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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敬德識破假首級 公山齎書劉文靜

第四十八回 敬德識破假首級 公山齎書劉文靜

詩曰:
武周原是降凡星,山後稱王服眾心。
只該穩守彈丸地,誰知失算被唐吞。
一馬來至營前,抬頭一看,見不是劉武周,心中就放下了幾分。王龍問道:「來將通名!」咬金道:「我是不說你也不知,爺爺乃是神堯高祖二太子秦王殿下,官拜大元帥秦瓊麾下螭虎大將軍,姓程,雙名咬金的便是。來將通名。」王龍道:「我乃定陽王部下,官封千勝大將軍王龍是也。程咬金,俺一向聞得你也有小小的名兒,今日遇俺王爺爺,只怕你難逃狗命了。」說罷,當的就是一月鏟鏟過來。咬金雙手把宣花斧往前一架,道:「好傢夥!」叫聲:「住著!俺程爺爺一時害了肚瀉痛,你略等一等,待我去解一解手。」正是:
那些唐兵因咬金有病在營,一聞討戰,個個好不驚慌,忙報:「啟上將軍,今有定陽王劉武周領兵在營外討戰,請令定奪。」咬金聞報,只叫得:「晦氣,劉武周你何不再消停幾日,待我病好了,然後會戰?如今卻害了吃得做不得的病,如何是好?又奉了牛鼻子道人的令,只許我勝,不許我敗。況且今日是頭一遭會劉武周,不知他的手段如何。昔日在四明山大會眾王子,見他也像一個好漢,只不曾與他交手,萬一殺不過,豈不出醜?」分付小軍:「我程老爺疼痛得緊,掛了免戰牌罷。」小軍把免戰牌掛出。王龍一見大怒,一馬來至營前,把免戰牌打得粉碎,高聲大叫道:「我聞得唐家有三十六員大將,今日正要會戰,見我們一見,為何把免戰牌掛出?今日我若不沖他的營,也不為上將。」說罷,把手中月牙鏟擺一擺,一馬衝來。這邊軍士把箭亂射,卻也進來不得。外邊將官打破了免戰牌,竟要衝營進來。程咬金道:「啊唷,我肚中疼痛得緊,如何是好?真正要死哩。」分付:「抬斧頭伺候,待我解一解手去。」旁邊走過一個家將來,叫道:「老爺真正『急驚風對著慢郎中』,馬也備了,戰與不戰,請速速相商定奪。若再停一停,被他殺進營來,這叫做滾湯泡老鼠,一窩都要死的。」咬金聽說,心中無奈,手也不解,走上一步,叫聲:「啊唷!」心中想道:「醜媳婦少不得要見公婆面的,況我程咬金也是一個好漢,死活出去見他一見。」一頭走,叫聲:「軍士,你們少停若見九-九-藏-書我老爺勝了他,你們搖旗吶喊,助助我老爺的威風;若是見我老爺殺他不過,你們都降了他罷。」說罷,來到營門,家將扶他上馬。咬金把斧一提:「為什麼今日這把斧頭重了這許多?」沒奈何,把斧雙手拿了。程咬金乃皇家一員上將,今日就像一隻落湯雞,這叫做「好漢只怕病來磨」。
再說定陽王與兵來至白璧關,過了許多樹林之處,就是秦叔寶那伏兵之處。一見劉武周兵馬過去,方才出來截他的歸路。那馬邑到白璧關,也有數百里路程,為何來得這快?因那劉武周一心惦記尉遲恭,又道救兵如救火,恐他有失,不由你不快。話休絮煩。前邊遇著程咬金的兵馬扎住,前軍來報:「啟上王爺,前面有唐兵紮營,不能前進,請旨定奪。」劉武周下旨紮營。一聲炮響,安營下寨,便問:「哪一位將軍出戰?」大將王龍上前道:「臣願往。」王龍出了營門,提了一柄月牙鏟,上馬直抵唐營,高聲大叫道:「呔!唐營中軍士聽著,借你口中言,傳俺心腹事:今有天兵到此,怎敢擋住王爺的去路?速速讓開,放王爺天兵過去,萬事全休;若道半個不字,爺爺這裏動手,管叫你:野花淡淡無顏色,白草紛紛盡著霜。有本事的出來會俺!」
