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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俊達有心結勇漢 知節不意得金盔

第二十一回 俊達有心結勇漢 知節不意得金盔

要知老人山怎生模樣,且看下回分解。
只因天性多愚蠢,焉識之乎筆畫訛。
詩曰:
天降英雄助大唐,咬金驍勇逞威強。
若非相遇秦叔寶,哪得雄名四海揚。
程咬金拽了那三排毛竹,奔至自己門首,一齊放下。口中取出銀子來,捏在手內。程太太在門口看見,又驚又喜,說:「我兒,哪裡來這許多竹子,手內又拿著銀子,是哪裡來的?」咬金道:「孩兒拿了裙子到當中去當,那朝奉是認得的,道我遇赦放出,送我一兩銀子作賀,不收當頭。這竹子是一個朋友送與我做本錢的。」程太太聞說大喜,說道:「難得世上有這樣的好人,你可去買一把小竹刀來,待我連夜做柴扒,明日好與你拿到市上去賣。」咬金即將這一兩銀子去買了一把刀,一擔柴,幾斗米,稱了些肉,沽了些酒,回到家中,燒煮起來,吃個醉飽。程太太削起竹來,叫咬金去睡。咬金道:「母親在此辛苦,孩兒怎生睡得,心內何安?」連打發幾次,咬金只是不肯去睡,陪母親直做到四更天,做成了十個柴扒,方才去睡。未到天明,程太太起來煮好了飯,叫咬金起來吃了。程咬金問道:「母親,這柴扒要賣多少錢價一個?」程太太道:「十個柴扒要討五分,三分就好賣了。」咬金答應,背了柴扒,一直往市鎮上來。
且說咬金方才合眼,只見一陣香風過處,遠遠來了一個老人,叫一聲:「土福星官,快些起來,我教你斧法。你這一柄斧頭,後來保真主定天下,取將封侯,披蟒腰玉,還你一生榮華富貴。」咬金看那老人舉斧在手,一路路使開,把六十四路斧法教會了,叫一聲:「土福星官保重,我去也。」說罷,忽然又是一陣香風過處,那老人就不見了。咬金大叫一聲:「有趣!」醒將轉來,卻是南柯一夢。叫聲:「且住,待我演習演習,不要忘記了。只是沒有馬騎,使來不甚威武。嗄!有了,何不就將這條板凳當做馬坐了,使起來自然一樣的。」遂走將起來,開了門,來至廳上,取一條索子,一頭縛在板凳上,一頭縛在自己的頸上,騎了那條板凳,雙手掄斧,滿廳亂跑,使將起來。
只因這廳上用地板鋪滿的,他騎了板凳,使起這柄斧頭來,震得一片聲響。九_九_藏_書尤俊達在內驚醒,不知外邊什麼響,連忙起來,走至廳後門縫內一張,只見月光照人,如同白晝一般。那個程咬金卻在哪裡使這柄宣花斧,甚是奇妙,比日間再教不會的時節大不相同。心中十分希罕,便走將出來,大叫道:「妙啊!」這一聲竟衝破了咬金後邊的路數,就不會了,只學得了三十六路斧頭。就是這三十六路斧頭,也了不得,十分厲害。後來不知擊走了多少好漢。
正打之間,只見遠遠來了一個英雄,他生得來身長九尺,面如滿月,目若寒星,頦下微有髭鬚。頭戴一頂線扎巾,身穿一件油綠紗戰袍,騎著一匹高頭大馬,跟隨著十多個家丁走來。見滿街人擠著,那人便帶住了馬,望內一看,只見咬金在內,口中大喝:「你不下來,我就掀翻你這間牢房。」又是一腳,向右邊庭柱上蹬來。這房子格格格的響,搖上幾搖,幾乎坍了下來。這英雄一見,連忙下馬,分開眾人,趕入門內,叫一聲:「好漢,請息怒。有話好好的說,不必動手。」咬金回身喝道:「你敢是替他賠還我這布衫的么?」那人道:「非也,布衫小事,還要請仁兄到敝庄,小可另有話說。」咬金把這人上下相了一回,像個好漢,便說道:「若非老兄解勸,我就打死了這入娘賊,方肯甘休。」那人叫老兒老婆放圩扶梯,走下來賠了咬金的禮,叫家丁身邊取了十兩銀子與他。那人挽了咬金的手要走,咬金道:「我還有十五個柴扒,拿了去。」那人道:「賞了這老兒罷「咬金道:「便宜了他。」二人挽手出了店門,步回莊上。管教:濟南城中為血海,瓦崗寨內動刀兵。
