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武功縣驛站，一匹驛馬飛奔而至，驛卒跳下馬高聲喊道：「快！快備馬！」一名驛兵飛跑著牽來一匹驛馬，驛卒二話不說，縱身上馬，大聲問道：「離長安還有多少路程？」驛兵道：「半日可到！」驛卒一撥馬頭飛馳而去，馬蹄翻飛，揚起一道煙塵。

左衛將領道：「肯定是遭遇了歹徒的毒手。」

武則天一聲驚叫，站起身來。張柬之倒抽了一口涼氣：「什麼？」

另一人得意地笑了。兩人趕忙轉身回衙門報告去了。

「陛下說的是狄仁傑，狄大人。」張柬之道。

武則天站起來：「此乃天朝之幸，突厥之幸，萬民之幸！」

一個腳夫道：「就是他。」

劉金苦笑道：「這三年，我受了太多的苦，所以，一些事情記得不太清楚了。」

「得了，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這種亡命徒誰敢招惹，還沒看見人家長什麼模樣，你的腦袋早就搬家了，還想什麼賞銀！」

虎敬暉不陰不陽地說道：「不檢查也可以，就請梁王進宮請旨。否則，絕不放行！」

張柬之道：「護衛隊隊正李元芳失蹤。」

虎敬暉點點頭：「要出城可以，所有人員、車輛必須經過千牛衛的檢查！」

武則天喉嚨里鄙夷地哼了一聲，坐在了椅子上。

張柬之道：「陛下息怒，保重龍體。」

武三思道：「陛下，會不會突厥內部又起內訌，急需始畢迴轉？而這種事，始畢是絕不會講出來的。」

鼓樂之聲大作，一隊鑾儀衛遠遠而來。前列飛虎、飛熊、飛彪、飛豹四色軍旗，七十二名大漢將軍開道，后隨五百名左右金吾衛府兵。鑾儀衛后，閃出大周的赤旗和突厥國的狼頭旗。國旗后，十二衛府兵衣甲鮮明，各依序列徐徐開來。突厥使團在禮部官員和左右驍衛的簇擁之下，緩緩經過朱雀大街，朝著大明宮方向行進。

劉金道：「取墨汁來。」

張柬之倒退兩步，雙膝跪倒：「陛下容稟。」

金木蘭沖丫鬟擺了擺手，丫鬟趕忙走到書案旁拿起一瓮墨汁。

話分兩頭。再說雪山中，天低雲淡，狂風勁吹。一騎頂風而來，艱難地行走在茫茫雪原上。馬上的乘客頭戴范陽氈笠，朱簪別頂，身著黑色緊身內靠，後背和左右臂上各有幾條大裂縫，顯見是為利刃所割，鮮血已經凝固；外罩的皂袍已經襤褸不堪，一條條破布被兜山風吹得飄然起舞。這是一位容貌俊朗的青年人，然而，他的臉色卻蒼白得可怕。從他身上的傷口和他臉上的神情，不難判斷此人已經歷了數場惡戰，幾乎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狂風吹來，他的身體在馬上不停地晃動，神情委頓之極，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墜馬，但是在他偶一抬眼之間，雙目中放射出的那一點寒芒卻仍能攝人心魄。

張柬之答道：「內有策應，外有強援。」

丫鬟趕忙將墨汁塗在他的後背之上。令人驚訝的事情發生了：劉金的後背上赫然顯出了一行行蠅頭小楷！

再說在那大明宮內，武則天看完那「六百里加急」公文後，抬起頭問：「突厥使團全部被殺死在戈壁中……那，我們剛剛送走的是誰？」

武則天點點頭：「好。突厥那邊有什麼動靜嗎？」

武三思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虎將軍，我奉皇命送突厥特使出城，千牛衛為何阻攔？」

武三思點點頭：「正是。始畢說吉利可汗急等回報，因此不敢遷延。」

人群中，一個頭戴氈笠的人慢慢抬起頭來。正是雪嶺上的那個青年人。他一看是捉拿自己的告示，連忙抽身擠出人群，地上留下了血跡。不遠處兩個腳夫模樣的人尾隨著他，跟著他走進一條小巷，又看著他躑躅著進了一家客棧。

「打了十幾年，總算是盼到這天了！」

劉金道：「正是。你是誰？」

跪著的左衛將領嚇得渾身顫抖。武則天怒喝道：「幾百人的使團，難道會飛上天去？！」

張柬之應道：「遵旨。」

女官奉命而去。

武則天問：「什麼東西？」

武則天笑了笑：「兩國罷戰言和，固然是我天朝之幸，然更是突厥之幸。因此，眾卿不必過於凝重，放鬆些才好。一會兒，突厥使者到來，要讓他們看到一團和氣，而不是一團凝氣。和氣自然一切順暢；而凝氣則會令我泱泱大國自暴其弱，令夷狄小看。」

矮胖子道：「雪嶺雙傑！」說著，兩柄雪鉤直撲青年胸前，把他的胸膛捅了一條大縫，他的身體落在不遠處的雪地里，鮮血緩緩從胸前的傷口滲出。忽然，兩個矮胖子覺得自己的下身有些疼痛，低頭一看，只見腹部在不知不覺之間被青年的鋼刀切開了兩條很深的口子，鮮血不住地湧出。「砰！」「砰！」雪嶺雙傑的屍體沉重地倒在雪地里，鮮血染紅了白雪。

