再慢慢考慮去向。」玄宗徵求大家的意見,大家都同意去扶風。
楊國忠因楊貴妃的裙帶關係青雲直上后,樗友崔光遠自然也成為受益者,立即調入京師,任左贊善大夫。贊善大夫為太子東宮的屬官。此太子便是後來即位為肅宗的李亨。於是,崔光遠在原本險惡的仕途上又撈到了一張王牌。
重新回到京兆尹崔光遠的話題。現在根據史籍的寥寥記載很難判斷當時崔光遠的真實心意:他到底是如同顏杲卿一般假意投敵,人在曹營心在漢,然後伺機報唐?還是首鼠兩端,如同牆頭草般隨風而倒?歷史人物因為當時所處的複雜環境與局勢,已經很難完整複原。根據當時的情況看來,崔光遠投降叛軍時為情勢所逼,並不一定心甘情願,但是為了性命和前程,只得如此。之後阿史那從禮出走,長安滿城風聲鶴唳,盛聞唐軍即將進城。在這樣的情況下,崔光遠立即派兵包圍了孫孝哲府邸。更像是迫於形勢之舉,擔心唐軍得勝后,自己因降賊而死無葬身之地。如果他真的是有心向唐,為何不趁此機會殺掉孫孝哲,振臂一呼,號召長安軍民抗賊?可見,崔光遠所謂的「義舉」仍是不得已而為之,他依舊不過是左右逢源的牆頭草而已。
就在肅宗在靈武建立朝廷,預備重整旗鼓、收復河山的時候,長安城中又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事。
太子李亨一行從奉天(今陝西乾縣)北上,一夜行進了300里,到達新平(今陝西彬縣)時才停下來。清點士卒和武器裝備,已丟失大半,所剩將士不過數百。新平太守薛羽剛要棄郡逃跑,被太子李亨下令殺掉。當天到了安定郡(今甘肅平涼、慶陽和寧夏固原等地),安定太守徐珏也正要逃跑,同樣被太子李亨殺掉。
詩寫得極好,尤其是后兩句堪稱千古名句。只是受贈人花敬定太過臭名昭著,引來眾人對杜甫寫此詩意旨的種種猜測。有人認為杜甫當時是真心稱頌花敬定;有人認為是違心讚譽花敬定;有人認為是成心諷刺花敬定。楊慎《升庵詩話》雲:「(花卿)蜀之勇將也,恃功驕恣。杜公此詩譏其僭用天子禮樂也。而含蓄不露,有風人言之無罪,聞之者足以戒之旨。公之絕句百余首,此為之冠。」還有人認為此詩「似諛似諷」(《杜詩鏡銓》);更有人認為這是杜甫贈歌妓之作。《唐風懷》提到:「南村曰:少陵篇詠,感事固多,然亦未必皆有所指也。楊用修以花卿為敬定,頗似傅會。元端雲是『歌妓』,于理或然。」《網師園唐詩箋》也說:「不必果有諷刺,而含蘊無盡。」
房琯趕到后,玄宗就問張均、張垍兄弟的情況,房琯答道:「我曾約他們一起來追隨陛下,而他們卻猶豫不決,看他們的意思,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玄宗看著高力士,意味深長地說:「朕早就知道他們不會來。」實際上,在長安城陷的當天,張均、張垍兄弟便已經投降安祿山,張垍還被安祿山封為宰相。當天,玄宗任命房琯為文部侍郎、同平章事。
崔光遠重新回歸唐朝廷后之後還有一些輝煌的戰績。安祿山的叛軍曾經到涇陽一帶大肆搶掠,所獲頗read.99csw•com豐后,便得意忘形,在一座寺廟中殺牛烤肉,連夜酣飲。當時崔光遠部就在離寺廟40里處駐紮。得知消息后,崔光遠親率士兵兩千餘人,「夜趨其所」。當時叛軍大多都已經喝得醉醺醺的,根本就無力作戰。崔光遠率領百名騎兵扼守在出入寺廟的要道,同時派驍勇之士手持長刀,大呼殺入廟中。這一仗殺敵兩千有餘,繳獲戰馬一千余匹,還俘虜敵酋一名。只此一戰,崔光遠威名赫赫。「賊中以光遠勇勁,常避其鋒」。渭北一帶,凡是崔光遠所到之處,叛軍紛紛躲避。與其先前投降安祿山的形象判若兩人。歷史人物在歷史大背景下所表現出來的複雜性由此可見一斑。
