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聞低下頭，瞧了眼狗，那條狗的目光也正好對向了他。這是條很普通的小土狗，灰黃的毛，兩個眼睛中間有撮白毛，像是三隻眼。

還沒等朱慧如回答，裡頭的朱福來連忙答應：「那好啊，慧如，你給找個箱子，方便這位老闆帶回去。」

他把錢包收回口袋，微微皺著嘴抬頭看向空中。

隨即他看到了地上紙盒子里的狗，冷笑道，「原來在這裏啊！」

「你……你沒事吧？」朱慧如跑過去，關切地問，同時怨恨地瞪著流氓，流氓絲毫不以為意。

聽到聲響，黃毛轉過頭去，發現郭羽瞪著他們，立馬站起身：「看什麼看，小子！」他徑直走上去，指著郭羽的鼻子問：「你他媽想出頭嗎？」

算起來她們失蹤已經整整八年多了，現在到底還活著嗎？如果女兒還在人世，此刻都已經上小學六年級了。

朱福來害怕妹妹生事，連忙瘸著腿跑出來道：「沒事的，沒事的，慧如，你到裏面去！——我馬上煮，你們稍等啊。」

朱慧如神色慌張地抱著一條渾身是血的黃色小土狗跑進店裡。小土狗眼神布滿驚慌，身體瑟瑟發抖。

看著女兒的古怪表情，駱聞不禁莞爾一笑，但很快笑容就收斂了，只剩下不可捉摸的一臉陰鬱。

這時，聽到朱慧如受辱，在旁邊桌子吃面的郭羽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放下筷子，拍在桌上，緊鼓著嘴，憤怒地瞪著這兩個流氓。

「哪個流氓read.99csw.com？你可別去惹事啊。」朱福來擔憂地看著她。

「那總得有人管的吧。」

駱聞點點頭：「我會把它治好傷，養起來的。」

結賬后，駱聞正要抱起紙盒子離開，店裡闖進了那兩個小流氓，帶頭的黃毛瞪著朱慧如道：「喂，你把我的狗拿哪去了？」

對視著小狗的眼神，駱聞不禁心中一顫，夾起碗里的一片肉，彎下腰遞到小狗嘴前，小狗猶豫了一下，馬上把肉吃了。

「不行！」朱慧如似乎早料到她哥一定會這麼說，道，「那幾個流氓用鐵絲纏著小狗拖來拖去，小狗差點被他們弄死了。」

「別人怎麼不抱回家，就你多事！」

小區外的一排沿街店面大都開著各種餐館和水果店。

等吃面的時候，駱聞掏出口袋裡的錢包，翻開，裏面夾著一張三口之家的照片。照片里的男人自然是駱聞，不過比現在的駱聞看上去年輕多了，還有一個算不上漂亮可他深愛著的妻子，兩人中間，有個四歲的小女孩耷拉著臉，似乎一點都不想拍照。

小流氓看著對方爽快地掏出三百買了條土狗，頗為驚訝，接過錢后才後悔應該多要點，估計開口要五百，這傻瓜也會給的。平白得了一個傻瓜的三百塊，兩人得意地往旁邊桌上一坐，張口叫道：「來兩碗爆鱔面！」

為了尋找妻女，八年來他一直苦苦追尋著點滴線索，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他https://read.99csw.com放棄了工作和事業，放棄了寧市公安局刑技處長的身份，放棄了法醫和物鑒兩個部門雙料主管的職務，放棄了省公安廳刑偵專家的頭銜，只為尋找那一個答案。

「當然，快還我！」

說著就拿出錢包，乾脆地掏給他三百。

朱慧如生氣地道：「不煮，你們前幾次的都沒付錢！」

「哥！不要煮！」朱慧如怒道，「幹嗎讓他們白吃！這都好幾次了！上次我送外賣，他不但沒給錢，還……還對我……」

朱福來站在廚房裡向外張望了一眼，埋怨道：「臟死了，你抱這樣的狗回來幹嗎呀，快扔掉。」

駱聞坐在位子上，一言不發地看著整場衝突的開始和落幕，隨後，盯著那小流氓看了幾秒，搖頭笑了下，抱起紙盒子離開了。

沿著妻女失蹤那些支離破碎的線索，他從寧市一路追查到了杭市。在杭市一住就是三年，他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反正，即便有萬分之一的希望，他也要追查下去。

夏季的白天總是格外長，晚上7點，日頭戀戀不捨地拋下最後一片餘暉，一天的燥熱正在慢慢冷卻。

「賣給你？」小流氓看著對方是個中年人，也不敢太放肆，想了想，道，「好啊，三百塊行嗎？這是我家母狗生的，已經養了好幾個月，喂得很壯——」

「對你怎麼樣啊？不就摸了幾下嘛，哈哈，別說你沒被男人碰過喲。」黃毛馬上露九_九_藏_書出了無賴的嘴臉。

城西的一條河邊，此刻，幾個老人正坐在小板凳上納涼閑話。前面，一對年輕夫婦牽著一條貴賓犬，慢吞吞地閑逛。旁邊有個四五歲的小女孩看到小狗，想跑過去逗玩，被她嚴肅的母親喝止住了。再往前，公交車站旁有對大學生情侶似乎正在鬧矛盾。

