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是我
「提早走了？」
我在一小時后才到家。我曾想過把醉倒的侯冠拖回家裡，結果他在我把他搬上計程車之際突然醒來，不管我再對他說什麼，都不回答，並且拒絕我送他。
資料上寫著的，朗克凡參加會議的周期，沒有低於兩周的。如果這些會都只有五天左右，而朗克凡在第一天之後就離開了，那麼他去了哪裡？
兩秒鐘后，附件的內容呈現在我眼前。
資料上，他參与的最近一場國際社會學會議，是去年五月份，在瑞士舉行的。就在我聯繫瑞士領館，想要查詢主辦方以確認朗克凡的出席情況之際，我收到了新的名字。
「真的沒想到，荔枝會是這樣的人。」席磊劈頭就說。
荔枝和Linda的這種關係，是不宣于口的秘密，Linda心裏向來是清楚的，但絕不會對人說。可是願望滿足器背後的神秘人，竟對此了如指掌。他是怎麼知道的？而Linda寫情書的習慣，也同樣是個不會對外人說的秘密，他又是怎麼知道的呢？最可怕的地方在於，席磊許的願望，完全是天馬行空毫無規律可尋的，對於神秘人來說，可算是隨機的。一個隨機的願望，所涉及到相關當事人的種種隱密，竟都能在他的了解掌控之中，難道說這個人，知道這世上所有的秘密？
Linda心裏很清楚，她當然不甘心，但她想自己年紀還小，還有機會，就留在荔枝身邊多磨練一下，把這一行看得更清楚些，將來出道時，總會有幫助。
這樣變態心理的形成，必然和小時候的成長環境有關，也必然和許許多多Linda沒有說出來的童年陰影有關。很可能Linda自己，也有一些沒有說出口的「惡因」。只是我並不關心這對姐妹花糾葛的來由，我只是心驚，這一環一環，又被願望滿足器算中！
我忙點到郵箱頁面，又是一封陌生郵件。點開，內容空白，只有一份附件。
他手撐在桌上，血滴下來，惡狠狠看著我。
用心何在？
「還有裘文東參加的也不是這個，但你們會碰見的是吧。兩年一次。」
這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因為我原本以為，每一個願望，願望滿足器只會閃一次，只會給出一個初始條件，然後一切就會漸次發生。
「我看到的。」的確是我看到的，卻不是現在，而是在照片上。
「哪怕是和荔枝之間，你也會選她？」
侯冠突然嗆起來。
「什麼時間？」
「但王累說有啊。那個會叫什麼來著，人工智慧方面的。」
「你是？」我確信自己之前並未見過她。
「那個會，朗克凡也去了吧，您和他熟嗎？」
資料上一共列了六個國際會議，兩年一次，跨度十二年。我猛然想，怎麼這裏面的時間間隔就這麼規整呢？這又不是奧運會每四年舉行一次。我開始意識到，這些兩年一次的會議是被精心挑選出來，呈現到我眼前的。
希望Linda能告訴我們答案。而這個答案，也許會有助於我了解願望滿足器滿足願望的運作模式。
絕沒有人能了解所有的秘密，這是顯而易見的。我沒法再深想下去了。
「上午……我們……荔枝她吻我了。」
是時候繼續出擊了。這六個人里，我該挑哪一個呢？
「那簡單，走吧。」
「走去哪裡？」
原來朗克凡的那張泳照，也隱藏了秘密。
並不需要很久，茶剛涼到堪堪可以入口時，我便微笑著把杯子放下，找來枝筆，在每個人的身上都畫了個圈。
「對，別管我之前許的那個破願望了，但我真不知這是怎麼回事，我很怕一個處理不好，我和Linda之間也完了。」
他敲在自己的額頭上，瓶子碎了，血流下來。
約半個多小時，席磊陪著Linda回到片場，兩人擁抱深吻後分手。我心急著要知道答案，卻還是只能壓著步子慢慢晃出去，直到出了大門，在外面的路沿上和席磊重新會合。
