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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伍雲召棄城敗走 勇朱燦殺退師徒

第十九回 伍雲召棄城敗走 勇朱燦殺退師徒

次日天明,天錫早起,來到書房門首一看,說:「哥哥還沒起身。」等了一回,叫一聲道:「哥哥昨晚睡好否?」雲召應道:「好睡呢。」開了書房走出來。弟兄同在廳上,吃茶已畢,用過早膳,作別起身。天錫苦留不住,說道:「哥哥幾時起兵?」雲召道:「兄弟,只在一二年之間,你同焦方在此操演人馬,助為兄的一臂之力。」天錫道:「這個自然,但是一二年工夫,叫兄弟等得好不耐煩。」雲召道:「兄弟不要心焦,待愚兄去看,少不得有信來通知你的。」說罷,二人分別。天錫自回山寨,雲召取路前往。
那兩個正殺得高興,只見山上走下一個騎馬的人來。伍天錫認得是伍雲召哥哥,便叫道:「哥哥快來幫我一幫!」雄闊海也認得是結義哥哥伍雲召,也便叫道:「哥哥來助我一助!」兩人大叫,你也哥哥,我也哥哥,你也要幫,我也要助。伍雲召便叫道:「二位兄弟,不要戰了,我有一言相商。」伍天錫把混金鎲錢一架,說道:「我哥哥在此,明日與你戰。」闊海也把雙斧一擋,說道:「我哥哥在此有話說,停一會再與你殺。」兩人說罷,都走到伍雲召面前,叫道:「哥哥往哪裡去?」雲召道:「我要往河北去。」闊海道:「哥哥要往河北,且到兄弟山寨中去,少敘一杯再行。」天錫罵道:「這狗頭!這是我的哥哥,與你什麼相干?」闊海罵道:「紅臉賊,是我的哥哥,我要留他進寨中去,你怎麼來攔阻我?」持雙斧又要殺起來。雲召道:「二位兄弟且慢動怒,都去了兵器下馬來,做哥哥的有事問你。」天錫道:「哥哥為何認得他?」雲召道:「他同我結義,所以與你一樣是兄弟稱呼。」天錫道:「哥哥幾時與他結義?」雲召把打獵金頂山,遇見他打虎的因由,講了一遍:「故此結義這個雄兄弟。」闊海道:「哥哥為何認得他?」雲召道:「他是我堂弟伍天錫。」二人聽說,方才明白,一齊大笑道:「如此,多多得罪了。」
伍爺上馬,同了朱燦來到廟中,下馬朝壽亭侯拜了幾拜,祝告道:「先朝忠義神聖,保佑弟子伍雲召無災無難,前往河北借兵復讎,回來重修廟宇,再塑金身。」祝罷,抬身對朱燦道:「恩人,我有一言相告,未知可肯容納否?」朱燦道:「恩公有所見諭,再無不允,請道其詳。」伍爺道:「恩人,我有大仇在身,往河北存亡未保。」說罷,把袍帶解開,胸前取出公子,放在地下,對朱燦道:「我伍氏只有這點骨血,今交託與恩read•99csw•com人撫養,以存伍氏一脈,恩德無窮。倘有不測,各從天命。」便跪下去道:「恩人,念此子無母之兒,寄託照管。」朱燦也連忙跪下地來說道:「恩公老爺請起,承蒙見托公子,小人理當撫養。倘服侍不周,望乞恕罪。」伍爺道:「不敢。」一同起身。只見公子地下啼哭,朱燦連忙抱在手中。伍爺道:「我兒不要啼哭,你父有大仇在身,這叫做你顧不得我,我顧不得你。」伍爺一頭說,止不住雙眼中兩淚交流:「兒啊,倘蒙皇天保佑,祖父有靈,或父子還有相見之日,也未可知。」又對朱燦道:「恩人,領了去。」朱燦道:「請問老爺,公子叫什麼名字?後來也好相會。」伍爺道:「今日登山,在壽亭侯廟內寄子,名字就叫伍登罷。」二人廟中分別,朱燦將刀仍放在周將軍手內,將公子抱好,出了廟門,說道:「老爺前途保重,小人要去了,後會有期。」伍爺道:「恩人請便。」說罷,提槍上馬,匆匆前去。
