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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楔子

裴風格拍了拍我們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們既然是考古專業的,就該知道任何一個結論,都必須有堅實的考據基礎。且不說新疆與金壇地理位置相隔幾千公里,在古墨山國遺址出土的墓葬中,也沒有見過黑衣殯葬的死者。不知為何你們會覺得那個女屍與古墨山國遺址有關?」
「你們都是考古系的吧?剛才為什麼問我那個問題?」
裴研究員話音剛落,一位戴眼鏡的女同學已經迫不及待地舉手站了起來。
「我是考古系的博士魏其芳。您提到的斯文赫定,我們都知道是他發現了樓蘭古城。樓蘭曾經是古絲綢之路的必經之地,繁華昌盛卻一夜空城,居民不知所終。對此您有何見解?」
E90°19′09″N40°33′90″
E91°46′71″N40°11′29″
學生中有人低聲接了一句:「那不就是鬼城嗎?」
這兩人正張大嘴巴,聚精會神地凝望著裴研究員,對我的問題充耳不聞。裴研究員的一席話贏得了一陣掌聲。片刻后,我的一位師兄終於按捺不住舉手站了起來。
李文常的呼吸急促起https://read.99csw.com來,他的嘴唇抖了抖,終於抖出了壓在我們心頭的那句話。
一隻瘦骨嶙峋卻蒼然有力的手在黑板上寫下兩組數字。站在講台上的中年人轉身面對我們,神情肅穆。
聽到墨山古國這四個字,我和兩位師兄頓時變了臉色。裴研究員並沒有察覺到我們的異樣,順著思緒繼續向眾人介紹古墨山國的考古發掘近況,包括出土的著名M15棺木及墓主奇特的面具與葬俗。鮮明的墓葬特色和傳奇的歷史文化讓眾人聽得津津有味,我卻和兩位師兄一直在竊竊私語,遭來旁邊幾位中文系美女的白眼。
報告會在一片熱烈的掌聲中圓滿結束了。看得出S大的學生雖然專業迥異,但對不同類型的文化都頗有興趣。我和兩位師兄混跡在人群中,準備默默撤退。這時,從講台上走下來的裴風格攔住了我們。
裴風格沉吟片刻:「沙漠和戈壁地帶的險惡遠非在內陸生活的人們所能想象,余純順和彭加木都是因為迷路而造成的給養匱乏,導致死亡和失蹤的。種種跡象表明,余純順是惡熱導致的脫水而死九-九-藏-書,彭加木雖然失蹤,但也已被認定為死亡。」
裴風格的臉色凝重起來:「黑衣殯葬?墓穴在內地金壇?怎麼可能與北疆地區的古墨山國有關聯?」
「裴老師您好,我是物理系的學生,也是余純順先生的支持者。我一直很想知道余純順的真正死因。另外,彭加木先生為什麼會失蹤,您能給我們講講嗎?」
魏其芳低聲道:「我們也不知道其中奧秘。但是從三年前挖到她開始,我們的日子就沒安生過。」
眼鏡女並不甘心接受這樣的回答,她微微仰起臉,鍥而不捨地追問道:「您這是官方回答,我們也早已知道這些。近年來有關新疆尤其是北疆的傳聞不絕於耳,傳言中北疆地區有平行宇宙的時空交錯點,擁有我們人類無法掌控和認知的力量,這點您怎麼看?我注意到余、彭遇難地點的坐標非常接近,都在北疆塔東,地理位置相距不過160公里,這是偶然還是必然?愛因斯坦和霍金都對時空宇宙有突破性的看法,我相信您的見解也不會僅僅在三維世界中故步自封吧?」
「我們中有人認為……我們挖出了個女鬼九_九_藏_書!」
裴風格微微笑了出來,他的手放在講桌上:「你一口氣問了三個問題,不知道的人還可能以為這是一場現代物理學的講座。」略顯緊張的氣氛被眾人的笑聲緩和了下來,斐風格慢慢從講桌前踱步而出,「考古講究的是實證,任何論點都必須有論據的支撐。不能否認的是,北疆是個神秘的地方,有許多值得探索和思考的歷史遺存。百年前,瑞典殖民探險家斯文赫定率隊踏入我國新疆地區探險時,因為環境的惡劣及沒有攜帶足夠的飲用水,幾乎遭到滅頂之災。他們喝過人尿、駱駝尿、羊血,放棄了幾個同伴的生命和大部分裝備,包括兩部相機和上千張照片,倉皇逃離。塔克拉瑪干沙漠也因此得到了『死亡之海』的別名。因為環境惡劣而導致的死亡,早在彭、餘二人之前就有。我想,死亡並不是探索的終點。所有關於北疆神秘事件的猜測,超自然也好,神鬼論也好,並不能代表科學和理性精神所看重的真相本身。」
「裴老師,我們在金壇實習時曾在一個無主荒墓中挖出過一具女屍。」他有點緊張地咽了口口水,「她九九藏書身著黑衣入葬,葬式有違常理,似乎與古墨山國有莫名的聯繫。」
這聲音不高不低,剛好能被裴研究員聽見。他微微感喟了片刻,聲音有些低沉:「不光是樓蘭,事實上我們研究所正在發掘的孔雀河中游的古墨山國遺址,歷史上也經歷了一夜空城。戰亂說、瘟疫說、環境說,對古人棄城的原因在不同角度作了註解,卻始終沒有一個定論。」
此言一出,整個報告廳的氣氛驟然熱烈起來,竊竊私語聲不絕於耳。余純順在1996年徒步穿越羅布泊時遇難,四年後的今天有關他的傳聞依然沸沸揚揚。我看了看身邊的兩位師兄,他們都專註地看著裴風格,生怕漏掉一絲半點的信息。
裴研究員的介紹告一段落時,我終於下定決心站了起來。
「我叫裴風格,現在XJ文物考古研究所工作。受貴校考古系教授范銘賢先生的邀請,為大家講講有關新疆文物考古工作的近況,同時也想借這個機會和有興趣的同學們探討一下新疆的文化與歷史。」
S大的報告廳里坐滿了人,鴉雀無聲地望著講台前方。中年人個子不高,膚色黝黑,看上去是常年暴九九藏書晒在強烈日光下的結果。
「這兩個坐標分別屬於兩位故去的先驅。前者是彭加木先生失蹤的地點,後者是余純順先生遇難之地。在我開始這場關於北疆考古文化的講座之前,請讓我們牢記這兩個坐標,牢記在這片荒漠上人類艱難行走和探索的腳步。」
我看了看身邊的師兄,心中拿不準該不該說出來,畢竟事關重大。這時另一位師兄李文常開口了。
「裴老師,……古墨山國是不是隱藏了什麼特別的秘密?」
我捅了捅身邊的兩位師兄,悄聲道:「斯文赫定不就是發現那個樓蘭古城的人嗎?」
原本熱鬧的報告廳剎那間安靜下來,眾人詫異不解的目光望向我,似乎都被我這不著邊際而突兀的問題困惑了。連裴研究員也一臉錯愕,目光有些遲疑。幾秒鐘后他回過神來,向我頗有風度地微微一笑:「這世界沒有秘密,只有被時間遺忘的歷史。」
台下的學生帶著調侃和尖銳的氣息,有人甚至稀稀落落地鼓掌鬨笑起來。這是S大一貫的傳統。每當有專家學者來做講座,S大的學生總是表現出一種雀躍的傲慢,內心卻渴望被來者真正的學識所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