我家樓下站著一個女人，一瞥之間，只覺得她雖已不再年輕，但身姿筆挺，頗有風儀。我並沒意識到她是在等我，直到她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愛她！」
「所以呢，這和荔枝突然引誘你有什麼關係？」
這是五年前的事了。
終於Linda朝席磊快步走去，看樣子是告一段落，可以有時間說會兒話。席磊臉上的表情明顯又緊張起來。
他盯著我的心臟部位看，那兒既沒有胎記，也沒有傷疤。
「我想問一下，就您參加過的此類學術會議，通常會期是幾天？」
破綻終於顯現了。
「沒有會。九_九_藏_書」他下意識地否認。
胡顯陽，樓懷晨，方振，裘文東，王累，侯冠。
「然後我差一點就忍不住那啥了，趁還有理智的時候我跑出來了。然後就給你打了電話發了簡訊。」
酒酣耳熱之際，我示意兩個女孩把敬酒速度慢下來。
這些想法，伴隨著我的網路搜索，在我腦中生長發酵。忽然，電腦響起提示音：有新郵件。
就這樣過了幾分鐘，我看見Linda用手捂住了臉，慢慢蹲了下來。席磊顯得不知所措，愣了一會兒，彎下腰拍著她的背。
是一個我此前忽略的問題。
一個包容了社會學家、心理學家、生物學家、計算機學家和數學家的團體么？這樣說來的話，也許還有物理學家化學家等等，是類似那種精英份子的沙龍嗎？全球最高智商者們的秘密俱樂部？
如果是這樣，那這條線索牽涉之深之廣，也太聳人聽聞了一點。科學家本該是最單純的人，但如果科學家不單純起來，尤其是這樣級別的科學家不單純起來，多可怕的事情都有能發生。
我們見面的地方是一家高級賓館的一樓大堂。想必Linda和荔枝正住在這裏。
侯冠早把外套脫下，襯衫上兩顆扣子也開著，整個人從裡到外冒著熱氣。
「我知道自己在面對什麼。」我從口袋裡拿出願望滿足器，在侯冠面前晃了晃。
「去找Linda，把這些當面告訴她。」
我不想廢腦子去猜她到底是誰，所為何來。既然要來找我，那就別裝腔作勢，該說的一會兒總要說。我倒看你跟不跟上來，別到時候再摁門鈴。
「我可憐你。你不知道自己在面對什麼。你，沒有未來了。」
Linda戴了頂棒球帽在片場忙前忙后，席磊喊了她一聲，她跑過來親了席磊一口，低聲說了幾句話，就又忙去了。女孩子總是往小里看，而席磊現在的打扮則老成許多，兩個人完全看不出年歲的差距。
難道說，這些不同學科的著名科學家，都和朗克凡一樣，有著自己的秘密，而這些秘密將匯成一條線索，指引我解答那個「你是誰」的問題？
「對啊。」
他笑了，似乎很滿意自己的決斷，然後慢慢向外走去，這時兩個女孩從廁所回來，見他滿頭是血，尖叫起來。他用肩膀撞開路，徑自離去。
我向侯冠敬了杯酒。他飲酒的時候，我說：「但胎記，不應該是從小就有的嗎？」
他盯著願望滿足器，我等著他再度開口，然而他卻直挺挺倒下去，睡著了。
而我，則在旁邊計算著火候，看著侯冠的臉色慢慢紅潤，眼神漸漸迷離，呼吸開始不那麼規律，聲音越來越大，手則試著往香膩處觸碰。這所有一切熔成的味道，預示著出擊點正在靠近。
我並不著惱，微笑著對他說：「那麼，能引薦我加入嗎？」
看起來是再正常不過的背景介紹，照片，專業成就，論文發表情況，參加國際學術會議情況。
如果不是娛樂圈的明星，普通人是很少會有泳照上網的，上了網，搜索引擎也抓取不到。這份資料放著大把的正裝照不用，卻一律是不知從何處挖出來的泳照，當然有用心。
我從錢夾里拿了疊錢扔在桌上，讓女孩子幫我結帳，待要追出去，卻見侯冠又走了回來。
「你現在是不是成校草了？」我問。
