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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磨刀霍霍

第十五章 磨刀霍霍

按常理,東平出征該是在七月中旬。但現在鄧滄瀾出師的時間表提前了一個多月,難道他們真箇不顧一切,連後勤都不管了?眾人商討了半日,目光無不看向余成功。
傅雁書現在的軍銜亦是翼尉。翼尉是第六級軍官,在十一級軍官中正好居中,在之江軍區不下三四十個,傅雁書卻不是很熟悉他。鄧滄瀾道:「此人兵法不算如何出眾,但他是海靖人,年輕時是個漁民,對海靖到閩榕之間的海上地形十分熟悉,這一趟對你很有幫助。」
真是不巧。傅雁書心裏有點遺憾。他時常駐紮在東陽城,只有這種輪休日才能過江來看望老師師母,偏生阿容今天不在,又得隔十幾天才能見到她了。他將那個包遞過去道:「師母,給。」
傅雁書皺了皺眉。十日之程,從東平出發,最快也只能趕到閩榕省。他道:「為什麼不讓南安城來補給?」
自己的計劃,到底什麼地方出了漏洞,竟然連連失手?大統制越想越不安,不僅僅是因為失手本身,而是他終於發現,對身邊的人自己竟然並不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
想到小王子,大統制又覺得頭一陣痛。這個小王子,不過一勇之夫,槍術固然高超絕倫,但也僅僅如此而已,根本不配成為一個敵人。直到今天,他仍是這麼想。假如小王子並不是收了鄭昭的兒子為徒,現在自己也不會向他下手。至於鄭昭那個兒子,也只不過是稍稍勝過常人而已,同樣不值一提。只是這些人連在了一處,牽一髮而動全身,所以在下令要之江省攔截鄭氏一家的時候,大統制有意避開了鄧滄瀾這個人選。結果卻是鄭昭一家安然脫身,連小王子也不知所蹤。
可娜夫人不禁也是一笑。丈夫的這個得意門生,相貌俊秀,溫文爾雅,雖然沒有過繼之實,實際上也等如是自己的義子。她道:「那先給阿容吃吧,省得她回來嘟著嘴說當媽的跟她搶東西吃。」
伍繼周從來不多說一個字,現在也一樣。大統制斟酌了一下,道:「繼周,你去發一個委任狀,委認火炮營組軍趕赴東陽城。」
他正待要走,卻聽得可娜夫人在身後忽道:「雁書……」他站住了,回過頭道:「師母,還有什麼事?」
傅雁書搖了搖頭道:「偏師不是從東平出發,而是從海靖。」
鄭司楚張了張嘴,卻沒說話。鄭昭小聲道:「司楚,你是不是想說?」他對軍中之事知之不多,但也知鄭司楚所言多半有中,見他想說又不敢說,便問了一句。鄭司楚點了點頭,鄭昭舉起一手道:「申太守,小可有幾句話想說。」
現在最高興的,無疑是西原的薛庭軒了。本來聽得薛庭軒離開楚都城,入贅阿史那部的消息,大統制已在構思著第三次遠征的計劃。薛庭軒以為擊退了三上將,共和軍失去了再次進攻西原的能力,他實是棋差一招,小看了共和國的實力。可是,五羊城的變故,卻彌補了他這招失策的漏洞,現在共和國真的失去了三征西原的能力。消滅了五羊城,五年以內共和國都不會再有派出遠征軍的實力,而五年後,那支本來已在苟延殘喘的五德營又將發展到怎樣的地步,便是大統制也無從預料。
堅如磐石,似乎要穩穩屹立到天荒地老的共和國,這麼快就出現了裂隙。讓大統制更為不安的是,自己居然看錯了申士圖的面目。
鄭司楚道:「申太守,軍中要務,兵精器利為第一要務。東平水軍極其精銳,不在我軍之下,他們也未必不會想不到這一點。若他們派隊前去接應,兩相纏鬥,海靖補給船就可趁機通過。」
這人的名字傅雁書並不曾聽過,他道:「這人有什麼能力?」
搶在五羊城有所準備之前,給他們一個雷霆之擊,霧雲城這邊,再加緊整頓軍務,儘快讓三大軍區恢復,事態仍然可以不越正軌。順利解決了五羊城,五年之內第三次遠征西原,徹底解決五德營,如此一來,共和國仍然堅如磐石,屹立不倒。
余成功點了點頭道:「不錯。這樣繞過高太守,以安其心,只消鄧帥兵鋒直抵五羊城,高太守與我們的聯繫就被徹底切斷。所以,此戰的關鍵,便是伏擊海靖的補給船隊。」
傅雁書道:「不錯。所以這時就要欺敵了。如果從東平馬上派出一支偏師出發,偽裝成補給船,解決掉叛軍的伏擊,真正的補給船就能平安抵達鐵門島與水軍會合了。」
大統制自然不會只命水軍出擊,陸軍肯定也要跟上。讓水軍先行出發,定然是要將五羊城叛軍牽制在城中,然後陸軍假道南安城南下,從閩榕獲取補給,最後到五羊城會合,水陸齊下,一舉擊破五羊城。這個計劃的確是條天衣無縫的好計,但這樣一來水軍就更為吃重了。他道:「這確實未嘗不可。可是,老師,若五羊城派水軍攔截的話,怎麼辦?」
五羊城駐軍中的年景順對自己極為尊崇,前兩年年景順來東平城,還專程來看望自己,閑聊五羊軍方的新動向時,並不見他說起舷炮開發成功的事。那時五羊城並沒有反叛,如果成功的話,年景順也定不會隱瞞。只是,這到底是前兩年的事了。
鄧滄瀾也會心一笑。他想的其實也是欺敵之計,只是想聽聽這個弟子和自己的想法是不是不謀而合。他道:「你說說,怎麼個欺敵法。」
五羊城的吏禮兵刑工五部,與霧雲城的五司相應,但陳虛心是工部特別司,比其餘各部都要高半級,所以他是司長。陳虛心聞言道:「前幾年,大統制曾發文要我司研製舷炮,但特別司人手不足,一直沒有進展。」
不管怎麼說,先度過眼下這個難關再說。
等著我吧,終有一日,陸明夷之名將要響徹天下!
