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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蓄勢待發

第十七章 蓄勢待發

「共和軍裹脅仆固部為前鋒,合兵十萬前來!」
「五德營被叛賊逼到了這等地步,眼看便要灰飛煙滅,為了這些父老,不論做什麼都是可以的。只要五德營能夠生存下來,那麼就算我行卑鄙無恥之事,同樣是大仁大義。義父,你難道不曾聽說過,『事緩從恆,事急從權』這句話嗎?」
石子飛行極速,甚至帶著輕微的破空之聲。風刀此時正在向上飛,雖然這小鳥已能通靈,畢竟只是只小鳥,石子飛來時覺得有異,身子一側,還是晚了。
陳忠嘆了口氣道:「人各有志,也不能強求,不用多想了。」
以一般速度行軍,仆固部到楚都城大約是二十余日,而阿史那部到楚都城則要一個多月。現在仆固部已倒向共和軍,即使阿史那部能夠全力支援楚都城,也是遠水難救近火。何況阿史那缽古雖然招薛庭軒為婿,但這等聯姻實在亦是靠不住的,如果楚都城徹底崩潰,阿史那部鐵定會袖手旁觀。
雖然出了這樣一件意外,但對於全局來說並沒有什麼大礙。脫克茲部本來就是個小部,能出之兵不過兩百餘人,實在微不足道。打發走了諸人,薛庭軒和陳忠、司徒郁重回帥府,又坐下商議了一陣,門外那傳令兵又稟道:「苑參謀到。」
陳忠更是莫名其妙。現在共和軍已經拿下仆固部,仆固部眾被當成了前鋒,力量只有更大,那時都連逃的機會都沒有,這回難道反而有了?薛庭軒見陳忠仍是不明所以,便低聲道:「義父,一塊一百斤重的石頭當頭砸來,如果不擋開,會不會砸死人?」
「可是安多這人能夠為了一個區區的族長之位,將自己堂兄都手刃了,這種人能相信嗎?」
「出奇制勝」四字,也確是兵法中的不二法門。陳忠想起了當初楚帥說過,行軍之道,奇計不可恃,但勢不如人時,也只能行險出奇,因此五德營出兵,從來不打無把握之仗,即使敵人實力在己之上,也要想辦法分而制之,所以五德營全盛時縱不能說百戰百勝,也是勝多負少,就算偶有失利亦無損實力。不過,現在這種情形已不能對共和軍分而制之了,剩下的唯一辦法就是出奇制勝。司徒郁的計策,自己的奇兵,以及苑可珍的飛行機,無一不是圍繞著這四個字。
薛庭軒臉上浮起一絲笑意,「好叫義父放心,他的結果我也已經定下了。脫克茲部日後會編入其餘三部,不會有什麼大礙的。」
薛庭軒道:「我也看不出破綻。共和軍這回,是拿出了拚命的架勢,如果不出意外,我們可謂連逃的機會都沒有。然而這隻是當時的情形。」
薛庭軒突然笑了起來,「義父,你也不必太過擔心了。」
信寫完了。他將這片帛布捲成小小的一卷,向風刀招了招手,風刀吞下了肉條,飛到案頭來,向他舉起一隻爪子。他將帛卷小心地纏在風刀足上,又輕輕一揮手,風刀立時飛了起來,從他這帳房上的天窗里鑽了出去。
會是赫連台吉嗎?也許只是多心?
送走了四部,薛庭軒與陳忠在帥府又商議了一陣。雖然計議已定,但他們都知道這一次實是凶多吉少,說來說去,總覺得心頭沉重。正在商議,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有個傳令兵急急進來高聲道:「陳老將軍,薛帥。」
畢煒來信?胡繼棠心中有些詫異。難道自己有什麼未曾考慮周到的地方嗎?他道:「送上來。」
楚帥,你曾經渴望著能有一個永無刀兵的世界,五德營也正是為了實現這個理想而奮戰,可是現在的五德營卻是在把世界拖入血海。陳忠此時又有了在討伐阿昌部時,看到那個阿昌部婦女被殺死時的茫然了。只是現在終究不是指責他的時候,他小聲道:「是,我會守口如瓶。」