「你怎麼回的，Linda不是下午回來嗎？」
他又要再說些什麼，卻停了下來，又張開嘴，然後努力關攏。如是者幾次，令他看上去像個可笑的小丑。他突地憤怒，搖搖晃晃站起來，倒抓起桌上的紅酒瓶。瓶里的殘酒順著袖管流淌，染紅了他半邊身子。他沖我舉起酒瓶，用力一敲。
我遠遠看著，片場總是有許多的圍觀群眾，多我一個，一點兒都不顯眼。
Linda的情緒如決堤的洪水，哭得身體抖動，還在叫喊著什麼，有幾句傳到我耳中，但辨不清內容。
「短的兩三天，長的會到一周。」
這個世界，變得恍惚起來。
一路上我好好盤問了席磊一番，想找出些荔枝突獻殷勤的前因後果。但他完全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說原本沒接觸，還有許多幻想，和Linda在一起后，多多少少也會和荔枝有碰面，卻越來越覺得，和這位大明星之間有著難以接近的距離，早就死了原先的心思，一心一意對Linda，甚至想要告訴Linda郵箱的事情。
這種情況，到荔枝進入演藝圈，迅速躥紅后，得到了很大的改變。因為這時候，Linda已經不可能再有什麼勝過九九藏書姐姐了，而且她被荔枝強拉著成為助理，說是要讓她也進入演藝界，但實際上，以Linda的條件，如果不是荔枝借幫妹妹好好把關之名暗中作梗，恐怕早就被經紀公司簽走成為正式的藝人了。
只有兩個字。
我坐到了他身邊，慢慢湊到他耳邊，輕聲對他說：「下個月，時間又到了吧。」
他有些疑惑地低下頭去看自己的胸口，卻發現並沒有敞開到足以令人看到疤。然而酒精令他遲鈍，猶豫了一下，他還是回答我說沒有。
「可是王累參加的會不是這個啊。」
「沒有前因後果，我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Linda和荔枝昨晚到的上海，我和Linda約了今天見面，結果Linda臨時去片場了沒見著，留了房卡在前台讓我在她房間歇著，等她下午回來。我呆了會兒，荔枝就敲門進來，好像是要找件什麼東西，但就坐下來開始和我聊天，問我和Linda的事。之前我也和她打過幾次照面，但沒說上什麼話。結果聊著聊著，她忽然就湊過來吻我。」
美與丑有時只隔著一層皮，當席磊把原委告訴我之後，愕然、噁心、可憐種種情緒在我心中擰巴在一起。
「怎麼會突然這樣。」我嚇了一跳：「你把前因後果都告訴我。」
新的信息！
侯冠忽然探手抓住我的胸口，用力一拽。我的襯衣紐扣頓時飛了幾顆，露出胸膛。
當然，我當然要繼續下去。我回過神，定下心，看起材料上第二頁的朗克凡資料。
我去列印社把七個人的照片列印出來，按像素放到最大。列印社的胖姑娘在收錢的時候，拿眼睛在我身上勾來挖去的，我就知道她把我往腐里想了。我沖她笑笑，她的嘴角卻不自禁地往下彎。這年頭固然腐女當道，可我手裡這疊泳裝照的主兒，都是中老年人，體型著實不怎麼樣，這口味大概對她來說太重了些。
一個不怎麼富裕的家庭，如果有兩個女兒，那通常的模式都是姐姐的東西用過後給妹妹用。往往妹妹會因此對姐姐有怨狠，覺得所有一切的好東西，都被姐姐佔去。然而在荔枝和Linda之間，卻是相同的情境，截然不同的心理。
「你知道，另一些人，會在五月，明年的五月，對嗎？」
從小到大，荔枝佔盡了家裡的資源，她就像個公主，而Linda一直是她的小跟班。所有的東西，她都要最好的，哪怕是Linda有什麼玩具，看中了也會被荔枝搶過來。
有大圓柱子擋著，他們兩個在我的視野里時隱時現，席磊在對Linda說著些什麼，兩人的表情都很嚴肅。