鄭司楚插嘴道:「特別司的展示廳里,有個戰棋,那上面的小船上不是能裝炮嗎?」
「進來吧。」
當初決定遠征倭島,上下都覺大統制屬意鄧滄瀾。鄧滄瀾,水軍第一名將,加上部下是前帝國嫡系,人們都覺得他是這一趟主將的不二人選。但大統制權衡之下,卻起用了名不見經傳的胡繼棠。固然胡繼棠名氣雖小,能力卻強,但關鍵卻是胡繼棠是自己可以絕對信任的親信。
鄧滄瀾看了看他。之江水軍,固然還有不少能幹的將領,但其中翹楚非傅雁書莫屬。由他去接應,當然可以放心不少,但他實在有點擔心。五羊城當然體會得到這一戰的勝負關鍵就在於此,派出的人肯定不是等閑之輩,而傅雁書前去接應,卻不能帶大部隊,充其量只有兩三千人,十幾艘戰船。他身上的擔子之重、此行之危險,便是鄧滄瀾自己亦有點忐忑。他道:「雁書,你有什麼九九藏書想法?」
鄭司楚正待要走,又站住了道:「姨父,這樣一來,敵人應該對付不了我們了吧?」
余成功搖了搖頭道:「只怕不會讓高太守負責。」
想到此處,大統制嘴角終於浮起了一絲笑意。
破城后,定要向大統制提議,不能對五羊城濫加殺戮。鄧滄瀾此時已在構思著這份上書的措辭。不能太強硬,以防大統制心中不快,也不能太軟了。大統制對五羊城的反叛肯定極端惱怒,自己要做的,就是要努力不讓大統制的怒火無限制地發作,對五羊城來個血洗。畢竟,以人為尚,以民為本,戰爭的意義,最終就是不戰。
余成功是廣陽省的兵部長,軍中之事,他自然最有發言權。北斗星君曾以年景順為質,迫他合作之事,申士圖並未公開,但他心裏實有種不安。但申士圖既往不咎,他對申士圖已感激涕零。見旁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責無旁貸,他站起來道:「申太守,下官以意度之,鄧帥此舉,應該是要沿途取得補給。」
歷史將證明,我是對的。他想著。共和,已經牢牢地建立了,不需再造。
鄧滄瀾有甘隆助陣,實力大增,應該能夠對付五羊城了。只是要從東平城前往五羊城,可以走水路,也可走陸路。陸路行軍失之太緩,走水路的話,糧草補給又有些問題。大統制想了想,又道:「再寫兩張手諭,一張給鄧滄瀾,要他事不宜遲,即刻出兵。另一張嘛,」大統制清了清嗓門,「給沙建侯,要他備齊糧秣,進行海上補給。」
「雁書,你來得正好。進來吧。」
這次會議,鄭司楚雖然沒資格列席,但鄭昭知道他年紀雖輕,兵法卻頗有心得,而自己卻對軍事知之不多,因此讓鄭司楚侍立在身後旁聽。鄭司楚聽得余成功此言,心道:余將軍坐在這位置上,果然也不是虛得其名。
大統制出征,水陸相濟。先以水軍牽制住五羊城大軍,陸軍跟上解決掉高世乾,這樣後防無憂,到時五羊城疲於對付鄧滄瀾,也無法接應高世乾,就相當於被大統制斬斷羽翼。這條計策很是毒辣,破解之道便是要儘快擊潰鄧滄瀾的水軍,這樣當北方的陸戰隊抵達南安城,要向高世乾下手時,五羊城就可以出兵解圍,高世乾也能正式投入五羊城一方了。余成功看到了這一點,可見他的謀略也已相當深遠。申士圖想了想道:「但他們肯定要有補給才能進攻。從後方運來,肯定來不及,那麼只有海靖這一條路了。」
鄧滄瀾的嘴角終於浮起了一絲笑意。傅雁書雖然說得簡略,但他自是明白傅雁書的意思。偏師並不是直接從東平抵達鐵門島,而是先東南航行,抵達海靖南端后再向西南進發,給補給船開路,抵達鐵門島。假如五羊城派出水軍伏擊,當他們遭遇這支偏師時,肯定會向這支偏師下手。但這樣一來,不論勝負如何,真正的補給船就能瞞天過海,安全到鐵門島了。換句話說,這支偏師不是用來護航,而是充當誘餌。這招欺敵之計五羊城定然看不透,也正是鄧滄瀾一直在心裏斟酌的計劃。這支偏師不但要繞道而行,還要在海上一戰,吃重可想而知,在鄧滄瀾心中,能擔起這一重擔的,除了自己,就只有傅雁書了。現在傅雁書所想與自己一般無二,他的信心亦多了幾分,點了點頭道:「雁書,你已成大將之材了。」
可娜夫人道:「好吧。」她頓了頓,又道,「你見了他,安慰他幾句。出了鳴雷這事,他這些天人也老了不少。」
東平城的出征竟然如此之快!這著實出乎申士圖的意料之外。當天他便召集城中首要聚議,商討對策。
傅雁書一怔,道:「事不宜遲,為什麼要五天出發?」