中書舍人面色驚慌，趕忙站起身來，哆哆嗦嗦地將剛剛接到的那份加急文書呈了上來：「甘南道剛送來的六百里加急文書。」

武則天問張柬之：「那個勾結悍匪殺害使團的逆賊李元芳有下落了嗎？」

武則天問：「狄仁傑怎麼搞的，為什麼還沒有到？」

武三思應道：「是！」

狄仁傑站在屋子中央忖度著這一切。屋中一片寂靜，衙役們靜靜地望著他。狄公輕輕咳嗽了一聲，走到桌旁坐下，微笑道：「老了，站一會兒就覺得累。」

虎敬暉兩目四下巡視著。忽然，女屍手腕上的一塊玉鐲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大步走過去，慢慢地從屍體手腕上褪下了玉鐲，藉著燈光仔細觀看，只見玉鐲內環赫然刻著四個工整的篆書：「內侍監御」。虎敬暉倒抽了一口涼氣，緩緩站起身，自言自語道：「難道，這具女屍是、是——翌陽郡主……」

始畢雙膝跪倒：「謝陛下天恩！」

丫鬟沖前面努了努嘴，劉金轉過頭。一道竹簾徐徐升起，露出了後面交椅上坐著的女人，此人頭戴四面蒙紗的斗笠，朱紅紗氅、鹿皮快靴。隔著斗笠上的紗幕，看不清她的真實面目。

窯門打開了，青袍人慢慢地走進來。他從袖管中掏出一條手帕，擦了擦手，而後輕輕拔出腰間的寶劍，眼中泛起一道殺氣。

劉金叫丫鬟把墨汁塗在他的後背上。丫鬟一愣。金木蘭道：「照辦！」

長樂親王府內，一張美麗而冷漠的臉獨對妝鏡，沒有絲毫表情。她慢慢地抬起雙手，將珠冠戴在頭上。她的手腕上戴著一隻碩大的玉鐲。一名丫鬟推門進來：「郡主，聖旨下，命你立刻移駕！」郡主詭譎地一笑。

沒有回答。隊長奇怪地看了看身旁的衛士，剛想說話，忽然「噗」的一聲，一枝狼牙箭穿透了他的前胸，隊長咧著大嘴，身體慢慢九_九_藏_書地倒在地上。羽林衛驚惶失措，發出一陣驚叫。說時遲，那時快，街兩側的房頂上十幾條黑影疾奔而至，手中的兵器在夜色中寒光閃爍，轉眼之間已到眼前。二十多名羽林衛甚至還沒有來得及拔出武器，人頭就已經飛了出去。接著是一片死寂。幾十名羽林衛和八名轎夫屍橫街心。十幾名蒙面殺手靜靜地圍在轎旁，沒有一點聲息。

說完，始畢手托包裹站起來，走到武則天身前，伸手打開包裹，一道霞光從包裹內|射出，登時將兩儀殿照亮——正是那枚稀世之寶「多寶珠」！

兩個矮胖子站在面前。青年人吃力地站起來，說道：「又是兩個想要賞金的！」

說著，他走到屍體下，扶起了屍體腳下的板凳，果然，屍體的雙腳離板凳竟有一尺多遠！

劉金沉默良久，最後點點頭：「名單就在我身上。」

武則天徐徐站起身：「即使如此，也不必如此匆忙啊。」她若有所思，緩緩踱著步，武三思靜靜地望著她，大氣兒都不敢出。

張柬之微笑道：「突厥國英才輩出，始畢可汗更是人中龍鳳，他被軍中譽為『沙漠之鷹』，足見其人材品格啊！」武則天連連點頭。

周二嚇傻了，屋中所有的衙役也都愣住了。狄公拉起周二走到屋中，道：「首先，如果我是你，勒死妻子之後，一定會給她換上一套新的衣服。」

此言一出，那暈厥的中年人馬上抬起了頭。軍官站起來走到他身旁，厲聲喝道：「我再問一遍，那份名單在哪兒？」

「聽說這次突厥使團進京，就是為了要和朝廷重修舊好，永絕戰患。特使就是突厥可汗的兄弟！」

長安城南門內，始畢仰頭看了看天色，臉上露出焦急之色。汗水從他的額頭滲了下來。他狠狠一咬牙，沖後面的衛隊大聲道：「不等了，我們走！」說著，他提馬向城門奔來。

「哎，我兩個弟弟都死在邊塞。這仗要是再打，我的兩個兒子也保不住了！」

狄公走到牆角笑道：「第三，我會把鋤頭扔在門口。據你所說，下地回來就發現了妻子上弔，你難道會有時間從容地走進屋裡，再將鋤頭立在牆角？」

衙役們一擁而上，將周二繩捆索綁。狄公坐在椅子上，輕輕搖了搖頭：「欲蓋彌彰。」

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武三思勃然大怒，使勁哼了一聲：「虎敬暉，本部念在你是皇家衛率統領的份兒上對你禮敬有加，你竟然不知好歹！兩國和議是何等大事，爾竟然私率衛隊攔截特使，殊不知國法森嚴，一旦和議因此破裂，爾百死難贖其罪！」說著，他沖身後衛隊一揮手：「走！」

武則天也笑道：「看來柬之已經知道了。」

那青年在小客棧里開了一個房間，取來一盆水，緊閉房門，脫去黑衣，用紗布揩拭著身上的傷口。桌上，放著一方湖絲手帕，右下角綉著一條蝮蛇。忽然外面有人敲門，青年立即抬起頭，閃電般地抄起了一把鋼刀：「誰？」門外是店家的聲音：「客官，您要的衣裳和白葯都買來了。」青年鬆了口氣說：「放在門口就是了。」