這也是兵法中一句,陳忠對兵法雖無深研,當初卻也曾經聽楚帥說過。他再說不出什麼來,薛庭軒卻接道:「仁義二字,實是要有力量來做後盾。若無力量,那麼仁義都是空話了。義父,我所作所為,也許在義父您眼裡有不齒之舉,但庭軒敢說,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五德營的父老兄弟,為了他們能在這異域活下去。為了活下去,擋我者殺!」
西原上鷹隼很多,又是晚上,風刀這樣一隻小小的蒼鶻飛走自然根本沒有人注意。赫連突利是這樣想的,事實上也確實如此——除了不遠處一個營帳里的一個人。
昔年帝國軍風軍團的飛行機能載兩人上天,但自從風軍團全軍覆沒,而發明飛行機的薛庭軒之父薛亦生前也只留下一些零碎資料,因此五德營雖然一直希望能夠重新把飛行機造出來,卻一直不能成功。只是雖不能成功,卻也並非沒有進展,現在他們造出的飛行機可以載重六十余斤。共和軍的火炮比五德營造出來的射程遠得多,但飛行機卻可以比任何炮彈飛得更遠。當幾年前共和軍遠征朗月省,攻破了五德營的天爐關時,當時的大帥陳星楚正是將幾架不能載人的飛行機裝滿了火藥,發向畢煒的中軍帳。只是因為離得太遠,差了些距離,只把畢煒嚇出了一身冷汗。到了西原,上一次畢煒來犯,薛庭軒派死間以犒軍為名,將一些磁石送到畢煒營中,這樣飛行機便能準確無誤地飛到,一戰見功。不過薛庭軒也知道那次一是靠不怕死的死間,二來不無僥倖,實是可一不可再,這一次共和軍肯定不會再上當了,因此讓苑可珍乾脆放棄了飛行機載人的研究,改成了只裝載火藥,再就是提高精度。聽苑可珍說三里之內精度已達六尺,那已相當高了,只消共和軍的中軍設在離楚都城三里之內,便可來個擊其首腦,將他們主將擊斃。
薛庭軒猛地站了起來,一直喜怒不形於色的臉上亦現出喜色:「怎麼樣?」
薛庭軒道:「義父,仁義何謂?有大仁大義,也有小仁小義,義父你還沒想通嗎?」
這個消息傳到正在緊急備戰的楚都城時,不啻于當頭打下了一個霹靂。一時間,幾乎所有人都連氣都喘不過來了。五德營連同婦孺在內,一共也不到一萬五千人,能用之兵更是不滿四千。以這樣一個數字去抗擊十九九藏書萬大軍,只能是一個以卵擊石的效果。
飛到楚都城,已是它從赫連突利營帳出發后的第三日的黃昏了。平時一天多的路程,這一次它足足飛了三天。
那麼,十幾天之後,楚都城下便將腥風血雨,展開一場廝殺了。這一戰,會是我的最後一戰嗎?他想著,心裏又有種說不出的茫然。此時四部已經準備回去,他們卻大為殷勤,每一部走時都來向陳忠和薛庭軒告辭,脫克茲撒林雖然表示這一次不與五德營共進退,禮數卻絲毫不少,一樣過來了。其中那個吹笛子的脫克茲部胡人過來行禮時,看著陳忠的眼光更是滿含敬意。
他趕到帥府,卻說薛帥出去了。陳忠也不知這時候薛庭軒還有什麼事,正待去城中再打聽一下,有個士兵突然急急過來稟道:「陳老將軍,城外糧田起火了!」
糧食還得一個月多才能收割,陳忠不明白現在怎麼會起火。他吃了一驚,定睛看去,見遠處有幾片糧田有濃煙升起。他只道是共和軍的細作前來破壞,趕緊帶上幾個親兵提刀飛馬前去。到得近前,卻見有一些人正在糧田放火。離得老遠,他便大喝道:「哪裡來的鼠輩!」正待一刀劈去,有個人卻迎上來道:「陳老將軍。」陳忠見是個金槍班,不由一怔,喝道:「你們在做什麼?」那金槍班還未說話,邊上卻響起了薛庭軒的聲音:「義父。」
在西原,小部只能依附大部方能生存。這四部因為信奉法統,而仆固部和阿史那部都信奉西方景教,以前日子過得相當艱難。現在得楚都城庇護,這才安定了許多。加上五德營派出農人幫助他們農耕,這一年收成看樣子能不錯,對五德營自是感激涕零,楚都城平時有什麼差遣調派,他們也全都遵從,此番薛元帥招集諸人過來,他們更是無不從命。當陳忠結束了一天的訓練,回到帥府時,門外已經聚集了不少四部的隨從,有個不知是哪部的胡人正拿了一管短笛在吹奏,邊上幾個人圍著火烤肉,一邊哼唱著一支歌。西原是草原和大漠,但這種短笛的聲音卻出奇的清麗婉轉,陳忠雖然對音律一竅不通,也覺動聽。那幾個唱歌的胡人聲音則甚是低沉,聽來也大有傷感之意。陳忠在西原呆了幾年了,西原話只能聽懂沒幾句,也聽不懂那些人唱些什麼。只是見他過來,那幾個胡人卻一下站了起來,向他行了一禮道:「陳老將軍。」