「今年真是個不祥之年。」
就在箭尖扎入紅心的同一刻,獨自坐在荷香閣里的大統制心頭亦如紮上了一支鋒利的長箭。
鄭司楚聽得,在一邊插嘴道:「姨父,行了嗎?」
自己看錯過誰?以前似乎從來不曾有過。那時,文有鄭昭,武有丁亨利,自己有這兩人輔佐,共和國便如有三根堅實的棟樑。可現實卻變得太快、太快了,那兩根柱子轉眼就分崩離析。如果僅僅是分崩離析,自己一柱擎天,也仍能穩穩屹立,可現在其中一根柱子卻溜出了自己的指縫,成了一柄向自己砍來的利斧。
傅雁書和宣鳴雷二人,是鄧滄瀾最為得意的兩個門生。鄧滄瀾甚至說過,這二人等如自己的兩條手臂,有他們在軍中,就算自己身遭不測,之江水軍仍是水上至強。現在其中一條手臂居然毫無徵兆地折斷了,對鄧滄瀾的打擊只怕不亞於致命一擊。傅雁書不再多說,向可娜夫人行了一禮,轉身向書房走去。
傅雁書道:「從海靖省出發,抵達閩榕的石門島,一般是十五日之程。但從東平抵達石門,一般也要十日左右,當中便要有五日的空隙,因此如果在石門島會合,海靖的補給船就要先出發五日。但假如我們不在石門島會合,而是鐵門島呢?」
拋石器因為威力不夠,使用起來精度也不高,是種已被淘汰的戰具了,但鄭司楚這般一說,陳虛心卻也想到了,暗道:拋石器可沒什麼后坐力。如果用拋石器投擲炸雷,確實可以裝在船上。雖然這種方法太過粗糙,但從權一用,未嘗不可,至少可以增加戰艦的威力。他這人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站了起來道:「申太守,恕我告退,即刻便去試驗。」
可娜夫人接了過來,見這東西頗有點沉重,不由笑道:「你又給她買了鴨肫肝?這回就一包嗎?」
余成功點頭道:「此話也是至理。兩軍相遇勇者勝,這個時候,就要倚賴我軍的英勇了。」
只是,現在,不得不動用鄧滄瀾了。
傅雁書心中微微一動。可娜夫人乃是女中豪傑,這話一直在暗裡傳播。據說,在共和國最為危急的時刻,正是可娜夫人挽狂瀾于既倒,只手回天。當然,這些話只是私底下說說,傅雁書和老師一家的關係可謂密切,在這個溫和的師母身上從未發現過傳說中的那個果敢決斷的女中豪傑的影子。但現在可娜夫人的眼睛,分明深邃得像是兩口不可測的古井。他道:「大陣仗?」
余成功道:「鄭公所言正是。海靖駐軍不多,護航的戰艦也不會有多少,何況他們的戰力向來不值一提,所以伏擊之策,可行性很大。下官建議,儘快選派一支精兵出發。」
申士圖一怔,「為何?」
余成功道:「鄧帥與補給船會合的地點,不外乎石鐵二門之一。從東平抵達石鐵二門,約略都在十日上下,因此我們要搶在他們出發之前在鐵門島以外巡曳游擊read.99csw.com,一旦發現補給船,立即消滅。」
大統制嘆了口氣。可娜,這個自己名義上的妹妹,鄧滄瀾之妻,實是個最難辦的角色。共和這個理念,是可娜和武的父親蒼月公提出的,自己僅僅是蒼月公的義子,當共和國最終勝利的一刻,他定下了一石二鳥之策,除掉了武。武的能力有限,讓他活著其實並沒有什麼大礙,但自己為了不讓任何可能的裂隙存在,還是命程敬唐除掉了武。可娜應該不會知道這事,程敬唐亦不可能透露出這個秘密,但可娜會不會隱約聽到了風聲?
陳虛心苦笑道:「那是舷炮的雛形。不過要實用,還有距離。舷炮裝得大了,后坐力就太大,船身頂不住。若是小了,炮火的威力又不足,還不如用弩。」
鄭司楚道:「硬拼固然也是不得不然,但我軍若能有凌駕于敵軍的戰具,便可大增勝算。」
傅雁書走後,鄧滄瀾心中卻又有點不安。舷炮的發明,固然給之江水軍的戰力來了個極大的提升,但當時提出開發舷炮的建議,五羊城也是知道的,這個開發任務同樣發給了設在五羊城的工部特別司。雖然特別司這兩年交上來的成果報告中多半是些民用器械,但申士圖所謀深遠,安知他們會不會也已開發成功。
申士圖道:「余將軍覺得,在何處伏擊最為上策?」
他想著,手指一動,三箭幾乎同時飛出,正中八十步外的紅心。
這是大統制好不容易看完卷宗后得出的結論。現在的問題,就在於鄧滄瀾能不能擊潰五羊城了。按軍區實力,之江軍區並不能凌駕于廣陽軍區之上,現在派他出兵,會不會操之過急?