侯冠是有微博的。只要一個人熱衷於微博，那就等於把自己坦露于眾人視線之下，再沒有比微博更好的研究一個人的地方了。
「沒事，沒問題，才這一點點酒。」
年輕人，總是比較容易突破，何況他是搞計算機的，與人打交道方面，要更弱一些。呵好吧，當然我比他更年輕，但工科男的心靈成長是出了名的滯后。如果我選裘文東這位心理學家做突破口，沒準被引入岐途都不自知。
以至於我回到家，對著電腦分析那封材料里是什麼觸怒朗克凡的時候，走了很長時間的神。
來自願望滿足器上的新名字，而且不止一個！
「喝這點酒沒關係吧？」我說。
全然不同的主題，相對規律的時間間隔，這意味著什麼？
他猛地一躲。
和侯冠打交道，我採用了與朗克凡截然不同的方式。在和朗克凡見面時，我還並沒有意識到，朗克凡這個人身上藏著大秘密，還以為大概是朗克凡的人際場理論能幫我解開願望滿足器之謎，所以並未精心準備。而現在，我所作的一切，全都有著極強的針對性——突破侯冠的心理防線。
「我是說下個月在歐洲的那個會。」
我比對了網上能查到的公開信息。第一篇論文的發表情況幾乎到處都有，不是秘密，接下來幾篇論文，花了些力氣，但也都一一查實。然而那些學術會議，網上可查到的很少，偶有提及，也是出自朗克凡自己之口。學術會議是很小眾的，搜索引擎抓不到也正常，而且我不知道這些會議的英文名稱，估計輸入的關鍵詞也有問題。但基於「查不到就可能有問題」這條邏輯，這些會議是最可疑的。
「你說我該怎麼辦啊。」席磊急著問。
是這六個人的資料。
我真的要再繼續下去嗎，我會觸碰到什麼樣的存在呢？
看他發表的微博是最基本的動作，但更重要的是，看他轉了什麼九_九_藏_書，看他關注了誰，看他的評論，看他對評論的回復。這些常常會不自覺地流露最真實的自我。
但卻有另外的新線索。
終於到我的時間了。
侯冠咳的放下了酒杯，疑惑中帶著些警惕和慌張。酒精在讓他遲緩的同時也影響了他的判斷力，這時侯冠或許還在問著自己，網上真的有自己小時候的照片嗎？他還不能確定，我這個問題意味著什麼，他是該繼續等那兩個女孩回來，還是立刻抽身就走。
我選了侯冠，六個人里最年輕的一個，今年四十歲。他就在上海。
他很勉強地笑了笑。
反常的是，她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也沒有說任何話，而是沉默著拿出自己的手機開始擺弄。
「我沒什麼印象，記得他是提早走的。」
此時我能做的只有等待，Linda是荔枝的助理，更是她的妹妹，這時的心境，恐怕是複雜難受到極點吧。
一共六個新的名字。
「酒喝太多對心臟不好，我看您胸口這邊，是動過手術？」
「我還沒回……Linda說在片場有活要干，今天不一定回得來。」
「對，他也去了，我和他認識，但沒有多少私交。」
「這問題該問你自己啊。願望是你自己許的，現在已經觸手可及了。你自己想想，是要荔枝呢，還是要Linda呀，我怎麼幫你做決定法。」
卡座已經訂好，那兩位朋友，一位已經等著，另一位也在二十分鐘之後到來。她們很主動地和侯冠握手，遞名片。名片是今天才印好的，印著什麼全不重要，實際上，我前一天才見到這兩位「好友」，並預先支付了每人五百元。介紹人是我一個愛混酒吧的朋友，我向他提的要求是，要兩個能迷倒一切理科男的女孩。見面后我非常滿意，兩個女孩的類型全然不同，歸類的話，一個LOLI一個OL，基本上覆蓋了正常男人審美的所有寬度，並且沒什麼風塵氣。
以現有的條件，會議相關的推理只能到此為止，難以為繼。
所以，她要把妹妹最好的禮物搶過來。