雲召搖手道:「二位兄弟且慢,你們二人但知其一,不知其二。昔日愚兄在南陽鎮守,有雄兵十萬,戰將數員,尚不能保守。今城池已破,兵將全無,二弟雖勇,若要恢復南陽,豈不難哉?況宇文成都與尚師徒、新文禮三人為將,韓擒虎為帥,急切難於搖動。明日我往河北壽州王李子通那裡去投奔。他坐鎮河北,地方廣大,糧草充足,手下有雄兵百萬,戰將千員,自立旗號為壽州王,不服隋朝所管,又與我姑表至戚,我去哪裡借兵報仇。二位兄弟各守本寨,招軍買馬,積草屯糧,待愚兄去河北借得兵來,與二位兄弟一同出兵報仇便了。」雄闊海苦勸雲召:「不要往河北去,就在這裏起兵罷!」雲召哪裡肯聽。天錫道:「如今且慢講這些事情,我們且吃酒,明日再計議便了。」當夜暢飲已畢,安宿一宵。
尚師徒到底戰不過,只得將馬頭上那鬃毛一拔,這呼雷豹嘶地一叫,口中吐出一陣黑煙,只見雲召坐的追風馬也是一叫,倒退了十多步,把屁股一座,尿屁直流,幾乎把雲召從馬上跌了下來。雲召心慌,忙將手中槍往地上一拄,連打幾個旺壯,那馬就立定了。尚師徒見他未跌下馬,把槍又往上刺來。雲召把槍相迎,兩下又戰了七八合,尚師徒哪裡是伍雲召對手,看看又戰不過了,尚師徒又把馬頭上的毛一拔,那馬又嘶地一聲叫,口中又吐出一口黑煙,望雲召的馬一噴,那追風馬驚跳起來,把頭一豎,前蹄一仰,后蹄一九-九-藏-書蹲,把雲召從馬上跌下來。
雲召坐在書房,吃茶已畢,悶悶不悅。立起身來,開窗一看,只見明月當空,銀河皎潔。雲召步出天井,對月長嘆:「我生不能報父母之仇,枉為人也!」想起夫人賈氏,凄然淚下。只得回到房中,和衣而睡。
那尚師徒攔住雲召,喝道:「唗!反臣你要往哪裡走!」伍雲召睜開怪眼,怒目揚眉,大叫道:「我有大仇在身,尚將軍不要阻我。我此去少不得後會有期,也見你的情分。」說罷,提槍撞陣竟走。尚師徒拍馬追來,說:「反臣哪裡走!」照後背一槍搠來。雲召叫聲不好,迴轉馬頭,也是一槍刺去。兩下雙槍相接,大戰八九個回合,尚師徒哪裡戰得過,竟敗下陣來。雲召也不追他,竟回馬往前而走。那尚師徒又趕了上來。
伍雲召的馬,是一匹追風千里馬,難道走不過尚師徒這匹馬么?原來尚師徒這匹馬是龍駒,名曰呼雷豹,其走如飛,快似千里馬一般。這馬非但快,就是與人交戰,此人敗下去有數里之遙,尚師徒拍馬一下,其馬如飛而去,倒趕上敗將之前。若與人交戰戰不過,那馬頭上有一宗黃毛,把手將毛一提,那馬大叫一聲,別的馬聽了,就驚得尿屁直流,把坐上將軍就顛下來了,性命難保。就是那尚師徒這管槍,名曰提爐槍。這槍好不厲害,若撞著身上,見血就不活了。所以雲召見尚師徒追上來了,知道要走走不脫,他那槍又厲害,只得復又帶轉馬頭,大喝道:「尚師徒,你既敗下去,又趕上來做什麼?」尚師徒也不回言,把槍劈面一刺。雲召即把槍一架,噹啷一聲,那尚師徒的馬倒退一步,大怒叫道:「反臣,好傢夥!」當的又是一槍,雲召把槍一迎,兩下交戰了十多個回合。
且表那李子通。他坐鎮壽州,掌管河北一帶地方數千余里。手下有雄兵百萬,戰將千員,各處關寨俱差兵將把守,糧草充足。因此隋文帝封他為壽州王,稱為千歲。那日早朝,兩班文武朝參已畢,侍立左右。李千歲道:「孤家想隋主楊廣弒父奸母,縊兄欺嫂,攪亂國政,荒淫無道,以致當世英雄各據一方。孤欲自立為王,不受隋制,不知眾卿以為如何?」
