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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一份戶籍 第二節

第十六章 一份戶籍

第二節

「噢,有嗎?」
校長有些困惑:「這就難辦了。那就只好按年齡來推算了,他是那年出生的?」
「這種作弊難道怎麼也發現不了嗎?就沒有辦法查清嗎?」
「是的。」
「這話怎麼講呢?」
「這一帶商店滿漂亮啊!」今西望著外面說。
今西付清車費。他走下汽車,站在那裡,細心地環顧著四周。這兒每棟房子都是新建的,看不到戰前古老建築的影予。這間西服批發店招牌上寫著「丹后屋商店」。
從牆外就可看到貯酒的庫房。正面裝飾著關西酒房特有的格子門。屋頂上豎著寫著「京花」字樣的大牌匾。
「在天王寺公園西側。」
「馬上可以查到,」女辦事員翻著原本說,「這人是在昭和二十四年三月二日提出申請的。」
「是的。」女辦事員看了一會說,「那一天,浪速區一帶遭到大空襲,幾乎所有的房屋全被燒毀。這兩個人我想也是在當時死去的。」
她在那兒翻著底冊,今西屏息靜候著,約摸等了二、三分鐘,女辦事員抱著一本底冊回到今西面前。
當真可以這樣設想嗎?似乎也有此可能。但是之所以說有此可能,並不是因為十六歲的當事人沒有記住雙親的出生地點,而是他的頭腦夠聰敏的了。
汽車繞著公園的左側駛過去。今西把門牌號告訴司機。不一會,汽車駛進商業街,店鋪還沒有開店營業。
「是的。以前的戶籍原本在戰火中燒毀了,這是後來補換的。」
總之,他確實在大阪、京都居住過,但是,任何證據都沒有保留下來。
「浪速區公所嗎?你看,就在那兒。」
他找到有懷疑的那一部分:
今西走進去,只見貨架上玲琅滿目,擺放著各種各樣整匹的衣料。他讓店員去請店主,暫時等了片刻。
「根據本人的申報。」
「您好!」一位年過六十的老人,和服外面系著一條藍色圍裙走出來,「不知有何貴幹?」老店主用手整著圍裙跪坐下來。
「是的。原本在戰爭中燒掉時,根據法律規定,可以再生。請看這裏……」女辦事員指著戶籍原本扉頁上的文字給他看。上面寫著:
「確實有。對、對,是中途退學了。我記得好象是在二年級的時候。」
「先生,到了。」
「請停下,啊,不,不,不好受,請住手、住手……」
店主恐怕還不是那份戶籍上的英藏和君子夫婦。這個名字很可能是申報人憑空編造出來的。因為夫婦二人的原籍都不明確,雖然責成本人事後補報,但至今仍未申報詳細的出生地點。
「是的,全燒掉了。現在九*九*藏*書正分頭儘可能地進行再生。可是時間越久就越不容易搞清了。」
「那麼,這人的戶籍也是只按本人的申報再生的嗎?」
那是討厭的音晌,不愉快的音響。
今西仰起頭來。「這麼說這份戶口也是在昭和二十一年至二十二年期間申請再生的嘍?」
「對不起,請查一查這人是哪一年提出申請的?」
他走到交通崗亭打聽浪速區惠比須町的位置,巡警回頭望著牆上的大幅地圖說:
「這麼說來,當時學校的畢業生名簿、在校生名簿也都……」
「對不起,能將原本給我看嗎?」他請求道。
「有。這人現在是酒廠經理,正好是當時的學生。」
今西掏出警察證件證明自已身份。女辦事員瞥了一眼,說聲「請看吧」,便將厚厚的戶籍原本從窗口遞出來。
老人放下筆不耐煩地說:「從這裏往前走,走到頭,右側就是。」
「昭和二十四年?」今西現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昭和二十四年本人正好十六歲。