陳虛心和陳敏思這才發覺鄭司楚已在。陳敏思道:「司楚大哥,你什麼時候來的?」
傅雁書心裏一陣激動。這次出征,雖然他說得頭頭是道,但心裏實在也有點沒底。不低估敵人是他的信條,五羊城的水軍不是容易對付的,自己率偏師充當誘餌,實是危險之至。但假如船上配備了舷炮,五羊城的水軍便也不足懼了。他打了個立正,沉聲道:「遵命!」
「但這支偏師從東平出發,萬一被叛軍看出來路不對,來個反伏擊,豈不是弄巧成拙?」
沒有看錯丁亨利,最終還是看錯了鄭昭,看錯了申士圖,連那個本來寄予厚望、期望他能成為鄭昭後繼的馬靜虛,自己也看錯了。接連犯下這樣的大錯,自己真是老了嗎?
鄧滄瀾心中的這點隱憂在第二天便已煙銷雲散。第二天,東平城裡來了個特殊人物,卻是北斗星君中的一個。此人先前與三個同僚受命潛伏在五羊城,得到年景順之助,得知了鄭昭在五羊城的下落,在五羊城叛反前夕發起了一次刺殺行動。刺殺行動失敗,也只有這一人逃出了五羊城,但也帶來了不少五羊城的最新情況。據他說,余成功已死心塌地跟隨申士圖了,軍中很難再離心,但五羊水軍的戰船上,並無舷炮。
鄭司楚聽得更為心折,忖道:我向來覺得兵法水陸相通,但海上作戰到底與陸上作戰大為不同,余將軍這方法在陸上行不通,在海上卻是個妙計。內陸作戰,設這麼幾個據點,等如自行分散力量,大增防守的難度。但在海上,這樣卻能收到狡兔三窟之效。他這些日子常向宣鳴雷和談晚同討教水軍作戰的精要,不過畢竟時日無多,理解的也不是太多。現在聽余成功這般實際解釋,果然正合水戰之旨。
禍不單行,年初遠征失敗后,除了戰死的畢煒上將軍,逃回來的胡繼棠上將軍和方若水上將軍都受到了革職處罰。畢煒和方若水、胡繼棠三人都是一鎮軍區首腦,居然有三個軍區最高指揮官同時易人,對軍中的震動不亞於一場翻天覆地的地震。五大軍區中,反了一個,三個元氣大傷,自共和國成立以來還從未發生過類似的事。
對鄧滄瀾這個名義上的妹夫,大統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傅雁書心裏突然浮起了一絲溫柔之意。他母親早逝,父親沒空管他,自幼就在軍校中度過,年紀雖輕,卻總是一本正經,甚至被人說成無趣,也只有在老師家中,才感到了家的溫暖。他道:「老師在嗎?」
五羊城的將領不是易與之輩。只要他們聽得之江水軍六月初就出師,肯定會猜到這海上補給之計,也肯定會派水軍出海攔截。海靖省糧草雖然富足,可兵力不濟,自保固然有餘,但要派出強大的護航隊,沙建侯太守亦是力有未逮。鄧滄瀾道:「我擔心的正是這個。當初我在五羊城也呆過幾年,他們那兒七天將都是少年英才,肯定不會想不到這點的。」
雖然皺眉,但他心裏卻已放寬了心。如果要高世乾負責補給,高世乾明面上自然依從,暗中卻定會下手。剋扣斤兩,食水中下些瀉藥之類手段,也完全不會讓人抓到把柄。這樣,百戰百勝的鄧帥,這回也要吃個大苦頭了。
有鄭司楚這先例,此時旁人也都大了膽子,什麼都說了,有個人甚至提出來要召集民間的法統人士,因為傳說法統中人身懷異術,能夠呼風喚雨,可借天力來打擊敵方。這種無稽之談申士圖自然不會放在心上,但也任由人提出。現在不是指摘提出的建議荒誕不經的時候,而是提的人一多,自會有真知灼見。果然有人提出的幾條諸如糧食可準備一些豆類,因為豆類易於發芽,可當新鮮蔬菜。海上呆得久了,沒有新鮮蔬菜吃,容易牙齦出血,豆類易儲,而且發芽后量亦大增,這樣很為有效。這一條鄭司楚聽了亦覺得極為中肯。
可娜夫人抬起頭,見是傅雁書,淡淡一笑道:「喲,雁書來了?你是來看阿容吧?不巧,她正好出去了。」
鄧滄瀾和傅雁書這條秘計,五羊城方面自然不會知曉。但東平城馬上就要出兵,申士圖在五月二十二日便已知曉。
可娜夫人搖了搖頭道:「這個倒沒有。今日,大統制還發下一份手諭,我覺得,只怕將有大陣仗了。」
不等他說完,鄧滄瀾已正色道:「什麼回不來!雁書,你一定要回來。若你回不來,那就是失敗!」
余成功道:「下官曾出海數次,對海上地形略有心得。鐵門島以西,礁島甚多,以東就要少得多了,但還有幾個較大的島嶼。因此下官提議,在其中選擇數島作為據點,在島上屯上一批食水,這樣伏擊隊在海上巡曳的時間便可大大增加。」
幾乎所有士兵都在竊竊私語,其中自然包括昌都省駐軍中的衝鋒弓隊。衝鋒弓隊本是畢煒親信中的親信,但畢煒和衝鋒弓隊總隊長韓宣同時戰死,衝鋒弓隊群龍無首,現在實是一片混亂。自己的混亂尚未九-九-藏-書平息,還在等著新來的駐軍長官赴任,卻又出現這樣一件事,不免人人自危,覺得天都要變了。齊亮這一天在陪陸明夷練箭時,偷偷問他將來有什麼打算,陸明夷卻只是淡淡一笑,說:「軍人以服從為天職,靜觀其變。」
