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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連續五年成為「五好戰士」 嫂啊,嫂!

第三章 連續五年成為「五好戰士」

嫂啊,嫂!

那日子「縫」得又密又緊,緊得讓人喘不過氣來。每天開了門,就有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冒出來。特別是那老五,真是個搗蛋貨呀!今兒個,碎了學校一塊玻璃;明兒,又把人家的鉛筆刀用壞了;後天,則是紅領巾被人偷去了,可不戴紅領巾,老師就不讓進教室!再不就是尿在了人家的白菜上……這都是些很碎的小事,也都是要劉漢香出面才能擺平的。於是就「突突突」一趟,「突突突」又一趟,該賠錢的賠人家錢;該道歉的就給人家道個歉……還有親戚,還有禮節,也不能就此斷了,該走的還要走,點心是定然要封兩匣!劉漢香說,我既然來了,就不能像過去那樣了。馮家的「出客人」現在成了饞嘴的老五,他倒是很「積極」,次次都爭著去。可劉漢香又老擔他的心,臨走的時候,給他穿好衣服,扣好扣子,再三地囑託。有一回,他走了有一頓飯的工夫,卻又大模大樣地回來了,兩隻手一手提著一包驢肉,說,嫂,嫂啊,我給你割了二斤驢肉!可他話音沒落,就有人追到家裡來了,說他騙了人家!當著劉漢香的面,老五說,我沒有騙你!你說說,我騙你了嗎?那人有五十多歲了,獨眼,人稱「老獨」,是個賣驢肉的。「老獨」一手掂著切刀,一手提著兩匣點心,一蹦一蹦地吼著說,這狗日的,他兩匣點心倒來倒去的,換我四斤驢肉,還讓我給他包成兩包,竟說沒有騙我?!老五就還嘴說,這是你願的呀,你要不願,我能給你換嗎?這點心是我串親戚用的,你非要換,我就給你換了,還賴我……那賣驢肉的瞪著那隻獨眼,張著大嘴竟哭起來了:我日他娘啊,叫誰說說,兩匣點心能換四斤驢肉嗎?我,我……我是活讓你這狗日的騙了!老五說,我騙你了?我咋騙你了?你想想,你當時是怎麼說的?我是怎麼說的?我在路上走得好好的,你說要驢肉不要,熱的。這是你說的吧?我說,驢肉塞牙,我不吃驢肉。你說嘗嘗,我切一點你嘗嘗,香著呢……後來你就非要跟我換,你拉著我不讓走,非換不可。我說一斤換兩斤,你非說兩斤換一斤……「老獨」結結巴巴地說,這這這,是是是呀,這話不假呀,可我……沒翻過來勁呀,咋就說著說著,哎,兩匣點心就換了四斤驢肉哪?!……聽著聽著,劉漢香忍不住就笑了,大笑!這麼小的一個孩子,竟把一個五十多歲的人治住了。她笑過之後說,聽話,把驢肉退給人家,好好串親戚去吧。
突然有一天,劉漢香忽發奇想,就用一個廢了的壓井筒子,拿到縣上農機站的姨夫那裡焊了個蓋兒,而後再鑽上一個個細細的漏眼兒,固定在一個長凳上,試了幾次,咦,就做成了一個專軋紅薯面窩頭的機器!蒸出來的紅薯面窩頭,往這機器里一按,兩人推著杆子一絲一https://read•99csw.com絲地往下軋,乖乖,那筋筋道道、長長條條的「黑驢面」(是鄉人這樣叫的)就從那漏孔里齊刷刷地軋出來了!那面,放在鍋里一煮一漂,用筷子挑出來,拌上蔥、姜、蒜,鹽,澆些豬油,或是羊湯,辣子寬寬濃濃的,盛那麼一大碗……「日他個姐,」漢子們說,「給碗黑驢面,拿命都不換!」於是,這家來借了,那家也來借,一村人都排著隊去借那能軋「黑驢面」的機器。有時候,幾家就爭起來了……劉漢香就讓老姑夫管著這事,一家一家地輪著使。一時,老姑夫就「興」了,把身上穿的那件黑制服一撣再撣,就扛了那帶著軋面機的長凳,一家一家地去巡迴「表演」。