第二個推測是，這些學者之間，存在著一個把他們聯接起來的紐帶。比如，他們同屬於一個秘密團體。如果這個團體的大本營在歐洲，那麼現在我所知道的這七位科學家，可能只是團體中的一小部分，其大部分該是歐洲人才對。至於為什麼他們要分成兩組，在雙數年的五月和單數年的十一月聚會，而不放在一起，我卻沒能得出有說服力的推測。
但這次，它破例了。
吃蟹時我所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捧著他，讓他覺得與我相處非常愉快。然後我提出找個地方喝一杯，我還有兩位朋友，非常希望與他結識，他略略猶豫，就答應了。當然這裏面一個重要因素，是我假作不經意地透露，那兩位朋友，都是漂亮女人。
先前那些推測，如果能繼續下去，明白這些學者打著會議的幌子，究竟去向何方，也許一切隱秘都能大白，但要補全缺失的條件困難重重，我即便實地走一次，尋訪會議主辦方，都未必能找到有用的線索。相比起來，泳照背後藏著的秘密，雖然未必是條直抵核心的捷徑，但好歹所有線索都是明明白白放在眼前的——就在那些照片上，只看我能不能瞧出來。
出乎我的意料，那人竟真的沒有跟來。
只不過，資料中所列出的國際學術會議，不論是什麼主題，都有一些相同的特點。比如地點全都在歐洲，比如會議的間隔都是兩年，比如參加會議的時間，都在兩周以上。我幾乎可以肯定，這些會議本身的時間絕沒有那麼長，這些學者，在會議之後，甚至在會議的第一天之後，就離開去了另一個地方。
「然後呢？」
因為這一次的附件里，所有的學者照片，全都是泳照。
大致來說，第一頁的材料上除了那幅不倫不類的海灘泳照，就是人際場理論的介紹，和朗克凡的簡歷，如就讀的學校，何時工作等等。第二頁上，是履歷的繼續，具體的內容，是朗克凡發表論文的時間，發表的刊物為何，梁應物說朗在幾本國際刊物上都發過論文，但在這裏，只列出了一本名為《人類社會學》的刊物，即朗克凡發表第一篇論文的刊物。繼第一篇之後，朗克凡又在上面發表了三篇論文，看起來，這是朗最主要的學術陣地。
這些會議的地點都在歐洲，但我想，他絕不是跑去旅遊了。
「你簡訊里可夠含蓄的啊，只說她找你了，結果差一點就上到本壘。」
哈，少年郎說起這個字總是如此輕易。九_九_藏_書
我把七張照片在床上排成兩排，上三下四。然後沏了杯金壇雀舌，坐在前面端詳。
除了論文發表情況之外，還有朗克凡參加歷次國際學術會議的具體時間。最早一次，還是在他發表第一篇論文之前兩年，可見這份資料的詳盡。當然以朗克凡的身份，每年參加的國內國外會議就有很多，這上面列出的，估計只是特別重要的，大概兩年一次。
好吧，反正我已經得到了些東西，回去慢慢整理分析。
我摸著下巴不說話。
「她後來還給我簡訊，約我吃晚飯。」
「可是你小時候並沒有這道胎記啊，你知道，網上能看到你小時候的照片，很可愛。」
「Linda說了什麼？」
這些人的年紀，在四十至六十歲之間，都是中國當下該領域內最拔尖的人物，就像朗克凡在中國社會學界的地位一樣。
直到十幾分鐘后，Linda才慢慢平靜下來，席磊一直抱著她。隨後他們坐在扶欄上開始說話。
看上去是個麻煩。我聳了聳肩，刷開了樓道安全門，走了進去。
席磊找了棵大樹靠著，看著Linda，最初時臉上還有焦慮和不安，但慢慢地不知怎麼，就掛上了淡淡的微笑。他是真心喜歡這女孩子啊，這段情真能長久嗎，希望吧。