「是。」
房中傳出了鄧滄瀾的聲音。他又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走上前推開門。門一開,只見鄧滄瀾坐在案前看著一份東西,見傅雁書站在門口,鄧滄瀾道:「雁書,進來坐吧。」
這等會議上突然自行告退,未免操之過急,但申士圖知道陳虛心這性子,反正他也提不出什麼軍事上的建議,便點頭道:「好,陳司長請。」說著,又掃視了一下周圍道,「還有什麼補充嗎?」
陳虛心道:「一般來說,他們的強弩應該不如這樣威力巨大。」
兩三千人的偏師出發,準備工作一兩天便可完成,傅雁書也想不通為什麼要五天才會出發。鄧滄瀾微微一笑道:「兵精器利,戰無不勝。你記得當初你曾向我上書,要求開發舷炮嗎?」
這話其實是宣鳴雷說過的。當時宣鳴雷很憂慮,因為五羊城水軍雖精,戰具卻不比東平水軍更精。這等纏鬥,兩敗俱傷的可能性更大。對鄧滄瀾來說,這支護航的軍隊就算全軍覆沒也無傷大局,但一旦被他們順利補給,五羊城就要面臨滅頂之災了。鄭司楚最擔憂的便是這一點,余成功的伏擊之議雖好,但此計只能勝、不能敗。
鄭昭看了看鄭司楚,見鄭司楚微微點了點頭,心想:司楚也這樣想,看來沒錯。
鄭司楚見姨父這般說,才算徹底放寬了心。但他剛走出門,陳虛心嘴裏卻又喃喃地道:「……只要他們尚沒有舷炮。」
大堂前,可娜夫人正在給一盆盆景細細澆著水。雖然傅雁書等如鄧滄瀾家人,穿堂入室不必稟報,但他還是站定了,輕聲說了一聲:「師母,傅雁書求見。」
可娜夫人道:「在書房呢。」
雖然得老師誇讚,但傅雁書臉上仍是沒有異樣,只是道:「不管怎麼說,這一趟勢必兇險之極,老師,萬一我回不來……」
申士圖對鄭司楚的能力亦大為讚賞,見他要說話,便道:「司楚,你有話要補充?」
鄧滄瀾道:「大統制這一點已考慮停當,他要我們只帶十日糧草,由沙建侯太守在海上補給。」
應該不會。大統制又揉了揉額角。可娜在共和國建立時,自願退居幕後,隨丈夫駐守各地。這麼多年來,她對自己仍然敬重有加,也正因為她的求情,自己放過了前朝安樂王的小王子,讓她十分感激。在可娜看來,自己能放過曾經在五德營位居高職的小王子,自不可能對兄弟下手。可是,假如現在可娜知道了自己已經對小王子下手,她又會怎麼想?
得到這個消息,鄧滄瀾心中的隱憂終於盡銷。傅雁書海上一戰,已然勝機在握。當然,五羊城在傅雁書手上吃過這個大虧后,肯定也會加緊開發舷炮,但時間不等人,他們大勢已去。至於年景順,也許他還能有所幫助,但也不能寄予過多的期望。也許這個人仍然心向北方,卻也要防著五羊城在這個人身上施展反間計。不管怎麼說,這一戰,己方的優勢已相當明顯。畢竟,以五羊城一隅之地與共和國舉國之力相抗,難有勝算。
門呀的一聲開了,伍繼周走了進來。
不把五羊城儘快拿下,這條裂隙會越來越大,越來越不可收拾。他拿起案前的卷宗,接著看了起來。
五月十五日,五羊城打出「再造共和」的大旗。到了五月十七日,五羊城公然反叛的消息傳到了霧雲城,在各地駐軍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可娜夫人的眼神有點游移不定,也有些猶豫地說:「雁書,最近軍中是不是有些不尋常的舉動?」
鄭夫人遇刺后,腹上連中兩劍。齊大夫精心為她治療,現在傷勢漸好,但人還是很虛弱。這些日子,鄭司楚不管每天訓練有多忙,都要來看望一下母親,今天當然也不例外。陳虛心道:「好吧,希望大姐早日康復。」
甘隆當初是畢煒的得力副手,但在征朗月省前夕,有人告發他與當時盤踞在朗月省的五德營殘部有聯繫,因為甘隆還在舊帝國時期曾多次代表畢煒與五德營聯繫,關係不錯。大統制得到這份告發后即刻讓南斗前去調查,南斗發回的彙報說這事純屬誣告,甘隆並無此事。雖然得到了南斗否定的彙報,但大統制仍是責令甘隆退伍回家,按年紀,甘隆現在亦不過五十來歲,正是年富力強之際,重新起用他倒也不奇怪,尤其是畢煒戰死,他嫡系的火炮營群龍無首之際。讓甘隆這箇舊指揮官重披戰袍,實可算上策。伍繼周別的話也沒多說,坐到一邊小案上起草了一份委任狀,遞到大統制手上,大統制看了一遍,覺得文辭並無不妥,便簽字畫押,敲上了自己的圖章。
老師的一條臂膀已經生到了對方身上,如果自己再回不來,老師的兩條臂膀就都斷了。他還想再說什麼,鄧滄瀾已先說道:「雁書,你馬上就把計劃起草一下交給我,五天後你就要出發了。」
傅雁書心中一凜,也正色道:「是。」