是啊,要是粗看,院子還是昔日的院子,只不過是爽利些罷了。但要是細訪訪,你就會發現,這院里有一種幻化出來的東西,有一種滋滋潤潤的鮮活,有一種生髮在陽光里的昂然、祥和與葳蕤。到處都詩冉冉的,就像舊有的時光在一天天新。不是嗎?院子是掃過的,也灑了些水,沒有坑坑窪窪的地方,看那地面,是那麼一種很光很潤的新濕,乾淨也是角角落落都顧到的乾淨;柴火就偏垛在一個牆角,一根一根地碼在那裡,碼得很整齊;取時也很有規律,從一個小角兒開,一捆一捆的,一點也不亂;餵雞的瓦盆也不像往日那樣,就撂在院子的中央,而是放在緊貼著豬圈的一小塊地方,一碗清水,一個小瓦盆,也都乾乾淨淨的,是每天要刷的,沒有污跡;院牆的豁口是用「麻扎泥」補過的,削得很整齊,與舊牆很貼;正面的房牆上,新釘了一排木橛,門東掛的是鋤橿、套繩、老鐮、桑叉;門西掛的是辣椒、辮蒜、粗籮和切紅薯片的擦刀……一樣一樣,都清清爽爽。院子的中央,是一個新搭的絲瓜棚架,瓜秧兒枝枝蔓蔓地爬開去,遮出了一方蔭涼;棚架下,有一舊磨盤砌成的石桌,也是用清水刷出來的,很潔凈;桌下,還擺著幾個木製的小方凳。靠西的一邊,扯著一根長長的晾衣繩,也常有洗的衣裳掛出來,在陽光下晃著,小風吹來,那日子就顯得密匝匝的,既清爽又厚實。無論誰看了,都知道,這裏藏著一雙女人的手。
女人在日子里的能量是不可估量的。一旦她決意要做什麼的時候,就會煥發出男人不可比擬的激|情。再看看那些個蛋兒吧,當他們從家裡走出來的時候,再不是破衣爛衫、鼻涕邋遢了。無論誰,出來一個都是整整齊齊的。縱是身上少了一個扣子,也是不讓出門的。那老五本是個「鼻涕蟲」,袖子上總是油哧麻花的,沾滿了黑乎乎的鼻涕渣兒。這會兒,劉漢香就專門給他做了兩個「袖頭」,像城裡人那樣套在袖口上,一臟就換下來洗了。那身上背的書包,雖是碎布九*九*藏*書做的,也是一人一個花樣,有的是綉出了一個「忠」字;有的就綉上了「為人民服務」;有的是「大海航行靠舵手」;有的就是「愚公移山」。那時,這在鄉間是一種時髦,不是誰不誰都能做的,那幾乎是一種城裡人才配享有的「高級」了!
一進冬天,菜就不多了,多的是紅薯、蘿蔔。那紅薯,烤的、燒的、蒸的、煮的,也都吃了;那紅薯面的湯,也都喝得夠夠的了,屁也多。為做這紅薯面,劉漢香就想出了一個辦法,她先是把那紅薯面炒熟了,半煳不焦的,用滾水一澆,就做成了香甜可口的炒麵。按說,這並不稀罕,都會做的。稀罕的是,她擱了「糖精」!那時候,知道「糖精」的人還很少,她這麼一放「糖精」,神了,那就甜得了不得了!那老五是個「噴壺」,愛吹。每當老五把炒麵端出來的時候,就用筷子挑那麼一點,讓村裡的孩子排著隊嘗,說:「嘗嘗,俺嫂做的,比點心還甜呢,都嘗嘗!」嘗了,都覺得甜,真甜哪!於是,孩子們就有了一句順口溜,每日里在村街喊:甜,甜,甜死驢屄不要錢!……於是,村裡人就紛紛擁上門來,從劉漢香那裡討上芝麻粒兒那麼大的一點點兒「糖精」,去做那「甜死驢屄不要錢」的炒麵!