「我操——」

「就是住小區里的那兩個，可壞透了！」

朱福來從廚房裡端出一碗面，拿給駱聞，隨後轉頭打量了幾眼小狗，皺眉堅決地道：「你快點把狗扔了，以後別去惹那幾個人！」

郭羽憋紅著臉，低頭道：「沒……沒關係。」

「哦，原來是你的。那麼，賣給我好了。」

小流氓怒道：「你要幹嗎？」

朱慧如想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畢竟店裡確實不適合養狗。

駱聞愣了一下，隨即，洶湧的回憶向他襲來。

不遠處是一個安置小區，也就是通常說的城中村，這裏租金相對便宜，很多剛參加工作的年輕人都會選擇租在這裏。

駱聞平靜地問：「狗是你的？」

可是幾個月後妻女失蹤時，連那條狗也一併消失了。

朱福來流露出疼惜又無奈的眼神，可是他是個瘸子，從小到大都受同齡人欺負，已經習慣了忍氣吞聲，他只能咬咬牙，輕輕拉著妹妹的手臂，阻止她和對方繼續起衝突。

這時，他背後傳來一個聲音：「哥，我撿來一條小狗。」

麵館是一對來自重慶的兄妹開的，哥哥叫朱九-九-藏-書福來，個子瘦小，還是個瘸子，平時不太說話，只負責做面點。妹妹叫朱慧如，人如其名，一個聰慧開朗的女生，幫著店裡招呼客人、送外賣、做些雜活。

他正要去抱起紙盒子，駱聞伸出腳把盒子往自己這邊一勾。

他記得很清楚，那條狗也是黃色的毛，眼睛中間有一撮白毛，像極了這條狗。

駱聞笑了一下，轉頭對朱慧如道：「能把小狗給我嗎？」

「沒種就別他媽亂瞪眼，知道嗎？」那流氓瞧著他的模樣，就知道好欺負，更是重重地拍了一下郭羽後腦勺，隨後趾高氣揚地坐回位子上。

駱聞和平時一樣，走到一家名叫「重慶麵館」的店裡坐下，叫了一碗片兒川。

八年前，他下班回家，看到家裡多了條小土狗，女兒正在逗狗玩。他不是個動物愛好者，就把女兒拉到一旁，說狗很臟，不要玩，要把狗扔出去。女兒急得哇哇大哭，妻子也阻止了他，說這條狗是剛剛路邊撿來的，只有幾個月大，大概被車撞了，站不起來，所以先抱回家。從來沒近距離接觸過小動物的女兒顯然對小狗非常喜歡，一定要把狗留下來。駱聞只好無奈答應，又發揮了他醫生的才能，幫小狗治好了傷。

朱慧如生氣地分辯：「不是我去招惹他們，他們要把小狗弄死了，很多人都看不下去！」

「你管不著！」朱福來生氣地轉過身，回到廚房繼續下面。朱慧如氣呼呼地把小狗放在地上，小狗艱難地read.99csw.com想站起來，卻馬上倒下趴在地上，然後又費力地朝駱聞的桌子下爬了幾步，縮在角落，恐懼地打量著周圍。

還沒等他把優點誇完，駱聞打斷道：「沒問題，三百是吧？」

朱慧如不滿道：「我哪裡會去惹他們啊！再說了，這狗我也沒想一直養著，看到了總不能見死不救吧？現在小狗這樣了，扔了它肯定要死的，等把它養大點再送人吧。」

朱慧如認得他是店裡的常客，只是向來只吃面，從沒說過話，她猶豫地道：「你要養著它嗎？」

「那兩個？」朱福來皺眉道，「你幹嗎去招惹他們啊。」

做完這個決定后，駱聞突然又開始後悔剛剛的舉動了，現在應該專註做自己的事，哪有精力管狗呢？可是低頭看到縮在角落的小狗的眼神，他又笑了笑，如果女兒在旁邊，她一定也會這麼做的。

郭羽抿抿嘴，他只是一時激動而已，怯弱的他馬上被對方嚇住了，慌忙把頭低下。

駱聞斜掛著一個挎包，不緊不慢地按著他固有的節奏低頭往前走，散步的行人擦肩而過，他一次都沒抬頭，穿著超短裙、露出堅實秀美大腿的年輕女人在旁邊談笑風生，他同樣視若無睹，彷彿一切事都驚不起他情緒上的一點波瀾。

可是如果沒有希望了呢？他略顯無奈地苦笑一下。

這時，郭羽也來到店裡，叫了一碗面，他聽見兄妹兩人的爭吵，偷偷抬眼瞧著朱慧如，並沒說話。

整個城市的生活因夜的到來而放慢了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