安多乃是脫克茲撒林的堂弟,也是脫克茲部副族長,每當撒林來楚都城議事,族中事務便是安多負責,卻不曾想他也來了。陳忠怔了怔,薛庭軒已搶道:「快讓他進來。」
薛庭軒因為計策得逞,一時口快,正自有點後悔,見陳忠答應不說,他才放下心來道:「那位俞明錄是為了楚都城而犧牲的,事後我會對他的家人好好撫恤,不會對不起他這樣的無名英雄的。義父,你還是快去加緊訓練吧,那支奇兵也將是這一戰中取勝的關鍵。」
陳忠不是個健談之人,這次滔滔不絕,與平時已大不一樣。這一席話他實是骨鯁于喉,不吐不快。作為五德營最後的耆老,他一直在心中守護著記憶中的五德營,可是眼看著五德營在薛庭軒帶領下起死回生,實力漸強,卻與他的記憶越來越遠,他也再不能不說了。
西原部落眾多,許多部落也是同族之人,分分合合那是常事,依附楚都城的四部便是出於同一個祖先,將來脫克茲部編入其餘三部也不是什麼異事。陳忠沉默了半晌,低低道:「可是,這樣做法,還有仁義嗎?」
「什麼?」
陳忠見薛庭軒也在這裏,更是驚詫,打馬過去道:「庭軒,為什麼要燒糧?」
赫連突利並不想寫這封信,因為他知道,楚都城裡的那個一手已殘的少年元帥,並不比不遠處營帳里共和軍那個斷腕元帥可靠多少,換句話說,這兩人同樣是仆固的敵人。可是局勢就是如此糾結錯亂,自己明明知道薛庭軒對仆固部不懷好意,卻又不得不去配合他的步驟,否則自己再沒有半分翻盤的可能了。
陳忠的聲音響了起來。薛庭軒吃了一驚,扭頭看去,卻見陳忠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在他身邊。薛庭軒向來警惕萬分,旁人走到他身邊一丈以內他就能察覺,這次卻魂不守舍,居然陳忠到了他身邊還沒發覺。他忙站了起來,乾笑道:「義父。」
「走一步看一步吧。」薛庭軒說得仍是輕描淡寫,卻也不慌不忙。他看了一眼東邊,冷笑道:「沒想到那胡繼棠在共和五上將中名次居於末位,卻是最難對付的一個。」
陳忠一怔,道:「什麼叫大仁大義?什麼叫小仁小義?」
現在這等情況下,只有讓城別走一條路。雖然沒人說出來,但每個人都這樣想,陳忠也不例外。如果堅守,結果只有一個。可是逃的話,還能逃到哪裡去?向西,到更遙遠的異域去苟延殘喘嗎?
薛庭軒已在看著帛卷,忽然大聲笑道:「不礙事不礙事,這一回,叛賊已是必敗無疑了!」他伸手撫了扶風刀,見風刀左邊翅膀有傷,心疼之極,從懷裡摸出金瘡葯來給風刀灑上,根本不顧自己臂上被風刀抓破了還在淌血。
薛庭軒道:「正是。可是假如這塊兩百斤重的石頭只是一堆沙子呢?兩百斤重的沙子倒下來,能不能砸死人?」
薛庭軒道:「天下事,沒有十全十美的,苑先生也不必自謙。共和叛賊自恃戰具精銳,我們要與他們正面相抗不是對手,只能出奇制勝。」
那個人身材瘦小,幾乎不像個士卒,但一雙眼睛卻極其明亮。他一直坐在營帳邊,動也不動,彷彿身軀都化成了一塊頑石。風刀飛出天窗時聲音極輕,但同樣不曾注意,但當衝天直上時,夜風中傳來的輕微聲音卻還是引起了這個人的注意。他猛地抬起頭向上望去,看見了暮色中那小小的一點。
「啪」一下,空中落下了一莖斷羽,但風刀只是側了側身子,又盤旋直上,消失在夜空中了。那發射彈弓之人眼裡閃過一絲懊惱,知道再沒有機會了。
風刀,你一定要回來。五德營的一切,都系在你這小鳥身上了。他想九*九*藏*書著,雖然臉上仍是不動聲色,眼中終是露出了一絲焦慮。