劉金道：「不錯，你是金木蘭。」

武則天微笑頷首。始畢謙恭地起身道：「陛下，臨行前吉利可汗命末使轉告陛下，自今後突厥與天朝永結盟好，再不以兵戎相見！」

眾臣趕忙站起身來，整頓衣冠。

虎敬暉走到屍體旁，果然，一具女屍橫陳屋角，臉被剁得稀爛，已分辨不出本來面目。虎敬暉顫聲問那衛士道：「你剛說，這些羽林衛是翌陽郡主的護從？」衛士答道：「正是。」

始畢不予理睬，一伙人猛衝過來。虎敬暉大吼一聲：「放箭！」頓時箭矢如雨，紛紛落在始畢馬前。

張柬之輕聲道：「陛下，突厥使團被殺，郡主遇刺身亡，一旦吉利可汗得知，戰火即將重燃，此事已迫在眉睫！」

武則天深深吸了口氣，重新坐下，小聲道：「講。」

張柬之趕忙收住腳步：「是，陛下。」

武則天霍地站起來：「什麼？！」

武則天道：「氣分清濁，清濁相抵其氣方能順暢。這殿里的氣氛太濁了！」

劉金疑惑地問道：「你是金木蘭？」

武三思裝出一副笑臉：「哦，沒什麼，請可汗在此稍候，我進宮請旨。」說完，一帶馬，惡狠狠地瞪了虎敬暉一眼，撥馬朝宮城奔去。

這日晚，宰相張柬之正坐在中書省判事堂上，突然，中書舍人十萬火急地推門進來，叫聲「閣老」！張柬之一怔，驚問：「怎麼了？」

張柬之霍地站起來：「進宮面聖！」

青袍人道：「就叫我『蝮蛇』吧。金木蘭讓我來救你。」

里長嚇得渾身顫抖，回道：「就、就在院里，將、將軍，您、您快進去看看吧！」

狄公笑道：「第二，我會把我脖子上的抓痕掩蓋起來。」

左衛將軍如蒙大赦，趕忙退出大殿。

青袍人手中的劍一收一放，軍官「咯噔」一下停止了轉動，咽喉處裂開一道小小的傷口。

劉金忍住劇痛，臉上勉強擠出一點笑容：「也許吧。到那時候，我會交出來的。」

劉金張了張嘴，臉上詭譎地一笑：「我要先見到金木蘭，才會交出名單！」

狄公點點頭：「哦，是這樣。」他站起來，走到周二面前，拍了拍周二：「跟我來。」周二一愣，趕忙站起身。

張柬之道：「公文中說，突厥特使團一行四十六人，以及我甘南道行軍大總管麾下一百二十人的護衛隊，全部被殺死在戈壁之中，普通的匪幫、馬賊，絕沒有這樣的能力……」

虎敬暉根本不買他的賬，也沉下臉來，一提馬攔在梁王馬前，雙手托起尚方劍高聲道：「本將率皇帝親勛衛隊在此守衛，有皇帝親賜的尚方斬馬劍，敢有闖門者，罪同逆黨，殺無赦！」

中年人劉金看了軍官一眼道：「將軍，如果交出名單，我還能活嗎？」

武則天叮囑道：「對那個逆賊李元芳一定要加緊追捕，嚴令各州縣，絕不可輕忽懈怠，否則絕不姑息！」

「看見了嗎，這可是朝廷的頭號通緝犯！說是他勾結歹徒殺害突厥使團。」

劉金的眼睛登時一亮：「你們是金木蘭的人？」

深夜，皇宮門外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彪騎兵眨眼間飛馳而至。當先一名軍官飛身下馬，守門的羽林衛隊長躬身叫道：「虎將軍。」軍官點了點頭，大步走進宮門。這時，大明宮內紅燭高挑，武則天正坐在條案后批閱奏章。一名宦官快步走進來：「陛下，右千牛衛中郎將虎敬暉有急事奏稟。」武則天抬起頭read.99csw.com，說聲「叫」。宦官快步出門，不一會兒，千牛衛中郎將虎敬暉飛步奔進殿來：「陛下，出事了！」

武三思一愣：「這個，我想應該不會吧。否則，他們何必專程前來修好，還獻上了部落的聖物。」

狄公繼續說道：「第四，我勒死她后絕不會把她吊得那麼高。」

青年喘了口氣，收起掌中刀，跪下，雙手掬起一捧雪塞進嘴裏。突然，他揚起頭髮出一聲絕望的狂叫。

轎子停了下來。隊長一揮手，眾衛士將轎子圍了起來，隊長快步走到轎前，問道：「郡主，怎麼了？」

突厥特使始畢一揮手，隨從遞過一個包裹。始畢謙恭地對武則天道：「陛下，此次末使前來，所備薄禮，已交付禮部承收，只這一件異寶，臨行前吉利可汗再三叮囑要親自交與陛下。」

中年人哽咽道：「將軍，我真的不知道。」

武則天猛然抬起頭：「內奸？」

女人點了點頭：「當然，也可以這麼說。」

「是呀，再也不用充兵到邊關去了。真是蒼天有眼呀！」

宰相張柬之道：「兩國連年征戰，黎民百姓飽受摧殘，今貴使前來和議，此乃順天應人，誠可敬也！」

再說那青年逃過了雪地一劫之後，潛入靈州城。城牆上貼著一張海捕文書，圖中所繪之人正是雪山上的那位青年。城門旁圍著很多看熱鬧的百姓，眾人議論紛紛。

突厥使團在武三思的護送下，出了南門，來到十里長亭，武三思方與始畢可汗拱手告別。使團大隊隆隆遠去，揚起一道煙塵。

一滴冷汗緩緩淌過張柬之的面頰，臉部肌肉不停地顫抖。他沒有立即回答。中書舍人道：「閣老，這件事太大了，是不是先壓一壓，暫時不要稟告皇帝，否則……」

宏偉壯麗的長安城一片歡騰：號角連天，鼓聲動地，禮炮陣陣；城南門旌幡蔽日，彩旗飄飄，人潮洶湧。通往皇宮的朱雀大街上凈水潑街，黃土墊道，左右衛府兵盔明甲亮，旗幟鮮明，拱衛在寬闊的大街兩側。市民們自發地擁到大街兩側觀看這盛大的歡迎儀式，眾人議論紛紛：

