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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被時光穿越的眼睛

第二十二章 被時光穿越的眼睛

我和李大嘴奮力跑了過去,人們紛紛圍過來。果然,在細心的老魏腳下,有一行微小的以吐火羅語鐫刻在岩地上的銘文。從位置上看,這行銘文恰與眼睛圖案平行,只不過眼睛圖案是整個平台的中心,這行銘文卻是在底部。
于燕燕冷冷道:「關我什麼事?」
李大嘴擼了擼頭髮,神秘一笑:「正常。根據我的觀察和計算,梁珂應該到了每個月的大姨媽拜訪時間……」
他的判斷是對的,水勢洶湧,水下或許還有暗流。只有破釜沉舟游到旁邊的岩壁處,穩固身體,才有可能支撐到救援隊前來的時刻。
那個女子神情端莊高貴,她愛憐而輕柔地擁抱著嚴叔,時間靜止在那裡,彷彿世間再無什麼可以將他們分開。然而僅僅一瞬間后這景象消失了,黑色水面覆蓋了一切。我心頭一緊,轉頭向已經離我越來越遠的譚教授望去。她的臉龐與往日不同,有一種異樣的光芒。她微笑出來,似乎知曉了我的心思,又彷彿在寬慰我不安的心靈。她默念著口型對我說了一句話,儘管沒有聲音,我卻完全讀懂了她的意思。
我嗆了幾口水,水帶著腥甜的味道,讓人懨懨欲嘔。這一切的過程在我的腦海中如此清晰,恍如昨日。一切我都知道,我看到自己用力掙扎了片刻,隨即而來的是墜入水下后的轟鳴與壓力。我渾身軟軟的,跟著重力和慣性在水中下沉。片刻后,水中的暗涌將我向深的地方拉去。
大約過了兩個小時,頭頂已經大了不少的洞口忽然傳出擴音器的叫聲。一開始我沒聽清楚,耳鳴和眩暈正折磨著我。直到老魏拚命地搖我,我才從恍惚中清醒過來,聽到了呼喚「于隊長」的擴音器的叫聲。
「手編草簍。」譚教授神態淡然地說道,「照片上顯示,草簍編織的手法與小河-古墓溝墓地的隨葬草簍都是一樣的,Z型紋。」
陳偉被李大嘴的話刺|激得更加抓狂,他在平台上東奔西跑,試圖再找出些能夠提示關於重生及黑衣祭司巫術的記號。但一無所獲,他沮喪的停留在平台的一側,抬起頭失魂落魄的大喊著:「出來!出來啊!彼岸的接引使者,太陽的祭司!出來!」
李大嘴訕笑著:「哎,哎,輕點,打人不帶打臉的啊!」
我緩緩坐了起來,譚教授正在我身邊照顧我,看到我醒來,向我微微笑了出來。
「梁珂,你看那是誰?!」
老魏沉默了片刻,低聲道:「譚教授堅持最後一個上來,老李是倒數第二個。他上來后,只是救援人員一回頭的功夫,譚教授不見了。怎麼找都找不到。」
陳偉睡在最靠平台外圍的地方,但距離外圍也有幾米的距離。
李大嘴的叫聲和嚴叔的槍聲驚醒了所有人。大家睡眼惺忪地從地上撐起身子,剛好看到嚴叔的身軀轟然落地的一幕。這猝不及防的變故讓所有人都瞬間清醒了,李大嘴獃獃地看著嚴叔,僵硬地站在原地。
「什麼?!」老魏和老李同時吼道。
老六愕然地看著魏大頭,不明白老魏為何如此激動。事實上,老魏的言語確實代表了我們的心聲,非考古專業的人也許理解不了當時我們的激動與敬畏之心。我們窺見一個偉大時代的一角,儘管距離我們已經非常遙遠,但這零星破碎的片段已經足以讓我們血脈沸騰。
船翻倒的剎那我聽到陳偉一聲尖銳而短促的叫喊,迅速被冰冷漆黑的水面吞沒。我只來得及看到老魏的手臂在水面搖晃了一下,隱約聽到一些驚叫聲,便沉入了水下。
于燕燕的口氣不容置疑:「別爭了,聽我安排。」
但我願意相信,也堅持相信我看到的是真實的景象。
我的十指向前伸出,無力的懸浮在水中,凝視著她。
嚴叔伸手撫過於燕燕的髮際,低聲道:「我不是個好丈夫,好父親。我沒有保護好妻子,又讓女兒成了孤兒。燕燕,這些都是我無法彌補你的。我曾想,如果真的可以讓你母親復活,我們一家三口又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可是這重生,終究是一場幻想罷了。這些年,我給你寫了很多信,但都沒有寄出。我思念你,我的女兒,每時每刻都想念你。這些信都在保險箱里。原諒我,女兒,我從沒想到一個絕望而瘋狂的念頭,竟然會連累這麼多生命。」
讓我們深感驚訝和迷惑的是,這是一具空棺。
老魏一驚,趕緊用雙手緊緊裹住外套,警惕道:「光天化日,你想幹嗎?」
那行血紅的淚水掛在左頰上,像是一個詭異的悲傷,讓人驚悚而動容。
我們顧不上喘息,目光急切地向石板下方望去。與我想象中不同的是,這下面既沒有通向另一個世界的通道,也沒有巫術的法器和咒語。
「不!」陳偉抱著蹲在地上,絕望的咆哮著,「重生的法術是存在的!你怎麼能無視扁鵲醫活死人,無視譚允旦親手挖出的黑衣祭司和血契,無視那些樹死成舟下的白骨!我不認命,決不!」
陳偉早已跑到平台中央,他低頭研究了一會後,抬頭道:「譚教授,這是什麼?」
我再次想起了那句詭異而不得其解的話——「她終究還是要依靠人力完成使命。」
李大嘴此刻的嘴唇停止了顫抖,似乎終於從嚴叔讓人震驚的死亡中回過神來,他一把拉起於燕燕喊道:「放開嚴叔,跟我們游到崖壁那邊去!」
老李嘿嘿一笑:「回頭請你吃羊肉火鍋……來,兄弟們,幹活了!」
「譚教授呢?」我的聲音很古怪地嘶啞著,渾身疼痛。
竇淼沉吟了片刻:「查不到水源,我也不清楚。我想這與地質變化、岩體運動或磁場異常可能有關。陳偉,你那裡有什麼答案么?」
「當宇宙坍塌,時光倒流,離別的會重逢。」
白天燦爛的陽光已經不見了。從我們頭頂圓洞望出去,能看到隱約的星空。或許其實我並沒有真的看到星空,我只是在意念里固執地懷念少年時躺在院子里,仰望星空睡去時的安詳心情。儘管于燕燕事先的部署安排讓我知道救援隊一定會來,但是要多久才會趕到呢?我們已經沒有食物了,支撐不了多久。況且,這裏距離洞口至少1750米。這麼漫長的距離,救援隊又怎麼施救呢?
