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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喂,你見了吉木,為什麼不告訴我?」
昌子買了東西回來,在上樓時突然想到或許又會碰上吉木。她心裏直嘀咕,一方面盼望真能碰見他。又覺得見了吉木或許會出現不祥的事態。
因此,她根本不知道四樓都住著什麼人家。公寓的樓下設有食品店和花房。她去賣東西時常遇上幾位面熟的主婦,但不清楚這些人住在哪個房間。
「那麼說,你馬上要回去羅!」
昌子突然說不出話來。
「『二號』?呃——」丈夫立刻發生了興趣,「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我見過沒有?」
昌子沉下了臉,照實說:「雖不是每天,一星期中至少有三天。」
「太可惜了,才三十來歲。」丈夫繼續絮叨:「反正這些酒吧女郎的男女關係很複雜。」
住在這公寓里的居民大多是公司里的職員。丈夫平時的言談中流露出對他們的輕蔑。他之所以有這樣思想,因為他在上學時一直被認為是「秀才」,工作后看慣了那些公司的人們對官僚的阿諛奉承。丈夫所屬的經濟計劃廳更是民間公司常去請願的地方。這一切助長丈夫出人頭地的思想。
「剛才在那兒說話不方便。」
「您吃飯了嗎?」
「怎麼辦好呢!說給你聽,你可不要著急啊!」
「英夫君精明強幹,將來定會有出息的。」
昌子在房間里,心依然跳個不停。她是第一次看到自殺者。雖然沒有瞧見她的臉,但用毛毯裹著的形狀好象更加顯得凄慘。說是住在四樓,不知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昌子猜不出來。或許在逛商店買東西時見過她。昌子一一回憶她所見過的那些主婦們的臉。
昌子知道丈夫在官廳里是個出色的人才。上司對這個年輕人寄以很大的期望。這從堀澤平時的談吐中常常透露過。晚上不早回來,大半是和課長或課長助理應酬。
吉木叮囑她不要聲張卻成了她的負擔。誠然她自已不會主動告訴丈夫,但答應吉木遵守諾言,卻似乎成了兩人的秘密。
昌子的房間在這公寓的三樓。那一天遇見吉木時,昌子正好從二樓上三樓,吉木則從上往下,好象他走訪了四樓的某家人家。
「她男人是個什麼樣兒的人?」
怪不得剛才昌子問她時,她的太度暖味。
「或許沒找到他。」
「可不是每天這樣吧!」母親問道。
「在這公寓里住了一年多了。才三十來歲。打扮得很漂亮,挺扎眼的。大伙兒都吃了一驚。」
昌子拉開房門跑到走廊上,只見四樓上擠滿人。鄰居的主婦見昌子走過來,向她點點頭。
丈夫早晨八點多一點出門,晚上很晚才回家。傍晚回家的日子很少很少。
是的。他確實很能幹,不過,能幹的內容各有不同。
妹妹似乎在觀察姐姐的表情。
「反正是個酒吧女郎之類的人物。這事倒令人吃驚。」
「今天怎麼啦?沒上學嗎read.99csw.com?」
「昨夜那個自殺的女人到底還是死了。」
昌子瞪大了眼晴,吃驚不已。
「哎呀!你怎麼啦?」
昌子一開門不由地吃了一驚。
「衙門裡的工作很忙嗎?」母親觀察著昌子臉上的表請說道。
「住在四樓,是個女的。救護車都來了,嚇人一跳。聽鄰居說吃了安眠藥。」
「你好,姐姐!」伶子微笑著走進來。
昌子上次遇見吉木,他正好從四樓下來,她碰見他時在三樓的樓梯上。吉木確實是去四樓的。
那太太沒進屋子,站在門口跟昌子說。「那位自殺的女人不是什麼太太。」
聽了她的話,昌子一時說不出話來。
昌子婚後生活中唯一的安慰是母親常來看望她。
「上次不是說過了嗎?是大叔們唄。」
一旦讓丈夫知道了,肯定會質問她:
「管理人說,也沒去醫院看看她。太薄情了。反正逼得要自殺,事情很不簡單哪。既然已經死了,總該去看看她,不虧跟她好了一陣子。」
又過了三十分鐘,樓梯上吵吵嚷嚷起來,有人一邊說話一邊上了四樓,腳步急促。沒等昌子反應過來,聽得隔壁房間的開門聲,看來,不光昌子自己,鄰居們也發覺了。