深夜時分，長安街上空無一人。秋風摧敗，木葉蕭蕭。隨著落葉的沙沙聲，街盡頭傳來一陣腳步聲。一隊羽林衛簇擁著一頂藍呢大轎，轉過街角飛快地走來。

所有的朝臣面面相覷，不知此話是何含義。

武則天道：「護送突厥使團的左右衛難道也沒有了蹤跡？」

就在雙方劍拔弩張的當口，馬蹄聲響，武三思率人奔回，手握聖旨高聲道：「皇上特旨！」

劉金答道：「我被抓后，幽州的情形怎麼樣？」

武則天點點頭。

馬蹄踩在深雪裡發出一陣「咯吱」聲。驀地，青年人勒住馬頭，他似乎聽到了什麼。遠處一道雪線旋風般地向他捲來，突然「砰」的一聲巨響，雪霧中迸出兩條人影，一左一右兩柄雪鉤向青年頸部划來。青年縱身而起，在騰空的一瞬間，兩條雪鉤落在了馬的左右兩側，戰馬發出一聲悲嘶重重地倒在地上，將青年人顛落在齊腰深的雪地里。用力之下，青年人身上的傷口迸裂，鮮血汩汩流下，灑在雪地上。

武三思氣得渾身顫抖，身邊的始畢可汗問道：「大王，他們在說什麼？」

「哎，你們看看那賞格，活捉的賞白銀十萬；殺死的五萬；給官府報信一萬。可真夠高的！」

張柬之顫聲道：「陛下，現在看來，這伙是假冒突厥特使之名，很可能就是殺死使團的兇手。」

殿內登時鴉雀無聲，眾臣面面相覷。武則天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夜色朦朧，長樂親王之女翌陽郡主靜靜地坐在轎子里，微合雙目。手腕上的玉鐲隨大轎的顛簸不停地晃動著。郡主聽到「唰」的一聲輕響，猛地睜開雙眼，只見一條蝮蛇從轎廂下遊了出來，停在她的腳下。她一聲驚叫，驚動了羽林衛隊長。隊長一聲大喝：「住轎！」

張柬之勸道：「這些歹徒既然策劃得如此周密，想來早已將退路留好。依臣之見，這些人出城后肯定會喬裝改扮，化整為零，因此，也不能責怪熊將軍。」

虎敬暉一捋佩刀，怒目圓睜，威風凜凜地大聲喝道：「敢近馬頭三尺者，死！」

虎敬暉撥馬回身，大聲下令：「打開城門，放使團出城！」

其實，此時彭澤縣令狄仁傑正在通向長安的官道上賓士呢。欽差衛隊擁裹著一輛馬車在官道上飛奔著，揚起一道沙牆。

青年緩緩點了點頭：「我的腦袋值這麼多錢！你們已經不是第一撥了！報個名號吧。」

武則天問：「依卿之意呢？」

劉金問：「時過三年，我還可以相信你嗎？」

武則天點了點頭，身旁的女官趕忙走下丹陛接過寶珠。

女人說道：「是啊，當年你我在幽州會面，商談那份名單的事情，想不到內衛突然出現，將你抓走。為了救你，這三年我可以說是絞盡了腦汁。終於，我等到了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周二嚇得面無人色，強笑道：「大人，您、您開玩笑。」

青袍人不置可否，只是「嗯」了一聲，說道：「名單還在吧？」

馬蹄聲響，一隊千牛衛迎面而來，為首的正是中郎將虎敬暉，他躬身施禮：「末將虎敬暉見過大王！」

張柬之點點頭：「公文中講，使團一行共一百六十六人，只找到了一百六十五具屍體……」

月光如水，靜靜地灑在長安城內的一座土窯前。幾名衛士手持兵器在門前不停地巡邏。從黑暗中傳來一陣「沙沙」聲，一名衛士回過頭，只見陰影中游出了一條蝮蛇，衛士一聲驚叫：「蛇！」忽然他覺得腰間一輕，佩刀已被人從身後拔走，緊接著后心一陣冰涼，他趕忙低頭看看自己的胸前，刀尖從前胸透了出來。衛士張大了嘴，向對面的同伴們看去，只見幾名同伴的頭顱凌空飛起，鮮血四濺，軀體沉重地栽倒在土窯門前。幾個蒙面殺手靜靜地站在屍體前。青袍人慢慢地將刀從這名衛士身上拔了出來，鮮血標射而出；衛士的喉頭髮出「咯」的一聲，身體慢慢倒在了地上。青袍人衝殺手們輕輕一揮手，說聲「去吧」。殺手們閃電般地溜進了土窯。

狄公道：「撕破的衣服和脖子上的抓痕，兩下一對，就證明，與她扭打的正是你！」周二臉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起來。