時至今日,或許我們都已明了,所謂的重生,或者永生,這些都不重要了。將生死置之度外后,人也會豁達起來。無論我們活著離開這裏抑或死在這裏,都已竭盡全力並無遺憾。在站在令人敬畏的歷史面前,驚嘆于那些曾經驚心動魄的往事,我們能從中窺見了自己的影子。人類就是這樣一代代走下來的,生生不息,在這大地上。
「8個……不,7個。」于燕燕的聲音停頓了片刻,她深深呼吸了一口,「看水勢,過一會我們就能到達繩索的位置了。」
我們瞠目結舌,相顧無語,老魏更是憋紅了臉,不得不摘下眼鏡擦了擦平復心情。老六有點奇怪地看著我們,扭頭問土豆道:「土豆,一個草簍咋讓他們激動成這樣?」
「他們艱難生活在這片土地上,惡劣的環境讓他們渴望子嗣繁盛,小河墓地里的槳型、柱形木樁就是男女生殖器、繁衍後代的象徵。他們堅信自己不會被上天拋棄,他們在探索大地和天空星辰的同時,迷戀、讚美生命。眼睛,是他們與上天相連的橋樑。而希望,是支撐他們活下去的力量。」
雙目型的刻畫是兩個橢圓相連的,每個橢圓最長處是6米左右,最寬處約為3米。大家慌亂的圍過來時,在老李的腳下果然發現橢圓的邊緣處有被水浸濕的痕迹。原本我們以為嚴絲合縫的地方逐漸剝離開,露出窄窄的縫隙。
我閉上眼睛,腦中一片空白。
「那麼,」我在心中默默想到,「你將完成你的使命嗎?」
「你,你要幹什麼?」一向冷靜的于燕燕終於沉不住氣了,追了上去。
當火車昂著汽笛,駛進S市火車站的時候,我們不由自主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熟悉的口音,熟悉的站台,熟悉的城市再次呈現在我們面前,恍如隔世。
地面有一幅刻畫,看似用工具鑿擊在上面,非常巨大,幾乎佔據了整個檯面的三分之一。我看了一眼,覺得刻畫既簡單又平淡無奇。
大家坐上車后,沒人催促他,都在靜靜等待。我靠在老魏的肩頭,安靜地坐著,眼睛望著窗外鍾館長的身影。
過了一會,嚴叔掙扎著站了起來。他環顧四周,選定了我的方向,走了過來。我的心再次狂跳起來,輕輕地吞了口口水,隨時準備尖叫。嚴叔卻沒有在我身邊停留,越過了我,走到于燕燕身邊蹲下。他從懷裡掏出了一件東西,輕輕地放在於燕燕的口袋九九藏書裡。他躡手躡腳,正準備站起身時,忽然于燕燕眼睛一睜,抓住了他的手腕。
譚教授的聲音如夢囈般,這傷感而令人動容的話語卻讓我們內心深深激蕩。艱難的命運從未停止過,但人的意志和信仰卻超越了它。連嚴叔和陳偉都怔住了,凝神傾聽著,似在回味。
我伸手向李大嘴的臉頰打去。假的,這一切都是幻覺。不,我不會在這裏止步。
李大嘴一把拉過竇淼,向他胸前來了一記輕拳,興奮道:「好兄弟,這頓羊肉火鍋我們吃定了!」他壓低聲音又補充了一句,「你敢泡于燕燕我把你揍成壁畫。」
到達平台倖存下來的人除了我們三劍客和譚教授,還有嚴叔、于燕燕、陳偉、竇淼。大家基本都或躺或坐在地上恢復體力,只有陳偉兀自喋喋不休。
老魏搖搖頭,並不說話,只是給我蓋好毛毯。
聽到這句話,我明白老李又在忽悠了。
高宏也被驚醒了,看到埂子直勾勾的眼神,有些不耐煩道:「埂哥,消停點,別把船弄……」
「暴殄天物啊!」
李大嘴指著竇淼道:「你們看他,從來都是閑庭信步的樣子。眼下我們被困在這個鳥不生蛋的鬼地方,甚至差點被人咬死,在沙漠里被水淹死,他怎麼還能跟沒事兒一樣,弔兒郎當的?」
她隱匿在人群中,消失在這行走四方的大地上。
「蒙住頭,擋住她的眼睛!」
嚴叔凝視著陳偉,像是安慰他,又似在感喟。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觸地的手果然也濕了。在這個夜晚不知不覺間,我們前方的深淵已經被水填滿。水開始聚集在這裏,漫過了平台下的七環階梯,向中心這裏湧來。
「船能容多少人?」嚴叔向埂子問道。
「我……」老魏有點心虛,遲疑道,「我這是推測,52年不可能這麼巧合,一定有原因。」
竇淼走到銘文的前方,凝視的同時似乎自言自語道:「這句話確實讓人回味,不過據我所知,它恰恰應合了現代天文物理學的觀點。根據科學家的觀測,通過分光系統對恆星的光譜分析,它們都出現了一種紅移的狀態。簡單地說,它們都在遠離地球,因為宇宙在膨脹,點和點之間都在遠離。當宇宙膨脹到極限后,會出現『縮』的情況,就是所謂的坍塌,這時所有遠離的點又會回移。像倒帶一樣,把所有的時光重新流過一遍,當然是倒著的。北疆先民當然不懂現代天文物理學的理論,但他們卻精確而簡練的表達了這點。我想,這要麼是偶然的直覺巧合,要麼是神意的降臨指點。但無論如何,這句話清晰的表明了,靠人力法術的重生是不可能的。」
幾秒鐘后,嚴叔推開于燕燕,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掏出手槍。一聲槍響像是驚雷,讓我身體不由自主的一顫。
「孩子,到了真正的告別時刻了。如果我窮盡半生,也無法再見到你的母親,甚至現在控制不了自己對血的噬欲,那麼至少讓我保留最後的尊嚴死去。」
身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大家都累得很了,此刻聽說有救援隊會來,終於得以在這地下第一次睡個好覺。我卻睜大眼睛,看著頭頂小小的一方洞口,輾轉難眠。
「媽的,要不是秦三玉把咱們的裝備包都推下懸崖,現在也不至於這麼麻煩。」陳偉憤憤道。
李大嘴走到竇淼面前,和他對眼片刻,伸手掐了掐竇淼的臉。
我聽見身邊嘈雜的聲音,隨後一雙手伸過來,將一件外套蒙在我頭上。我被一具簡易擔架抬到了車裡。乍然回到地面,回到我曾經成長和奔跑過的大地上,渾身頓時酸軟起來,彷彿疲憊到了極點,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一句詩意而廣袤不著邊際的銘文,一具空蕩的舟型棺,即便已經身在此處,我依然感覺到黑衣女祭司對這秘密的固守。或許有生之年我永無可能知道這謎底答案,抑或這一切都是我們的幻覺,質疑科學而相信巫術本身就是荒謬的幻覺。