在今西進一步的追問下,女辦事員說聲「請稍候」站了起來。她又回到壁櫥前找出一本厚厚的合訂卷宗,翻了好長時間。然後,她返回來。
今西取出夾在手冊中的報紙剪材,上面印著照片。
「和賀、關川二氏決定出國旅行。
「剛才查了當時的事故簿,承辦人現已離職。據上面記載:當時受理了這份申請,但戶主英藏和賽子君子的原籍留待日後辦理補報手續?」
「這家戶主英藏和其妻君子,死亡日期相同,都是昭和二十年三月十四日,是不是在空襲中死去的?」今西為了驗證一下,叮問道。
「沒有記清?」
「是的,聽他說過,家住在大阪,在這兒寄宿。」
「這附近能找到這種人嗎?」
痕迹雖然存在,但是,任何地方也沒有留下足以證明他的履歷的具體證據。
這位二十二、三歲大臉盤的女子眯著眼睛,仔細看了看今西那難以辨認的字體。
今西榮太郎聽著「丹后屋」店主的介紹,這位瘦骨嶙峋的老人,祖輩上就住在大阪這塊土地上,因而對這一帶相當熟悉。今西在這兒談了大約三十分鐘后,走了出來。
「請稍等一下。」說著她起身朝著戶籍原本保存架走去。
「死的人不少吧?」
「請等一下,」年輕的店主雙手抱在胸前,眼望著天花板,好象拚命在從自己的記憶里搜索著。「啊,想起來了。」
「他寄宿的地方在哪兒呢?」
「是的。譬如,這家戶主英藏,登記了出生地,就可以到當地市區府或村公所去查問核實,當https://read.99csw.com然妻子君子的情況也一樣。」
「可不是嗎。我們這裏一切原件全燒失了,所以即使報了假的,也無從發現。」
他走到區公所建築物前面。門旁坐著一位年老的行政繕寫員。
「是的。哎呀,簡直成了一片焦土啦。」
「哦,有這個人嗎?」今西不由得凝視著對方的面孔。
今西搔著頭說:「說來這也不清楚。」
今西向他說明了來意。
「不,以後再說吧。」
「這倒是……」今西心想原本也許不會錯,可是,有可能作弊,譬如,擅自取用別人戶籍的事就時有發生。
「當時的畢業生大體都會有印象的。你打聽的這個人雖說是在二年級時退學的,由於班級相同,也許會有些記憶。」
今西榮太郎當晚趕到京都車站,離八點半發車的上行快車還有段時間,他在站前食堂吃了咖喱飯。
「那麼,是哪一年退學的呢?」
「嗯,足有幾千人。」
「是的。」女辦事員點點頭。
今西榮太郎吃完辣味咖喱飯,正飲茶時看到桌上放著客人丟下的一份晚報。他順手取過來,是一份地方報紙。他下意識地翻著,文化欄一角上刊出的一則消息,映入了他的眼帘。
「這兒是那個門牌號嗎?」
「請等一等,我查查看。」女辦事員離開了座位。
「是啊,剛才聽你講到了出生年月,以此類推,回憶入學時的情況也許是個辦法。」
一群鴿子飛向空中,白色的翅膀,在明媚的陽光下,銀光閃爍。
今西榮太郎返回市區,由於城市大半遭受了戰爭災害,所以繁華大街或中心街幾乎全是新建的。只有偏僻的地區仍然是舊街道。受災地區和倖存的街道涇渭分明。
「哦,這兒也燒光了嗎?」今西失望地說:「也是在昭和二十年三月十四日嗎?」
「不,不是,也有以後提出申請的。」
按照XX高中校長告訴的地址,他向名叫「京花」的酒坊走去。
「果然是這樣啊!」今西的注意力又回到新戶籍原本上。「紙張很新啊?」
「是什麼時候遭到空襲的?」
「肄業?是幾年級時退學的?」
後來,他來到了京都府XX市,雖然自稱是寄宿,但是說不定,他從大阪來到這兒,又被另一家收養了。而這一家人在空襲中也已化為灰燼。
「當然是真的羅,」女辦事員悻悻地說,「區公所的原本上還會有假嗎?」
「太感謝了。」今西為自己佔用了好長時間抱歉地說。他走到外面,步履變得輕盈了。——流浪兒,確實曾在這個大阪居住過。
