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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躋身上流社會過程中,贖不了的罪 告示牌

第八章 躋身上流社會過程中,贖不了的罪

告示牌

東來說:「不是。」
裘董不再問了,就喃喃地說:「好,好啊。」片刻,他把香姑叫到一旁,又一次說:「我出五百萬,你都不賣啦?」
「這花俗名叫『藍煙兒』?」
「是。史書上有記載。」
可縣長卻說:「吃飯,先吃飯。」
裘董事長撓了撓頭,說:「那好,我不問了。不過,我算了一筆賬,要是合作的話,我們光前期投資,包括道路、水、電及花棚的改造,至少得兩千萬!也許兩千萬都不夠啦……不過,我還是被你說服了。好吧,我決心已下,答應你了。」可他心裏清楚,他這次來,是志在必得!他當然是要賺錢的。一個商人,不賺錢的事情他是不做的。他知道,在這裏建一個基地,搞南花北銷,成本會很低很低……再說,這樣的名貴花卉,如果銷往歐洲,至少兩百美元一株!
上樑村換郵遞員了。
「是,這名是我起的。」
香姑搖了搖頭,竟還是那句話:「不賣。」
「你起名為月亮花?」
縣長看了看香姑,著急地吧咂了一下嘴……可他畢竟是縣長,就暗示說:「我看,裘董事長這次來,的確是有誠意的。再考慮考慮嘛。有些事,啊,也不要那麼死板,都是可以談的嘛。」
可是,過了些日子,那「告示牌」前就又熱鬧起來了。因為那上邊寫了一個告示:
香姑說:「是,史書上有記載。」
誰也沒有想到,香姑竟應承下來了,她說:「他們都這樣說。」
本村人,凡願意種月亮花的,可以所承包的土地入股;不願入股的,若想單獨干,可購買花種,花種五元錢一粒。
這時候,縣長插話說:「裘董事長是香港大公司的老闆,是大財神,能來我們內地小縣,可以說是大喜事啊!快去安排一下嘛。」
待又過了一些日子,那「告示」被人擦去了。「告示牌」上卻又重新改寫了一個新的告示,告示上說:
東來笑了,說:「有是有,不是老太,是村長。」
此時此刻,縣長坐不住了,縣長拍案而起,縣長厲聲呵斥道:「——胡鬧!你你你,你有病吧?!你是不是有病?!」
後來東來就專門去找了香姑,問那匯款單怎麼辦?香姑很平靜,香姑說,問問家和,看他收不收,他要是不收,就退回去吧。再問家和,家和自然不收。家和說,那是給我「嫂」寄的,我不能收。東來什麼也不說,「呸」朝地上吐了一口,扭頭就走。
夜半時分,當香姑被九_九_藏_書縣長的專車送回上樑村的時候,一下車,她就看見了黑壓壓的人群,一村人都在村口默立著。沒有話,沒有人說一句話。只是那眼,一層一層的眼,一眨一眨一眨……像燈一樣的亮!