老魏搖搖頭,執意守在嚴叔身邊。譚教授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無奈道:「已經很晚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后,對面十幾米外的幻象依然沒有消失。那具搖曳不已的肉身在黑色的水中懸浮著,狀如屍體,手指卻還在伸向我,彷彿無聲的哀號,令人心碎。
于燕燕低聲道:「他是我的父親,我不能讓他孤單一個人在這裏。」
「這個我不清楚。但我記得羊皮紙上曾經提到過52年一個周期,至於周期是什麼原文書寫得非常隱晦,我解讀了很久也無果。可能是祭司之間使用的暗語。」
陳偉的嘴巴囁嚅了片刻,忽然爆發吼了出來:「我沒有翻譯錯!我是如實翻譯的,就算讓秦所來翻譯也是這個意思。可是,可是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要等宇宙滅亡的那一天,等時間逆流,人才會重生?那些超越自然能力呢?能讓死者起死回生的法術呢?黑衣祭司呢?天殺的!」
車窗外,救援隊已經陸陸續續向沙漠車這邊撤退了。老李戴了副墨鏡,夾在人群中,神情悲傷。當所有人都向沙漠車這邊走時,那個百米深淵的洞口依然踟躕著一個身影,我認出來他,是在XJ博物館見過的鍾衛紅館長。
洞口透進的清晨微光里,我看到嚴叔的兩隻手輕輕安撫著于燕燕的肩膀,他的左眼緩緩流出一行眼淚。這眼淚讓我心驚肉跳,並不是因為我曾經以為嚴叔這種人永遠不會落淚,而是因為,這淚水是血紅色的。
陳偉正在觀察水面變化的情況,聽到竇淼向自己發問,怔了片刻,似乎在仔細回憶羊皮紙上有關的線索。
李大嘴忍不住開口道:「就算我不懂吐火羅語,聽你這翻譯都覺得不對勁。怎麼說宇宙倆字也是後來才出現的吧?最早使用這個詞彙的是莊子,但我們通常所說的宇宙都是物理學上的含義。」
他身後的水慢慢滿溢出洞口,鋪陳在沙礫上,形成一個小小的湖泊,像是沙漠里的一滴眼淚。
老魏始終記得嚴叔曾經救過他一命,此刻他坐在嚴叔身邊,用打濕的布條時不時給嚴叔擦擦臉。
這隻是一瞬間的事情,我甚至能感覺到埂子迅疾而至的手劃破空氣的波動,他的手依然顫抖卻充滿了蠻力。埂子的臉呈青白色,看上去已不似有人氣的樣子。電光石火間譚教授的身子撲在我前面,將我壓倒在地,船晃了幾晃,船上的人不由自主地驚叫出來。
這像是一個經久不散的寓言,貫穿在我們生死相隨的歷險間,橫亘在四千年甚至更早以前到今天的道路中,架設在那些願為信仰而獻身的屍體上。在我們今天仰望過去的神話時代,天文曆法與對神的信仰竟是如此和諧地統一在一起。生命的卑微與偉大,銘刻在了這象徵七大星辰的圓環上。
不,我搖搖頭,向後退了一步。
從我遠眺的目光中,腳下的無邊水域已經蕩然不見。嚴叔靜靜躺在圓台的中心,溫暖刺眼的光芒籠罩著這裏。一位高挑美麗的女子緩步走向他,在他身邊輕輕跪下,親吻他的臉龐。我看見嚴叔的臉上洋溢著幸福,將她輕攬入懷。這種溫暖和歡愉,像是經歷冬眠后蘇醒的萬物,柔軟而讓人流連。
于燕燕不聲不響地抱著父親的屍體,既沒有繼續流淚,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周圍靜悄悄的毫無動靜,陳偉的呼號聲像是墜入水底的石塊,沉降在這巨大的空間里,沒有回應。
老六張了張嘴巴,似乎想跟譚教授說話,這時嚴叔打斷了他。
此後的大部分時間,他是在和亡妻對話,訴說他的思念與不舍,他曾經的憤怒和不甘心。他懇求著再見她一面,又懇求著她的寬宥,懇求神靈和妻子寬恕自己的自私罪孽。他的聲音低而悲傷,讓人聽著心碎。
譚教授從魏大頭上接過布條,輕聲道:「你去休息一會吧,我來照顧老嚴。」
從新疆回到S市的一路上,我們大都是沉默的。這次經歷已經遠遠超越了考古的意義,成為我生命里的一個刻度。我們習慣了譚教授在身邊的日子,習慣了發問和探討問題前的口頭語:「譚教授,您覺得……」
嚴叔慢慢地走向陳偉,伸手在陳偉後背拍了拍,輕輕地嘆息了一聲:「陳偉。」
「于隊長,繩子到頭下不去了——下面一共多少人?」
水漫溢得很快,我們向中心靠攏,內心巨大的恐懼讓呼吸困難起來。于燕燕對此變故似乎並不在意,她跪在父親的屍體旁,緊緊地抱著他漸漸冷去的身體。他們的身體一起浸泡在水中,波盪的水流淹過嚴叔的頭部,淡紅色的痕迹在水中蔓延開來。
于燕燕微笑了一下:「你怎麼知道這九-九-藏-書些的?」
「老六聽他們的談話吧。不要急躁,他們比我們更理解這一切的意義。」
大約四十分鐘后,我們的水位終於接近了繩索底端,「譚教授,您第一個上去。」于燕燕說道。
話音未落時,卻已發現譚教授已經永遠不在了。在我們每個人身邊的位子上,都少了那個人。
「梁珂,還在傻看什麼?下車了!」
「這裏不是終點,我要走下去。」這個念頭在我心中固執的反覆浮現,隨後我短暫地暈了過去。
老李向前走了一步,磕磕巴巴道:「嚴叔,你的話讓我很感動。但是有件事我要彙報一下……剛剛我手指上的水滴到了這個刻畫的紋理中,結果……邊緣裂開了。」
「收到。你們再堅持一會,我們在這裏待命!有沒有生命垂危的人?」
見我醒來,老李的嘴唇抖了抖,撫住胸口,喘息道:「梁珂,要是我能活著回去,一定吃齋念佛兩年。這周遭,比當年日本鬼子的地雷陣還恐怖啊。」
旁邊的魏大頭注意到了我的異樣,走過來關切道:「梁珂,你是不是不舒服?臉色很蒼白。」
向四周放眼望去,這裡是一個平台。平台初看上去有點粗糙,看構造是依這裏的地勢而建。仔細打量了以後發現,這是一個圓形台。顯然落水的眾人都隨水流被衝到了這裏。
我們膽戰心驚地在水裡走了兩步,平台上的水已經高至我的腰部以上。竇淼帶頭向崖壁處游去,陳偉神情沮喪地跟在後面。這一切還算順利,除了水有點刺骨冰冷,我們都咬著牙游到了岩壁邊,扶著岩壁浮遊在水面上。
老六的鼻子哼了一聲:「我當是什麼呢,小事一樁。就算他們去過火星,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埂子,你幹嗎,你是不是……」土豆顫巍巍地站起身,試圖拉開埂子和高宏。
