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
就這樣吧！
「這是一種懲罰嗎？」他夢見他枕在她的懷裡說。
「如果，不是這樣？也不是那樣的話……？」卻放縱著讓愛欲暈染了開來。
「生日快樂！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生日。祝你生日快樂吧！」
「一定要這樣嗎？」
她認定他是要瘋的，所以雖然心疼他，卻勇敢的離開了。
他想跟她說︰
突然漫無目的的走了起來。
他喜歡她笑的樣子。
他一直跟她說，他夢想有一天要沉默在這樣的一個島上，再也不飄移了，而Georges Moustaki的「Voyage」，卻從來也沒有停過。
「一定要這樣嗎？」
後來他問她為什麼寫那封信哪？
她想了很久，才問說︰
Moi,jen appelle à mon étoile
他帶她認識了很多很多的人，在來這島上之前的幾年。
他在稿紙上塗了又塗，沒有辦法定下心來。
「好，那我發誓，我再也不來糾纏你了……」
夢見他被土人架著在翡翠綠的河口跟她舉行婚禮。
雨大了些，掩住了背後的斜陽，好看的彩虹也在這個時候隱沒在雨里了。
他不願意，極不願意，他知道這句話就又留住了她的軀體，豐美的軀體，而她稚嫩的靈魂，必須住在那兒，他不能只佔有她的軀體，而不干擾了她的靈魂。
「就冰淇淋吧！」他對服務生說。
「那我就飛翔起來了！」他看見她好看的臉龐，知道那是一個飛翔的好日子了。他不捨得。
於是他更瘋狂的想抓住她，告訴她慾望的門打開了之後，就不會有人來保護你了。
睡在我身邊的女孩
「我愛妳！」
他在恍惚之間，以為方才那一抹好看的彩虹，是落在堤的盡頭的岬岸上的。但現在，除了垂掛下來的驕傲的紫牽牛，卻已是什麼都沒有了。
她是個旅人，他知道。
而分離，其實就在輕柔的雨像淚水般飄下時就註定了。
他假裝扶著額在沉思，眼睛在指縫裡偷偷地看著人家。
很驕傲的，紫過了綠……
逢人就說；
「一定要這樣嗎？」他看見自己稿紙上的幾個字。
指引我尋找到北方
她將他躬身的身子扶正，讓他靠在她的肩頭……
她揚著手，指縫間漸豐盈。她已是一個懂事的婦人了，她自己也那樣想。
◆
「不是應該分離了，分離其實早在雨絲落下，好看的彩虹揚起時，就註定好了的……」他沒有勇氣對她說。
她撥開小雪人邊上的草莓。
他分辨著她話語里的意思，長大了，多了點裝扮，頸項的鏈子適意的撫住起伏的胸口。
La fille près de qui je dors,
像驟然而逝的彩虹那般，在一個遙視著木棉花墜落的下午，發誓再也不來糾纏彼此了……
「所以，我說這絕對是一種懲罰……」
服務生又在他的杯里加了咖啡，笑著指指對桌的她。
夢見她好看又冷冷的容顏，夢見她一個人在安克拉治機場斜陽依舊的午夜裡哭泣九*九*藏*書……夢見她從布魯克林橋那頭走來說︰
「啊！真想聽聽『Voyage』啊！」
他知道，只要能說出「我愛妳」，她就不會走了。
「煙抽太多了對身體不好。」他把煙摁熄了。
朋友送他去了那個沉默的島，在她離開之後的秋天裡……
他看見她換了一個角度，像是知道自己不想接受煩擾，好意的錯開了身子。
老半晌，他也沒有回過一句話，彼此在心裏醞釀著一股分離的勇氣。
她不知道他疼得只能低著頭，靜靜的望著堤上的紫牽牛，一動也不動的。
「深夜了，但是斜陽卻還掛在那兒……以前，我總是渴望天明，天明能教我飛奔到你身邊去……後來我渴望深夜，深夜裡我可以沉沒在暗裡與夢中的你相會，擁抱你、親吻你……進入你沉默的靈魂里。沒有你的允許，我將不再哭泣……」
「好！那我發誓我以後再也不來糾纏你了……」稿紙上的男主角又說了一次，很笨拙的，他自己也覺得。
「你會活下去吧？」她開玩笑的說，鼻尖上的雨水珠，卻在這樣的時候，滑落在他的衣襟上。