現在五羊城也反了,天也真的要變了。陸明夷卻更加興奮,本來覺得遠征失利,自己也失去了一次極佳的機會,沒想到一個更好的機會這麼快就來了。
齊亮自不知道陸明夷的心中實已如翻江倒海般不知是什麼滋味。陸明夷對這次遠征本來寄予無限期望,覺得自己定能建功立業,誰知竟會成了這樣一個結果。
六月一日!傅雁書吃了一驚。之江水軍有兩萬五千之眾,這兩萬五千人大軍要出發,準備工作就不是輕而易舉的事。不說別的,單是輜重糧草的準備,一個月里肯定無法備齊,不然水軍一走,之江的兩萬五千陸戰隊就只有喝西北風了。大軍出征,後防如此脆弱,萬一五羊城兵分兩路,一路堅守,一路從陸路北上抄了水軍後路,實力強悍的之江軍區豈非要一敗塗地?他皺起了眉頭道:「這麼快?輜重糧秣怎麼辦?」
申士圖道:「若要派水軍巡曳,人數就不能太多,在海上呆的日子也會很長,本身的補給又該如何解決?」
鄧滄瀾在駐守五羊城時,對後起的這七天將青眼有加,特別是五羊城水戰隊的三將,更是盡心傳授兵法。當時他想的只是為共和國培養后一代的幹將,誰知事態的變化遠遠超過了自己的想象,這麼幾年一過,那些自己曾經盡心栽培的年輕將領居然全成了敵人,實在讓他有種造化弄人的感慨。也正因為他了解五羊城水戰隊的實力,所以對大統制這條計策的致命漏洞洞若觀火。不能保證海靖read.99csw.com補給船的安全,這次征討就必敗無疑。傅雁書聽到這兒,已明白鄧滄瀾的憂慮,他站起身道:「老師,雁書不才,願領兵前去接應。」
鄭司楚道:「也是剛來。姨父,能裝在船上了嗎?」
鄧滄瀾是降將。本來這種人並不可信,但鄧滄瀾一來是自己妹夫,二來也是共和國最終取勝的功臣,當時如果他不曾在關鍵時刻倒戈,共和國早在第六年就已壽終正寢,不會有今天了。但也正因為如此,他一直不想動用鄧滄瀾。
傅雁書點點頭道:「學習增加了不少。」突然也壓低了聲音道,「是不是老師因為鳴雷的事受到大統制責罰?」
鄧滄瀾道:「是。大統制命令之江水軍六月一日出發,征討五羊叛軍。」
閩榕雖然遠不及之江和廣陽兩省富庶,積糧亦不如海靖富足,但要補給東平水軍應該不在話下。從南安補給,要遠比從海靖補給方便。鄧滄瀾嘆了口氣道:「高世乾這人有點反覆,很不可信,我已聽得密報,說他與五羊城達成密議,暗中支持他們。」
遠征的三上將,畢煒戰死,胡繼棠與方若水被革職,軍中元氣大傷。雖然在自己主持下,霧雲、昌都、天水三軍區漸漸平復,但一時間尚不能派上大用。現在能動用的,只剩下之江軍區了。
可娜夫人點了點頭,「五羊城公然反叛,這是心腹之患,定要速戰速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們很快就要上陣。」
陳虛心抹了把頭上的汗,將手中寫滿字的板子交給陳敏思道:「敏思,你去交給華哥。」又向鄭司楚笑道,「應該沒問題了。二十丈的距離,精度大約是一丈。」
鄧滄瀾笑了笑道:「那時我就是看到你這建議書,才將你提拔到士官特訓班來的。這件事外界雖然不知,其實我早已上報給大統制,大統制亦覺可行,因此讓工部司秘密研製,僥倖就在這當口上研製成功。大統制已特派一支火炮隊增援,再過五天便能趕到。等他們一到,便是你出發的日子了。」
「來不及了。不過,這是陸戰隊的事了。」
大統制權衡了一下,拉了一下喚人鈴。這是召喚文書伍繼周的鈴,只不過片刻,伍繼周的聲音便在外面響了起來:「大統制。」
胡繼棠不負所托,平倭凱旋而歸,成為可以制約鄧滄瀾的五上將之一,那時大統制覺得自己雖不像鄭昭那樣有讀心術,識人之能卻在他之上。此後,三元帥五上將兢兢業業,各安其所,共和國的國勢蒸蒸日上,沒想到僅僅沒幾年,情形就急轉直下。五羊城打出的旗號是「再造共和」,也就是說他們徹底放棄了與自己緩和的餘地,不把這股勢力消滅,自己寢食難安。
鄭司楚急著要去看看姨父那種拋石器投擲炸雷的設施做得如何,說完了便趕到工部特別司去。一到展示廳,便見姨父和陳敏思父子兩人圍在水池邊,水中是一艘較大的小船,船上裝了一架極小的拋石器,一根細線拖了出來,陳虛心拿了塊板寫寫算算,手上還有把尺子,又向陳敏思說兩句,陳敏思聽了一拉線,小船上一塊石子拋出,陳虛心又拿了把石子量著落水的距離,小船後退的尺寸。兩人忙得不亦樂乎,鄭司楚也不打攪他們,站在一邊靜靜看著。他兩人幹得全神貫注,也根本沒發現鄭司楚就在邊上,一個拉一下,一個測一下,又互相說幾句,陳敏思平時完全還是個半大少年,尚存淘氣,此時卻也一本正經。弄了半天,陳虛心忽地將尺子在左手掌心一拍,叫道:「成了!」