竇淼歪了歪嘴:「于小姐,你那麼愛惜你的鞋子,是因為裏面藏有GPS定位器吧?你苦思冥想出來的妙計,調走自己大部分手下,引蛇出洞,卻沒有料到進入地下,與你的手下失去聯繫,對嗎?現在這個位置,衛星應該已經能接收到你的所在了,想必沒多久,救援隊就該來了。所以,我為什麼要擔心呢?」
我們三個瘋狂地向光亮處游去,漸漸近了以後才發現,那塊陸地並不是一塊真正的陸地,而是水面沒有升起前的一座崖峰。它孤零零地立在兩岸崖壁中間,依稀可見略微高出水面的崖頂是圓形,似乎有過人為構築的痕迹。
她緩緩站起身,走到平台中央,眼睛望著嚴叔,又望向我們。
我順著譚教授的目光向原本是平台的水面處望去,在我被繩索拉著緩緩上升的時候,在聽到救援人員輕聲叮囑的時候,我驟然明白了她堅持的深意。
「難道這水是52年出現一次?」老魏的手摸了摸下巴,思忖片刻后語氣興奮起來,「52年一次,對的,肯定是。不管是磁場還是地質問題引起的,這是一個52年為基準的周期。譚教授,您記得瑪雅人的太陽曆嗎,也是52年一個周期。這不可能是巧合。」
他臉色不再是緋紅的,而成了一種讓人心驚的鐵青色。我眯著眼睛,假裝發出鼾聲觀察著他。嚴叔動作極慢地站了起來,向四周看了看,見眾人都在睡覺,便搖搖晃晃向平台中心走去。
我顫巍巍地坐了起來,抑制不住的顫抖:「譚教授呢,她怎麼樣了?」
我沒有回應他。他彷彿自言自語般:「救援人員都下水找過了,還是沒找到譚教授。其實我早有感覺,譚教授這裏來這裏,就沒想活著回去。梁珂,別難過了。譚教授……會心疼的。」
我羞愧地躲在譚教授身後,假裝不認識這兩位神情激動的大神。
陽光溫潤的照下來,但並不刺眼。抬頭望去時依然有眩暈的感覺,原本的百米深淵洞口此刻在眼前只是一個小洞,離我們很遠。讓人感到心驚的是,在這圓台的後方,有另一個深淵。水流從圓台高地的兩側流過,注入深淵中,形成瀑布狀。水流下去的時候悄無聲息,不知道有多深。站在圓台上向深淵里望去,讓人有點后怕。聽譚教授告訴我們,古船已經隨水流墜到深淵里了。
像是閃電在陰霾中劈出一條裂縫,這個迷宮,這個充滿曲折的迷途瞬間被光映照了出來。我有些眩暈,不知道是歡喜還是悲涼。幾代人的探尋,無數無名生命的犧牲,橫跨中國乃至亞歐大陸的線索,竟然在這一刻昭然若揭。
接著他轉過頭,面對譚教授和嚴叔道:「『宇』在《說文》中的解釋為屋邊,《釋名》中解釋為『羽』,如鳥羽翼覆蔽。『宙』在《說文》中解釋為『舟與所極覆也』,意思是說船從此到彼的循環往複。宇和宙,分別是指無限大的空間和無限長的時間,而恰恰這兩字的本意——羽翎或舟船,都是北疆先民信仰中重要的象徵。這個詞出現在這裏並不奇怪,我想,北疆先民對這個世界早有他們的哲學認識。」
「很累吧?不過我們暫時脫險了。」她低聲安慰我道。
老魏和老李在催我下車。從車上下來后,我急切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尋著,希望再看到這位黑衣女子。然而她卻消失不見了,像一滴水蒸騰在沙漠中。
「這是什麼東西?」于燕燕輕聲問道,緊緊地握住嚴叔的手腕。她從口袋裡掏出了那樣東西,我偷偷定睛看去,是一把鑰匙,上面有一個標籤墜飾。
那裡不再漆黑,恰到好處的燈光,來往的人們邊走動邊小聲的聊天。在XJ博物館展出的M15墓前,老魏正隔著玻璃深情地望著裏面的乾屍,恨不能用穿牆術過去直接察看。他身邊站著李大嘴和向志遠,兩人樂此不疲地鬥嘴,為對方單位破舊的建築而冷嘲熱諷。李仁熙目光無聊地四處張望。他看到了譚教授和鍾館長正在對話,拉了拉他身邊那個女孩。那個女孩扭頭望過來,一瞬間,我看見了自己。
舟型棺並沒有牛皮覆蓋,它直接袒露在陽光下,露出內側的凹槽。
嚴叔顫巍巍地蹲下,用手撫摸著七環階梯。他已是孑然一身,與劫持我們時前擁后喝、說一不二時的情形不同,他失去了所有的戰友。他臉色灰白,愈發顯得面容猙獰,此刻默默無語地蹲在環狀階梯邊,看上去蒼老孤獨。
遠遠的,車窗外傳來喧囂聲,我聽見有人說道:「于隊長,譚教授實在找不到了。水越長越高,已經到洞口了。我建議撤退。」
裴風格和孟剛的屍體被抬出來的時候,我把頭扭了過去。僅僅是瞬間的一瞥,我已經看到了那些血肉交織的傷口。埂子和老六細心地將屍體擺在樹下一個比較好的位置,靜默片刻后,回頭對我們說道:「水漲得很快,已經到崖邊了,我們將船推下去。」
嚴叔沉默不語。
所有的男性都聚集在船邊,奮力將船沿著斜坡向下推去。船底與岩石間發出難聽的摩擦聲,努力了將近十多分鐘后,船終於觸到水面。在眾人的吶喊聲中,最後奮力一搏,船終於下了水。
救援人員向我伸出手,輕而易舉地把我撈了上去。他叮囑我雙手拉住繩子,他則在我的腰間圍上安全帶,準備用快扣將我和繩子連在一起。就在這個時候,我向譚教授望了一眼。當時她的目光並不像其他人那樣看著我被救援人員拉上去,而是看著身後已經消失不見、被水淹沒的圓形平台。
在我和她之間隔著讓人窒息的深水。那個女孩臉色蒼白,雙眼失神地望著自己。僅僅是一剎那,我卻彷彿已經走完一生,從青蔥到白髮,從出生到死亡,從漫長而短暫的途中,看到那些走過的足跡,愛和離棄,歡喜與悲涼。
「黑衣女祭司入殮時著玄色冥衣肯定是有意義的。」我聽見陳偉的聲音語速很快,「她們信仰中所有涉及的方面,都不是隨意的。」
「大概十多個人,我們都擠進來沒問題,但先要把屍體清出去。」
「埂子,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嚴叔喃喃道。
李仁熙憂心匆匆道:「譚教授最近心情很不好,我很焦慮。」他看了看我,更加擔心道,「你怎麼了?好像見到了鬼一樣。」
「黑色對應五行中的水,」老魏有氣無力道,「我想這也許是它真正的意義。」
但此刻面對活動的石板下面的乾坤,好奇心依然如舊。「多看個景點,卻也不無小補。」竇淼幽幽道。
「肉體死亡只是一瞬間的事情,我並不畏懼。可是夏池,當我詛天咒神,痛不欲生地度過這十九年後,在我連累了這麼多生命逝去后,我能懺悔,卻無法挽回。我愛你,你是我生命的意義。原諒我,原諒我對你無法九*九*藏*書忘記,無法等到時光倒流的那天。」