畢煒自己上一次大意了,結果被五德營一舉擊破,這次反倒來勸告自己不要大意。胡繼棠心中暗笑,拿起一張信箋來便要寫封回書。這次行軍,輜重大多由畢煒攜帶,在事先的計劃中,也是自己與方若水輕裝突進,畢煒從另一路兩路包抄,到楚都城下會合,這樣如鐵鉗合攏,一來防止五德營逃竄,二來也正是為了穩紮穩打,不讓敵軍能夠突襲。因為五德營若想突襲,已不可能集中力量突襲一路,不然會腹背受敵。而兵分兩路,各個偷襲,卻也超出了五德營的能力,所以說五德營會突襲,其實是最不可能發生的事。不過畢煒這樣提醒也是他的好意,只是畢煒向來以一往無前著稱,敗了一次后膽子卻小成這樣,恐怕是上次的敗仗折盡他的銳氣,自己讓他擔任殿後,看來也沒錯。這樣想好,他便提起筆來寫了封回信,說了這一路現今的動向,讓親兵交給畢煒來使帶回去。
薛庭軒點了點道:「好的,義父,我不會殺他。」
第一次,陳忠對這個女婿和義子產生了一分懼意。這個年輕人似乎把一切人都看透了,把一切人都玩弄於股掌之上。他想起當初楚帥對曾經的南武公子、現在的共和國大統制的評價:「此人不擇手段,視眾生為草芥。這等人能治世,更能亂世。」而這個評價,似乎用在薛庭軒身上也恰如其份。兵不厭詐,陳忠也還記得當初五德營與共和軍在墜星原的決戰前夕,楚帥同樣使用了苦肉計,讓曹聞道的勇字營誘敵,結果有許多士卒都被派去犧牲。陳忠記得當時楚帥一直痛苦萬分,覺得自己太對不起那些士兵,因此當帝都被共和軍以奇兵擊破的消息傳來,五德營雖然有全殲丁亨利一部共和軍的機會,他還是放棄了,不想再讓雙方士兵無謂犧牲。現在薛庭軒用的,與楚帥當初所用之計有相似處,但薛庭軒對派去送死的死間毫無內疚,反有自鳴得意之意。
苑可珍精於計算,而這些陳忠一竅不通,他順口道:「什麼精度?」
陳忠道:「好吧,你好自為之。」此時他的聲音已有著深深的無力。
從哪裡飛出來的?他並沒有看清楚,但下意識地從腰間摸出了一把彈弓,搭上一顆石子,一下射了出去。
那傳令兵眼裡閃過一絲茫然,道:「是脫克茲部副族長安多,他說有要事求見。」
一邊司徒郁將話傳了過去,四部族長也各各向陳忠寒暄了幾句,分明告辭走了,薛庭軒這才迎上來道:「義父,今天的訓練完成了?」
薛庭軒一下語塞。依附五德營的四部分明為扶蘭、亦思哈、兀立麻和脫克茲,其中脫克茲部勢力最小,一共才一千多人,族中戰士還不滿三百。此番薛庭軒要求四部與五德營共進退,與共和軍決一死戰,另三部還表示同意,脫克茲部族長脫克茲撒林卻表示不能從命。薛庭軒不曾想到陳忠會說這話,猶豫了一下道:「現在是五德的生死存亡之際,需要萬眾一心,不能有任何差錯。」
看著風刀飛行的樣子,薛庭軒也心如刀絞。等風刀一來,他伸臂便去接。原本臂上要套上牛皮套,但情急之下已全然忘了,風刀落到他臂上,爪尖透衣而入,已刺破了他的皮膚,他也只覺微微一陣刺痛。但薛庭軒見風刀腳上纏著個帛卷,哪還顧得上別個,伸手便去解。陳忠見他戰袍袖子上已有血跡滲出,急道:「庭軒,你手臂傷了。」
脫克茲撒林的膽怯雖然讓陳忠有些意外,但他並沒有什麼憤怒。畢竟這一次共和軍的勢頭實在太大了,陳忠對自己訓練的這支奇兵雖然頗有信心,卻也明白五德營毫無勝算,不要說脫克茲撒林了。讓他鬆了一口氣的是薛庭軒沒有食言,雖然脫克茲撒林不肯隨五德營與共和軍玉石俱焚,薛庭軒還是沒下辣手,而這也是脫克茲撒林內疚的一個原因吧。他道:「現在共和叛賊有什麼最新動向?」
薛庭軒急道:「快帶我去看看!」
這等情形,難道還會有勝機?陳忠口中不願承認,但心中實是明白這回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十死無生。但薛庭軒仍是淡淡一笑道:「如果共和軍穩紮穩打,步步為營,那我們當然連一線勝機都沒有,只是現在卻已經有了。」
那傳令兵進來,先行了一禮,道:「稟陳老將軍、薛帥,脫克茲部求見。」
這時,薛庭軒與四部族長正好從帥府出來,脫克茲撒林也在其中。薛庭軒倒是春風滿面,毫無不悅,反是脫克茲撒林有些內疚之色。他們迎面見陳忠帶著一些親兵過來,齊齊向他行了一禮。陳忠見四部族長都安然無恙,心裏也放下了一塊石頭,迎上前去笑道:「諸位大人,請不必多禮。」
風刀能夠安然回來嗎?
