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不鳴吃了一驚，忙問：出了什麼事？

沈白塵皺起眉頭說：做筆錄？做筆錄得找28號．93號非說是他自己不小心扎的，怎麼敢在筆錄上簽字，指認老紀體罰他呢？

沈白塵一字一板，用標準的工作彙報腔調說：紀石涼又踩線犯規，體罰一號倉第93號犯罪嫌疑人，讓他光著腳在煤渣路上跑步，致使93號腳底板受傷。

薑是老的辣，這句話沒錯，可如果一塊老薑放在肉里煮得太久，會不會去不了魚肉的膻腥味，反倒把自己給魚肉化了？沈白塵心有不滿，又無法理論，只得怏怏告退。

沈白塵緩了緩勁，穩住自己的陣腳，決心不躲閃了：也不是，肯定不是。……我只是覺得老紀身上有許多優點值得我學習，但也有些不符合條例的習慣需要糾read.99csw.com正。我們國家的司法紀律一直受到外界的關注和質疑，可能跟從業人員不斷有違紀事件傳出有關係。

沈白塵看出他的變化，並不放棄自己的態度，繼續鄭重地報告著：兩隻腳腳底多處被划傷、刺傷，還有多處異物殘留在皮下，已經做了清洗和包紮，但不排除傷口感染的可能性。

沈白塵聽出所長似乎並不支持自己，覺得更需要說出道理：相信誰不相信誰，都得有依據。從93號的傷口來看，我可以肯定不是他自己造成的，偶爾踩到尖銳的東西，不會弄出這麼多傷口，如果不是被迫．他為什麼要脫掉鞋子到煤渣路上去跑？他一定對28號說出過真相，後來又出於膽怯改口了。所以我相信28號的舉報，不相信九_九_藏_書93號的更正。

張不鳴有話等著他，說：當事人93號不出面，出面的28號不在場，萬一老紀來個堅決不認賬，你說我該聽誰的？

所長張不鳴剛進了辦公室，還沒來得及把泡茶的水燒開，門就被推開了，沈白塵一頭撞進來，進門就叫：所長，你應該管一管了！

沈白塵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腦子裡一直在轉著另外的念頭。如果青年毛澤東在場，面對這樣愛和稀泥的領導，肯定會選擇進而不是退。不過，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他也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張不鳴看著這個認死理兒的新下屬，心裏其實有幾分欣賞，紀石涼踩線犯規的事的確有過多次，自己也沒少替他擔待。這個沈白塵話雖有理，可說得太沖，當然不能讓這小子剛參九_九_藏_書加工作啥都沒幹呢，就先學會了挑剔前輩頂撞領導。

張不鳴看到他要拐彎，似乎不想給他機會，又說：哦，那你的意思是我搞實用主義，黑貓白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也不管是用什麼法子抓的，動作標準不標準？

張不鳴注意地聽，目光直直地看著他，說：93號幾天前當上勞動仔，是紀石涼提出來的，現在又對他進行體罰，到底因為什麼，還得查實一下。如果證據確鑿，那就少不得給老紀一次處分，小則警告，大則記過。

沈白塵一時語塞，知道人家繞來繞去，又回到了原地。

張不鳴明知故問道：找28號，他是現場目擊者？

沈白塵被問住，只好說：他當然算不上目擊者，但我到一號倉去的時候，他紅嘴白牙說紀管教體罰93號，總得有點htｔps://ｒｅａd•99ｃsw•ｃｏm根據吧。

沈白塵果然被難住了：照你這麼說，如果沒有93號的筆錄，就不好辦了？

這本來是沈白塵預料之中的態度，可畢竟初出茅廬之人，事到臨頭又有點頂不上火了：我不是這個意思……知道老紀資深有經驗，工作一直比較得力……

張不鳴這一說，又好像挺秉公論事，讓人反倒看不清他的立場了。然而初生牛犢沈白塵，已經有點管不住自己的嘴，只顧往下說：張所，你總說老紀管嫌犯有他自己的辦法，但他經常打政策擦邊球，弄不好就踩線犯規也是事實。我想……我想要不是碰到你這樣……這樣好心的所長，他恐怕早就不知道受過多少次處分了。

張不鳴聽完，覺得問題的嚴重性低於他的預期，又不緊不慢地問：傷得很重嗎？

眼看聽彙報聽得火都九_九_藏_書燒到自己身上來了，張不鳴也有點掛不住面子，似笑非笑說：你的意思是說，我姑息縱容他犯規？

沈白塵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口氣遠不如前邊硬棒：一號倉里的那個牢頭……就是那個28號，公開舉報紀管教無緣無故體罰嫌犯，但後來93號又說，是他自己不小心扎傷的。

張不鳴接著他的話問：但你只相信28號的舉報，不相信93號的更正，是嗎？

張不鳴成心想難他一難，就說：既然你覺得問題這麼嚴重，那我就把93號叫來做個筆錄，再召開所務會議討論討論，處理這件事。

張不鳴故作無奈地說：是啊，沒有正式的筆錄，憑什麼上會？憑什麼向上級報告？你有什麼好建議？

張不鳴笑了一下，好像是想讓他們的談話別過於正式，又問：93號明確說是紀石涼讓他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