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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九章

對方點頭說是。
修麗接過部下遞過來的涼毛巾,滿不在乎地擦著臉上帶血的汗水,白色的毛巾染成了紅色。
沈白塵以為,接下去修麗就該訓斥陳山妹了,沒想到她很細心地吩咐看守道:等會兒給她灌過腸,排下便來,要認真查找排出來的釘子,看看是不是完整,然後用標本袋封起來備案……哎,先洗乾淨再封啊……這一兩天還得特別注意她大便的顏色,如果顏色發黑那就是腸胃有出血點,要立即報告。
沈白塵跟著修麗,一路小跑進了女監區二號倉,發現裡邊的氣氛十分緊張。
沒等他再往深里想,人堆里有個穿號服的女人,頂著一顆彩色的頭鑽了出來。那女人文著黑眉毛、藍眼線、大紅嘴唇,頭髮也是最流行的挑染,黑黃粟橘四種顏色摻雜,一綹深一綹淺,亂糟糟的看著鬧心,再加上穿著件蔚藍色馬甲號衣,猛看上去,像一隻山寨版大鸚鵡。
修麗的態度稍許溫和了一點,說:朱顏,你是知情人,知情就得說,別吞吞吐吐的。
朱顏受到表揚,不為所動。
修麗拿她沒辦法,揮揮手叫她快過來。
修麗回過頭,又衝著身邊的看守,同樣日出咄逼人地問:是誰值班?誰?
對鸚鵡的表演,大部分女犯都像看把戲似的,看得津津有味,唯https://read•99csw.com獨朱顏斜著眼睛看她,臉上滿是厭惡的表情。
正在打掃戰場,戴汝妲舉著一桶調好的灌腸液婷婷裊裊走過來。修麗看見,黑著臉說:哎呀我的大小姐,現在是什麼時候?救命呢,你還在這兒走台步!
沈白塵只在電視劇里到過自殺現場,見過謀害親夫的女人,沒想到上班第一天,就讓他親眼目睹了。初出茅廬的小夥子,頓時緊張起來。
女看守說:女二放風時間,我看見院子里有點臟,讓她們順便掃掃,回倉不到十分鐘,就出了這件事……我認為……
倒是沈白塵很是驚詫:這個剛回國的海歸,還是個律師,怎麼落到這步田地?
全都安排好了之後,她又轉過頭,對癱軟在地的陳山妹說:你呀,就歇菜吧!沒到時辰你想死也死不了,閻王老子不收你。
朱顏一點也不吞吞吐吐,口齒清楚簡明扼要地說:我被分配跟她一塊兒掃地,她說掃把壞了,叫我去找看守。我剛來沒幾天,凡事都得聽別人吩咐,當然得去找人。我推測可能我一轉身,她就把掃帚上的釘子拆下來,藏在兜里了。
她一個勞動婦女,正當身足力健的年紀,連牛高馬大的丈夫都殺得死,要整住她談何容易。修麗的韭菜一挨到她嘴read.99csw.com,就被她連咬帶吐地弄到了地上。
一場搶救與反搶救的惡鬥,終於在沈白塵的眼皮子底下結束了,他忙不迭清理擦拭身上臉上的污穢,腦子亂鬨哄的。
陳山妹看來是真不想活了,拚命對抗看守們的搶救行動,大嚎大叫奮力掙扎。
修麗不再跟鸚鵡糾纏,吩咐女看守道:快!到後邊菜地里拔些韭菜,燙軟了來喂。
陳山妹滿頭大汗,面色青黃,破著嗓子凄厲地喊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見不著他們,我還活個什麼勁呀……我的孩子……
鸚鵡聽出修麗不待見她,忙說:我是想報告政府,不是我偷懶,實在是有特殊情況。要是我跟她一塊兒掃地,準定不能讓她吃了釘子,給政府添這麼大麻煩。對付這些事,我比朱顏有經驗。人家朱顏是高貴圈裡人,懂得自我珍惜,哪能知道勞動人民命賤,不把命當回事,人窮,活著也沒多大樂子,一想不通就喝農藥、抹脖子、投河、上弔,沒個准……
小戴走到修麗跟前,壓低聲音,口氣帶些驚慌.抑或是故作驚慌地說:張所回來了。
修麗站起身,對沈白塵說:你去值班室通知戴汝妲準備灌腸的東西,再回來幫我。
修麗邊走邊對沈白塵說:她叫陳山妹,用柴刀砍死了丈夫,案子目前還沒九九藏書發審。
二號倉十來個女犯,嗣著一個滿地打滾、大聲呻|吟的中年婦女,個個倉皇失色不知所措。看見管教來了,齊刷刷讓開一條路,臉上的表情分明像看見了救星,頓時鬆快了不少。
一個皮膚白皙、身材高挑的青年女子,被推到修麗跟前。作為知情人,她反倒顯出一種事不關己的淡然。
鸚鵡並不惱,死皮賴臉說:說是也是,說不是也不是,反正干我們這行也是自食其力,不靠政府靠自己。
修麗屢敗屢戰,一邊喂一邊罵:你也真不把自己的命當命,要不是看著你冤深似海,我才不管你這不知好歹的短命鬼呢!