行軍參謀苑可珍,現在擔負的是楚都城修繕加固,以及工具、兵器製造之責。大戰在即,現在他忙得焦頭爛額,陳忠也已有好幾天沒見他了。見他匆匆進來,陳忠也站了起來道:「苑參謀。」
「庭軒。」
薛庭軒打斷了他的話道:「此一時,彼一時也。」他見陳忠更是茫然,又笑道,「共和軍如一塊磐石,領軍的又是名將,義父你說他們至今有過破綻嗎?」
決一勝負吧。
方若水是老對手,畢煒更曾經是帝國宿將,這兩人陳忠都知根知底,唯獨對胡繼棠知之不深,而薛庭軒就更不知底細了。陳忠心中忽地有點莫名的慌亂,打馬到了薛庭軒身邊,小聲道:「庭軒,到時若戰事不利,你還是帶人退入阿史那部吧,我來頂著。」
陳忠嘆了口氣,「你這樣做,難道就心安理得嗎?」
五德營的徹底覆滅,已成定局。
「那一塊一百斤重的石頭跟一塊兩百斤重的石頭,哪塊重?」
「已被安多大人大義滅親,當場斬殺。」
薛庭軒只道義父會責罵,沒想到只是這般輕描淡寫地一說,他也放下心來,小聲道:「其實也不全是我的計策。脫克茲安多很有野心,一直想取而代之,我不過是添了把火而已。」
大統制設下的計劃,共分兩步。第一步是解決思然可汗,將仆https://read.99csw.com固部作為前鋒,這一步在他設想中遠較直接攻擊五德營困難,沒想到卻出乎意料地順利。接下來的戰事,即使是從來不輕敵的胡繼棠,也覺得是順理成章,再無變化了。
軍情萬變,隨時都會有意外發生。但無論什麼意外,現在都已無關緊要了。二十日之內,兩萬仆固部戰士與五萬共和軍將要兵臨楚都城下,要擔一點心的就是阿史那部會來增援楚都城。不過在胡繼棠心中,他更希望阿史那部能夠增援,因為讓仆固部當前鋒攻打楚都城,他們戰心不會太強,對阿史那部,他們才會使出全力,這樣阿史那部的增援豈但不能對楚都城有什麼實質性幫助,反而能讓自己一舉解決了西原兩大部族,當初定下的五年平西原的日程表,也一定能夠提前個兩年。
行軍需要二十日的路程,風刀這樣的蒼鶻飛起來也需要好幾天,何況這隻小小的蒼鶻左邊翅膀受了傷。只是這隻小鳥仍然在夜空中疾飛,彷彿並沒有傷口。這隻小鳥自然不知道下面這些人類的想法,它只知道主人讓自己飛到這裏來,必須馬上飛回去。
薛庭軒卻又笑了起來,「好叫義父得知,散播瘟疫的多半是叛軍派出來的,但這事有可能會引起西原各部同仇敵愾,他們哪會如此大意,輕易讓人察覺的?那內間其實是我的苦肉計,是給赫連突利一個名目。要麼他擔上出賣部眾給共和軍之名,要麼就殺了他,死心塌地地跟我們聯合。此人權衡之下,最終還是給了我一個肯定的答覆。」
「戰陣之上,兩軍對壘,當敵人舉刀向你砍來,而你心懷惻隱,不去傷他性命,那便是小仁小義。你不殺他,固然饒了他一命,但他的刀下卻要多死幾個我軍同袍。」
陳忠不覺詫道:「他們還不走嗎?又來做什麼?」
親兵將書信送上,胡繼棠拆開來看了看,卻見這封信中寫道:「書呈胡元帥繼棠公:煒按將令,已安抵商議之地,諸事無誤。賊軍至今尚無異動,煒恐其有奇兵突襲之舉,望胡帥萬不可大意。」
好在,共和軍並沒有太注意自己,而這也是自己的機會。只要能抓住這個機會,仆固部就能涉險而過,而且還能藉此機會迎來發展壯大的契機。
薛庭軒大笑起來,「共和軍當然不是散沙,仆固部也是塊石頭。但兩塊石頭如果互相撞擊,份量雖然仍是兩百斤,卻都會成為沙子。」
五德營便是以「仁義信廉勇」這五德命名,而仁義兩字居其先,更是人人耳熟能詳。薛庭軒正想反駁,陳忠又道:「當年五德營在楚帥麾下,以仁義為先,人人景仰,百戰百勝。那時並非不曾殺人,可就算是我軍的敵人,說起五德營無不敬佩。為將者,當不失仁者之心,不仁者,天誅之。當初楚帥常這麼說,如果對人不仁,就算能得計於一時,最終還是會被天地誅滅。」
陳忠打斷了他的話道:「我們是在異域謀生,四部與共和叛軍無仇,幫我們是人情,不幫也無法苛責。何況他們能出的兵力不過兩百來人,有了不多,沒了也不礙大事,總之不能傷害他們。」他已經越來越發現這個女婿兼義子的不擇手段與心狠手辣,只怕已經打好了除去脫克茲部的主意,因此即使明知脫克茲部的離心會使得五德營與四部的聯盟出現裂痕,這話還是不得不說。
這變故雖然突然,實是大大有利於五德營,可是陳忠看著那幾具死屍,心中卻高興不起來。他看到其中有一具死屍正是那個笛子吹得很好的大鬍子,這人死了還是雙眼圓睜,當真死不瞑目。這時薛庭軒嘆道:「安多大人深明大義,實在令人敬佩。事已至此,多說亦是無益,撒林大人便安葬在楚都城外,對外間說是暴病而亡,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陳忠正待要走,忽然在馬上轉過頭道:「庭軒,雖然一切由你指揮,但有一件事還請你放在心上。」
他的臉上終於浮起了一絲笑意。
「現在搶收,只能當成馬料,而料草已經足夠。」薛庭軒又冷笑了一下,「義父,放心,這筆賬一定會讓叛軍償還的。」
陳忠前一陣一直在全力訓練奇兵,也沒關心別的,聽薛庭軒一番解釋,他暗自咋舌。當初五德營全盛時,廉字營統領廉百策是個箭術大高手,曾經在營中選了五十個箭術好手,專門以射鵰弓偷襲敵方主將。不過,這種手段在對付視力不佳的蛇人時還有點用,後來與共和軍交戰時便基本上沒什麼用處。薛庭軒現在這個想法可以說與射鵰弓一般無二,但威力卻比射鵰弓強得太多了,說不定真能收到出奇制勝之效。他笑了笑道:「那就好,這回讓畢鬍子來得去不得。」
西原的胡人向來性直,脫克茲撒林在四部中獨持離心之議,另三部對他實是頗有不齒之心,此時聽安多說得慷慨,不等陳忠和薛庭軒說話,他們已先行鼓噪起來,陳忠雖聽不懂,卻也明白定是在讚揚安多的深明大義。
真是小看了天下英雄啊。赫連突利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心裏卻已後悔得似要流血。自己自恃足智多謀,自以為能夠看破敵人的用心,而這一點小小的自大卻讓仆固部陷入了如此慘痛的境地。思然可汗落在了共和軍手裡,族中勇士大半已成為共和軍手中的武器,滅亡了楚都城,下一步自然就會直接與阿史那部對陣。那些五明王、六長老,包括思然可汗,還在認為這是個消滅世仇的契機而興奮不已,唯有自己洞若觀火。可是明明已經看破了共和軍的用心,偏生又有口難言,這等滋味實在難以忍受。
勝者,捨我其誰!