咬金一直來到市捎盡頭,卻有一所村酒店。原來那店中老兒老婆兩個,是別處新移來居住的,他們哪裡知道。一見程咬金走進店來,便問道:「官人吃酒么?有好狀元紅在此。」咬金放下柴扒,向一處坐頭坐下,便說:「有好酒取十斤來,黃牛肉切五斤來,吃了一總算錢把你。」那老兒連忙取酒,與婆子暖起來,自去切了一盤牛肉,拿一雙箸,一隻碗,放在咬金面前。然後端上牛肉,婆子送酒過來,咬金放開大嘴,只顧吃,不一時,把這十斤酒、五斤牛肉,吃得乾乾淨淨。抹抹嘴,取了柴扒,往外便走。老兒道:「官人吃了酒,酒錢呢?」咬金說道:「今日不曾帶得來,明日還你罷。」望外就走。老兒連忙趕出來,一聲喊,一把扯住,將他舊布衫扯開。咬金大怒,拋九九藏書下柴扒,扭回身子,一掌把那老兒打得一個發昏,直跌入裡邊去了。那老婆子著慌,便大聲叫屈。惹得咬金性發,一腳把鍋灶踢翻。雙手一掀,把架上碗盞物件,一齊打碎,竟入內來。老兒老婆兩口見不是路,沒命的奔上樓去,將扶梯扯了上去,大叫地方救命。此時外邊的人聚攏來,見是程咬金撒潑,誰敢上前去勸?咬金把店內桌凳打個罄盡,喝一聲:「入娘賊,你不下來,我把這間牢房打碎,不怕你不下來。」蹬的一腳,踢在中庭柱上,把房子震得亂動。老兒老婆兩口在樓上嚇慌了,大叫:「爺爺饒命。」
次日天明,尤俊達著了十幾個家丁,並轎馬到門相請。程太太即便端正上轎,咬金上馬。家中並無貴重物件,略略收拾,鎖好了門,一行人竟奔武南莊上來。尤俊達正在門首等望,遠聞人語馬嘶,便叫聲道:「咬金兄來了么?」不一時,早到面前。俊達大喜,等咬金下馬,挽手入庄。俊達妻子出來,迎接程太太進入內堂,見禮一番。早已端正酒筵,內外擺酒。酒至數杯,食供幾套,俊達道:「如今同兄出去做生意,不久就要起身,只是一路盜賊甚多,要學些武藝才好。未知兄會使用哪一件兵器?」咬金道:「小弟不會使什麼兵器,往常劈柴的時節,就把斧頭來舞弄舞弄,所以這柄斧頭倒會使得。」俊達道:「這也容易,請兄到庫中看取一件傢伙,好待小弟舉兄使便了。」咬金道:「你家又不是官府,為什麼家中有庫?」俊達道:「小弟頗有家財,故此家中有庫。」咬金道:「嗄!原來有了家財,就可有庫了。」
說話之間,酒席早已端正。兩個分賓主坐定,開懷暢飲。直吃到月上東山,咬金辭別要行。俊達說道:「方才之言,不可失信,明日小弟准來相接老伯母便了。」當下分付兩個家丁,取了幾件衣服首飾,抬了一桌酒,送咬金回去。俊達一直送出庄門,咬金作別,同著兩個家丁,趁月光望家內而來。卻好程太太倚門而望,一見咬金滿身華麗,十分驚喜,慌忙便問。咬金告知其故,程太太大喜。家丁搬入酒肴,送上衣飾,磕頭已畢,竟自去了。母子二人吃了酒飯安睡,一夜無話。