儘管我很急著想要搞清楚，究竟是什麼讓朗克凡拂袖而去，但席磊第二個願望以這種詭奇的形式達成，我當然也想弄明白，其中的原因是什麼。是的，我認為願望可以視作達成了，因為現在要不要達成願望的選擇權在席磊的手裡，如果他選擇去和荔枝吃晚餐，那不用說是一夜春宵，Linda顯然是被她姐姐支開了。這一夜之後，兩個人的關係至少也會保持哪怕一小段時間吧，這樣荔枝當然就可算是席磊的女朋友了。
我讓席磊到了影視基地再打電話給Linda，Linda很意外也挺高興，告訴了席磊她的位置。我讓席磊先走，我在後面慢慢跟著，不讓Linda知道我的存在，畢竟席磊要和她說的，是非常非常私密的話。
「好吧，到底是什麼情況。」
這些會議的召開，集中在兩個時間點，一是五月，二是十一月。比如去年五月份在法國和瑞士就有關於生物學和社會學的三個會議，涉及的人是朗克凡、胡顯陽和樓懷晨。而這三個人，在三年前的五月、五年前的五月、七年前的五月，也都各自有不同的會議。其餘的四位，則是在前年的十一月、四年前的十一月、六年前的十一月參加了會議。按照此模式，他們將在下個月，參加一個在歐洲舉行的會議，會議的主題是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會議會很「漫長」。
如果沒有朗克凡的資料在前，如果這六個人的資料單獨拎出一份來，我都不會看出其中有什麼問題。
席磊和荔枝在之前一共也沒說過幾句話，他都回憶給我聽了，我覺得沒什麼問題。那麼，恐怕這缺失的一環，就要在Linda那裡找了。
我的判斷是正確的，願望滿足器並沒有失誤，席磊和Linda的戀情，只是達成最終願望的必要一環，儘管我還不知道，這一環環間的關鍵連接點在哪裡。
「是胎記。」他解釋：「你……怎麼知道？」
侯冠又不禁低頭去看，不知他心裏面轉過怎樣的思緒，再抬起頭時對我說了聲對不起，然後多扣了一顆扣子。
侯冠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變青。
歐洲固然是傳統的學術中心，但對一個中國學者來說，參加的國際會議，不可能僅局限於歐洲，比如日本和美國，也該佔到相當比重才對。如果說這些學者，以參加學術會議為名，實則去往另一個地方，那麼這個地方，必在歐洲無疑。這是我的第一個推測。
兩個女孩演技都不錯，所作所為，符合扮演的身份，沒有一接觸就粘上去，而是保持了相當的距離，一點點靠近。侯冠一開始還有些拘束，一杯酒下肚，話就多起來，竭盡全力地展現起自己的男性魅力。而他用的方式，是談論他最最擅長的話題——計算機、網路、人工智慧、未來二十年的人類社會等等等等。天知道這些東西對女人來說有多麼無趣，但兩個漂亮女人的反應讓他覺得一切盡在掌握，那無與倫比的滿足讓他興奮不已。這大概是每個工科男夢寐以求的場景——用專業知識征服女人。哦天哪，聽我一句，扔掉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
「呃等等，您說會期是五天？」
向未來男友寄出的情書，竟然得到了回復，而未來的男友，也真實出九九藏書現了，並且似乎很不錯。這恍如一場美麗的夢境。Linda忍不住向荔枝吐露她的興奮與甜蜜，童話般的愛情令她情難自抑。她對荔枝說，這是她從小到大，得到過的最好的禮物了。
我會把這封神秘人發給我的郵件附件直接列印出來帶去採訪，是因為其中有一些我在網上沒查到的東西。我本以為，這僅僅是個更詳盡的背景資料，現在看來，並非如此。估計問題就出在那些網上沒有的信息里，這其中藏著解開「你是誰」秘密的鑰匙。當然，以神秘人的風格，這隻會是鑰匙之一，連環套中的第一環。
侯冠愛吃，好色，悶騷。這是我的結論。