在那些個夏夜裡,那四個蛋兒總是一人拉一張舊席,一拉溜地躺在院子里(過去他們不是這樣的。過去他們喜歡拉張席去場里睡,場里人多,場也光啊),就躺在離劉漢香不遠的地方。這裏邊自然有衛護的意思,也有依戀哪。那是一種心照不宣的依戀。也是扯心掛肺的守候啊。在這個家裡,不知不覺地,女人成了男人的膽,成了男人的魂,成了男人們唯一的憑藉。那「咔咔咔……」的機器聲像催眠曲一樣,伴著他們入睡。常常,睡著睡著,一睜眼就看見劉漢香了,看見了心裏就分外踏實。有時,蛋兒們還會偷偷地流淚,特別是那老四,人靦腆的,睡著睡著,一睜眼就偷著看她,看了,竟淚嘩嘩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夜半時分,劉漢香也會起身給他們蓋上單子,掖一掖被角,生怕他們受了涼。這時候,她心裏就湧出很多的母性,很多的呵護和關愛,很甜很甜!尤其是,當蛋兒們在夜夢中一聲聲呢喃著什麼的時候,仰望滿天的星斗,劉漢香就覺得她無比的幸福!
這個夏天是劉漢香一生當中最快樂的一個夏天。劉漢香從來沒有這樣充實過。那日子真「滿」,過得也真快呀!夏日天長,一早,「吃杯茶」叫的時候,劉漢香就領著蛋兒們到地里去了。這時天還未亮,啟明星仍在天邊閃爍,那麥田像墨海一樣,一池一池地在微風中搖曳。地遠,一坡一坡走,麥雖熟了,早秋還在長呢,田野像液化了似的,波動著深深淺淺的老黑,那黑是甜的,一流一流的澀九九藏書澀生生的漿甜,是孕育中的那種甜。四個小男人,各夾著一把老鐮,像衛隊一樣,隨在劉漢香的後邊。地里黑麻麻的,有時就喊一聲,東邊,西邊的,竟也有人應!一說:「——騾子!」一回:「上套了!」就「嘎嘎嘎」地笑。有時,蛋兒們前前後後地跑著,一跟頭一跟頭的,時不時就喊:「嫂啊,嫂……」一個個喊得極為順口,喊得熱辣辣的。劉漢香就甜甜地應著。真好啊,見蛋兒們是那樣的尊敬她,劉漢香心裏滿噹噹的,那份快樂也是常人所無法想象的。
夏日里,就去地里拔些茼蒿、馬齒莧、薺薺菜什麼的,在渠上就洗了,而後切碎,拌上粉條末,加些作料,用細面一層層裹了,一「龍」一「龍」地盤在屜上,再上火一蒸,這就做成了「菜蟒」。蛋兒們饞得很,竟一人吃一「龍」!