今西回憶起死去的read.99csw.com惠美子在彌留時刻脫口說出的那些夢囈般的話語:
「我想是這樣的。因為這位申請人當年才十六歲,雙親在戰火中突然死亡。在這以前,他也許並不知道父母確切的出生地點。在這種情況下,只好就這樣再生了戶籍,約定日後弄清戶主即雙親的原籍后,再行補報,這就叫辦理補報手續。」
「是真的嗎?」今西禁不住脫口而出。
「寄宿?」
「喂,浪速區公所在什麼地方?」汽車正要爬上天王寺坡路時,今西問道。
「關於我查問的這個人,能不能想抉辦法搞清呢?」
「可不是嗎。全是戰後重建起來的。」
「關川重雄氏定於十二月二十五日搭乘法國航空公司班機去巴黎。該氏將以法國為起點,周遊西德、英國、西班牙及義大利等地,預計明年二月下旬回國。該氏將以日本代表身分出席國際知識界討論會,遍訪歐洲各地。」
「和賀英良氏計劃中的美國之行,定滬十一月三十日晚十時,搭乘泛美航空公司客機離開羽田機場。
跟隨著身患不治之症的父親、從島根縣偏遠的山村流浪出來的那個七歲的孩子,從龜嵩逃出后,來到了大阪。
今西叫了部出租汽車。汽車沿矜清晨的大阪市街向南駛去。
「那位先生很可憐,在戰爭中死去了。」
女辦事員終於回到今西面前:「剛才查了一下,因為申請書保存期為五年,已經處理掉了。」
「煩便問一下,是完全照著本人申請填寫嗎?」
「哦,有嗎?」
「哎呀,那一帶全燒光了,連影子也沒剩下。」
「那麼,這本戶籍,是通過這種手續辦的嗎?」
「啊,」今西低下頭說,「太打擾了。」
他在這兒被人收養起來,長大成人。也許他並不是人家的養子,而是店裡的學徒。那爿商店和店主均已在戰火中消失,至今已無影無蹤。
「是的,那份戶籍在原本上確實有登記。」
原籍,大阪市浪速區惠比須町二段120號。
「現在的臉型是這樣,有印象嗎?」
他聲稱自己曾在京都府立XX高中求過學,使用的也是同一手法,因為這所學校在舊制中學時代的記錄也已完全燒失,同時,市街也大半成了焦土。
從這兒可以看到,戶籍科里有許多卷櫃,她蹲在高高的卷拒下,不住地尋找著什麼。十分鐘過去了,看來要找出來很費時間。窗口前的客人越聚越多,今西感到不安起來。
「補報手續?」今西沒弄清是怎麼回事。
清晨八時半,今西榮太郎抵達大阪車站。
「這是從法務局那套複製來的吧?」
「區公所九*九*藏*書也在那附近嗎?」
今西掏出記事簿。「請問……」女辦事員應聲扭過頭來。「浪速區惠比須町二段120號有沒有這個人的戶口?」他連同記事簿遞給辦事員看。
「不,這個城市還要早些。這兒有個軍需工廠,所以首當其衝,在昭和二十年二月十九日就遭到了大空襲。當時,全市大半化為灰燼。我校作為當時的中學,座落在市中心,所以也未能倖免。」
今西走進店裡,要求會見店主。一位二十七、八歲的年輕店主走出來。今西向他說明自己為查找一個人,曾去過XX高中,經介紹知道你是他當時的同班同學,所以特地來拜訪。
今西說出了那人的出生年月。
他將父母的住址選在大阪浪速區惠比須町二段120號,是很明智的做法。因為這個地區的戶籍原本,在戰火中全部燒毀了。同時,另一保存戶籍原本的法務局,一切文書檔案也燒失殆盡。
又是討厭的音響,不舒服的音響。
他中學二年時退學,爾後來到了東京。
今西低頭沉思地走著。
「在它北面五百公尺的地方。」
女辦事員解釋說:「據我推測,當時申請人大概對戶主英藏夫婦的出生地點沒有記清。」
「這太遺憾了。」
「哎呀,不知道。他上二年級不久就退學了。恐怕老同學誰也難記得了。」