喬公山說罷,回身出城,竟轉唐營參見秦王,道及被他識破之事。徐茂公道:「可惜失於檢點,這也罷了。目下劉武周統兵威鎮馬邑,他殿下有一人,姓劉名文靜,官拜兵部尚書,其人心向主公久矣。待臣修書一封,差人送去,管教數日之內,劉武周首級定獻軍前。」秦王大喜。茂公隨即修書一封,即差喬公山帶領五百人馬,打著尉遲恭的旗號,只說兵圍介休,如此如此,小心在意。喬公山領人前去不表。
再說喬公山奉了秦王旨意,領了軍師將令,帶著五百人馬,打著尉遲恭的旗號,一路前進。行了兩日,前邊已近馬邑地方。但見定陽王帶了人馬,正紮下一個大營盤在前面。真箇劍戟森森,刀槍密密,興雲耀日,鬼怕神驚。你道劉武周為甚紮下這大營盤在此?他聞得秦王復了三關,元帥已死,又聞得兵圍介休,一心惦記尉遲恭,恐他有失,故此起兵前來接應。為因出兵日子不利,紮營在此。喬公山來至營前,叫道:「軍士報進去,有正印先鋒尉遲恭差人到此求救。」那軍士道:「住著。」忙報進去道:「啟王爺,今有尉遲將軍差人求救,九九藏書現在營外,請令定奪。」定陽王道:「放他進來。」喬公山走進營來,雙膝跪下,口稱:「山野農民朝見我王,願我王千歲千千歲。」劉武周便問:「卿家何方人氏,姓其名誰?今見孤家有何話說?」喬公山奏道:「臣喬公山,乃朔州麻衣縣人氏,務農為生,能識風鑒。與尉遲將軍同鄉,自幼相交。因往介休相訪尉遲將軍,正遇唐兵圍城攻打,十分兇險。幾次出兵,怎當得他兵多將廣?特奉尉遲將軍之令,前來求救,望我王早發救兵,以救介休之急。」劉武周道:「先生請起,孤家恨唐童復了三關,殺了孤家元帥,正要統兵前去救應,只為起兵性急,遇了黑道紅沙,故此紮營在此。方才先生說長於風鑒,敢煩先生相孤一相,可有九五之位么?」公山領命,抬頭一番,只見劉武周一雙圓眼,兩道濃眉,紫膛面色。下面一部黃須,額上新起三條殺紋,早已知道,不好明言,便奏道:「大王龍眉鳳目,真乃帝王之相。」劉武周大喜,分付大小三軍:「今乃黃道吉日,就此發兵。」那些將官應聲領旨,即日起兵。喬公山奏道:「臣乃農民,不諳武事,但聞交兵廝殺之聲,就驚得個半死。望大王寬恩,放臣回去,自耕自種,以終天年,臣之願也。」劉武周道:「先生不願為官,孤也不好勉強,賜卿回鄉。」公山謝恩,竟往馬邑而去。
尉遲恭在城上督射了這半日,見下面唐兵不十分攻打,心中寬了三分。其時已下午過了,肚中飢餓,只得下城回去。見喬公山還在堂上,尉遲恭道:「你怎麼不去?」喬公山道:「老夫沒有將軍的令,不敢擅自回去,這叫做來得明去得白。請問將軍,方才出哉,勝負如何?」尉遲恭道:「今日不曾交戰,你快些回去吧。上復你家主公說,我尉遲恭寧死不降;若要歸降,若非我主公死了,我便歸順。」這句話也是說差的,他心裏邊要說句斷絕的話,除非我與主公都死了,然後降你。意思是後世才肯歸降你,不料說差了。有分教:武周性命今難保,一旦威名喪國邦。
畢竟程咬金不知怎生模樣,且看下回分解。