兄弟二人直飲到東方月上,雲召道:「酒不吃了。」天錫道:「哥哥再用幾杯。」雲召道:「兄弟,果然吃不得了。」天錫分付嘍羅:「書房端正鋪陳,大老爺行路辛苦,服侍去睡罷。」雲召來到書房,看這所書房倒也精緻,天錫也走進來,嘍羅端二杯茶進來,說:「大王爺,茶在此read.99csw.com。」天錫道:「放在此,哥哥吃茶睡了罷。」雲召道:「兄弟請裡邊去罷。」天錫道:「哥哥,兄弟暫別過了。」說罷回進裡邊不表。
尚師徒把提爐刺來,只見前面有一個人,頭戴氈笠帽,身穿青布短衫,腳下穿蒲鞋,面如黑漆,兩眼如銅鈴,一部鬍鬚,手執青龍偃月刀,照尚師徒劈面砍來。尚師徒大驚,便說:「不好了,周倉來了。」帶轉馬頭,往後飛跑而去。那黑面大漢步行,哪裡趕得上。雲召在後面大叫道:「好漢不要去趕。」那人聽得,回身轉來,放下大刀,望雲召納頭便拜。雲召連忙答禮道:「救我的好漢是誰?請通姓名,后當相報。」那人叫道:「恩公聽稟,小人姓朱名燦,住居南庄。我哥哥犯事在獄,虧老爺救釋,此恩未報。小人方才在山上打柴,見老爺與尚師徒交戰,小人正要相助,因手中並無寸鐵軍器,只得到壽亭侯關王廟中,借周將軍手中執的這把刀來用用。」伍爺大喜道:「那壽亭侯廟在哪裡?」朱燦道:「前面半山中便是。」伍爺道:「如此同我前去。」朱燦道:「當得。」
不知眾人怎生回奏,且聽下回分解。
詩曰:
曾記當年戰國時,子胥棄楚遠賓士。
今朝雲召逃亡走,同為親仇義不辭。
天錫領了嘍羅起程,同雲召在路,非止一日,來到沱羅寨,焦方等接著。天錫道:「請哥哥到山中去歇馬。」雲召道:「兄弟,不消了。愚兄一心要往河北,性急如火,日後再會罷。」天錫嚷道:「哥哥忒欺殺人,雄闊海乃是外姓兄弟,哥哥倒去吃他的酒,兄弟與哥哥乃同宗嫡姓,難道倒不肯進山去,是何道理?」焦方也上前勸說:「主帥,且到山寨歇一歇馬,再行未遲。」雲召被他相勸不過,只得應允,同天錫、焦方來到沱羅寨聚義廳前,下馬相見。天錫分付頭目嘍羅各歸營寨歇息,自卻與雲召坐在廳上,分付嘍羅擺酒,與大老爺洗塵。嘍羅答應,忙去整備。天錫又說道:「請哥哥後堂去把盞。」雲召道:「賢弟,不消了。」天錫道:「自己兄弟,有何妨得。」雲召只得同了天錫,弟兄挽手走進後堂。
雄闊海大怒道:「哥哥請不要悲傷,待兄弟起兵前去,與兄復轉南陽,以報此仇。」天錫道:「雄大哥說得極是,且待我告稟哥哥得知,自從哥哥差焦方來兄弟處取救,兄弟隨即起兵前來,被這雄大哥阻住,故此耽擱。不知九-九-藏-書怎麼就被宇文成都這廝打破城池,乞哥哥說明。」雲召道:「內無糧草,外無救兵,你嫂嫂投井而死,我事急逃出南城,與尚師徒交戰,被他呼雷豹嘶叫起來,幾乎把我陷害,幸虧庄民朱燦相救,我將你侄兒託付朱燦撫養。」天錫大怒道:「我被這黑臉誤了大事,有累哥哥城破,嫂嫂遭難。我若早去半月,必擒宇文成都,不致哥哥敗國亡家,我好恨也。」闊海道:「你休埋怨我,前日初遇,你就該對我說明就裡,我也不與你交戰這許多日期了。自然同你一起領兵前往南陽,相救哥哥,擒拿宇文成都,豈不快哉!如今埋怨也遲了。」天錫不能回答。雲召道:「二位兄弟不必爭論,也是愚兄命該如此,說也徒然了。」
曾記得伍爺前番打圍出來,好不威風;如今弄得單槍獨馬,如離群之鳥,失隊之魚,好不凄慘。不一日,伍爺行到金頂太行山,只聽得金鼓之聲,喊殺連天。伍爺心中想道:「此地怎麼也有兵馬在此廝殺?待我看來。」走上山頂,往山坡下一看,叫聲:「不好了,這兩個多是我兄弟,為何在此相殺?」把馬一鞭,跑下山來。