「是嗎?」,在此,「戰災」又成了偵查的障礙。今西問他知不知道這個人正活躍在東京呢?店主搖搖頭說不知道。
「你不記得他是從什麼地方來上學的嗎?」
「哦?」今西眼睛明亮起來,「那麼,這是根據什麼製作的呢?」
「應該查證過,否則是不會承辦的。」
「這麼說來,是舊制中學時代啊,這可不好辦了。」校長雙眉緊鎖,「我校舊制中學時代的記錄被戰火全燒光了。」
「是在昭和二十年三月十四日,戰爭臨近結束的時候。當時B-29大編隊飛來,投下的燒夷彈就象下冰雹一般。美國佬若能再稍等一會,這一帶就保住了。」
今西看看表,差十分九點,區公所還沒有開始辦公。
戶籍原本保存在區公所和轄區的法務局,假若區公所的一套燒了,還可以利用法務局的原本複製。
電車從他身旁駛過。在線路的轉彎處,車輪發出吱吱的金屬摩擦聲種令人不舒服的聲音。
「當時的班主任現在還在嗎?」今西把剪報夾進手冊后問道。
高級中學建在市郊的山崗上。今西乘出租汽車來到學校下面,然後又汗流滿面地順著高高的石階往上爬。
校長出面接待了他。這人五十四、五歲,身材瘦小,看得出是https://read•99csw•com個和藹可親的人。
「不,不是。法務局在當天的空襲中也遭到了轟炸,原本也一起燒掉了。」
「有的。」女辦事員做了肯定的回答。
今西一看,車子停在一間西服批發店前。
「是的。從大正時代創辦的學校,失掉了當時的記錄,實在可惜極了。」
「假如有人登記了假的原籍,是不是也無法查出啊?」
「知不知道他寄宿的那家叫什麼名字?」
年輕店主接過來,入神地望著。「對了,是這種臉型。不過,因為時間很短,腦子裡只有模模糊糊那麼一點印象。嘿,那傢伙在東京成了了不起的人物了。」臉上露出驚奇的神色。
「先生,要去區公所嗎?」
「當然希望盡量有人證明。不過,在遭受戰禍這種特殊情況下,有時無人證明。這時,就只好按本人的申報辦再生了。」
「是這樣啊,……」今西站在那裡思忖了一會,好象還有疑點,「剛才你說過,即使報了假的也無從發現,是嗎?」
今西對照自己手冊上的記錄,沒有任何出入。
在丹后屋聽到的一席讀,更加堅定了他的信心。在清爽的早晨里,孩子們的喧鬧聲顯得更加嘈亂,今西走在路上,聽到這種聲音,又使他聯想起了那種音響。
「謝謝您,」今西踏著石台階,走進昏暗的屋裡。區公所里人來人往一片繁忙景象。他走進戶籍科,一位年輕的女辦事員坐在窗口。
「這麼說,這一帶過去全都炸毀了嗎?」
特意來此一行,總算沒有白費力氣。大體的情況原已估計到了,不過,在這裏又進一步得到了證實。
「有那個名字的戶口。」
今西想象中的戶籍原本紙張應該是陳舊的,呈茶褐色,角邊破爛不堪,可是這本原本卻相當新。
「不必客氣。」
他順著緩緩的慢坡朝著區公所的方向走去。近處彷彿有一所學校,不時傳來孩子們的喧鬧聲。
「不,不是畢業,是肄業。」今西說。
「請問戶籍科在哪兒?」
「燒毀啦?」
「哦,那個學生是哪年畢業的?」
「本人的?」
「讓我想一想……,好象是在這條街上一個地方寄宿。」
「因蒙受戰禍,各地區公所、縣廳戶籍燒毀,可於戰後昭和二十一年至二十二年,提出申諸辦理再生戶籍。」
「不太清楚。」
「申請書上,不需要保證人證明本人的申報有無差錯嗎?」
「是的。」
剛才司機提到的空襲時間,今西在東京時,就已銘記在心。
今西榮太郎接著向京都府立XX高級中學走去。既然名曰「京都府立」,理應在靠近京都府的市內,其實,它位於靠近大阪府的一個市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