他忙著回過神來，指節上的煙已經快燒到了盡頭。
「難道說，我們以後就不再是朋友了嗎？」女主角哭了起來。他又點了根煙，也只是夾在指間上。
她蠻橫的進入了他的靈魂。
他想，他只是愛住那一輪好看的彩虹，深怕任何的氣息都會讓她殞落了。
像一個蜘蛛網
離開了這個島之後，她走了很多地方。她在安克拉治那樣極北的機場候機樓里點了杯咖啡，在鋪子上買來的明信片上胡亂的寫著。
「那天亮了呢？」
他又點了根煙，才發覺她的桌上空空蕩蕩的，叫來了服務生，卻沒有把握請人家喝點什麼。
她偶爾給他打電話，說︰
「我恨你……」
然而，他知道，他知道她要跟隨著進來了。一如後來他進入她的軀體。
「愛之欲，死之華！」有人曾這麼說過，他想。
她給他寫了一封信，在她十八歲生日那天，像宿命。他認得那個字跡。他很有名了，誰都很容易找得到他，誰也不容易找得到他……只是說︰
「妳要在慾望的國度里遊走嗎？這裏除了冰冷以外，已一無所有。」
夢見她在濕冷的倫敦街上拉著行李，等著第一班車。
「魏斯的草原只有你跟我的島才會有，我跟你說，我喜歡你那個青鳥的故事。我想你，已經不再只是想你了。我還想念你那個沉默的島，島上的草原，和你的誠實……還有你的謊言……」
說是才來，提醒了應有的許諾似的。
是他自己想去那個島的，因為那個島，真的很沉默。旅店那條善解人意的好狗，陪著他們在星砂的灘上走著。他喜歡看她總是懵懂的看著這看著那的樣子。夜裡的潮漫了上來。他問她說︰
「好啊！那我就跑到你的夢裡去了。」
他捨不得把她折磨成這樣，然而屬於靈魂里的最後那一塊領域，是不能交託出去的，對
九*九*藏*書吧？他聽見自己那樣對自己說。他要她知道，「我愛妳！」
她垂著眼，看著冰淇淋築起來的小雪人，卻又別過臉去，一樣的望著窗外的木棉樹，很冷。
「因為，如果有輪迴，我就等著你就好了，不是嗎？」她笑了。那天，他們在車上談論著Voyage這首歌。
岬邊的景觀變了，那原本伸出有半里長的突堤，想是經不起潮水的日夜洗刷，整個的往海里落了去。這島沒有南方那些島那般固執的，只許諾某些顏色鮮明的蔓草，長著也只是匍伏著地面那樣的小花。
「我恨你……」
他說︰
「La fille pr de qui je dors……Voyage.」
Qui me fera trouver le nord……
「飛吧！孩子！」他做了決定，很疼，她知道。
她開著車，冷冷的。
他很想她，她不住的移動。他像鯁住了在喉間吐不出魚刺的人，無法去對人說。
她緊緊的伏在他的身上，他覺得自己是一池的水漫住了她，她知道他漫在一池水裡。他渴望像冰一樣的凍住她，她在他身上哭著睡去……
笑了。常常。常常就笑了。擠出了一堆新的魚尾紋。
「我恨你……我恨你……」
她十四歲的時候，遇見了他。
她說不上來。他猜，大概跟她的男朋友吵架了吧！她還是說，想不起來了。
「La fille pr de qui je dors……Voyage.」
「妒忌與憤怒在分離這事項上的必要……」他在腦子裡運作著，人與人之間的愛欲糾葛。
「佛洛伊德的房子，住起來肯定要教人去看心理醫生……」
堤上往岬邊都是開著紫色的小花。
「我們去看了那部電影，……我覺得……好噁心喔！」那是他在秋天裡寫的腳本，想問她為什麼覺得噁心，也就是想了，沒問出口。
下意識的想再點根煙，卻移動不了身子。
她要他知道，她不再哭泣了。
「別了吧！你這樣只是想說她會要來悲憫你罷了。」他聽見自己在說。
「一定要這樣嗎？」在夜裡她聽見他哭著說。
「分離只是借口，你在我身體里，放進去的當然不只是慾念而已，你沒有欠我，我喜歡你看著我的身體，玩笑的為我軀體上的每一個特徵取個名字，像缺了什麼吧？那是你的，都是你的，你盡可以驕傲的進入。只有你懂得那般仔細的瀏覽。我許諾你的貪渴，我想念你的貪渴，在我不自覺中……」