此時此刻,陳偉像是重新燃起了希望,伸出手試圖幫忙掀開岩石。但岩石太重,縫隙又太小,沒有工具根本不可能掀開。
向前面望去,果然不遠的地方,隱約的一塊陸地上,看到了陽光投射下來微弱光芒。在黑暗中呆了這麼久,乍見陽光,心中難以置信。我以為此生永遠不能再見到的,讓我久久懷念而感傷的陽光,儘管微弱卻燦爛而恣意的綻放眼前。我不敢眨眼睛,生怕眼睛闔攏的瞬間讓這陽光消失。
胡思亂想到了清晨微光透入洞口的時分,終於有了困意,我正準備合眼安睡的時候,卻忽然看到嚴叔緩緩地坐了起來。
于燕燕木訥地站在原地,對李大嘴的話不理不睬,又俯身向父親靠去。
竇淼伸手撥開李大嘴的胳膊,向後退了一步:「你幹嗎?」
于燕燕懇求的聲音急切而無助,帶著哽咽。她的聲音驚動了李大嘴,老李警覺地跳了起來,掏出手電筒卻點不亮,急得一迭聲道:「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了?」
我曾想過,如果這裏真的是重生聖殿,銘刻在這裏的一定是最為重要的咒語或讖語。而這句話的傷感和詩意,卻與重生聖殿的意義大相徑庭。
「范教授!」
譚教授的眼眸亮晶晶的,微笑出來:「就這一次,聽我的安排吧。」
我心裏一驚,平台中心那裡正是老魏和老李休息的地方。此刻嚴叔正背對著我,我微微抬起上身,心中琢磨著要不要叫醒兩位師兄。還沒等我做出決定,嚴叔已經走到了雙目石板那裡,他並沒有接近老魏和老李,而是在石板前顫巍巍地跪下。
于燕燕仔細看了一會,抬起頭對譚教授道:「這是眼睛,對嗎?」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沒錯,那是范教授。他坐在輪椅上,腿上蓋了條毛毯。在他身邊站著的,是我們一毛不拔的把家虎系主任。范教授的目光透過車窗看到了我們,他同樣難以掩飾自己興奮的神色,差點要站起來,被系主任連忙又扶住坐下了。
于燕燕怔住了片刻,緊緊咬住嘴唇,咬得如此之深,甚至絲絲血跡可見。她向嚴叔的屍體望了一眼,伸手狠狠抹了一下臉龐上不知不覺間再次滑落的淚痕,聲音中恢復了往日的冷靜:「現在就游過去,游到崖壁邊,防止水中有漩渦。」
「可是,他們為什麼在這裏放置一具空棺呢?費盡心機在這個大洞下的岩峰上構造出七個圓形,刻上眼睛和銘文,卻在石板下的槽室里只放了一具空棺?」
我再次向站台周圍看了一眼,眼中微微有些濕潤,隨即跟著師兄向范教授快步走去。
我們圍了過去,眼睛不由自主地向平台中心的地面望去。
「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水量突然出來?」譚教授看著湍急的水流,深思地望向竇淼。
土豆搖搖頭,漫不經心道:「在我看來,搞考古的和跳大神的沒什麼區別,反正我都不懂。」
老李一拍大腿道:「就是!陳偉,你肯定翻譯錯了。」
「是什麼?」我們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道,連埂子和老六都好奇地湊了過來。
「事實上,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們。」譚教授開口道,「你們記得我曾經提過的美國印第安人大合恩巫術輪吧?大合恩輪的構造與古墓溝墓地有異曲同工之妙。當我回國后,朋友給我寄了一些相片。有一樣東西引起了我的注意,它是從被認為是大合恩巫術輪的創造者印第安人的墓中發現的。」
嚴叔蒼老的聲音有些顫抖。他再一次深深看了女兒,站起身來。
李大嘴走上前去,不由分說將老魏的外套扒了下來。他將老魏的外套攤在地上,這件衣服已經破損了,衣服的一角曾經被老魏撕下給嚴叔包紮傷口。看到老李此舉,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走過去和他一起將老魏的衣服撕成一條條,連接起來。
李大嘴拉起我的手,放在老魏的手中:「師妹就交給你了,我照顧譚教授。」
「這是銀行保險箱的鑰匙。我希望……有朝一日,你可以打開這個保險箱看看。」嚴叔低聲道。
我一直無法肯定當時所看到的是自己的幻覺還是真實的,比如在石門前看到黑衣女祭司的生死綻放,奇花初胎,比如在深水處與自己在博物館中的重逢——時間在這裡是一個模糊的概念,讓人迷惘而茫然。
「這是岩石的結晶,經過長時間沉降而成的。不知成分是什麼,怎麼遇水會溶化?」竇淼沉吟的望著地面,彷彿自言自語。
李大嘴的聲音興奮地叫了起來。順著李大嘴的手指,我和老魏一起向外窗望去。
譚教授搖搖頭:「不,讓梁珂先上去,我最後一個走。」
你就是永生,你也是鏡子。
——卡里·紀伯倫
一聲巨大的轟鳴后,石板被掀開了,翻了個倒在地面上。石板下方露了出來,或許這是千百年來,從這裏被構建后第一次重見天日吧。
她的聲音不再是那個膽怯而孤單的小女孩,充滿了求生的信念和決心:「大家扶好岩壁,既然我父親帶你們進來,我就一定會帶你們出去。」
回頭望去,水勢越來越高,漸漸完全淹沒了躺在那裡的嚴叔的屍體。他孤獨地躺在那裡,衣服的一角卡在石板處,讓他的屍體無法浮起來。于燕燕最後望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把頭扭向我們。
眾人的眼睛集中在陳偉身上,此刻他是唯一能解讀吐火羅語的人。陳偉皺眉凝思的看著銘文,這一行字讓他看了良久的時間。嚴叔默默地看著他,帶著最後的希望。
「什麼都沒有,沒有銘文,沒有契誓,沒有黑衣女祭司,一無所有!」老李查看過後,大聲對我們喊道。
我們以這樣一種奇怪的姿勢浮在水面,跟著不斷上漲的水往上攀高。飢餓和寒冷讓我渾身發抖,每個人的情況都不容樂觀,在水中奮力堅持著。
他痛苦地揪住頭髮,被失望和失落緊緊纏繞不能自拔。
嚴叔的話讓我們鴉雀無聲。那種深痛的悲哀來自生命最深的地方,卻依然在他顫抖的身體下克制著,暗涌著。
「埂哥!」老六和土豆幾乎是帶著哭腔撲到了埂子身邊。埂子大口喘息著,眼睛望向嚴叔。
這個過程清晰到了詭異的程度,我彷彿看到自己不斷的下沉,軟弱無力張起的雙臂在水波中搖曳著。水太冷,周圍一片黑暗。奇怪的是,我卻能看到前方十幾米處的場景。