周二不禁渾身一抖：「大人您說什麼？」

虎敬暉接過聖旨：「有什麼招數，大王儘管施展！」

武則天輕蔑地哼了一聲：「起來！」左衛將領戰戰兢兢地站起來。

突厥使團跋涉數千里，耗時數月，終於抵達長安。

虎敬暉躬身道：「臣接旨。」

金木蘭問：「什麼？」

始畢可汗九_九_藏_書馬上勒住馬頭。武三思吃了一驚，臉登時沉了下來：「什麼人如此大胆，竟敢對特使大呼小叫？」

衛士指著地上的一具死屍顫抖著道：「將軍，這、這個人是羽林衛一小隊隊正葛通，他們是翌陽郡主的護從！」

武則天道：「可汗之誠可動天地，朕深為感動。貴使，為示我大周修好之誠，我已下旨將長樂親王李永之女翌陽郡主嫁與吉利可汗為妻，並隨贈美女三十名、珠寶十車、內苑駿馬五十匹。」

青袍人也不答話，走過去一把抓起劉金，走出窯門，隨後命隨從放火。頃刻之間，烈焰熊熊，將土窯吞噬。

武則天倒抽了一口涼氣，緩緩坐了下來，沉思良久，她抬起頭問道：「你認為這是意外嗎？」

武則天伸手摘下頭戴的平天冠，交與身邊的女官：「換軟紗帽來。」

始畢道：「此乃我突厥聖物多寶珠，能在暗夜之中自行發出光亮，奇異之極。此乃吉利可汗摯誠修好之意，請陛下笑納。」

話音未落，殿外腳步聲響，虎敬暉急匆匆地走進來：「陛下，翌陽郡主及其護從衛隊全部遇刺身亡，屍體現在宮門外！」

武則天狠狠一拍桌子：「這個逆賊！立刻下旨通緝此賊！命左右衛連夜整裝出城，務將假使團統統生擒，勿使一人漏網！」

武則天道：「已經站了好幾個時辰了，朕於心不忍，大家就席地而坐吧！」

張柬之答道：「正是。臣聞說他施政妥善，勸課農桑，連斷大量累年積案，令百姓安居樂業，彭澤百姓為他立了生祠。」

武三思將聖旨遞過去，陰陽怪氣地道：「虎將軍，咱們後會有期！」

眾大臣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張柬之笑道：「謝陛下隆恩。」說著一撩袍襟，帶頭坐在了地上。眾臣發出一陣笑聲，也都隨他坐下。霎時間，平素莊重肅穆的重臣、宿將齊刷刷地坐了一地，殿內氣氛登時緩和下來。

武則天吼道：「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堂堂朝廷竟被這些逆賊玩弄于股掌之間，要你們這些大臣、將軍有什麼用！退下！」

周二一聲哀叫，癱倒在地。狄公的臉色沉下來：「大胆周二，事到如今你還有何話說？」周二的臉色煞白，雙唇發紫，突然一聲嚎叫痛哭起來。

劉金微微一笑：「不如說是為了那份名單更加確切。」

再說那大明宮裡，武則天端坐在龍椅上，下面站著武三思，正向武則天稟報著什麼。武則天突然抬起頭道：「什麼，明天就走？」

狄公道：「我給你講講應該怎麼犯罪。」

眾臣低聲猜測著，誰也不敢妄言。只有張柬之露出一絲微笑。

女人笑了：「怎麼，三年不見，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了？」

武則天看了他一眼，問張柬之：「狄懷英還在彭澤縣令任上嗎？」

劉金解開上衣，露出上身，身上滿是傷痕。

張柬之趕忙道：「聖旨剛剛下達，彭澤縣距京城路途遙遠，恐怕不會這麼快就到。」

始畢輕蔑地哼了一聲：「什麼大周律法，我們是使節，不是你們的犯人！大周律法管不著突厥人！」說著，他一聲大吼，衛隊向前衝來。

張柬之向殿外退去。忽然，武則天抬起頭來：「柬之。」

下坐群臣驚訝得發出聲來。武則天的眼睛也亮了起來。始畢轉動多寶珠，一道道五彩斑斕的射線熠熠生輝，登時令殿中的其他物什黯然失色！

衙役頭兒道：「老爺，我真服了，您是神仙轉世！自打您來以後，我們辦案就沒動過腦子。」狄公哈哈大笑。

軍官冷笑一聲：「半年了，這些刑具連我都用煩了，你居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你不知道？劉金，我告訴你，皇上的耐心是有限的！」

武三思大覺逆耳，說道：「狄仁傑重罪逆天，若不是陛下天恩，他早已粉身碎骨了！」

張柬之乃當朝重臣，永昌元年以賢良征試，提拔為監察御史，后出任台州、蜀州刺史，現為大周宰相。

武三思的臉色陡變：「什麼，檢查特使團？你、你瘋了！」

周二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那道抓痕。

武三思念道：「著即大開南門，送突厥使團出城。欽此。」

始畢躬身施禮：「末使代吉利可汗敬祝兩國盟好，永絕兵患！」

虎敬暉不由得倒退兩步。身後的校尉道：「將軍，這兒還有一具女屍！」

武則天微笑道：「貴使遠來，不必多禮。請起，賜座。」

突厥使團抵達長安的當晚，武則天設宴招待使團。兩儀殿外鴻臚寺僕役穿梭往來，在掌膳官的催促下將美酒、菜肴流水般地送進兩儀殿。盛筵華堂，觥籌交錯，一曲歌舞終了，響起一片喝彩聲。武則天坐在正中席上，面露微笑。