那一年，他，三十好幾了，那樣做，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大概只是公平的覺得，沒有人可以呆坐在咖啡館里一個下午，虛擲了青春吧！
他又回到稿紙上去，煙蒂早堆滿了煙灰缸，寫作霸佔了他這個下午的人生……
「我猜妳背後有顆痣……」真壞，他自己也覺得。
後來，知道她畢業了，消息漸遠，他偶爾想到午後漸漸溶去的小雪人。
最後一次，他進入她的read.99csw.com身體時，她只是哭著，只是哭著。她好看的臉在島上滿盈的月光下，卻模糊了。
相愛……卻必須分離的勇氣。
「如果我相信輪迴的話，我就可以在彼方等妳了……」她記得他說。
旅店那條老狗，迎了過來，像老朋友跑了過來。
「我恨你，我恨你……」她只是低啜著。
「峇里島，有沒有去過？」她看著遠天，雷雨的夜裡。
有一世紀那麼久吧！他想。
她把走遍了全世界的信都寄到了這個沉默的島上了。寄望他還在，他還想著她。
沒有人知道他究竟要去到哪裡，也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他低下頭來，揣度著自己的舉措，還假裝著在自己的稿紙上塗塗寫寫的。
他決定沉迷在工作里，像是成功了。
「你就拿去了我的靈魂了吧！我還有身體哪！」說的也是，看起來就活生生的是個沒有靈魂的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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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淇淋！」服務生認識他的，好意的這樣推薦著。
「一定要這樣嗎？」
他請她跟她的男朋友吃了頓飯。男孩有點木訥或者是機警，機警多些吧！他想。
「一定要這樣嗎？」她說，夕陽越來越黯淡了。
「你知道嗎？我越來越不敢看到你了……」
他在瘋狂之前努力的陪著她，說故事、說故事、辯證，給她書看。
而Georges Moustaki的「Voyage」在耳畔輕輕地哼著，永遠都不覺得時光的滑移。
「煙抽太多了對身體不好。」歪歪斜斜的幾個字攤在他的桌面上。
「是嗎？」他也懷疑著。
他撩起她的衣服，在胸前吮著。
「我不是沒有對自己發誓過，再也不糾纏你了。」很嚇人的。他那麼說。
他又叫來了一杯咖啡，點著煙，煩惱著稿紙上的女主角應該要得什麼樣的絕症死去……
「啊！壯烈而孤獨的死去吧！」他又覺得自己笑了。
她常常跟他碰面，但碰面的時間越來越短促。
他躺著，失神的想伸手去拿煙，像溺水吧！失神的想抓住一根草。肋骨在瘦弱的肌裡間起伏，她俯身吻住了他的嘴，企圖在他做任何許諾之前，制住了他。她不想讓他的許諾在風裡散移。
她要離去加深了他的瘋狂。
她是個旅人，有一抹標記烙在她的心口上。火熱得只允許自己明了，然而他比她知道，永遠不能讓人試煉、牽絆。他輕聲的哼著︰
好笑啊！他常常在一個人想她的時候練習著分手時的對話。
「哎喲，別亂說了。」她挽住他的手。
「不許說……不許說……」她想。只是吻他。
不自覺的卻盯著她看，有致的眉毛，倔傲的鼻樑，很冷，很好看的。她知道他在看她，深怕被人看穿了心事似的眼睛眨也不眨的。
他從來沒有對著她的眼瞳說過︰
「我再也不恨你了，鱈魚角真是一個適合拍結婚照的地方，我在燈塔下給你撿了一顆石子。波士頓的夜裡孤寂得要死，好嘛！我承認我昨夜裡又哭了。想你，和你沉默的島，你會活著吧？夜裡，我作了一個reaｄ.99ｃsｗ.com夢，所以我才哭的……我們開車去了紐約，Blue Note的爵士樂沒有你的講解，一點都不好聽。」
「天快黑了耶！」
Comme une araignée dans sa toile.