過了一個冬春……
還有,最讓她心安的,是郵局老秦送來的東西……眨眼的工夫就五年了,在長達五年的時間里,每年歲尾的時候,老秦都會給她送來一封信,那信里裝著一張「五好戰士」的獎狀。在獎狀的背面,也總有那三個字:
對一個人的尊重,是需要時光培育的。在那個夏天裡,村人們對劉漢香的看法有了根本性的轉變。人們都說,她「家常」了。在鄉間,那「家常」並不是隨便用的。日子就像是一駕負重的轅車,能駕得起「轅」的人,才會有這樣一種大的常態;也是一種不要包裝、沒有架勢的隨和,這就是「家常」。那實在是一種透骨的稱讚,是一種純生活化的信任和褒揚,也是貼著日子的遊刃有餘。是啊,再沒有人把她當做「洋學生」了,再沒有人把她看做「國豆家的『國豆』」了。在人們眼裡,她是一個勤勞、能幹的媳婦,是一個能治家、持家的女人。她就快要成為「鋼蛋家的」了!真的,在人們心裏,她就算是「鋼蛋家的」,或是「他嫂」。這就是鄉人的承認和尊重。那麼,在人們的目光里,時常流落出來的就不再是鄙夷和惋惜,而是一絲絲的羡慕和欽佩,是由衷的看重。常常,當人們路過老姑夫家門前的時候,就有人感嘆地說:「看看人家的院子!」
然而,就是這個饞嘴的老五,剛從親戚家回來,突然就躺在院子里打起滾來,一聲聲嚷著:疼啊,嫂,我疼啊,疼死我了!劉漢香趕忙跑上前去,把他抱在懷裡,連聲問:「小弟,怎麼了,你是怎麼了?」他「哇」的一聲就吐出來了,吐了劉漢香一身,一股子驢肉味!緊接著就是上吐下瀉,整個人眼看著就蔫了……劉漢香也顧不得什麼了,急忙把他送到鄉里衛生院,鄉衛生院的大夫也看不出究竟是什麼毛病,給他打了一針,讓趕快往縣上送!於是就連夜趕到縣城,病終於查出來了,是急性闌尾炎。人家開口要二百元的押金,不給錢不讓進手術read.99csw.com室。那時候二百塊錢已不是小數目了,劉漢香情急無奈,先是把借來的自行車押在了那裡,讓大夫先給他動手術,而後四下里跑著去找同學借錢……錢借來了,手術也做了,劉漢香又整整在醫院里守了他三天三夜,待他病好的時候,他的第一句就是:「嫂,我聞到了一股驢肉味。」劉漢香忍不住就又笑了,笑了兩眼淚,說:「小弟,你差一點就沒命了呀!」
——等著我。
那看病借的二百塊錢,是劉漢香踏了一個夏天的縫紉機才慢慢還上的……
你想,一年一年的,秋來春去,有這三個字硬實實地墊著,心裏滿噹噹的,紅霞滿天,時間又算什麼?那日子就像飛一樣快!
進了地,先割出一個扇面,而後就分了工,割的割,捆的捆,一氣拱到地頭……這時候,天色慢慢地解了,那黑漫散著,成了一流一流的瓦灰,天邊漸漸會磨出一線紅,金黃的麥田一塊一塊在眼前亮起來,鐮聲「嚓嚓」,那飄動的草帽像黃了的荷葉,一圓一圓地在麥浪中浮動!待再割回來,天就大亮了。這時,老五會說,嫂,歇一氣?就歇一氣。劉漢香就拿過那盛了烙饃的籃子,一人分兩卷。那或是卷了黃瓜的,或是卷了蘸醬的辣蔥,或是卷了腌制的香椿葉……再捧著瓦罐喝上一氣水,這就算是先墊了飢。往下,割到大半晌的時候,劉漢香就先回了。這頓午飯是很要緊的,匆匆回了,先凈手,而後和面、盤面、擀麵、切面,再做出雞蛋鹵的澆頭,切出黃瓜絲的拌菜,搗好蒜泥辣子……蛋兒們嘴寬,自然不能做少了,一鍋一鍋下,再用溫水涼出來,讓老姑夫用桶挑到地里,挑一趟不夠,還要再挑上一趟,一人要三大碗呢!那時間是一氣跟著一氣,吃了刷了,到了下午,天一擦灰,就該往場里拉了,拉拉,再垛垛,天就昏黑了。到了晚上,人就乏了,那骨頭就像酥了似的,渾身像是散了架,可劉漢香還是不能歇,也沒有歇的時候啊。