狄公問：「你說，你妻趙氏是上弔身亡？」

大唐王朝自高祖李淵開創基業以來，傳至第四代中宗即位，武則天臨朝稱制。同年，廢中宗立睿宗。六年後，武則天索性廢睿宗自稱聖神皇帝，改國號為周，史稱武周，是為公元690年。大唐王朝歷經貞觀之治以後七十多年的休養生息，國勢日漸強盛，唯西北邊境戰事頻仍，突厥屢犯中華，擄掠人畜財產。戰爭給雙方，特別是給突厥部落造成了重大損失。至武周年間，突厥內部分裂為以吉利可汗與其弟始畢可汗為首的主和派和以莫度為首的主戰派，兩派水火不容。後來，主和派勢力逐漸佔據優勢，吉利可汗乃決定向長安派遣一個以其弟為特使的親善使團，前來長安議和。

武則天笑道：「自五鼓入朝到現在，已有兩個多時辰，眾卿竟還能如此直立，真是令朕自嘆不如呀！」

虎敬暉雙手將玉鐲呈到武則天面前，武則天接過來看了看，微微點了點頭：「不錯，這是今年元夕朕賜給翌陽郡主的。怎麼回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獃獃地站在案前，腦子一片混亂。

張柬之點點頭：「陛下明鑒。」

窯內燈火通明，四周擺放著各種各樣的刑具。一個瘦小的中年人坐在木驢上，兩柄鋼刀從他的大腿穿出來，他厲聲嚎叫著。對面的條案后，坐著兩名身穿千牛衛服色的軍官，冷冷地看著中年人。中年人一聲大叫噴出一口鮮血，身體沉重地倒在木驢上。行刑官道：「將軍，人犯暈刑。」一名軍官冷笑一聲：「暈刑。好啊，再加兩把刀，把他的腳也釘上！」

武則天恨恨道：「因循遷延，沒一個能替朕解憂！」說著，她站起身，拂袖而去。

張柬之雙眼一亮，剛想說些什麼，忽然，殿外黃門官一聲高唱：「突厥特使始畢可汗已到宮門外，求見陛見！」

第一個說話的人道：「也該輪到咱哥倆立功了！賞銀不說，這九_九_藏_書官可得往上升升了，最少鬧個游擊將軍。」

武則天問：「誰可當此重任？」

劉金點點頭：「我答應過你的，就一定會做到。可我有一個問題。」

虎敬暉「唰」的拔出腰間佩刀，往空中一舉，千牛衛一擁而上，弓箭手張弓搭箭，瞄準了突厥特使團。始畢的臉色驟變：「你竟敢威脅突厥特使！」

忽然，生性多疑的武則天停住腳步：「他們會不會有什麼陰謀？」

青袍人冷冷地道：「動手吧。」

狄公一驚：「什麼？」捕快回道：「欽差現在衙門，著您立刻回衙接旨！」

武則天問：「什麼意思？」

武則天冷冷地哼了一聲：「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這是逆黨的詭計，劉金一定在他們手上！如果讓逆黨得到那份名單，天下就要大亂了！傳旨，封鎖四門，任何人不許出城，下令京中諸衛挨戶搜查，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

就在此同時，一匹驛馬在荒涼的甘涼官道上飛奔，後面揚起一道煙塵。馬上的驛卒終於跌跌撞撞地到達河西道驛站，「砰」的一聲把大門撞開，屋裡人驚惶失措地站起來。驛卒身背六百里加急公文，渾身汗透跌進門來，剛想張嘴說話。「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噴將出來，身體隨之倒在地上。屋子裡的人一擁而上，扶起驛卒。一名中年男子迅速從驛卒身上摘下公文袋，背在身上，衝出門去，跳上馬背，繼續向著長安奔去。

金木蘭奇怪：「哦？」

宰相張柬之越班奏道：「陛下，不知這個『濁』字指的是什麼？」

虎敬暉一聲冷笑：「我大周十二衛率，兵精將猛，豈懼區區突厥！和議是給你們的面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再說虎敬暉奉武則天之命，率領千牛衛連夜挨家挨戶搜查身上帶著一份絕密名單的逃犯劉金。他們停在一家宅院門前，早已等候在那裡的里長等人快步迎上。虎敬暉翻身下馬，對眾衛士厲聲吼道：「一小隊封閉所有出口，任何人不得隨便出入！二小隊包圍院落！」

虎敬暉唱道：「臣領旨！」

忽聽一陣輕微的「沙沙」聲，蝮蛇從轎中爬出來，一條人影落在藍呢大轎上，所有的蒙面殺手微微躬身致意。轎旁站著一位身著青袍的蒙面人，蝮蛇迅速游到青袍人腳前，青袍人俯身張開寬大的袖口，蝮蛇順從地爬了進去。青袍人直起腰，緩緩走到大轎旁，伸手從袖管里掏出一塊手帕，輕輕擦了擦手，而後將手帕扔掉，又伸手從腰間徐徐拔出佩劍。劍身上刻滿了工整的楷書，一看那筆鋒之勁，力道之勻，便知一定出自名家之手。劍身兩側泛起一片青冷的寒光，不難看出，這柄寶劍非同尋常。青袍人的手指在劍刃上輕輕一彈，「錚」的一聲響，劍身顫動，發出一陣清越的龍吟，青袍人的眼中泛起一陣殺氣。

張柬之道：「暫時還沒有。臣以為，突厥即使開戰，也要有一段準備的時間。臣已稟承聖意，命兵部傳檄，令甘南道諸軍在涼州集結，隨時戒備，以防不測。而今，只待聖旨下達便可就近調動關中的左右威衛主力，前赴甘南對突厥作戰。」