香姑笑著點了點頭,什麼也沒有說。
「又叫『仙人脫衣』?」
於是,一行人又重新坐下來。裘董事長就開門見山地說:「劉小姐,我再問一遍,你堅持要合作開發?」
香姑說:「是。」
這一次,又有很多人圍著看。看了,就越發的不信了。既然上次還要五元錢一粒,金豆子樣的貴!這一次,怎麼就不收錢了呢?那不是白送嗎?一說「白送」,人們就更加的猜疑了……可是,一些年輕人信了,死信!就跟家裡人鬧著要種,說著說著就吵起來了!可香姑又不許了,她見村裡人又要打架,就說,算了,我另想辦法吧。
裘董事長搖著頭說:「這已經是天價了!我搞不懂啦……」
在一個濺著露水的早晨,有人看見香姑背著幾盆花和一兜子烙饃走出了村莊,沒有人知道她到什麼地方去了……過了有七八天的樣子,就見她又空著兩手回來了。有人問她:「那金豆子樣的花,賣了嗎?」她只是笑了笑,什麼也沒有說。
他這麼一問,香姑心裏一酸,差一點掉下淚來,她沉吟了一會兒,說:「其實,我是很想賣給你的。別說五百萬,就是你給五萬,我也賣。只是,有些事情,你們這樣的人是很難理解的……那就是理想。理想,我不能賣。」
突然有一天,幾輛轎車風馳電掣地開進了村子。從車上下來的都是些很光鮮的人物。只見先是一個半光著上身的艷女子(也是穿著衣服的,那衣服閃閃燦燦,這裏一襻,那裡一褡,絲絲光光的亮……就讓人眼花得說不出那高級衣服的名堂了)「橐、橐」地下了車,而後小跑著開車門去了,緊著是一個穿西裝的胖老頭油光光地從車的另一邊走下來……人們就想,老天,那花一樣的漂亮女子原是給人開車門的呀!接下去,更讓人吃驚的事出現了,只見後邊的車上也有人走下來了,那人竟是縣長(這是後來知道的)!堂堂的縣長啊,就像跑堂的一樣緊著湊上前來,滿臉堆笑地陪著……轉過臉來,就見那縣長命令道:「村長哪?快去叫村長來!」
裘董事長說:「我再冒昧地問一句,這樣做,你圖什麼呢?」
此後,一連幾個月,那九-九-藏-書個年輕的郵差總是在同一時間里,按著車鈴來到東來的代銷點門前,高聲喊道:「劉漢香——拿章!」那寄錢的數目也不斷地增加,由兩百到五百,由五百到一千……最高的有一筆也寄過五千,到了五千的時候,東來就再一次拿著匯款單去問香姑,香姑還是那句話,退。可東來這人也邪,他就照常收下來,代香姑簽名、蓋章。而後,過上一段,再把上一次寄的匯款單退回去……這郵差就說,這村人真邪門!還有不要錢的?
在那個簡陋的、很不像樣的花棚里,襲董事長盯著那花看了很久很久……而後,他突然問:「你們這裏曾是南花北遷的集散地?」
也有的說,該!就讓他寄。他不是趁錢嗎?給他好好算算……雞|巴,讓他寄!
那年輕人詫異地望著東來:「不是她兒子?」
這個告示是香姑寫上去的。人們圍著看了很久,也議論了很久,就覺得這種花可不是種果樹,要是以承包的土地入股,萬一砸了呢?也有人從上邊看出了點什麼,就說,怪不得香姑不稀罕那錢,她是不是想賣花種啊?那花種,就是再好,能是金豆子么,她就敢要五塊錢一粒?!人們說,這年月,人都會變,香姑她是不是……於是,想來想去,也就罷了,沒人願種。
東來笑了,就按他的吩咐一一辦了……而後,按照村裡的規矩,他把那四張匯款單放在了「告示牌」上。臨往上放的時候,他又拿起來重新看了一遍,那四張匯款單是從不同的地方匯來的,有三張是兩百元的,有一張是五百元的。匯款人分別是馮家昌、馮家興、馮家運、馮家福……東來就罵了一句:呸,王八羔子!
那年輕人「嗯」了一聲,從郵包里拿出了一個夾子,從裡邊取出一個本子來,一邊往上寫著什麼,一邊問:「這劉老太多大歲數了?好福氣呀,養了四個好兒子,一下子就寄來了四張匯款單!」
香姑什麼也沒有說,香姑眼裡的淚下來了,那淚水一串一串地落下來……香姑喃喃地說:「如果沒人合作,我們就自己干。」
香姑說:「在廣州的時候,我就說過了……」
縣長說:「不。這次,不讓你們村裡掏一分錢,縣裡請客!」
香姑就再一次說:「不賣。」
「是養子?」那年輕人一臉很明白的樣子,也就不再問了,只說,「你簽上名,蓋上章,收好。」
「是。史書上有記載。」
站在一旁的漂亮九-九-藏-書女子趕忙介紹說:「這是我們公司的裘董事長,是專程從廣州趕來見你的。」
也就是一頓飯的工夫,全村人都看到了那四張匯款單……凡看了的,就上去「呸」一口,嘴裏罵罵咧咧的,說,看燒的?一群白眼狼!