李大嘴在學術上一貫忽悠,但在關鍵時刻還是頗有機智的。他將布條緩緩的套進橢圓縫隙的一頭,另一側也是如法炮製。因為怕承受不住石板的重量,每頭都多加了幾根布條。
老李想了想,回答道:「有點想象力好不好,不要太苛求古人。」
埂子似乎對燈光很不適應,伸手遮擋了一下。幾乎是與此同時,槍聲響起了。
「當宇宙坍塌,時光倒流,離別的會重逢。」
埂子已經不顧危險,在老六的協助下跳進船里查看。
就在這時,我忽然瞥見了離范教授和系主任不遠的地方,站著一位身著黑衣、頭戴黑帽的女性。她與周邊的環境如此格格不入,彷彿將一切都染成了黑白色,她的身影讓我覺得熟悉而又陌生。她凝視著我們,安靜而從容,微微一笑。
老李如實回答:「我是想看看你跟我們是不是同屬脊索動物門哺乳綱靈長目人科的智人。」
久違的歡樂似乎姍姍來遲,但終於還是來了。聽到會有救援,大家的心情一下放鬆起來,七扭八歪地倒在地上。只有陳偉的神情沮喪,悶悶不樂地躲在一邊。
生的希望再次鼓舞了我們。我們相互攙扶著,跌跌撞撞向巨樹那裡跑去。樹下的船依然靜靜泊在那裡,彷彿命中注定,它是沙漠里的船,它曾經帶過無數人到這裏奔向死亡。而現在它卻成了我們生存的希望。
土豆和老六下意識的靠近船邊進行自衛,三個人混在一起搏鬥了片刻,身形交錯。船猛烈搖晃起來。在我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三個人剛好一同壓在船右側。古船不再搖晃,徹底翻倒了。
埂子的身子猛烈地抽搐了幾下,他口中不由自主地發出嚎叫聲,嚇得老六和土豆一鬆手,埂子瞬間又躍了起來,傷口的血流得愈發洶湧,他卻無法遏制地撲向土豆。
埂子讓老六先上船,在船上接引我們,他則帶著槍警戒在我們身後。這些天經歷的事情讓埂子時刻都保持著警惕。我們蹲在船上,終於鬆了一口氣。陳偉看到船沿上的血跡read.99csw•com,皺了皺眉頭。李大嘴當然不能放過這個機會,譏諷道:「將就點吧,這可不是豪華游輪。」
這是一個宿命的終結,還是一次時間的折返?是一個夢境的門扉,還是一場絕望的旅行?
當我的身體觸碰到堅硬的岩壁時,已經到了體力的極限。我記得我被岸上的人七手八腳拖了上去,連老魏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一盞高能探照燈從上方照了下來,大家竭盡全力地大聲叫喊,試圖引起救援隊的注意。我們的聲音或許沒有被聽到,但探照燈發現了我們的身影。幾分鐘后,從上面垂吊下來幾根繩子,全副武裝的特種部隊人員沿繩索降了下來。
「在考古學里,」我激動地接著老魏的話說道,「不同時期,不同地域文化的形態就算有雷同之處,細節也一定不同。但是如果完全一致,那就只有一個解釋,他們曾經有過交流,曾經在某個時空點重合過。草簍在北疆的葬俗里是必備的物品,甚至連儀式化的古墓溝墓地里都有隨葬草簍。我的天,他們不僅去過黑海、裏海,還曾經到達過美洲!」
「為什麼這樣問?」老魏的好奇心被撩撥起來了。
我們向范教授熱烈的揮手,幾乎熱淚盈眶。我匆忙從卧鋪上拿起包,穿上外套,想快點跑下車,跑向范教授。
老魏霍然站了起來,指著老六道:「這是小事?這,這可是改變人類文化史、變遷史的重大事件!你的祖先可能也曾參過這場浩蕩的文化交融歷史中!它的偉大之處在於彰顯了人類的足跡,我們祖先脫離蒙昧,清晰地認識這世界,要遠比我們想象的還早!」
「這裏不是終點。至少不是我選擇的終點。」
陳偉的眼睛紅通通的,原本瘦小的身體此刻顯得狂暴而猙獰。他一把拉住嚴叔的手,急切道:「你想讓你的妻子復活對不對?那和我一起找,找到黑衣祭司,活的死的都行!羊皮紙上說到了重生的聖殿,會有神的指點。嚴叔,不能放棄,這是機會,是我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機會!」
我和譚教授緩緩坐起,驚魂未定。嚴叔手中的槍硝煙未散,默默看著埂子胸前的血從彈孔處汩汩流出,片刻間染紅了前胸。埂子的雙膝一軟,跪跌在地上,接著緩緩倒了下去。
老李上車后,摘掉墨鏡,默不作聲地坐在我們身邊。片刻后他開口道:「梁珂,別難過。」
老魏用袖子蹭了一下鼻子,結結巴巴道:「你,你們不懂。這,這意味著小河墓地的先民真的可能曾經到過美洲。」
于燕燕凝視了他片刻,替他做了回答:「因為你怕你的女兒以你為恥,對嗎?因為在你女兒的心中,她的父親母親都是烈士,而現在這個父親不僅沒死,反而成了劫持者。你害怕她的輕視和厭棄,你怕失去她的愛和尊重,對嗎?」
嚴叔的話讓我心中一陣溫暖。當我向嚴叔望去時,驚訝地發現他已經雙頰通紅,顯然已由低燒發展到了高燒。埂子將自己的外套披在嚴叔身上,關切地看了看嚴叔。嚴叔雖然在發燒,身上卻沒有顫抖的痕迹。比起嚴叔,更令人擔心的是埂子,他連向嚴叔伸手過去時都止不住手的顫抖。嚴叔握住了他的手,低聲道:「你睡會吧。」
嚴叔又沉默了一會,終於開口道:「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隨著水流在裂隙里拐了一個急彎,李大嘴忽然叫了出來:「前面有光……真正的光!」
于燕燕輕聲道:「我開始僅僅是有所懷疑而已,直到剛才徹底確定。」
隊伍中的男性分別站在石板的兩側,我和譚教授、于燕燕則蹲在中間準備接應。李大嘴喊了句「一、二、三、起!」
埂子扶著嚴叔上船后,身形有些僵硬地最後一個跳上船。他站在船邊,用手用力推著岩壁,讓船緩緩離開崖邊。水流看上去並不湍急,當到達崖邊后不再上漲,水流一直向黑影飛去的方向傾瀉而去。路過差點要了老魏的小命——就是他發現壁畫的地方,嚴叔特地打開應急燈看了一下。從我們站在船上的高度看來,剛好伸手可以夠到壁畫。大家頓時心照不宣,明白了北疆先民是如何在這些峭壁上畫下了這些圖案。但我們的高度並不能夠攀上對岸的崖頂,只能望崖興嘆。
埂子搖了搖頭,默不作聲地坐在嚴叔身邊。
「譚教授,」老魏的聲音在平台另一側響起,帶著歡欣鼓舞的味道,「這有一處吐火羅語的銘文。」