申士圖也不知鄭司楚為什麼和這舷炮幹上了,陳虛心眼中卻是一亮,叫道:「是啊!我怎麼沒想到!」
「一個名叫黃深韜的翼尉。」
東陽城有一家叫「新昌記」的滷味店,是家老字號,做的滷味很是鮮美,他們出的鴨肫肝是可娜夫人和阿容母女兩人最愛吃的零食,傅雁書每回過來,都要買上兩包,這回卻只有一包。傅雁書臉上微微一紅道:「師母,這回我趕來得急,當時他們就這麼點了,這是給您的,下回我多買點帶給阿容。」
鄭昭身懷秘術。這人歸自己所用,是無往不利的利器,不為自己所用,就是一把最難對付的武器了。本來鄭昭並無軍權,就算他逃走也不會翻起什麼浪頭來,可偏生自己也看錯了申士圖,只道這人與鄭昭勢不兩立,結果現在鄭昭到了五羊城,如魚得水,接下來的事就難辦了。
聽到這話,傅雁書心裏反倒平靜下來。他最擔心的,還是大統制要責罰老師,但師母如果猜得沒錯,那說明大統制對老師仍是信任不疑的。畢竟,老師和大統制之間的關係不同,大統制懷疑誰,也不會懷疑老師吧。他道:「那我去看看老師。」
傅雁書心中一動。火炮是陸軍利器,傅雁書一直有個想法,便是將火炮裝到船上去,這樣戰船的攻擊力將會大大提升。只是現在的火炮后坐力太大,在船上裝來,木製甲板經不起這等劇震,多開幾炮,再堅實的戰船也要散架。當初傅雁書還在軍校時,曾寫過一個舷炮的可行性建議書,但當時投上去便石沉大海,他自己都快要忘了。他道:「舷炮終於造出來了?」
傅雁書微微一笑道:「老師,雁書覺得,此行不妨施個欺敵之計。」
傅雁書恍然大悟,點了點頭道:「不錯。」
申士圖看了看坐在邊上的陳虛心,問道:「陳司長,特別司有無新型戰具?」
傅雁書又皺了皺眉。他是個水軍中層軍官,這等機密自然尚不能知。高世乾如果不可信,確實不能讓他補給。一來可能會逼得他投向五羊城,二來他也可能陽奉陰違,在補給的淡水糧草中暗中下毒。他道:「不能先拿下高世乾嗎?」
給鄧滄瀾的手令五月十八日午後便抵達了東平城。就在鄧滄瀾接到大統制手諭、正在書房中細看的時候,傅雁書拎著個包走到了大堂前。
「行軍之道,水陸相濟。鄧帥所率,乃是水師,但陸戰隊肯定也會相應出發。高太守暗中支持我們,下官想來,大統制只怕也不會不防,他很有可能就要向高太守下手了。」
大統制想到此處,但看到案上堆積如山的卷宗,便不由又有點想要苦笑。權力,他一直想把這個怪物收到自己掌中,現在也確實將所有權力都收攏了,可代價卻是自己疲於奔命。怪不得蒼月公要提出一切權力歸於民眾,把權力細化成無數,分散開去,賞優罰劣,如此才是共和真諦。只要渡過了這個難關,議府還是應該恢復才是……大統制又不禁懷念起當初有鄭昭主政、丁亨利主軍時的情景了。那時他二人各司其職,各部有條不紊,自己也完全行有餘力,還有空和妻子小https://read.99csw.com酌閑聊,可現在,已經連著幾個月連家都沒回過。
這天會議結束,鄭司楚回到水戰隊,談晚同和宣鳴雷、紀岑、崔王祥諸人都圍過來打聽。他們都是中級軍官,沒有鄭司楚這樣一個父親,尚無權列席會議,但這會議又肯定與自己切身相關,急著要問個究竟。鄭司楚將會上決議約略說了一遍,談晚同聽得點頭道:「不錯。余將軍看來是真心跟著再造共和走了。」
伍繼周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大統制定然會交待得一清二楚。此時大統制接道:「委任狀上,填發下將軍甘隆。」
鄧滄瀾可用。
石門島是閩榕南部沿海的一個大島,離岸不過三里之遙,是閩榕的南部海上門戶。石門島海上東北約摸五百余里,則是一個名叫鐵門島的大島,島上只有幾百戶漁民定居。從海靖出發,抵達鐵門島大約要九日,從鐵門島到石門島則要六日,東平抵達鐵門島卻也要十來天左右,日夜兼程,十天應該也能夠到達。假如在鐵門島會合,補給船在海上航行便可少待六天,危險性大為降低。鄧滄瀾道:「但即便是九天,也足夠五羊水軍發起一次致命伏擊了。」
他想著,又看起手頭的一份卷宗。這份卷宗是之江太守蔣鼎新寫來的。蔣鼎新的卷宗還特別厚,其中對放跑了鄭氏一家自責不已。若是往日,因為這一過錯,蔣鼎新這太守之位鐵定保不住,但現在卻只能讓他繼續幹下去。蔣鼎新大概也急著將功贖罪,嘮嘮叨叨地說了不少自責的話,但也彙報了不少有意義的事。其中一條,便是得知鄭氏一家奪取一艘螺舟渡江時,鄧滄瀾當機立斷,派出一支尖兵追擊。雖然追擊仍是失利,但錯實不在鄧滄瀾。從這一點上來看,鄧滄瀾目前還是靠得住的。只是大統制仍然有點懷疑,這會不會是鄧滄瀾的苦肉計?但再看下去,大統制便打消了這個念頭。蔣鼎新說,鄧滄瀾收到自己的命令后,立刻把支配權全部交給了蔣鼎新,毫無保留,當中也完全沒有與可疑之人聯繫過。