新來的就不一樣了。這新來的是個毛頭小伙,騎輛新郵車,進村車也不下,就那麼一路搖著鈴,滿街吆喝:「劉漢香,拿章!誰是劉漢香——劉老太,拿章拿章!……」吆喝了幾聲,不見動靜,這年輕人就站在當街里,咋咋呼呼、焦焦躁躁地喊:「誰是劉漢香啊?——耳朵聾了?!快快快,拿章!」
東來就說:「我不是。我這兒是個『點』。信都放在我這裏,我代收代發,也代你們賣些郵票。老秦他退了?」
他說:「那是誰?」
屋子裡靜了,五百萬是一個巨大的數字,它一下子就把人鎮了!只見縣長直直地望著香姑,像要把她吃了似的!過了一會兒,只見香姑嘆了口氣,輕聲地喃喃自語著,她這話就像是說給自己聽的:「無論多少錢,無論多少,無論多少……我都不賣。」
那年輕人又「噢」了一聲,彷彿明白了似的,說:「村長啊,怪不得呢,到底是有權有勢,一下子送出去四個兒子!」
「對」
這時,坐在裘董事長身邊的那位女秘書馬上介紹說:「裘董是國際上有名的花卉專家,也是一位有碩士學位的植物學家。」
「那麼,你個人呢?」
縣長就跟著說:「知道,知道。裘董事長大名如雷貫耳!」
屋子裡悶了一會兒,裘董事長突然笑了,放聲大笑!人們也都跟著笑了……而後,裘董事長站起身來,說:「劉小姐,我服了你了。這樣好不好,讓我再看看花,這行嗎?」
香姑就說:「行。看看可以。」
這時候,東來從代銷點里跑出來了,說:「來了,來了,給我吧。」
車隊絕塵而去,緩緩地開出了村口。裘董事長坐在車上,兩手捧著頭,一直沉默不語。在車上,那女秘書善解人意地勸解說:「裘董,算啦,這些人也太……」裘董事長先是不說話,過了片刻,他卻突然叫道:「停車!」司機回頭看了他一眼,立時就剎了車,只見裘董事長閉著眼又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給我開回去。」
本村人,凡願種月亮花的,可免費贈送花種,免費指導種花技術。
原來是個老的,姓秦,進村推車走,話也不多,見人就笑一笑。一般情況九_九_藏_書下,他把信放在代銷點前邊的「告示牌」下,就去了。凡挂號信、匯款單什麼的,也只是找代銷點的東來蓋上章,說是誰誰家的,由東來代收代轉,這也省卻了很多的麻煩。
香姑就說:「歡迎,歡迎。」
當錢數越來越大的時候,人們嘴裏的唾沫就少了,都瞪著兩眼看那「告示牌」,看香站有什麼表示……到了最後,人們不由得在心裏暗暗地佩服她。人們都知道,香姑沒有錢,香姑身上的衣裳雖也乾乾淨淨的,但都是些舊衣服,她好幾年都沒添過新衣服了,她的錢都花到種花上了。香姑是個人物啊!
裘董事長再一次懇切地說:「劉小姐,你不要聽『廣交會』上那些人亂講啦。我承認,這是一種很名貴的花卉,是罕見的稀世珍品。不然,我也不會出這個價格啦,這可是五十萬哪。我要說,這個價是沒人出得起的。你再考慮考慮嘛。另外,不客氣地說,在這方面,我也算是一個內行啦……」
東來說:「你說誰?」
東來說:「不是她兒子,她、她沒有兒子……」就這麼說著,他接過那幾張匯款單一一看了,說:「我知道是誰寄的了。」
香姑說:「我給你們擀麵條,炒雞蛋。行嗎?」
東來也沒有馬上退,他就讓那四張匯款單在「告示牌」上放著,那就像是展覽一樣,讓每一個路過的村人看……看了,就有人吐一口唾沫:「呸!」於是,這「告示牌」就成了村裡的一個恥辱牌。誰都知道,那是馮家的人做下了虧心的事,還債來了。可這債,還得了嗎?!