「吃了。」
伶子注視著姐姐的表情。
當時吉木囑咐她:「我來過這公寓,請不必告訴堀澤君。」
丈夫剛才說四樓的女人自殺其原因在於複雜的男女關係。吉木確實去過四樓,難道他和自殺女人有關係。想到這裏,她不由地惴惴不安起來。
說罷,伶子吃吃地笑起來。
「湊合吧!」
然而,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見到吉木。
「真討厭,是媽媽對你說的嗎?」
「他家裡人來了嗎?」
然而,丈夫並不是不愛昌子。昌子總覺得丈夫愛她不是把她作為一個妻子,而是作為一個女人。
「這個……很難說……」
「比我上次來時漂亮多了。」
當她談起這自殺案件,臉色立刻變了。
「嗯。」
丈夫抬起頭衝著天花板,似乎在思索死者是個什麼樣的女性。
「那麼,我說。可不能讓姐夫知道。在赤坂的夜總會。」
還是剛才跟她說過話的鄰居太太。
由於丈夫的家庭出身和自己不同,因而她和丈夫之間產生了隔閡,似乎她和堀澤結婚是走錯了路。但她並不後悔,僅僅隱隱地感到不安。
「這是好事軻!」母親忽然開朗起來。「這關係到英夫君的前途啊!現在和上司多來往著些好。聽了這話,我便安心了。你知道我是勞碌命,一遇上事立刻會胡思亂想。」
擔架上躺著一個用毯子裹起來的婦女,從圍觀的人群眼前抬過去,那些太太們臉上都沒有血色。
公寓的住戶多半是公司職員,吉木走訪的對象估計也是這類人物?說不定是他公司里的上司。
「或許是工作忙,九-九-藏-書不過他總和課長們應酬。」
「英夫回來得早嗎?」
第二天,還是那位鄰居太太向她彙報了自殺事件的詳細情況。昌子又沒請她,是她主動找上門來的。
「瞧,你的臉色多麼難看,我不說了。」
一般的妻子或許不會這樣說,在父母面前裝出自己很幸福的樣子。但昌子做不到。或許她已預感到將來或許會碰壁。
以前,晚上再晚回來,總要昌子端一碗茶泡飯給他。近來連茶泡飯也不要了。
「別賣關子了。」
昌子的娘家是殷實的商人家庭。沒有緊要的事坐出租汽車就會遭到父親的訓斥。她從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總覺得丈夫現在的舉動太危險了。
昌子始終沒有告訴丈夫她在這座公寓遇見過吉木。
快十二點了,昌子一直在等他。丈夫照例喝得一身酒味。
「唔——」丈夫欠起身來,用手肘支撐著身子。「是誰家的太太?」
和這樣神經質的丈夫呆在一起,慢慢地使昌子拘束起來。丈夫不在家,她反而產生一種解放感。仔細一想,自己結婚的日子還不長。以前聽別人說過,或在雜誌上看到過的夫婦生活和此刻自己的生活截然不同。她和丈夫的生活絲毫覺不出甜蜜。
「太對不起了。你不用等我。一過八點,你自己一個人吃得啦!」
「可是你一直沒來啊,出其不意,我能不吃驚嗎?」
她想到了吉木。
吉木肯定了解堀澤的心思,因為盯囑昌子不要聲張出去,他倆人為什麼突然反目,昌子百思不得其解。
從吉木來說,因為他不知道昌子的新居就在這公寓里,偶然遇見她自然會惑到吃驚。從那以後一直不見吉木,或許他永遠不再來了。吉木之所以不來,或許是知道了堀澤和昌子住在這兒的緣故。
不管如何,昌子覺得在這公寓里偶然遇到吉木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巧合。說不定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裡讀書,或掃地、或打毛衣之際,他會突然來訪。
「不太清楚……聽說沒搶救過來。」
「年輕嗎?」丈夫越來越感興趣了。
「得啦,睡覺吧!」
她知道這樣說會讓母親擔心,但她又不願意隱瞞。更不願意用謊話袒護丈夫。
昌子後悔不該將這件自殺事件告訴丈夫。假如不涉及到吉木,那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話題。然而,此刻她老覺得吉木的影子在眼前轉。
「那怎麼會呢?」鄰居太太不以為然。「既然死者的姐姐、姐夫都出面了,怎麼會找不到他呢?」