茂公就差秦叔寶帶領一千人馬,埋伏在白璧關之南,地名多樹村,「若見劉武周兵馬來時,不可攔阻,讓他過去。他若復回,方可阻截,不許放他回去,須要他首級回來繳令。」叔寶得令,帶領人馬去了。茂公又叫程咬金:「你也帶兵馬一千,慢慢而行。可接著https://read.99csw.com劉武周之兵,只許勝,不許敗,違令者斬。」咬金領了令,叫聲:「軍師,小將夜來受了些風寒,肚裏正在作痛,難以交戰。不是小將怕他,須要帶個幫手同去,才可放膽。茂公道:「你自前去,少不得自有兵來救應,不要幫手的。」咬金道:「小將實是有病。若能取勝,這就不必說;倘若敗了,乞軍師念昔日之情,這個斬之一字,千萬認真不得的喲。」茂公道:「自有公論,不必多言,快些前去。」咬金皺著雙眉,捧著肚子,走一步,叫一聲:「啊唷!」走出營來,便叫家將:「過來扶我上馬。」咬金上馬,勉強提了斧頭,領兵前去。在路仔細思量道:「還好,幸喜得我軍師叫我慢慢而行,我如今一日上走得一二十里路,就安營將息便了。」話休煩絮。
上得陣來交鋒戰,偏遭瀉病痛難禁。
也是天意湊巧處,那喬公山道:「既如此說,將軍日後不可失信。」尉遲恭也不開口。喬公山只得別過,出城回營繳令道:「他說主公一死,就肯歸降。」秦王道:「劉武周兵據馬邑,又未年老,一時怎能就死?他明明把這句話難我。」秦王不覺愁容滿面。
當下尉遲恭對喬公山說道:「我虧了定陽王封我為前部先鋒,殺奔雁門關,日搶三關,夜劫八寨,殺得唐家亡魂喪膽。目今奉令在此催趲錢糧,誰想被程咬金那廝在言商道上,劫取糧草三次。又聞得他殺了俺元帥,恢復了三關。俺今獨守孤城,進退兩難。目今世亂飢荒,刀兵不已,不知老員外到此有何貴幹?」喬公山道:「老夫此來不為別事,特為將軍而來。」尉遲恭道:「為俺來有何見教?」喬公山道:「將軍,我想人生在世,須要見機而作;又道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將軍雖有一身本事,可惜誤投其主。老夫為了將軍人命一事,恐怕干連,故爾移居至此介休城外。昨蒙秦王相召,封我為參軍之職,我特奉旨前來,要召將軍歸降。將軍可看老夫昔日交情一面,降了唐家罷。」尉遲恭大叫一聲:「老喬,你此言差矣!我只知烈女不更二夫,忠臣不事二君。我既有了主公,哪裡有再降別人的道理?這些不中聽之言,不須提起。若不看昔日交情,就要一刀兩段。」分付擺酒:「老喬,你快吃了酒,與我去罷,休再多言。」喬公山無可奈何,只得坐read•99csw•com下吃酒,尉遲恭與張士貴兩下相陪。
徐茂公道:「主公放心。臣有一計,可在眾軍之內,選一個像劉武周頭貌的,封他子孫萬戶侯,贈千金,將他殺了,把他首級送去,只說是劉武周的,我們殺了送來。他一個莽夫,自然認了真的,決然歸降了。」秦王就令將數十萬兵內一一選過,選出五六個一般像劉武周面龐的來,俱身長丈余,腰大數圍,秦王一見大喜。內中有一人,竟與劉武周身材面貌色|色無二的,便打發另五人仍舊各歸營伍,單問那一個像劉武周的道:「你姓什名誰?年紀多少,可有妻子?孤家今日要大用你,要向你借一件寶貝,即封你萬戶侯之職。」那人聽了十分歡喜,輕得骨頭沒有四兩重,便叫聲:「千歲爺,小的名喚孟董,妻子死了,養三個兒子,大的今年十來歲,兩個小的還小。因小人的妻子死了,多寄在外婆家裡。小人的年庚四十二歲,在千歲營內當一名火頭軍。若是小的有的東西,無有不肯借與千歲的。」秦王道:「孤家要你的東西,不是什麼別的,只因見你相貌同劉武周一樣,故此欲借你首級,前去招那尉遲恭來歸降孤家。即封你子孫為萬戶侯,賜以千金。」那人道:「啊呀,千歲爺啊,這事情是使不得的!這個頭是要留在此吃飯的喲。」咬金道:「只此一遭,下次不這樣便了。」那人流淚大哭起來,說道:「小的死了,方才的話,千歲爺不可失信喲!小的住在太原東門外青布橋西首,有一個血阿奶,就是小人的丈母,三個兒子都在哪裡。」秦王叫程咬金。程咬金道:「曉得了。」趕上前,一刀把那人的頭砍下來。茂公分付取木桶盛了,付與喬公山,令喬再到介休縣去。
