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熊十力和唯識

熊十力和唯識

梁:……佛家讓人流蕩失守。我的這篇文章裡頭就批評到他,我說「此土」——「此土」就是說中國了,「此土凡夫」,是個凡夫、凡人,「求生存怎麼怎麼樣」,他這個話是胡說,說的不對。文章發表了,他也看到了。民國九年的時候,1920,他在南開中學教書,他寫一個明信片給我,寄到北京大學轉給我,明信片上說,你罵我罵得很好,我現在放暑假了,我要到北京去,我們要見面。這樣子開頭相交的。他暑假就來到北京。他這個人有他那個敞亮的一面,他說話說的高興的時https://read.99csw.com候,他會哈哈大笑,可以手舞足蹈,很暢快的樣子。他這個時候站在儒家的立場批評佛家,可是我是個佛家。我說你對佛家不明白,佛家的道理是非常地深的,高深的。他說我要去探求佛家,我說好,我可以介紹你到歐陽那個地方。
艾:哦,這樣。
(1980年8月13日)
我在北京大學起先講印度哲學,後來也講儒家,也講佛家,講唯識。開始我講引用許多西洋科學家的話來講佛家,講唯識。唯識是講八識,頭五識是眼耳鼻舌身,第read.99csw.com六意識,眼耳鼻舌身意,前六識是意識外面的,應付環境的,根本上有個第七識和第八識,七識遠比八識……我們人呢,不單是人,一切的動物,一切動物它都有「我」。昨天我說了,一切動物都是向外取,滿足自己,所以它都是分成一個外邊、一個內邊,一個物、一個我。我就在北大講唯識。我慢慢地寫文章講唯識學,出了第一冊、第二冊,繼續寫的時候自己也很不自信,這個講法對不對?我就想南京內學院他們是內行,他們是能夠本著玄奘啊、窺基啊法相宗的學問read•99csw.com,他們是內行,我就請他們。我跟蔡校長蔡元培先生說,這門功課我講不了了,我不敢自信了,恐怕講得不好、不對,我要去內學院請人來講。蔡校長同意了,我就去請。一請呢,當然歐陽大師是請不動了,我就想請歐陽大師的大弟子,姓呂的——雙口呂——來講。呂(呂,字秋逸——整理者)的學問也是好得很,他可精通藏文,通梵文,學問好得很。歐陽大師不放,他的左右手,不放。
這個時候,熊先生在內院已經到了第三個年頭了,九年十年十一年,十一年並且到了冬天了。本來https://read.99csw.com是我介紹去的,我的熟朋友,請不動旁人,我就請熊先生。我說「你來吧」,請他到北京大學講唯識。哪裡曉得跟我的所想的相反,怎樣相反呢?我是不敢自信,恐怕我講的是自己亂講的,不合當初玄奘從印度學來的那個學問——唯識學。我的意思請個內行人來講妥當,哪曉得熊先生請來以後大反我所預想,他要開闢新局面,他講的唯識標明是「新唯識論」,我是唯恐失掉古人的意思,他就是主觀地按自己的意思來講古人的學問。可是這時候已經請他來了,他擔任這個課了,儘管不合我的意思我也沒有read.99csw.com辦法變更了。
梁:所以,經我介紹,他就參加了歐陽的支那內學院。民國九年(1920年)、民國十年(1921年)、民國十一年(1922年),有三個年頭,他都在那裡。這個時候我在北京大學教書,起初教的是印度哲學,後來增加了講佛家的唯識哲學。唯識這個東西,在佛家裡頭是很專門的東西,傳統做這種學問的是唐朝的玄奘,玄奘的徒弟叫窺基。這個學問內容講得很科學,它說名相,被稱為相宗。它的名詞都不能夠隨便講的,都是需要很明確、確實,它全盤的學問很有組織、很像科學,唯識論啊、唯識法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