也許正是這一句話，讓荔枝決定勾引席磊。並不是席磊有任何地方吸引荔枝，而是這種扭曲的姐姐對於妹妹的心理使然。什麼東西，荔枝都要最好的。
我相信自己有很大的機會，能撬開侯冠的嘴。
我轉念一想，嘿，儘管這些不同學科的學者有可能織成一張極宏大的網，但相對於那個「你是誰」的問題，相對於願望滿足器的神秘，這種宏大也並不值一提。
他鬆開手，豎起一根手指輕蔑地搖了搖：「你，不夠資格。」
於是，我直接在微博上私信他，以一個記者兼小說作家的身份，希望和他認識，採訪只是小事，更想聽他聊聊未來的計算機人工智慧會對世界帶來的巨大改變。他一聽我在王寶和擺下蟹宴，立刻就同意了。
它正在一閃一閃。
「應該是，五天的會議，我就在第一天見過他。」
我對她們的要求非常簡單：讓侯冠高興，讓侯冠喝酒。
不能弔死在網路上，這樣的國際會議，中國未必只有朗克凡一人有資格參加。我通過上海社會科學院，電話聯繫到幾位上海最知名的中年社會學家，打聽這些會議的情況。第一位對這六場會議全無印象，讓我險些以為這些會議是編造出來的，好在第二位就確認了其中三場會議是他知道的，但並未參加，而第三位社會學家，則參加過這六場會議中的一場。
我的心猛然一跳，掏出願望滿足器。
是我。
「他在那個會上發言了嗎，我想了解一下他當時開會的一些情況，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
「你喜歡Linda？」
門轟然關上了。關門的震鳴聲還沒有停歇，另一個聲音從我的口袋裡冒出來。
席磊拉著Linda往僻靜處走，我遠遠綴著，見他們轉到一座仿古大殿的廊柱后說話。我不方便靠近，就在外圍遠遠地來回走著，假作踱步參觀。
「會不會有兩三周這麼長的？」
我立刻打開郵箱，沒有新郵件。我隨即在網上檢索，在同名同姓的人里，最有可能的是：胡顯陽，著名基因學者；樓懷晨，著名細胞生物學家；方振，著名腦科學家；裘文東，著名心理學家；王累，著名數學家兼複雜學家；侯冠，著名計算機學者。
兩個女孩這時站起結伴去上洗手間，真是好眼色。
我判斷出這些人的身份，只是基於朗克凡身份的相同模式推斷，可對為什麼這些人的名字會出現在願望滿足器里，卻一點頭緒都摸不著。
酒色這兩樣東西，自古以來，都是最能侵蝕人的。不知有多少秘密在酒色間泄漏，只因色能迷人心，酒能壯人膽，腦子亂了膽子肥了，還有什麼話套不出來。
「這次來上海之前，Linda才告訴荔枝，我就是那個她通了那麼多年信的『未來男友』，她把我說得很好，說就是她夢想中的樣子。」
網上並沒有侯冠童年的光膀子照片，但我確信那絕不是胎記。因為那天擺在我床上的七張照片里，每個人的心臟位置，都有一個疤。
「因為她要最好的，什麼東西，她都要最好的。」
「我可不能對不起Linda，而且這他媽是怎麼回事啊，我都不知道荔枝是吃錯什麼葯，明明她之前還有些瞧不上我的意思。」
「哦對，是有一個，計算機AI的混沌學模式，一個國際論壇。」侯冠回過神來說。
我來來回回把這些信息瞧了好幾遍，都沒看出任何問題來。很正常啊，為什麼朗克凡會色變離席而去呢。
對方笑起來：「那怎麼可能，又不是去旅遊。」
然後，我們便來到了一個酒吧——我所選定的真正戰場。剛才的飯局，只不過是抽血前對血管的拍打，好叫它放鬆顯形，以便片刻后一針刺入。
一段時間不見席磊，他整個的穿著打扮，都有了明顯的變化。上身著襯衫馬甲，下面一條細格子紋的褲子，十足英倫風，還戴了一幅沒鏡片的眼鏡，很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