正飲之間,只聽得城外炮響連天,喊聲不絕。軍士忙報進來:「啟上將軍,不好了!今有唐兵攻城,四面布起雲梯,團團圍住,攻打甚急,請令定奪。」尉遲恭拱拱手,別了喬公山,提矛上馬,到城上望外一看,只見城下秦叔寶、程咬金一班戰將,在營前指手畫腳道:「呔!尉遲恭,你此時不降,更待何時?」尉遲恭大怒,取弓箭在手,呼的一箭射下,正中程咬金的坐馬。那馬腿上著了一箭,前腳一低,后蹄一起,撲通一聲,把程咬金一個筋斗,跌在城下,滿身灰土。咬金爬起來上了馬,取了弓箭,追到城下道:「呔!黑炭團,降不降由你,我又不來求你,我又不來阻你,你為何射我一箭?難道我不會射你么?待我九九藏書也射枝兒與你看看。」說時遲,射時快,一箭射上城來。尉遲恭大怒,分付軍士一齊放箭。那城上的射下來;這裏城下的秦叔寶,也令眾軍士一齊放箭射上去。徐茂公同秦王也出營來觀看,只見一邊的箭射上,一邊的箭射下。秦王因見自家的兵將多,恐傷了尉遲恭,忙下令軍士不許放箭,只把介休城團團圍住。
喬公山奉令到了城下,大叫:「城上的快報進去,那劉武周已死,特送首級在此!」軍士聞言,報入縣中:「啟將軍,不好了!王爺死了,有人送首級到此。」尉遲恭道:「在哪裡?」軍士道:「就是前日來的喬員外,現在城外候令。」尉遲恭道:「開了城門,放他進來。」喬公山來至堂上,只見尉遲恭大叫一聲:「老喬,你說俺主公死了,如今首級在哪裡?」喬公山道:「木桶內的不是么?」尉遲恭兩淚交流道:「在木桶內么?」把木桶蓋一開,只見鮮血淋漓,一顆劉武周的首級在內,便放聲大哭道:「啊呀!我那主公啊,倒是臣害了你了。」把首級雙手捧起來一看,便哈哈大笑道:「我說俺主公駕下還有強兵百萬,戰將千員,焉能就取得他的首級?你們看得這等太容易了,反來騙我!」便叫一聲:「老喬,你且過來,我問這首級是誰的?你好生欺俺!」將首級照著喬公山劈面打來。喬公山慌忙閃過,便道:「將軍,自古道: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將軍有言在先,說主公死了,即便歸唐,如今你主公首級現在,為何你悔賴前言,豈是大丈夫的氣概?悔卻前言,便為不信;怎麼又把你自己主公首級拋擲在地,又為不忠。你不信不忠,何以為人,立於天地之間?我家主公非無良策擒你,他只是一心一意苦苦勸你者,不過要你投降,故爾不加毒害。你也不識人的好歹,卻只管越扶越醉,豈不太過了。」尉遲恭聞言,大怒道:「你這老頭子,哪裡學這些鬼話來?只好騙三歲孩童,俺尉遲恭可是騙得信得么!俺主公兵鎮馬邑,也不怯似你唐家,不知你將何人的首級來哄我。你去對你主公講,有本事的,大家前來廝殺,不要用這些詭計。」喬公山聽了這番言語,不覺啞口無言。停了一會,說道:「將軍,你怎見得不是你家主公的首級呢?」尉遲恭道:「老喬,難道你不知雞冠劉武周么?俺主公若果然死了,決不失信於你。饒你性命去罷。」喬公山道:「如今卻是將軍真正說過不失信的了,管保就送雞冠劉武周首級來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