俊達分付家丁到后槽備了鞍鞽,牽將出來。咬金抬眼一看,果然是匹寶駒,自頭至尾足有一丈,背高八尺,四足如墨,滿身毛片兼花。那匹馬卻也怪,見了咬金,猶如遇了故主一般,擺尾搖頭,大聲嘶吼歡騰。咬金大喜道:「且九-九-藏-書把它牽過一邊,拿酒來吃,等天明了,騎它演這幾路斧頭便了。」家丁擺了酒肴,二人吃到天色微明。咬金起身牽馬出庄,翻身上馬,加上兩鞭,那馬赤哩哩一聲嘶吼,四足蹬開,望前就跑,猶如雲霧一般,十分迅速。耳內只聞風吼之聲,頃刻之間跑上數十余里,到了一座土山邊立住不走。咬金定睛看時,只見山面前一座石碑,碑刻三個大字:「老人山」。咬金哪裡認得出?單單認得一個「人」字,心中想道:「不知是什麼人?」正是:
當下王小二連忙說道:「我怎麼不識認得你?實是方才不曾見你,休冤屈了人,白白地踢我一跤,打我一掌。要竹子自去拿便了,你拿得動,竟拿兩排去。」咬金笑道:「你這入娘賊,欺我程大爺拿不動,竟叫我拿兩排去,我就拿兩排與你看看。」當下咬金將銀子含在口內,將布裙拴在腰間,走至河邊,把一排竹子一提,將索子背在肩上,又提了二排,雙手扯住,飛也似去了。驚得王小二目定口呆,眼巴巴看他把三十枝毛竹拖去了,又不敢上前扯他,只好忍耐。
到了市中,兩邊開店的人見了他,都收店關門。咬金放下扒兒,等人來買。不想有要買的,看見他,反躲避不及,誰肯來買?故此咬金看看等到日中,並無人問。咬金正在焦躁,卻去了一個倒運的後生,身上穿得華華麗麗,踱到面前問道:「這些扒兒賣多少錢一個?」咬金道:「有價錢的,五分一個。」那後生笑了一笑,也不回言,踱轉身便走。咬金趕上一步,照背心一把扯住,擊翻在地,喝道:「我把你這狗囊的,怎麼問了價錢不買,卻往哪裡走?」那後生道:「我不買就不買,為何把我翻倒在地?」咬金大怒,掄拳要打。旁邊觀看的人見不是路,恐防打壞了人,連累地方,連忙走攏來勸道:「程大爺不必動怒。」埋怨那後生道:「你這人卻也不識時務,這是程大爺,如何得罪他?稱五錢銀子,買了去好。」那人無奈,身邊又沒有銀子,只得把身上衣服脫下來,當了五錢銀子,與了程咬金。咬金接了銀子,棄了柴扒,竟自回去。到家中,程太太一見,連忙問道:「扒兒賣了么?」咬金說道:「正是,賣完了,是一個人總買的,五錢銀子在此。」程太太道:「啊呀,十個扒兒,為何賣這許多銀子?」咬金道:「母親有所不知,這叫做貨賣當時,這個所在極有行情,這東西好賣,所以賣這許多銀子賣。」程太太道:「原來如read.99csw.com此,我已做下十多個在此,待我再做幾個,明日去賣便了。」咬金又去買柴、買酒、買肉,回來吃了。看母親做到晚上,做成了十五個柴扒,說:「母親,不要做了,明日夠賣了。」
二人說說笑笑,來到庫邊,家丁把庫門一開,只見裡邊俱是兵器。咬金看了,說道:「你家敢是要造反么?」俊達道:「我兄何出此言?」咬金說:「你家既不造反,為何有這許多兵器?」俊達道:「原來兄長不知,如今只因煬帝無道,天下荒亂,盜賊蜂起,凡是有家當富足的人家,必備兵器,以防盜賊,所以有這些刀槍。」咬金說:「原來如此。我且問你,那個煬帝有什麼不好,你便說他無道?」俊達道:「他欺娘奸妹,縊兄圖嫂,弒父篡位,殺害忠良,聽信奸佞,荒淫|亂政,以此群雄並起,各懷異心,將有大亂。」咬金聽說,大怒道:「啊唷唷,那狍頭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做什皇帝?何不殺了他,另叫別人來做皇帝呢?」俊達道:「兄長閑話少說,請兄看取兵器,不知中意哪一件?」咬金揀來揀去,揀了一柄八卦宣花斧,重六十四斤,拿在手中說道:「這倒稱手。」俊達道:「妙啊,這也是仁兄的因緣湊巧。這一柄斧頭乃去歲冬間一個老人家賣在此的,還有一匹鐵腳棗騮駒,也是他賣在此的,這馬十分勇猛,小弟降它不倒,如今且教會了你的斧法,然後送那匹棗騮駒勇馬,與兄做坐騎。」咬金大喜。