竇淼聳了聳肩膀:「沒準古人跟我們的想法不一樣,又或許這裏只是一個象徵地,並沒有實質內容。」
李大嘴和魏大頭跳進槽室內,對其中的情況仔細勘驗。這種勾當他們輕車熟路,他們是墓地里戰鬥成長的一代。
當我醒來時,我已經躺在沙漠車的後座上,車窗拉著窗帘,刺眼的光亮我依然覺得眩暈。適應了一會後,我看到了老魏那張憂心忡忡的多邊形的臉。
于燕燕思忖了片刻,不再堅持,同意了她的要求。
「放手吧,陳偉……這一路行來我一直在想,犧牲了這麼多生命,輾轉了這許多年,我要追尋的,其實就是我的夢境。陳偉,我錯了。事到如今,已經不能祈求死者的原諒。但是你還年輕,從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中醒過來吧。這個所謂的重生聖殿,」嚴叔的目光離開陳偉,悲哀地望向我們,「這句充滿深意的話語,我的能力無法真正去理解它。但我感覺到了,所有超越常理的力量,都是來自常理的。時光或許會倒流,人或許會重生,但不是現在,而是無限遠的未來。有些事情,終究是人力所不及的,也是有限的認知無法承受的。」
布條被撐得筆直,緩緩將石板翻出一條縫隙。我們趕緊伸手接住石板,李大嘴和竇淼立刻丟掉布條,伸手幫我們扶住,緩緩向上推起。
他的身體在槍聲過後並沒有立刻倒下,而是像一尊雕塑一樣肅立了片刻,迸滿鮮血的頭顱高昂向天空,像是一個永不屈服、永不停止的追問。片刻后,他緩緩向後倒去,一聲轟鳴落在地上。
混亂中我聽到陳偉尖叫的聲音:「水!水又漲了!」
「寬恕我,」他喃喃道,「如果真的有神,請寬恕我。」
我看到嚴叔孤獨地站在一邊,臉色緋紅。我伸手想去扶他,手還沒有碰到嚴叔他就踉蹌了一下,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我在船上睡著了,靠在譚教授的肩膀上。我當時不知道,為了讓我能安心的休息一會,譚教授一直保持著不動的姿勢。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這條裂隙似乎無限遠,帶著我們遠離地面。原本生還的希望隨著逐漸沉入更深的黑暗而冰冷起來,我又恢復了那種嗜睡的狀態。
他站起身,用力跺著地面上巨大的眼睛刻畫,口中狂亂的罵道:「騙子!騙子!」
這是一幅由兩個橢圓相連組成的圖案,橢圓中間各有一個點。有點像八卦圖的變形,但與八卦圖有本質的區別。李大嘴不假思索,開口道:「這肯定是早期八卦圖的樣式,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傳說八卦圖是上古伏羲氏所創,考慮到北疆先民比我們早先推測存在的時間還要早,我覺得與伏羲時代對得上號。」
李大嘴不由分說地推著于燕燕:「時間緊迫,不要再說了,趕緊準備游過去!」
「宇宙是我們所存在的一個時空連續系統,」竇淼歪著嘴笑了一下,「它包含時間、空間、物質和能量。」
彷彿很久以後,事實上是我們離開「樹死成舟」處16個小時左右,我忽然從雜亂無章的夢境中驚醒,看到埂子霍然站起身來。
他的聲音溫柔而低回:「時光會倒流的,離別的會重逢的。燕兒,別悲傷。」
平台的周圍都是水,距離岩壁還有一定距離。想要靠近岩壁,必須在水淹沒這裏后游過去。想到一夜前在水中的幻覺,我內心絕望起來。
魏大頭按住陳偉的肩膀,低聲道:「鎮定。」
他們到達繩索的最底端,距離我們仍有一百多米,但彼此已經能看清,喊話的聲音也清晰了。
「我,控制不了,自己,」埂子低聲斷續說著,聲音猶如夢囈,「血的味道……我……」
話音剛落,埂子顫抖的手已經伸向了他,一把抓起狠狠咬向他的脖頸。高宏的聲音像是被利刃挑起的女高音,尖銳而驚悚的橫亘兩秒鐘后,斷然消失。
忙了半天,依然無果。老李轉身對老魏道:「喂,你,脫衣服!」
嚴叔翻起的嘴唇顫抖了幾下,那張恐怖醜陋的臉上如此哀戚,讓人動容。
我大口喘息了幾下,猶疑著打量自己的全身——衣服是乾燥的,連頭髮上都沒有水漬。我迷茫地望著身邊的人們,他們的笑容read.99csw.com和聲音都是真實的,親切的貼在我身際。這是上天給我們的重生機會嗎,抑或是冥冥中的點醒,讓我們在這裏止步?
裂隙兩側依然是高不見頂的崖壁。在這水中掙扎得越久,心中明白生還的希望越來越渺茫。我不再糾纏于剛才的幻象中,一心一意地浮遊水中,為延續自己的生命奮鬥著。真實或虛幻,無論我所見的是什麼,我遵從了自己內心的選擇。哪怕最後是面對死亡,我也不會止步。老魏的大頭努力浮在水面上,時不時扭頭看看我,生怕我再沉下去。
我趕緊伏地,側著身子觀察嚴叔,心中怦怦亂跳。在我眼中嚴叔一直是硬漢形象,即便他身負重傷、面臨各種危險困境,從未見過他皺眉或軟弱過。此刻他驟然跪下,正如一個孤獨無助的老人低著頭,口中低聲禱告著。
「埂子!」老魏拼盡全力大吼了一聲,聲音已經嘶啞走調。這聲怒吼讓埂子好像短暫地恢復了理智,扭頭向老魏看去。李大嘴抓住機會,一把搶過應急燈點亮,對準了埂子。
老魏和李大嘴的手終於抓住了我肩膀,他們帶著我笨拙地浮出水面。我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差點又沉下水去。我們三個混亂的在水中折騰了一會,終於浮在水面上,被波流向前衝去。
譚教授讚許地點點頭,「我也認為這是眼睛。我想,結合小河墓地的先民們在向西行走,歷經數代人又回到北疆這裏,這漫長的旅途中,支撐他們信念的一定是上天的注視。他們將這種體驗帶入信仰中,深信他們是受上天眷顧的。」
「竇淼說得對,」老魏扶了扶眼鏡,「這不像八卦圖,欠缺的因素太多。乍看之下很像,仔細研究起來,與八卦圖根本是兩回事。」
「這裏不是終點。」
譚教授拉過老魏,按住肩膀讓他坐下,她低低嘆息了一聲:「我一直懷疑在聖經中所記的巴比倫塔和變亂口音一事前,全球有過一場漫長的遷移和交融過程。從語言、葬俗的變化和因果相循的遺迹看來,我們的祖先曾經遠遠地離開過這片大陸,參与並創造了世界歷史中的神話時代。從那些語焉不詳,極度誇張的神話中看來,我們雖已不可能確切地判定這些事實,但卻能推斷出其中的蛛絲馬跡。」