一向了解皇帝心思的高力士這次卻沒有真正明白玄宗的意思,還以為玄宗認為天下已定,不用再擔心,當即反駁說:「現在兩京失守,生靈塗炭。黃河以南、漢江以北地區戰火紛飛,人們為之痛心疾首。可陛下卻以為萬事大吉了,我實在以為自己是聽錯了呢?」
只有高力士最了解玄宗心意,他一板一眼地向眾人分析說:「四川地方雖小,但人口眾多,物產豐富,山水相依,內外險固,我看還是去四川為上策。」玄宗表示讚許。於是,便決定到扶風稍作休整,繼續南行四川。
崔光遠先派人趕去西行要道開遠門,假傳「尹巡諸門」。此時,崔光遠依然是京兆尹的身份,城門守官自然不敢怠慢,「門官具器仗以迎」。列隊完畢,預備迎接京兆尹大人的巡視。崔光遠一行趕到,手起刀落,「皆斬之」。崔光遠一行快馬衝出城去,「于京西號令百姓,赴召者百餘人」(《舊唐書·卷一百一十一·崔光遠傳》),夜過咸陽,直奔靈武投奔肅宗。因為事出倉促,不及帶走家屬,崔光遠和蘇震家人盡為叛軍所害。
樗蒲是一種以擲骰決定勝負的賭博,據說傳自上古,有著非常悠久的歷史,後來盛行於三國與晉代。杜甫還特意在《今夕行》中記錄了此事:「馮陵大叫呼五白,袒跣不肖成梟廬。英雄有時亦如此,邂逅豈即非良圖。」
經歷了馬嵬事變后,太子李亨的心思已經起了極大變化。他看出眼前的形勢對他極度有利:玄宗一意孤行,已經失去了人心。若是他肯留下來,只要振臂一呼,天下必定雲集。到那個時候,大勢所趨,人心所向,他的地位就相當穩固,決非任何人所能撼動。
等到出發時,當地的父老鄉親擔心皇帝一去不回,將他們扔給叛軍,於是集體攔在路中,請求玄宗留下。並懇切地說:「宮闕,陛下家居,陵寢,陛下墳墓,今舍此,欲何之?」(《資治通鑒·卷二百一十八》)意思是說:森嚴宏壯的宮殿是陛下的家室,那些列祖列宗的陵園是陛下先人的葬地,現在都捨棄不顧,想要到那裡去呢?
玄宗到達普安郡后,憲部侍郎房琯從長安逃脫后,一路追來晉見。玄宗從長安出發時,絕大多數大臣都不知道。在咸陽的時候,玄宗曾與高力士談論:「你認為朝臣中誰會趕來,誰不會趕來?」高力士回答說:「張均、張垍兄弟和他們的父親張說受陛下的恩惠最深,並且張垍還是駙馬,與陛下連親,所以張氏兄弟一定會先趕來。大家都認為房琯應該拜相,而陛下卻不加重用。安祿山曾經向陛下推薦過房琯,說明非常看重他,所以他很可能不來。」玄宗當時只說:「事情難以預料。」
玄宗自然不便明說,只有長長嘆息幾聲。年邁的皇帝已經被楊貴妃之死折磨得筋疲力盡,面對支離破碎的山河,面對風雨如晦的政局,面對兒子僭越帝位的既成事實,他也只好順水推舟,接受了「太上皇」尊號,並派韋見素、房琯、崔渙三人奉傳國寶玉冊赴靈武正式傳位。
然而,肅宗登基,那些跟皇位有關係的人卻都有了心病。玄宗的尷尬自不必說,最難過的人卻是永王李璘。李璘為玄宗的第十六子,郭順儀所生,幼年喪母,為兄長李亨撫育長大。李璘從小在深宮中長大,不諳人事。他的兒子襄城王李瑒倒是有勇力,武功高強。當時,李璘的幕僚薛繆等人認為:安祿山反叛,天下大亂,只有南方完富,而李璘手握有四道兵,封疆數千里,可據金陵,保有江表,如東晉王朝。李璘聽了幕僚話,動了割據之心,因此在兄長李亨即位為肅宗后,繼續按照玄宗分置制詔的意圖,領四道節度都使,鎮江陵,經營長江流域的軍政事務。當時江淮租賦皆積于江陵,李璘召募勇士數萬人,日費巨萬,迅速成為長江流域一支巨大的軍事力量,隱隱有不承認兄長肅宗的意思。新皇帝肅宗當然不能容忍弟弟李璘有如此強大的軍事存在。他令李璘回到成都侍奉玄宗,李璘拒絕了。一場兄弟之間的戰爭不可避免,只是個時間早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