申士圖皺了皺眉道:「是要高太守負責?」
到了書房外,傅雁書深深吸了口氣,定定神,才道:「老師,傅雁書求見。」
傅雁書向可娜夫人行了一禮道:「師母,那我過去了。」
大統制揉了揉額角。也許,生下兒子后的欣喜沖昏了自己的頭腦,以至於讓鄭昭一家逃出霧雲城。三上將遠征失利則是另一重打擊,讓自己無暇顧及這個原本是最有力的臂助、現在是最可怕的敵人。
大江後浪推前浪,天下英雄輩出,稍有不慎,滿盤皆輸。相比較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五德營和隱忍多年的五羊城,反倒是共和軍缺乏新鮮血液的注入。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在共和軍少壯軍官中儘快提拔起一批有能力又靠得住的將領。消滅了五羊城,再對五德營發起一次致命的打擊。好在雖然顧清隨提出了不信任案,自己反藉此解散議府,現在軍政權力都直接握在了自己手中,做起事來反而比以前更得心應手,大統制堅信以自己的能力,定能涉過這個難關。
沙建侯是海靖太守。海靖省是東南海中的一個大島,舊帝國時是孫氏世代所居。海靖因為孤懸海上,與中原向來聯繫不夠,民風孱弱。在共和軍北上時,孫氏曾宣布獨立於帝國,響應共和軍,共和國成立后,名義上以獎賞孫氏大功,讓他們這一族定居霧雲城,其實就是奪取他手中權力的意思。孫氏始祖亦是名將,但到了這一代早成了吃飯不干事的贅癰,只能聽從,從此海靖省由共和軍委派官員駐守。海靖駐軍不多,因為與中原交通不便,向來比中原要落後許多。共和國成立后,海靖省大力發展農耕,實力大大增強,但這實力也只是自保有餘,出擊無力。雖然海靖的兵力派不上用處,但那兒積糧甚多,讓鄧滄瀾即刻出擊,糧草由海靖解決,進行海上補給,便可事半功倍。而搶在五羊城預料的日期之前,勝機也就更大一分。只是海上補給不是易事,萬一失期,停留在海上的軍隊水米無著,戰力非大大減退不可。不過,這一點大統制倒不擔心,因為他相信以鄧滄瀾之能,肯定能把事情安排妥當。
申士圖聽了亦甚是首肯,道:「果然。不過領兵之將,當選派精幹之人。諸公可還有什麼補充的?」
「大統制。」
他正要出去,鄧滄瀾叫住了他道:「對了,雁書,你走前拿我手令去找許請持,找他調一個人。」
鄧滄瀾這麼快出師,勢必只有從海靖取得補給。可惜海靖太守沙建侯是大統制親信,無法拉攏,不然五羊城就真箇立於不敗之地了。天下事,沒有事事稱心如意的,這當然也沒辦法。他插嘴道:「余將軍,要擊破補給船,就要從五羊發水軍出海了。」
所以,要動用鄧滄瀾之前,一定要查個清楚,任何可能的漏洞都不能存在。
「是啊。聽說是個姓劉的琵琶高手經過。阿容說她不屬穆曹兩家,自有一功,所以早就吵著要去見她呢。這不,一早出去,現在還沒回來。」
螺舟隊潛虯號舟督宣鳴雷反叛,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何況宣鳴雷也是鄧滄瀾的得意門生。出了宣鳴雷這事,之江軍區守軍上下都被責令要寫出一份檢討,「務求深刻」,原來每周一次的思想學習亦一下猛增到每天一次。傅雁書自己對這些事頗有點不以為然,因為這些舉措已經影響到螺舟隊的正常訓練了。不過他自己只是螺舟隊十舟督之一,作為宣鳴雷昔日的直接同僚,自是檢討要比別人更為深刻才行。這些天來,他一直有點擔心老師會受宣鳴雷連累,被大統制嚴厲責罰。
海船的長度,不太可能不到一丈的,所以二十丈以內足以百發百中,二十丈以外的命中率也不算太差。鄭司楚此時也算放下了心,暗道:人各有所長。姨父別個不怎麼樣,但這一手實可算得當世第一。宣鳴雷當初說要有凌駕于敵軍的戰具,取勝方有把握,現在果然已經有了。他心情轉好,只覺身體也輕鬆了不少,便道:「姨父,我去看看我媽。」
傅雁書一怔道:「她出去了?」
傅雁書道:「要調誰?」
傅雁書在鄧滄瀾面前的椅子上側著身子坐下,輕聲道:「老師,聽師母說,大統制來了份手諭?」
鄭司楚先前見戰棋中的小船能打出炮石,只道這是從實際中來的,但自己進了水戰隊,見船上並無這等舷炮。他本想是不是因為這是機密,自己尚不得而知,但聽姨父這般說,才知道原來僅僅是個玩物,怪不得當初鄧滄瀾說這戰棋是玩物喪志,無關實用。他皺了皺眉道:「那,能不能換一個想法,將拋石器裝在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