昌子以為失火了,趕緊打開窗子往外張望。天空中滿布星星,沒見哪兒冒煙。拉警笛的是救護車。
「不。聽說是『二號』。」
伶子若無其事,昌子則變了臉色。
「真可憐,不知道怎樣了?https://read.99csw.com」昌子嘆了一口氣。
從他的言談中,昌子知道丈夫不大和同事們來往。他所交際的不是上司,就是前輩。昌子對此感到不滿。不與同事交往,專門和上司應酬說明丈太有功利主義思想,遇事都從政治上考慮。這種做法說明丈夫所追求的與自己現在的地位不相稱。
又過了一會兒,一陣警笛聲傳到公寓樓下,人們騷動起來。
這公寓每層樓有十套房間。昌子的房間在三樓拐角的第二個門。昌子平時很少同鄰居的主婦搭腔。但其中也有幾位太太互相走動得很勤的。昌子不愛串門,在走廊上碰上鄰居時至多點點頭示意而已。
丈夫從來也沒有說過吉木在哪家公司混事,每當提到吉木,丈夫便皺起了眉頭。
昌子不好意思再提她的男人。
丈夫把手搭在昌子的肩上。
對了。那天吉木好象很慌慌張張,急著要走。當時的情景此刻猶歷歷在目。
昌子豎起耳朵聽。以後再也沒有聲音了。這公寓的家屬中有高中學生。昌子猜測是二三個高中生互相開玩笑。
然而,伶子始終沒到昌子的公寓來。伶子不來,或許她已看透了堀澤的本質。因為妹妹從小具有敏銳的洞察力。
救護車已駛到公寓門前。
丈夫困了。兩人沒再說下去。
鄰居們並不知道內情。
妹妹伶子和自己截然不同。上次見面時,她本想教訓她一頓,反而羡慕起她那活潑的性格。這一點正是自己所缺乏的。看來妹妹比自己精明得多。妹妹結婚時肯定會選擇一個父母極力反對的對象,但妹妹決不會後悔的。想到這裏,昌子真想為妹妹出把力。
當鄰居的太太說出這「很難說」三個字時,她的表情變得複雜起來。
昌子當時沒覺得什麼。過了一會,心中不兔一怔。
「沒有人,只有她自己。」
「這我知道。」昌子終於開口了。「反正他的應酬多,我想象得出他會去夜總會的。可是,伶子,你也上那樣地方去嗎?」
鄰居的主婦繃著臉對昌子低聲說道:「四三七號房間的太太自殺了。」
有一天。天色漸晚,已經八點鐘了。丈夫還沒有回來。
「是獨身嗎?」昌子反問道。
有人敲門。
「他不早回來,常常在十二點以後。」昌子照實說。
「什麼怎麼啦,你不是說要我來看看你嘛。」
「三十來歲。打扮得非常時髦。可是我卻想不起來。」
昌子獨個兒吃飯時,丈夫一個勁兒抽煙。昌子感到很不愉快。自己為什麼必須侍侯這樣的丈夫呢?昌子的家庭環境也是這樣。母親總是看父親的臉色行事。
昌子躊躇了一下,沒有立刻作答。
「一到醫院就死了,真可憐。」
丈夫立刻停止抽煙。
「向社會學習唄。」
又過了兩三天,剛吃過中飯,伶子來昌子家玩。
從剛才有人急匆匆地上四樓時起,已經足足過了三十九九藏書分鐘。
這一天,丈夫回來挺晚。
伶子一進房間,眼睛骨溜溜地朝四周掃視了一番。
「是不是有人已經通知他丈夫了?」昌子不由地又問道。
昌子看了很不舒服,急匆匆地回到房間里。一會兄,外面又響了警笛聲,救護車遠去了。
說到這裏,鄰居太太對這位自殺的「二號」失去了同情心。
「這個……」鄰居太太的態度暖昧沒說下去。
昌子脫口而出,但同時意識到自己太刨根問底了。
「是這樣的——」鄰居太太眼睛突然發亮了。「她男人是一家公司的頭頭?管理人大叔曾經見過他二三次。年紀五十二三歲,胖乎乎的挺有氣派。每次都坐自備汽車來,不在附近停下,老遠的走過來……對聽說那個自殺的女人沒留下遺書……」
平時堀澤對自己服裝非常講究。每天早晨把鬍子颳得乾乾淨淨,對著鏡子象女人那樣再三地修飾。昌子的父親比較隨便,她已經慣了,看到丈夫如此注重儀錶,不由地吃了一驚。在訂做西服時,丈夫象演員一樣,對於式樣和用料百般挑剔,即使買件內衣也比別人麻煩。
「不知得救了嗎?」
「你家先生真好啊!」昌子常常聽得別人的誇獎。
丈夫吃驚的並不是因為有人自殺。
「聽說情況很複雜。這位太太服了大量安眠藥。」
「發生什麼事啦?」昌子問道。
「媽媽什麼也沒說,可是,前些日子我偶然見到過姐夫。」