虎敬暉一聲冷笑：「這裡是大周地界，請特使閣下遵守大周律法！」

武三思的臉色馬上陰沉下來：「虎將軍，這是突厥特使始畢可汗，是皇上的貴客！」

衙役頭兒走到他面前，跪在地上，磕了個響頭。狄公一愣：「這是幹什麼？」

武則天霍地站起來：「什麼？土窯失火——劉金呢？」

始畢雙膝跪地，高聲唱頌：「恭祝皇帝陛下千秋萬世，帝業永祚！」

武則天道：「好！請貴使轉告吉利可汗，朕將永記此言！」

金木蘭笑了起來：「真是個老狐狸，怕我不還你的幽州。放心吧，它和你在的時候一樣，而且，比那個時候更加強大。只要交出名單，你馬上又可以做回你的幽州刺史。」

武則天雙眉一揚：「哦？」

他回身對面如土色的里長道：「屍體在哪兒？」

虎敬暉眉毛倒立，猶如怒目金剛，厲聲道：「除非有皇帝特旨，否則，任何人不許出城！」

莊嚴肅穆的太極殿外，羽林軍拱衛在宮門和大殿兩側，長長的通道上空無一人。殿內，大周皇帝武則天頭戴平天冠，身著袞龍袍，雄踞于寶座之上；丹陛下分列文武元宿、王公重臣。武則天的目光掃視了一遍殿中群臣，輕輕咳嗽了一聲，露出一絲微笑：「想不到，眾卿的腿竟然如此堅固頑強！」

武則天點點頭：「我想也不至於。」

張柬之道：「已發下海捕文書，尚未見回報。」

金木蘭道：「當然，我想三年前，我們有關那份名單的協定，應該還算數吧？」

武則天一愣：「敬暉，不要著急，慢慢說。」

武則天面帶微笑對張柬之道：「人道始畢可汗相貌英偉，果然名不虛傳！」

武則天點頭稱讚道：「果然是一件異寶！」

張柬之接過公文，展開迅速看了一遍，他的臉色陡然大變，倒抽了一口涼氣，「撲通」一聲坐在了椅子里。中書舍人顫聲道：「怎麼辦？」

狄公沒有理他，接著道：「因為，很明顯，趙氏身上的衣服是剛剛被撕破的，這就證明死前一定有人與她扭打過。」

武則天道：「有請突厥特使！」

矮胖子們發出一陣怪笑：「不錯。從你一進山，我們哥倆就盯上了你。你是朝廷第一號通緝犯，五萬兩白銀的賞金，誰都會為它拚命！」

虎敬暉應道：「是！」

武則天坐在大明宮書案后，聽張柬之站立階下奏事。張柬之奏道：「陛下，吏部昨日通報，狄大人已過汜水進入雍州境內，再有幾天就可抵達長安。」

太極殿外，禮炮聲聲。突厥使團一行在禮部官員和黃門官的導引下，快步走進太極殿。為首的是特使始畢可汗，突厥首領吉利可汗的弟弟。

青袍人悠閑地將劍背到身後。軍官的雙眼直愣愣地瞪得很大，「撲通」一聲，屍體重重地倒在地上。木驢上的劉金瞪著眼睛望著眼前發生的一切，驚得目瞪口呆。青袍人轉過身來，望著他問道：「你是劉金？」

軍官哼了一聲：「加刑！」

眾臣這才釋然，發出一陣會心的低笑。

張柬之對曰：「整備邊事，以防突厥來犯。選得力重臣，迅速偵破此案。」

虎敬暉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今夜土窯失火……」

深夜，長安大明宮內，武則天把桌案拍得山響，嘴裏大罵道：「廢物！都是廢物！」

軍官喘著粗氣。突然他一聲大吼，掌中刀幻成一片寒光向青袍人劈來。青袍人悠閑地舉起劍，軍官如猛虎下山刀刀致命，青袍人的劍「噠」的一聲粘住了單刀九*九*藏*書，輕輕抖動著雙臂，軍官的身體竟然隨著青袍人抖動的節奏轉動起來，越轉越快，像個陀螺。

另一人點點頭：「看來傷得不輕，不是為了治傷他也不會到這兒來送死。馬上回衙稟告大人，天黑就動手！」

虎敬暉稟道：「人都燒成焦炭了，無法辨認屍體。」

話音一落，千牛衛一擁而上，將特使團團團包圍。武三思的臉色鐵青：「虎敬暉，你、你好大胆！」

門外腳步聲響，一名捕快飛奔進來，報告：「老爺，聖旨到！」

張柬之道：「是。臣馬上命吏部、刑部再傳嚴令，務使此賊儘快成擒。」

金木蘭奇怪道：「這是幹什麼？」

武三思鼻子里哼了一聲，剛想說什麼，武則天打斷他：「狄仁傑去朝已六年之久，夠長了。」

虎敬暉沉吟片刻，道：「臣不敢妄言。」

周二答道：「正是。我從田裡回來，一進家門，她、她已經上弔了！」說著，哭了起來。

金木蘭對丫鬟道：「春香，馬上將名單拓下來！」

翌日清晨，長安城還籠罩在漫漫霧氣之中，一彪人馬徐徐向南門而來，為首的是突厥特使始畢可汗，梁王武三思率禮部官員陪同兩側。中央是翌陽郡主的坐轎和護從衛隊。後面是突厥特使衛隊和左右衛護從的騾馬車隊。當他們接近南門時，忽然晨霧中傳來一聲大喝：「站住！」