只見嘍羅走上稟道:「大王爺,筵席完備了,請二位老爺去上席。」闊海道:「二位哥哥請裏面坐席罷。」雲召道:「多謝賢弟。」天錫道:「哥哥吃了他的酒,還要他賠罪哩。」闊海道:「不消說起。」雲召起身,同二位走進聚義堂,只見燈燭輝煌,擺下筵席,十分豐盛。眾嘍羅大吹大擂,堂上朝南三桌,都是虎皮交椅,雄闊海請雲召坐了首席,伍天錫坐上首,自坐下席相陪。嘍羅送酒,三位輪杯把盞。雲召哪裡吃得下,愁容滿面。闊海道:「哥哥不必心焦,待過了今晚,兄弟與天錫哥哥,明日幫助大哥殺到南陽,斬了宇文成都,復轉城池。俺想我們三人向來天下傳名,一同殺進長安,除了昏君,與老伯父報仇,豈不美哉!」天錫道:「雄大哥說得有理,小弟心中也是這等打算。小弟哪裡有人馬數千,雄大哥這裏也有人馬幾千,明日就起程便了。」
次日天明,吃了早膳,二人又勸,雲召不理。闊海道:「既是哥哥必要往河北去,不知幾時回來起兵?」雲召道:「這也論不定日期,待愚兄且往河北去看,大約一二年間之事。」闊海道:「兄弟在此等侯便了。」雲召道:「多謝賢弟。」說罷,就要作別上馬。闊海送過一盤金銀:「請哥哥收去,作為路費。」雲召道:「多謝賢弟,盤費愚兄盡有在身邊,這盤金銀,兄弟暫留在這裏,自有用處。」闊海九-九-藏-書堅執要他收,雲召只是不允,上馬提槍,出寨而去。天錫隨行。闊海送出關外,兩下分手。
楊廣但逞一時樂,誰知天下起英雄。
當下二人大喜,慌忙落馬,各走上前剪拂了。天錫道:「雄大哥,真正得罪了,莫怪小弟冒犯。」雄闊海道:「伍大哥,小弟不知,衝撞了大哥,望乞恕罪。」三人大喜。雲召開言問伍天錫:「為何耽擱在這裏?」天錫正要回言,闊海道:「哥哥,說起話長,且到山上去坐了,細細的談。」雲召點頭道:「雄兄弟說的是。」三人上馬,帶領二寨嘍羅,到太行山中聚義堂上下馬,請二位哥哥坐定,分付擺酒接風。雲召道:「生受兄弟。」闊海道:「二位哥哥在此,同兄弟今日吃杯團聚酒,可不好么?」天錫道:「多謝哥哥。」闊海道:「哥哥前日與兄弟結義的時節,哥哥說迴轉南陽,上表奏朝廷,不日就有招安到來,為何一去將及半年,尚未見到。今日哥哥自來,有何話說?」雲召道:「一言難盡。兄弟有所不知,愚兄自從與賢弟別後,迴轉南陽,打點上表申奏。不道楊廣篡位弒父,又將我滿門斬首,差韓擒虎領兵前來征討,與宇文成都交戰,殺死隋將多員。韓擒虎復又各路調兵,圍攻南陽,猶如鐵桶一般。愚兄因無計可施,特差焦方向河北勾兵,不道天錫兄弟卻在此處耽擱。我因孤軍難守,被他打破城池。」細細的說了一遍,不覺兩淚交流。
只見筵席早已擺得豐盛,上下二桌,並無別客。天錫分付嘍羅去了一桌,「待我與哥哥同席,有話也好細講。」又命后營請壓寨夫人出來。雲召道:「兄弟有了弟婦嗎?這也可喜。」只見裏面一眾婦女,擁出一位夫人來。那夫人滿頭珠翠,遍體綾羅,金蓮三寸,走出堂來。見了雲召,叫道:「伯伯萬福。」雲召一看,只見她面搽輕粉,胭脂抹唇,烏滴滴一雙大眼,身子生得窈窕,不多長只好四尺五寸。雲召抬身回禮說道:「多謝弟婦。」天錫道:「婦女們服侍夫人進去罷。」夫人聽得,同了眾婦女,妖妖嬈嬈走進裡邊去了。雲召問道:「兄弟幾時娶的媳婦?」天錫笑道:「不瞞哥哥說,這個弟媳婦娶來有三個年頭了,就是這裏前村李太公的女兒,小字稱金,年方二十,未有人家。其年兄弟往村中借糧,李太公見我人材出眾,一個錢也不要,白白地把女兒送與我的。兄弟感激他的好情,這村中有丈人在內,就再也不去借糧。」雲召呵呵大笑道:「賢弟正所謂是親必顧,是鄰必護了。」天錫亦笑道:「哥講得不錯,請用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