春天裡,就讓蛋兒們去樹上摘些槐花,或是榆錢兒,先用水洗了,再用粗面拌了,上籠蒸一蒸,而後再澆上鹽水泡出來的香椿末、蒜泥、辣椒面、大茴粉,蛋兒們都說好吃。
入了秋,玉米下來了,豆子下來了,有時也會分少許的芝麻,那一點點芝麻是不夠榨油的,或是就在那玉米麵餅子上撒些芝麻,做成了焦酥的;或是用小擀杖擀一擀,做成芝麻鹽,吃麵條的時候,撒上一些,很香啊!那豆子,或是泡些豆芽,拌了夾著吃;或是就做了醬豆,醬豆就大蔥,卷著吃;或是去豆腐家,就換上二斤豆腐,上油煎了,加上白菜瓠瓜,做成大鍋的燴菜,多潑些辣子,一人盛上一大碗,就著焦黃的窩頭,吃得汗淋淋的,美!那時候,村裡整年不分一回油,腸子里太寡了!過上一段,劉漢香就去鎮上,託人割二斤豬膘肉,在鍋read.99csw.com里熬成豬油,倒在一個瓦盆里窘著,每每就鏟上一點放在鍋里,油花子就四起了。蛋兒們太饞的時候,就做一回「水油饃」。那「水油饃」就是把頭天剩下的干烙饃丟在水盆里濕一濕,而後放在火鏊子上,趁熱抹上豬油,撒上鹽末,然後兩張、兩張地扣在一起,再一折一折地疊起來,在鏊子上炕熱了,隨後再用刀切成一截一截的,分給蛋兒們吃。那吃了「水油饃」的老五,就時常對人說:聞聞,一嘴油。凈油兒!
又過了一個冬春,轉眼間就是夏天了。
於是,這樣的一個家,就有了「體面」了。在鄉村,那「體面」實在是很要緊的,那就像是張在日子上空的一張篷布,或是一把遮擋毒日頭的庇傘,它一日日過濾著蔑視和鄙夷,遮擋著那幾乎可以淹人的唾沫星子,扯出了絲絲縷縷的暖人的溫馨。人哪,就是這樣的,每當老姑夫或是蛋兒們走出院子的時候,就會十分突兀地看到一個點頭,或是一個友好的「問詢兒」,那一聲「哼」就換成了「嗯」,或是「這狗日的——呀」,就那麼一「呀」,就變了腔調,改換了情緒了,很暖人哪!這就有「臉」了,「臉」就是「精神」呀。鄉人的「精神」在日子里瀰漫著,那差異是一點點、一點點讓人去品的……自然,這都是因了劉漢香的緣故。
在灶屋裡,劉漢香不懂的,該問就問,該學就學。她也時常跑到穗兒奶奶那裡,請教擀烙饃的技藝;去廣勝媳婦家,看她做三合面(豆面、高粱面、紅薯面)的燙麵餃子;去貴田家,學做切面;木匠家女人會做菜合子,就也去瞅瞅……這樣一來,老姑夫家的飯食,一日日就有了花樣了。
可是,誰能想得到呢?有的時候,也不由你呀……
是的,她聽見了。縱使在夢中,蛋兒們仍在一聲聲地叫:「……嫂啊,嫂。」她知道,那幾乎是把她當做「母親」來喚的,她就是他們的「嫂娘」啊!
這三個字,在劉漢香心裏,就是「前定」,就是命中的緣分,就是永生永世的……多好啊,劉漢香心裏說,這有多好!
上燈的時候,劉漢香就把從娘家借來的那台縫紉機抬出來了。就是這年夏天,劉漢香私下裡接了一些鄉人的活計,先是給人縫件汗衣,或是做件布衫,或是姑娘出門時的陪嫁什麼的,可做著做著找的人就多了。那都是村裡人當急用的,是限了時刻的。劉漢香就一件一件趕著做,兩隻腳在機器的踏板上「咔咔咔……」一直蹬。累了的時候,就趴在機器上眯一會兒,而後再接著縫,一直忙到後半夜。這當然是收錢的(那是油鹽醬醋的錢,還有蛋兒們的學費什麼的)。劉漢香不便收錢,就讓老五去送,老五是什麼話都可以說的。這雖然有一些「資本主義」的嫌疑,但都是村裡人用的,是私下裡一家一家接的,又都礙了支書的面子,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