脫克茲部雖小,卻極富才藝,部中人人都會填詞作曲唱歌,所以有個綽號叫「天鈴鳥部」。這胡人長了一部鬍子,相貌甚是粗豪,實在更像是山羊而不是天鈴鳥,但吹起笛來卻如此妥帖蘊藉。他的中原話雖然說得不算太好,但陳忠也都聽懂了。他見這胡人說得很是誠懇,心中不覺感動,微笑道:「多謝你們了。你的笛子吹得很好。」
他想著,心中只是不住地反覆。在草原上,這種鷹隼之屬相當多,不少人還豢養鷹隼,用來捕捉狐九九藏書兔,也許並不足為奇。他思量了片刻,終於收好了彈弓。
陳忠道:「這個當然。脫克茲部一共也不過兩百來個能上陣的,但安多膽子再大,若沒有你撐腰,他哪敢這樣做。」
薛庭軒雖是不動聲色,其實他心中的疼痛實不下於陳忠。糧草是軍中命脈,但胡繼棠的行軍速度超出了他的估計,而他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仆固部,同樣讓薛庭軒有些意外,他原本估計共和軍總還要一個月才能抵達,但現在看來,共和軍將要提前半個月就到達楚都城下。嘴上沒說,他心裏已有了先輸一籌的悔恨。好在這隻是一個小小的意外,自己的大計劃並沒有被破壞,只不過接下來這一戰要更艱苦一些而已。他見陳忠還要說什麼,在馬上行了一禮道:「義父,這幾日訓練如何了?」
司徒郁剛將這話譯完,便有人附和。另外三部自是覺得這樣處理沒什麼不妥,安多也不會反對。
陳忠怔道:「難道……」
半晌,陳忠輕聲道:「庭軒,脫克茲撒林的死,也是你的計策吧?」
陳忠道:「當然砸得死人。」
司徒郁轉過身來道:「安多大人適才有言,撒林不識大體,辜負了薛帥期望,脫克茲一族將他廢了。現在安多大人已是脫克茲族長,前來請求與五德營共進退,一切聽從調遣。」
陳忠這些天的首要任務是在對抽調出的一支騎兵隊進行緊急集訓。這支騎兵隊有五百餘人,都是中各營中抽調出來的精銳騎兵。陳忠不明白這樣一支騎兵到底有什麼用處,想來也應該是奇襲所用,但薛庭軒直至今日仍未使用。他道:「一直都在集訓。庭軒,這一仗你到底打算如何?」
竟會出這等事!這急轉直下的變化讓陳忠不覺一陣茫然。薛庭軒道:「那撒林呢?」
苑可珍還沒說,薛庭軒已道:「義父,你可還記得上次我們以飛行機轟炸畢煒軍營之事?」
「三里之內,精度已達六尺。」
陳忠雖然不是深通兵法之人,但這個道理他也明白。只是這些糧食還有一個多月便可收割,現在燒掉實是令他心疼。他也沒想到薛庭軒竟然到機立斷到這等程度,猶豫了一下道:「不能搶收嗎?」
陳忠想了想,約略已有點影子了。他道:「也是。仆固部剛處死叛軍派來散播瘟疫之人,現在叛軍又迫使他們當前鋒,的確可以利用,這機會倒也湊得很好。」
陳忠腦海中靈光一閃,道:「你是要讓他們起內訌?」
共和軍威名遠播的三上將,這一次將要盡數喪在西原大地之上!