次日,咬金吃了早飯,背了柴扒,竟往斑鳩鎮上來。到了市中,只見人家店多不曾開,大門盡閉,便放下柴扒,只等人買。誰想鎮上這些人,都知道他厲害,誰敢來買?還有那身上穿得華麗的,遠遠見了,就遠避了去,猶恐他看見,扯住詐人,所以無人理他。咬金早上直立到下午時分,不見有人來看,心中一想,要等一個體面的人來,扯住他買。主意已定,又等了一回,再不見個人影。肚中餓得很,想道:「且去酒店內吃一頓,再作計較。」背了柴扒,要往酒肉店內去。這些店家都吃過他的虧,因此大家都不開店,門兒緊閉。
當下俊達說道:「我兄原來有如此好本領,為何日間假推不會?」咬金聽說,就要裝體面,說起搗鬼的大話來了,呵呵大笑道:「我方才日裡邊是騙著你,難道我這樣一個人,這幾路斧頭還不會使么?」俊達道:「原來如此。我兄既然明白,連這下面幾路斧頭索性一發使完了與我看看。」咬金說:「你想要看我使出這幾路九*九*藏*書仙斧來,好偷學我的。這也容易,你且去牽出那匹鐵腳棗騮馬來,待我試一試看。」
咬金抬頭看時,只見四下里人家稀少,團團都是峻岭高山,樹木叢茂。庄前一條大溪,溪邊一帶垂楊大柳。入得庄門,到了堂上,那人分付家丁:「且請好漢去香湯沐浴,換了衣布。請來見禮。」一面分付擺酒。咬金也不推辭,同了家丁,來至浴室內洗了澡,家丁送上羅衫羅褲,新鞋新襪,服侍他穿好了,又送一頂二車瓜頭巾,廣紗道袍,穿戴齊整,來至中堂,二人見禮,分賓主坐定。那人問道:「不知兄長尊姓大名,家居何處,府上還有何人?今日小弟偶遇,三生有幸。」咬金說:「小可姓程,名咬金,字知節,本縣斑鳩鎮人也。自幼喪父,只有老母在堂,家業凋零,賣私鹽打死了巡捕,問成大辟,囚在牢中。今遇皇恩,得放回家,賣些柴扒。今蒙我兄相招,請問高姓大名?」那人道:「小弟姓尤名通,字俊達,祖居此地,向來出外以賣珠寶為業。近因年荒世亂,盜賊頗多,因此許久不曾出門。目下意欲行動,正少一個有勇力的做夥計,今見我兄如此英雄,故敢相請。意欲請兄做個夥計,去賣珠寶,不知我兄意下如何?」咬金聞言,立起身來就走。尤俊達忙扯住道:「兄長為何不言就走?」咬金道:「你真箇是痴子,可知道我賣柴扒的,有甚大本錢,與你合夥計去賣珠寶?」尤俊達笑道:「原來兄卻不知,小弟哪裡要你出本錢?只要你出身力。」咬金道:「怎麼出力?」俊達道:「兄且坐下,待小弟慢慢說與兄聽。」咬金坐下道:「快說,快說。」俊達道:「小弟呢,出本錢。只要兄同出去,一路上恐有歹人行劫,不過要兄護持,不致失誤。賣了珠寶回來,除本分利,這個就是合夥計了。」咬金道:「原來如此,這個也還使得。只是我的母親獨自在家,如何是好?」俊達說:「這不難,兄今日回去,與令堂老伯母說知,明日請來敝庄同居如何?」咬金聽說,大悅道:「妙啊,妙啊,這個夥計便合得成了。」
二人來至廳上,分付家丁收過酒肴,俊這掄斧在手,一路路的從頭使起,教咬金學兵器。哪曉得咬金心性不通,學了第一路,忘記了第二路;學了第二路,又忘記了第一路。當日教到更深,一斧也不會使。俊達教得氣悶起來,叫一聲:「住著,吃了夜飯,睡了罷,明日再教。」二人同吃酒飯,說了些閑話,俊達叫家丁服侍咬金在側廳耳房中歇了。自己入內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