她想他一直都渴望一輪沉默而無語的月。
「你是不是做了什麼決定了？」她轉過身來盯著他看，有點嚇人的，倔傲的鼻尖上有些雨水。
「我們的夢是在遙遠而美麗的地方！」他所有的朋友只能一一散去。
Menroule dans ses cheveux dor
他們睡得很甜，睡在南風初起的草原里……
人家面前的小雪人已經化了，小雪人本來該戴正在頭上的甜筒歪了一邊，她扶了扶它。
◆
他想看她的反應，服務生比著他將偌大一盤冰淇淋堆在她的眼前……
她坐在他身上粗暴的褪去了他的衣服褲子。她捻亮了燈，看著他，想看得清楚像再也不能看得更清楚了。
「別刻意捏造那些祝福的話語，來美化分離時不能解釋的痛楚吧！」他稿子上的男主角生氣的對女主角這麼說。
「塔斯馬尼亞是我們曾經約定要來的地方，真的，這裏的村子跟村子之間，沒有任何可以辨識的路徑，而北方河口的潮水，就像你猜的那樣是翡翠那樣的綠，綠得教人想哭……」
「我愛妳！」卻從來都沒有對她說。他怕看見她清澈的眼瞳，怕看見自己的污濁，怕看見自己的怯懦，怕看見未來……
突然哭了起來……
岬邊的景觀變了。她一個人坐在堤上一下午了。
「尼斯的咖啡喝起來，像苦藥……」
好幾年了，她才又來到這裏。
她的頭髮將我包圍起來
他躺在公園的草地上，望著新起的月，努力的要記住，他們相識的任何一刻……
他在分離時，給了她一枚戒子。
她不知道，他也哭了一夜，漫長的一夜。從彩虹在輕柔的雨絲里架起時，夜就來臨了……
那一夜，他們走在滿布著星砂的滿月里。
「你知道，總會有那麼一天的嘛！」
「牠已經很老了喔！小心牠耶！」旅店的人那麼說。她笑了。
他知道，她恨他。所以在峇里島回來之後，就再也沒有聯絡了。
她在眼裡充塞了這些，看了一天的藍，很覺得紫在岬上、堤上，倒像是頰上垂落下來的淚。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了，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芒……」
她看著他，冷冷的。
「一定要這樣嗎？」她哭著說。
「該瘋了，也是……」寫的東西語無倫次的，老談到妒忌與憤怒在分離這事項上的必要。
本來想說……「如果有一天。有一天，妳的男人給妳戴上戒指的時候，好不好……就把我的扔了吧！好不好？」
「很好啊！」他找著了口袋裡的煙，然而他跟她的臉都扭曲了。
「很遠吧！我也不知道。」他說謊，只是為了補住另外一邊的缺損，他要故意的忽略她生活里另外一邊的缺損。九*九*藏*書她知道。
她躺在堤上，聽著他的心跳。
「妳連英語都不肯說一句，怎麼去走遍全世界呢？」像個爸爸，自己覺得。
她想過，這個夢中常常浮現出的岬角和堤，那天有點雨，輕柔的，在一輪夕陽之間，突然起了一輪彩虹。
「那你告訴我，為什麼我不能離開你？」
「你信不信，西雅圖的鮭魚看起來像一條狗那麼大。雪下在河口裡像在畫著想認識彼此的同心圓。怎麼可能呢？我想哭，卻哭不出來……我跟他分手了……」
不熟……晚餐，差不多就是在沉默中就結束。
她又笑了。他喜歡她笑的樣子。
於是她更瘋狂的想離去。
這樣吧！就在紙上胡亂的寫著「男朋友」三個字，並且在旁邊畫了一把刀，看起來像是用一把刀要把「男朋友」三個字千刀萬剮的那樣，想她會看得懂……
「要不要換個音樂……」
「當你從豐美里拿取了一點東西，就伴隨著更多的孤寂……！」有人曾這麼說過，他想。
「可口，大小適中。像好吃的甜點，入口即化……好吃……好吃……好吃。」他還是在她的衣服里吮著。
「而我是只青鳥！」他笑著發不出聲音。
「我們認識多久了，你猜？」她笑起來真好看。他不記得她曾經笑過。其實，她笑得很艱難。
「帶我去我的沉默的島好嗎？」他終於哭泣了起來，在下午一輪缺損的雨後的彩虹下，他只是哭泣著，沒有人知道為什麼。
Georges Moustaki在車廂里輕輕的又唱著︰
他想要去度假，他覺得自己像是分裂在車子里的變形蟲。他聽見自己說。
他瘋了。圈子裡的人都那麼說。
「我有你的孩子了……」
「一定要這樣嗎？」
她哭了一夜。
他還是沒有回答，她在他的心裏，像那一輪滿盈的彩虹，那樣非常的好看。
岬邊的景觀變了，堤也跌落到大洋里去了。顏色鮮明而驕傲的蔓草匍伏的長著。
覺得好冷，好冷。
她哭了……哭得很兇。
他輕輕地讓她躺住，扶住了她的枕……
「喔。」他想找煙抽。
只是坐著，在等人。
睡了去……夢見徐志摩。
而我，求助於屬於我的星星
她送他回去。看著她跟她男人的車在巷子口淹沒，他點了根煙。
他不能跟她說︰「我愛妳！」因為他怕喚醒了她還懵懂的靈魂，卻只是粗暴的進入她的軀體，看她在胸前哭泣著……
他看見她抱著書包，怯生生的推門進來，那一整個下午，他只是望著窗外的木棉花在車子過時落了一地。她坐在他的對面，那是他一下午的第四杯咖啡了……
他有她的電話，常常在夜裡突然翻著翻著就映上了眼帘，揣度著自己要怎麼去做。他又點了根煙，夾在指間，也沒真的抽，就是坐著，看著桌面上的稿紙，想著男主角該怎麼死去呢？
「這是一種懲罰嗎？」她靠在他身邊這樣問著。
她開著她男人的車來接他。
像那歌里少有的配樂，不肯負責任的Cita琴，空靈的，輕浮的，卻也是肉|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