陳忠的威望,不僅在五德營中至為崇高,便是這些尊崇英雄的西原胡人亦無不景仰。陳忠點了點頭,用西原話道:「你們好。」他也就會說這麼句西原話,那幾個胡人卻面露喜色,他們見心目中的英雄跟自己說話,登時嘰哩呱啦地說了一大通,陳忠這回一字不懂了,有點尷尬地笑了笑,其中一個胡人也明白陳忠其實聽不懂,結結巴巴地用中原話道:「陳老將軍,我們是脫克茲部眾。陳老將軍的大名,我們聽過很早,很尊敬。」
陳忠又是一怔。現在共和軍已經拿下了仆固部,更是不可一世,陳忠有時想想,就算楚帥復生,同樣只有逃跑一條路,卻想不到薛庭軒居然還會說有勝機。他道:「可是,在那回的總動員中,你不是說……」
陳忠的奇兵已如利刃發硎,苑可珍的研究也大有進展,同時在楚都城附近還發現了貯量不小的硝硫礦,火藥儲備相當充足,上天看來也在佑護楚都城,現在只看風刀了。他從來沒讓自己這頭愛鷹飛出那麼遠過。這隻小小的蒼鶻還是他剛到西原時馴化的,這幾年與自己可謂朝夕相處,無片刻分離,簡直成了自己身體的一部份。上一次與畢煒斗槍,若不是靠風刀突然間啄瞎了畢煒一隻眼睛,自己只怕會落敗在畢煒槍下。
柔巴依是西原一帶流行的一種曲調。如果是以前,陳忠聽到這等歌詞只怕會說肉麻,將此時卻突然想起了早死的妻子。他的妻子生下星楚后便去世了,陳忠以前也一直沒去多想她,但此時卻想起當初與妻子短短的相聚時候,儘管過了那麼多年,自己也一直不想她,但想起來時,妻子的樣子仍然清晰可辨,真如這胡人歌中所唱,「照見情人卻直到永遠」。他突然一陣心疼,勉強又說了一句:「你們的歌也很好聽。」便匆匆進了帥府。那胡人卻一陣驚異,因為這個他仰若天人的陳老將軍,居然眼角突然間出現了一絲淚痕。
落日西沉,東邊已是暮色一片,他看著這一片暮色,心中的豪氣直如一團熊熊燃起的烈火,直欲沖霄而上。
陳忠拍了拍他的肩頭,道:「坐下吧。」他自己也在雉堞上坐下了,兩人同時望向東邊。
薛庭軒乾笑了一下。對這個義父兼岳父,他一向都很尊敬,但也只尊敬陳忠的勇力與年紀。在他心裏,陳忠也是歸於「一勇之夫」的行列。不過,沒想到這個一勇之夫也能看破自己的計謀,當然那是因為陳忠太了解自己了。他小聲道:「義父,這不僅僅是兩百來個兵而已。四部已是一體,脫克茲撒林離心,勢必會影響到另三部的決心。」
薛庭軒的身子略略一震。他沒想到陳忠隔了好幾天還想著這事,剛想否認,卻見陳忠目光灼灼,想要否認的話便說不出來,低聲道:「正如義父所想。」
陳忠依稀已明白薛庭軒的意思了。他道:「叛軍裹脅了仆固部,固然指揮上會不得力,但也不至於會是一盤散沙。」
苑可珍嘆了口氣道:「陳老將軍,話雖如此說,但實際使用時還是不容易。因為人聚集一多,便會使得風向變化也多了,實際用時的精度多半不能有那麼多。而且,飛行機的速度畢竟遠不及炮彈,一旦敵人知道了這種武器,到時閃避也不是太難的事。」
陳忠沒再說什麼。這個義子兼女婿,骨子裡也是驕傲得無以復加。他道:「好吧,生死存亡,只在此刻。」
薛庭軒小聲道:「義父,現在你別說,俞明錄的真實身份尚不可公開,不然他的犧牲便毫無價值了。這一線勝機,可是他用生命的代價換來的。」
薛庭軒這read.99csw.com小子的兵法,已經約略有當初楚帥之風了,可是陳忠心裏卻怎麼也不能將這個女婿兼義子和當年的楚帥重合在一起。即使兵法再像,這兩人的距離依然有如天壤。如果這一次五德營能夠再次獲勝,實力當一舉超越思然可汗,可以與定義可汗爭雄了,可是這還能是當年的五德營嗎?