沈白塵一聽,就知道這個叫朱顏的女子不光有文化,還很有法律經驗。一通簡單的陳述,把事情經過說得清清楚楚,也把自己擇得千千凈凈。被分配、叫我去、剛來、聽吩咐、推測、轉身……一個個關鍵詞之間的聯繫,邏輯性夠強,傾向也夠明白,簡直到了無懈可擊的地步。
鸚鵡假裝害怕的樣子,說:報告政府,安鶯燕牢記您的教導,下次不敢了。
修麗顯然也聽出了這裏面的道道兒,對朱顏說:不愧是律師出身,好口才。
沈白塵得令拔腿就跑,一是因為情況緊急,二是修麗果斷幹練的勁兒,叫他不敢怠慢。
修麗見她越說越離譜,打https://read.99csw.com斷她說:安鶯燕,行了行了,給我閉上你那窟窿。下次記住了,沒問到你,就別插嘴。你都二進宮了,又不是不知道規矩,再亂插嘴,胡說八道,看我怎麼罰你!
修麗見她二百五兮兮,說話不搭調,沉著臉說:我看你才莫名其妙呢,你到底想說什麼呀?
修麗面容嚴峻,咄咄逼人,沖眾女犯喊道:哪來的釘子?她怎麼會有釘子?
修麗聽了,心裏有點發虛,嘴上還硬著:他回來又怎麼樣?義沒人虐待她,是她自己活膩了。
搶救已經開始。兩個女看守按住陳山妹的頭和小腿,讓她不能動彈,修麗用筷子夾住一大撮綠油油的熟韭菜,死命往陳山妹嘴裏塞。
沈白塵再度回到現場,手裡七七八八拿著聽診器、血壓計、體溫表,還有一個用來寫醫囑的夾子,都是他從自己的箱子里翻出來的。他一邊急慌慌跑,一邊在心裏告誡自己,別毛毛躁躁,像個沒見過場面的娃娃,得沉住氣,一切嚴格按程序走。
只見那鸚鵡不問自答道:報告政府,本來應該我跟陳山妹一塊兒去掃地,不巧今天老朋友來了。我打小就有痛經的毛病,每個月到了日子,痛起來能要命,好幾次差點暈過去。醫生說我是巧克力囊腫,卵巢的問題。您說說,一個痛死人的病,怎麼還給起了這麼個好九_九_藏_書聽的名字巧克力?簡直莫名其妙……
小戴顯然不怕她損,莞爾一笑說:你不是剛把韭菜喂進去嗎?哪兒那麼快就能拉出來?再說這滿滿一桶水,走快了怕灑出來。
一個女看守走上前去,敬了個禮回答:報告副所長,是我值班。
修麗的臨場表現,比起辦公室里那個無知、固執,讓他輕視的婦女,幾乎判若兩人。
沈白塵在一旁看得清,聽得真,內心又矛盾起來,不知道到底該如何評價自己這位領導。
修麗乾脆利落道:說說情況。
女看守應聲而去。
陳山妹聽言,停了片刻,更加傷心大氣地哭嚎起來:活不了了!活不了了!自古殺人就得抵命,我怎麼還出得去喲……我的兒,我的肉,你媽前世做了什麼孽,這一世人命咋這麼苦呀!
修麗俯下身子,面對滿地打滾的女嫌犯,口氣溫和地說:陳山妹呀陳山妹,你叫我說你什麼好?要是你真心疼你的孩子,就得活著出去呀!一審都沒開庭呢,你自己先死了,你的孩子還指望誰!
修麗說:喲,看樣子你倒想當勞動人民代言人了?你是勞動人民嗎?
修麗顯然不想聽分析,只想問情況:掃地的時候誰跟她在一塊兒?
女犯們互相推推搡搡,誰也不敢出頭答話。
修麗看了一眼她的號牌,說:92號,你就是那個剛回國的海歸朱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