香姑坐在那裡,默默地笑了笑,說:「我已經說過了,這花我不賣。」
「在廣州的時候,我就說過了,我個人一分錢不要。」
於是,一行人站起身來,就往花棚走。在路上,縣長附在裘董事長耳邊說:「裘董事長,你不要著急,我再做做工作,這個工作我可以做。再談,再談談,我看還是可以談的。」
……到了最後,那姓裘的香港商人擺擺手,有點喪氣地說:「走,走了啦。」於是,他們一行人就上了車。縣長黑著臉,一句話也不說,「啪」地就把車門關上了!就把香姑一個人撇在了花棚的門口。
香姑點點頭,就讓人去找豆腐嫂端熱豆漿去了……待客人們在村辦公室坐下之後,那裘董事長臉上的笑容就不見了,他點上一支煙慢慢地吸著,一下子變得既沉穩又老練,他望著香姑,很平靜地說:「劉小姐,在廣州,你九_九_藏_書怎麼說走就走呢?生意是可以談的嘛。」
「你是要重建花鎮?」
裘董事長並不看縣長,他直直地望著香姑,沉吟了片刻,說:「這樣啦,劉小姐,這樣好不好,你出一個價格啦,你說個價?」
裘董事長聽了,無奈地搖搖頭,把眼閉上了,他慢慢地揉著眼圈,揉一圈又一圈……突然之間,他睜開眼睛,鄭重地說:「我愛花,我太喜歡這個花了。我再報一次價,這是我的最後價格。花、種、技術、專利我一塊買了啦,全買,一口價——五百萬!」
那年輕人說:「劉漢香啊,劉老太……你們村沒有這個人嗎?」
裘董事長先是謝了縣長,而後笑著說:「劉小姐,要是沒有什麼的話,我們是不是可以簽合同了?」
「是啊。」
一陣忙亂之後,香姑被人叫來了。這時候,只見那穿西裝的胖老頭,長伸著手快步上前,抓住香姑的手說:「劉小姐呀,我是奔你來的呀!……」
東來就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他支支吾吾地說:「,就算是兒子吧,就算兒子……」
……
那年輕的郵差扎住車子,疑疑惑惑地望著他說:「你就是劉漢香?」
「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你是要以技術專利和承包的土地入股,我們出全部資金,共同開發,五五分成?」
縣長畢竟是縣長,縣長一下子就明白了這裏邊的利害關係!也許,這裡會出現一座新的城,那就是花城。要是真能實現的話,沒有比這更大的政績了!縣長激動地站起身來,說:「劉村長,裘董事長,我代表縣委、縣政府全力支持你們!從今天起,我鄭重表態,在重建花鎮的問題上,你們要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在本縣範圍內,無論出現什麼問題,都由我出面協調!」
裘董盯了她一眼,就說:「好,有氣魄!」
展覽如常……那匯款單就成了一種象徵,或者說是一種心力的較量。你不收不是?我還是照舊月月寄,這是一種承諾的兌現,也是一種居高臨下的補償。可是,對於村人來說,那就像是煉人的油鍋,是活炸人呢!於是,看見了就再罵,再呸!連聲的:呸呸呸!……不過,日子一長,也就見怪不怪,沒人再去看了。
裘董事長慢聲細語地說:「培育這種名貴的花卉的確不容易,我也十分理解你的心情。這樣好不好,我專程趕來,就是為了表達我的誠意。我是有誠意的啦。現在,我再出一個價格。這個價格,你肯定能接受啦,五十萬!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