江西彭澤縣小南村，是一個只有幾十戶人家的小山村，背靠大山，面對騰水。在一戶人家門前，站滿了衙役捕快和看熱鬧的村民。這家的男主人叫周二。狄仁傑走進周二家的堂屋，他那雙蒼鷹般的眼睛環視著，屋內的一切盡收眼底：牆角邊的鋤頭；地上翻倒的板凳；門前哀號的男人和小女孩；男人脖頸旁的一道抓痕；房樑上懸挂著的女屍；女屍的雙腳離地的距離；女屍衣服上的裂縫……這一切閃電般地印入了他的腦海。霎時間，腦海中勾勒出了一幅幅畫面，走馬燈似的掠過他的眼前：夫婦二人撕扯著，叫罵著，女人狠狠地一把抓在男人的脖子上，男人一聲大叫，將女人推了出去。女人坐在地上痛哭著，男人走到牆角拿起繩子，猛撲過去，套在女人的脖頸上拚命收緊，女人的舌頭吐了出來……女人的屍體躺在地上。男人站在凳子上將繩索穿過房梁，再把繩套套在女屍的脖子上；男人拽動繩索，女屍緩緩升起；女屍懸在樑上，男人一腳蹬翻板凳……

狄公喝道：「一時不忍，釀成慘禍。將他拿下！」

軍官的手有些顫抖了：「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女官拿來軟帽，替武則天戴在頭上。

張柬之答道：「本朝之中只有一人。」

武則天回過頭，說：「嗯，有道理。突厥內亂頻仍，自相殘殺，這是極有可能的，既然如此，也不必強留了。通知禮部，明晨送他們啟程，就不必來辭見了。」

始畢大驚，趕緊勒住戰馬。他臉色鐵青，大聲吼叫道：「我要稟告可汗，發兵雪恥！」

衙役們對狄公的分析佩服得五體投地，不由得發出一陣驚呼。狄公微笑道：「如果她是上吊自殺，雙腳怎麼會離板凳那麼遠？這個距離她是無法把板凳踢翻的。所以這一切只能說明，是你把她勒死後，再把她吊到房樑上的。」

武則天笑道：「今日之事，只是殿中缺得一人，如有此人在，則氣可和，事可遂。眾卿可知朕說的是誰嗎？」

軍官望著他，沒有說話。良久，他獰笑道：「那就耗吧，總有一天，你會覺得還是死了比較好一些。」

在幽州的群山之中，有一座石洞。轟隆一聲，石門徐徐打開，那個在長安城土窯里被酷刑折磨得遍體鱗傷、后被人救出的劉金，在一名丫鬟的攙扶下慢慢地走進山洞。劉金停住腳步問道：「金木蘭在哪兒？」

青袍人以命令的口氣說道：「交出來！」

虎敬暉率人衝進院子，登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屋裡橫七豎八地躺滿了死屍。突然身後傳來一聲驚叫，虎敬暉回頭，發出叫聲的是一名衛士。虎敬暉急忙問：「怎麼了？」

金木蘭道：「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否則，當年就不會達成那個協定。我的話說得對吧？」紗幕後，金木蘭的兩隻眼睛緊緊盯著劉金。

那劉金本是李唐宗室越王李元軌的親信幕僚，參与越王反叛武則天的軍事行動，掌握著參与密謀者的名單。事敗后劉金被捕，武則天千方百計地設法從他身上得到這份名單，但沒有成功。劉金得意洋洋地道：「千牛衛對我嚴刑拷打，可這些笨蛋就是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名單就在我背皮上！」

虎敬暉道：「大王，我奉皇命封鎖四門，嚴查逆黨，任何人不得出城！」

虎敬暉的聲音顫抖著：「陛下，臣已請長樂親王前來辨認，可屍體已遭歹人毀容難以辨清，但是屍身上有一件東西證實了翌陽郡主的身份。」

張柬之恍然，說道：「陛下明鑒。」

金木蘭站起來：「好，不愧是越王的高級幕僚！只憑這一手，就足可以驚世駭俗！」

忽然「砰」的一聲巨響，土窯的窗戶四散迸飛，幾名黑衣人閃電般地躍了進來，寒光閃爍，行刑官和幾名衛士登時身首異處。軍官大驚，拔出腰間佩刀，一聲大吼：「你們是什麼人？」

武則天長嘆一聲，擺了擺手：「你去吧。」

家童狄春趕忙端過一碗水，狄公喝了一口。他的目光落在了門口的男人身上：「周二！」男人趕忙回過身，叫聲「太爺」！

衙役們徐徐走上來，將周二圍在中間。冷汗從周二的額頭滾滾而下，他渾身抖得像篩糠，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劉金答道：「就在我身上。」

始畢站起身來，值殿官抬上座椅，始畢落座，說道：「久聞天朝乃禮儀之邦，今日一見名不虛傳。最可嘆的是朝中大臣竟連末使的諢號都知道，足見天朝待事之誠，用事之專，令末使既感且佩！」

武則天擺了擺手：「不要急。老子云：『佳兵不祥』，兵鋒到處生靈塗炭，非到萬不得已不可輕用。現在，朕就指望狄懷英了。如果他能破此奇案，將元兇繩之以法，也許兩國關係還有緩和的餘地。」

「看，來了！」

眾臣齊齊跪倒山呼讚頌：「萬歲！萬歲！萬萬歲！」

始畢雙膝跪倒：「末使始畢叩見皇帝陛下！感承陛下盛讚，末使愧不敢當。」

武則天慢慢地坐在了椅子上：「下旨，召狄仁傑進京！」

狄仁傑乃唐朝大臣，以不畏權勢著稱，歷任寧州、豫州刺史等職。武周初期，他任地官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為奸臣來俊臣誣陷下獄，貶彭澤縣令，即東晉時期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的那個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