斥候不斷前來報告共和軍的行軍動態,共和軍所分南北兩軍行軍都十分穩重,可以說毫無破綻,陳忠看了那些彙報,不得不承認連畢鬍子都因為吃了一個虧,這次加倍小心,再也沒有可乘之機了。他搖了搖頭道:「我是看不出。」
這胡人見陳老將軍誇獎了他,更是興奮莫名,連連道:「這個是我們部里的一首柔巴依,意思是說,樹在地上生一百年,山在地上立一萬年。閃電雖只有一瞬間,照見情人卻直到永遠。」
胡繼棠正在給畢煒發信時,在一座帳里,赫連突利也在昏暗的油燈下寫著一封信。在他案前的衣架上,立著一隻小小的蒼鶻,正在吞食著一條新鮮羊肉,正是薛庭軒的愛鷹風刀。
「已在做最後的整編,馬上就會出動了。」
陳忠大吃一驚,失聲道:「你是說,那個……那個……俞……」
司徒郁將話傳過來,安多說了幾句,司徒郁突然失聲道:「什麼!」陳忠也吃了一驚,在一邊道:「司徒先生,怎麼了?」
薛庭軒原本站著,一聽這傳令兵的聲音,他站立起來道:「有什麼事嗎?」
陳忠心裏不禁茫然。同時,薛庭軒的心裏也有點茫然。
等他們來到撒林來楚都城的住處,那裡已圍了不少人,其餘三部的族長也趕過來了,只是他們不知出了什麼事。見薛庭軒和陳忠過來,這些人都迎了上來,見禮已畢,一干人都走了進去。陳忠一進大廳,便聞到了一陣血腥氣,卻見大廳地上整整齊齊地躺了五六個人,幾個脫克茲部部眾面色煞白地立在一邊,手無寸鐵,另一些卻手執兵器對著他們,一副剛火併過的模樣。見陳忠和薛庭軒進來,那些人都行了一禮,連這些被看守著的脫克茲部眾也行了一禮。這時安多又大聲說了幾句什麼,司徒郁在一邊隨口譯道:「安多大人說,五德營與脫克茲部乃是一體,脫克茲部也唯有依靠五德營庇護才有今天,撒林不識時務,竟然忘恩負義,一是大違西原好男兒的法則,二來脫克茲部若今番做出這等不義之舉,必為人不齒,將來也不能獨存,因此他不惜大義滅親,將他除去。」
這人正是王如柏去見過的北斗。這北斗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險些就揭破了楚都城唯一一個取勝的機會。正因為這機會實在太微乎其微了,連他也根本沒去在意,所以也沒多想,而現在,風刀就帶著這唯一一個機會向楚都城飛去。
「今日是你與四部最後一次議事,脫克茲部大概仍然不肯從命。雖說他們有點辜負五德營的恩義,但也情有可原,你不能殺他們。」
苑可珍面露喜色,向陳忠先行了一禮道:「陳老將軍。」便轉向薛庭軒道,「薛帥,成功了!」
那傳令兵應聲出去,很快,那脫克茲安多便帶著幾個人過來了。一進帥府,安多便行了個大禮道:「薛帥。」
薛庭軒道:「司徒先生,你問問安多大人,有什麼事嗎?」
陳忠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終於坐不住了。他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當初的霧雲城外一戰,五德營五統領中折損了楊易、錢文義和廉百策三人,朗月省天爐關前,女兒陳星楚和曹聞道又戰死沙場。這些生死與共的人一個個離去,對陳忠而言等如自己的生命也已死去了大半。在他心目中,自己這條命已不屬於自己,而是屬於楚都城了。
將風刀放走的三日里,薛庭軒當真坐立不安。草原上鷹隼很多,有種鷹雙翅展開足有一人的長度,可以一下將一隻小羊叼走。風刀雖然兇猛,但與那些大鷹相比,依然不是對手。難道會被那些大鷹截下了?他向來鎮定自若,但這三天里還是不由自主地焦躁。眼看著這已是出發后的第四天了,他坐在城頭,心裏翻來覆去怎麼都平靜不下來。
當初在朗月省敗退,陳忠的女兒陳星楚不惜犧牲自己讓五德營殘部逃走,這情景似乎又將再現。每當陳忠想到那一次自己逃走,而女兒最終卻死在畢煒手裡,他就有說不出的痛苦,這回說什麼也要讓薛庭軒留得性命。薛庭軒卻也一怔,輕聲道:「義父,你難道還沒看透阿史那拔突的面目呢?與其寄人籬下,仰人鼻息,不如決死一戰。」
薛庭軒點了點頭,「共和軍若不假手于仆固部,那麼楚都城當真面臨絕境。但現在他們好大喜功,先拿下了仆固部,而仆固部中還有個赫連突利在,這回他們要自討苦吃了。」
這個道理自然沒什麼錯。陳忠本不善言,不由語塞,又道:「那什麼叫大仁大義?」
對諸將的分派已畢,身邊有個親兵突然進來稟報道:「報胡元帥,畢將軍有書前來。」
薛庭軒也小聲道:「雖然說了不少歉疚的話,但他仍然不願。」
在楚都城正在分派布置之時,共和遠征軍中軍帳里的胡繼棠也正在調兵遣將,開始了最後的攻擊。
薛庭軒說到最後,已有幾分激動,聲音也響了些,邊上有幾個巡視的士兵不由往這邊看了看,眼中有驚疑之色。薛帥和陳老將軍有了爭執!這事可非同小可,難怪他們生疑。薛庭軒這時已明白自己有點失態了,朗聲笑道:「義父,你不必擔心,就算戰到最後一人,庭軒絕不後退。為了五德營的光榮,我死而無憾!」
「當然是兩百斤的石頭重。」
薛庭軒的臉上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共和叛軍來得太快,這兒的糧草來不及收割了。與其資敵,不如燒掉。」
陳忠點了點頭,小聲道:「他同意了嗎?」
陳忠腦筋雖慢,卻也不是獃子,心知現在不能讓士卒覺得將帥不和。他站起來道:「那就好吧,庭軒,你好自為之。」
讓這片大地浸在鮮血之中,血泊里將會有一個勝者巍然站立。
這時薛庭軒眼裡一亮,叫道:「來了!」他向東邊打了個呼哨,陳忠扭頭看去,卻見暮色中風刀更斜斜地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