竇淼雙手插在褲子口袋,低頭看了看圖案:「但是這圖裡最基本的陰陽觀都沒有。」
李大嘴低聲感嘆道:「九死一生到了這裏,結果就這麼一句話被打發了。」
陳偉失望地跌坐在地上,彷彿因為極度的疲倦和沮喪,他緩緩躺倒,四仰八叉地橫在一側,口中喃喃道:「完了,一切都完了,什麼都是假的。」
「無論你是什麼樣的人,你都是我的父親。相信我,救援隊就快來了,我帶你去最好的醫院,肯定有辦法治療你的病。不要離開我,這些年我很怕,也很孤單。爸爸……」
埂子咬向高宏的時候,我能看到他手上已經剝落的紗布,上面依稀有朱亮咬過的痕迹。埂子吮吸著高宏喉管里的血,眼睛卻直勾勾地望向我。他的表情兇惡而悲哀,貪婪和自我厭棄奇特并行浮現在眼中。血腥味頓時彌散開來,埂子的眼睛更加狂亂,看上去無法遏制。我僵硬地坐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埂子甩開土豆和老六的手,放下已經綿軟無息的高宏後向我撲來。
嚴叔向她微笑了一下,他的肌肉已經不聽使喚,這個笑容是努力擠出的。
我咬緊牙關,執著地帶著這個念頭,拼盡最後的力量在水裡向上奮力游去。
說話間,老魏早已站起在平台邊緣仔細觀察,他大聲叫了出來:「譚教授,您看出來了嗎,這個檯子跟古墓溝墓地是一個模子里出來的!它階梯狀的外圈也是七個環!」
埂子並沒有停下身形,繼續伸手想把譚教授抓起來。我半仰在船上,眼睛能看到漆黑的頂穹,心中驚懼不已,下意識地抱緊譚教授。
大約一個小時后,水流越來越急,我們的船速也越來越快。很明顯的可以感覺到,我們的船跟著水流是在向地下更深的地方走。嚴叔坐在船頭,時刻觀察著崖岸的動靜。這個大裂隙的一側是不見頂的崖壁,另一側則是與我們來時平行的、可以行走的通道。隨著我們越來越深入地下,另一側原本可以見頂的崖壁已經逐漸長高,看不到崖頂了。我們像是被擠在夾縫中間,隨著幽深的水流,不斷的向前漂去。
他的話音未落,我驟然一陣窒息,冰冷而深的水再次瀰漫在身際。一切都消失了,溫暖、朋友和乾淨安詳的氛圍,剎那間煙消雲散,黑暗的深水帶著死亡的氣息籠罩了我。
鍾衛紅在洞口邊一直流連到水位漫過洞口,才緩緩向沙漠車走來。
魏大頭縮著身子,嘀嘀咕咕道:「為什麼是我的衣服?」
竇淼哈哈笑了出來,指了指于燕燕:「你們問她。」
「你和她有了私情?」
于燕燕緩緩坐了起來,聲音依然很低:「為什麼你不親自告訴我保險箱里是什麼,你又為什麼希望我看?」
七個環。
竇淼淡淡道:「觀察,分析,和推理。我跟那兩個書獃子不一樣。」他的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了看老魏和老李,湊近於燕燕低聲道,「順便說下,我也未婚。」
他久久地佇立在洞口,凝視著下面。
「沒有,」于燕燕答道,「叫上面準備好救助工作!」
「堅持!」他似乎看到了我內心的絕望,大聲喊了一句,順便被水嗆了一口。
陳偉終於抬起了頭。與他發現這52年周期的地下水與黑衣契誓之間的真實關聯的興奮和狂喜不同,他臉上是一種迷惘而悲傷的神色。我們齊齊望向他,眼神中充滿期待。片刻后他終於開口了,將這行吐火羅語翻譯了出來。
「瑪雅人在美洲,難不成小河先民還曾到過美洲?老魏,這回是你扯了吧?」老李終於找到了一個在學術上打擊魏大頭的機會,他毫不遲疑的抓住機會,重磅出擊。
剎那間我明白了兩張生死契誓上吐火羅文的真實含義。生契是因為小河-古墓溝文化圈的消亡,人們對重生的約定。死契則是古墨山國祭司最後的絕望,她們選擇了生命的放逐和放手。我不相信重生,不相信超越自然的力量。但是這死亡之海,渡冥之舟此刻卻真切地呈現在眼前。我想起周謙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她還是要藉助人力完成使命」——墨山國祭司究竟想幹什麼?我已經明了這個族群的歷史,卻依然猜不透黑衣墓主的真正用意。甚至,她真的可以穿越時光,在當下復活履行使命嗎?
譚教授緩緩站起身,走到嚴叔身邊。即便歷經艱難險阻,她的目光依然清澈而明亮。她坐在嚴叔身邊和他低聲談話,似乎在安慰失去同伴的嚴叔。嚴叔沒有說話,只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于燕燕一把抱住了嚴叔的脖子,她的身體微微有些顫抖,緊緊抱著嚴叔不肯鬆手。
譚教授驟然醒悟:「樹死成舟……船……巨樹下的那艘船,天啊,他們是用船將自己運送過來的!」
「對,小河-古墓溝文化圈雖然受西方文化影響較多,但也不能忽略中原文化對他們的影響,中原文化是他們的母文化。我堅信這裏就是重生聖殿。」陳偉的聲音充滿了興奮,「這裡是我們在沙漠中所見的百米圓洞之下,直接面對光明和太陽。我們成功了,我們找到了重生聖殿!」
「船……」嚴叔抬起頭,目光煥然一新,「大家都去大樹下的船那裡,我們乘船離開這裏!」
老魏彎腰試圖扶起於燕燕,同時高聲對我們叫道:「一旦這裏被水淹沒,大家想盡一切辦法靠近岩壁,抓住岩壁上一切能穩住身體的地方。」
「還廢什麼話,趕緊幫忙掀開看看。」李大嘴已經急不可耐。
無人回答我的問話。我向譚教授望去,她向我微微一笑,也並無回答的意思。不知為何,這笑容讓我心中隱隱動蕩,彷彿在周謙臉上似曾相識。
譚教授感慨地點了點頭:「是的,我發現了。」
老魏點點頭:「收到。」
石板下方是一個深不過一米的槽室。沒有任何裝飾,鑿擊出來的粗糙痕迹依稀可見。在槽室的中央,擺放的是一具我們熟悉的,讓人五味陳雜的舟型棺。
「于燕燕,」譚教授的手放在她的肩頭,止住了她,「如果你父親還活著,他一定希望你帶我們離開這裏。你是他生命的延續,不要辜負了他。」
嚴叔的病勢讓我們的心情都很沉重。大家心知肚明,嚴叔的虛弱不僅僅是為救老魏時在崖壁上撞傷的,他也被雙翼生物咬過。他還能支撐多久,他的「病」會不會發作,這些我們心裏都沒底,既關切他的安危,同時也隱隱的擔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