「別這麼直瞪瞪地看。」
「他的丈夫不知道嗎?」
昌子當然知道會給那男人找麻煩。她不喜歡丈夫如此明說。
她考慮丈夫的這種性格與他成長的環境有關。公公長期當官,雖然在技術部門,但確確實實是個官僚。親戚中也大多是官吏,一個在官廳中供職,另一個是大學副教授。總之,堀澤一家人都在官僚的氣氛中生息。
「啊——」昌子抽了一口冷氣。
「姐姐!姐夫每晚都回來很晚嗎?」
「那麼我請你吃飯。」
「據管理人說,她的姐姐和姐未去醫院接走了遺體。這下,四三七號房間可乾淨了……她的姐姐、姐夫趕忙把房間里的傢具全運走了。據說全是豪華型的。」
「她家裡有人嗎?」昌子呼吸急促。
昌子不喜歡妹妹不加掩飾的視線。
昌于盯住妹妹看,妹妹卻嘻嘻地笑。
「她男人始終沒露面嗎?」昌子問道。
昌子正在讀雜誌,突然樓梯上響起一陣腳步聲。似乎從三樓往四樓上去。不象是一個人,好象有二三個人。
不過,那一天吉木來這公寓找誰呢?昌子依然猜摸不透。
當然,這一點無可指責。昌子認為自己這樣心情或許是結婚日子還短。要真正成為夫妻需要更多的時間。堀澤英夫也感到妻子不大隨和自已,他對她也摸不透。總之,對堀澤的心,昌子總覺得不了解的一面比了解的一面多。
昌子蹙起了眉頭。
伶子仍在嘻https://read.99csw.com嘻地笑。
昌子估計丈夫和吉木之間定有齟齬。新婚旅行時,昌子偶然提到吉木的名字引起不快,至今猶未能忘。因為,如果昌子對丈夫說偶然遇見過吉木,那丈夫肯定又會不高興。
昌子婚後生活算是平穩的。但平穩並不意味著充實。和堀澤的婚後生活,.和昌子原來所想象的稍有不同。她認為夫妻之間應該更加密切,更加親熱。但她卻象漂在水面上似的心不著地。
「打擾了。」
「搶救過來了嗎?」
「夜總會很貴啊!年輕人是去不起的。誰帶你去的?」
「親愛的——」昌子說:「今天這公寓里有人有殺了。」
他並非說著玩,臉上顯露出正兒巴經的神情。
母親或許已經察覺女兒的婚後生活蒙上了一層陰影。母親不好意思直接問她,只得轉彎抹角地尋找別的話題。
「不,不。快坐下。」
「不是什麼太太,是個『二號』。」
昌子覺得吉木決不是壞人。在九州耶馬溪所得到印象此刻仍歷歷在目。他謙虛謹慎,是個誠實的好青年。
「聽說不行了。現在醫院來人了,打算送去搶救。」那位太太低聲說。
「今天休學,我真想來看看你。」
不知怎地,吉木的影子彷彿在昌子眼前掠過。
不過,丈夫對待公寓里的房客倒很客氣。當然也沒有很深的交往。上班時,遇見人他鄭重其事地行個禮,自然這些舉動並不出自內心。只是表面上獻殷勤而已。
「你還沒吃嗎?」
昌子並不是遵守諾言,即使吉木不囑咐自己,她也不會告訴丈夫的。
「噢?——」他那醉眼突然睜得大大的,「是哪兒的?」
「姐夫不知道我來吧。姐姐,你得小心些,姐夫和那些女招待可近乎哩!」
母親說的話意思很明確,她老人家擔心英夫在外面胡來。她希望堀澤和衙門裡的上司關係密切。
昌子倒不擔心自己的丈夫,而妹妹和上了年紀的男人來往倒讓人不放心。兩三天前自殺的女人的事掠過她的腦際。
「我一會兒就走。還有許多事得辦哩!」
昌子幫他脫去西服,換上睡衣。丈夫立刻倒下,要昌子給他一鈈水。
「她給男人找麻煩了。那男人立刻趕來下吧!」
「那麼,我馬上回去。」
「怎麼樣?姐姐,你覺得幸福嗎?」
這時,從四樓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昌子只見穿白大褂的男子抬著擔架往下走,後面跟著公寓管理人和門警,還有熟識的菜店的老大爺。
然而,從外人的眼中看來,他家的生活是平穩的。
「不用了。」伶子制止姐姐。
「呃?——在什麼地方?」
「這公寓里還有這樣的女人,你得小心些。」
「聽說她男人常來,可是誰也沒見過。總是很晚才來,不在這兒過夜。租房子時用的別人的各義。剛才騷動了一陣子,搞不清她男人到底是誰。管理人正傷腦筋哩,此刻正在給那個出面租房的人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