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還得一個多小時吧。」主治醫生看他滿臉擔憂的神色，說道，「你放心，她已脫離危險期了。」

「哦？腳踝有傷，他是殘疾人嗎？」

陸浩推門進去，向主治醫生報明身份，走到了床邊。他低下頭，悲痛地看著年輕女搭檔。李薇緊閉著雙眼，異常蒼白的臉上帶著吸氧器，左手腕纏著厚厚的紗布，右手插著滴流管，殷紅的血液正一滴滴流進身體里。

陸浩仔細一聽，原來是自己的手機響了。他掏出來一看，是李薇打來的，連忙接通電話，但手機里卻響起一個焦急的男音：「是陸警官嗎？」

陸浩被突然響起的刺耳響聲嚇了一跳，但隨即反應過來，那是手機的鈴聲。

「要謝的話，你也應該感謝這孩子。」主治醫生指了指站在他身旁的金正鋒，「如果不是他採用加壓包紮進行止血，恐怕等我趕到那裡，這位女警官就……」

鈴聲，來自卧室。

「怎麼會？只要你換個心態和他們相處，或許很容易就成了朋友。」

「9月2日……」他歪頭想了想，「那天，我一直在翰奇網吧上網，直到天黑才離開。」

陸浩記下地址，收起小本子，兜里的手機又響了。他接起電話，老刑警李強的聲音傳進耳鼓：「浩哥，有重大發現！」

聲音聽起來有些嘶啞，應該屬於變聲期青少年特有的聲音。他猜測對方可能就是金正鋒。

金正鋒臉上露出複雜的神情，再次垂下頭，盯著交握在膝蓋上的雙手，一言不發。過了好一陣，他緩緩揚起頭，用彷徨、質疑的眼神看著陸浩：「大家真的會接納我？會和我成為朋友嗎？」

「你怎麼會住進他家裡？是租住的關係嗎？」

「我叫金正鋒。」少年跑到他身前，喘著粗氣問道，「你就是陸警官吧？」

「沒有。」金正鋒走進電梯九九藏書，在樓層按鈕上按下「11」，「醫生說，她攝入了過量的催眠葯，至少還要兩個小時才能蘇醒。」

金正鋒想了想，說：「7月3日。」

「嗯，別緊張，你只要如實回答就可以。」看他點頭，陸浩問道，「那人是你房東，對吧？」

「對。」

十幾分鐘后，警車停在陸軍總醫院門前的車位。陸浩推開車門下車，就看到一個穿格子襯衫、戴鴨舌帽的少年跑了過來。

「不算是租住關係。」金正鋒摸了摸耳朵，「說來挺巧的，我那時不想在家裡住，剛好在酒吧認識了他。他說家裡就一個人，可以過來住，不收房租，只要請他喝喝酒，每天打掃一下房間就行。我也沒多想，就過去住了。」

「算起來，你們在一起住了兩個月，應該對他很了解吧？」

掛斷電話，陸浩走回等候區。他坐下來，在金正鋒的肩上輕拍了幾下，說：「今天這件事你表現得非常勇敢，比一般的成年人還要勇敢，但你畢竟是未成年的孩子，還是應該返回學校去學習。」

「醫生說脫離危險了，但還在昏迷，你儘快過來吧。」金正鋒又補充了一句，「哦，在陸軍總醫院。」

陸浩想起那部手機的來電顯示——「房東大哥」，心想，看來他確實不知道那人的真實姓名。

陸浩的手機響了，是老刑警李強打來的。他對金正鋒做了手勢，收起小本子，起身走到樓梯間，接起了電話。

「他叫什麼名字？」

陸浩點點頭，拉著金正鋒走出病房。

「不！我不是小孩了，更不想回學校！」金正鋒瞪起眼睛，但很快就垂下了頭，喃喃道，「學校沒有朋友，他們都不歡迎我。」

無疑，打來電話的肯定是房東，可為什麼要說這樣一番充滿惡意的話呢？陸浩怕自己一開口，對方就會掛斷九_九_藏_書電話，乾脆默不作聲地聽著。

「是要做筆錄嗎？」金正鋒瞥了一眼他手拿的小本子，臉上露出緊張的表情。

他慢慢抬起頭，看著陸浩。

金正鋒用力點點頭，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李強頓了頓：「我們在衣櫃里發現了氯仿，以及罪犯留下的光碟！」

「我覺得他特別憎恨女人。哦，你去他的卧室看看就知道了。」金正鋒嘆了口氣，「平時，他卧室總是鎖著的，但那天我從門縫看到了貼在牆上的照片。當時把我嚇壞了，就找他詢問。他告訴我是鬧著玩的，我信以為真。現在想來，他肯定是個變態狂！」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住在那兒的？」

「我是金正鋒。」果然被陸浩猜中了，他想插話問幾句，但對方語速極快，「陸警官，她剛從搶救室推出來，你快過來！」

足足過了兩分鐘，陸浩才沉重地呼出一口氣，抬起頭對主治醫生問道：「還要多久，她才能蘇醒？」

「被學校開除以後。」他紅腫的臉上掠過一絲不自然的神情，緩緩垂下了頭。

這時，電梯發出「叮」的一聲，門開了。

「和一起案子有關。你只要說出那個時間段你在哪裡，做了些什麼就可以。」

傷勢比陸浩想象中要輕許多，他如釋重負般吐出一口氣，問道：「那，她現在蘇醒了嗎？」

突然，手機的鈴聲再次響起。

電梯緩緩升起了。

「古怪？」陸浩想起了卧室牆上貼著的裸女照片。

金正鋒面色凝重地看著他，講述道：「下午，我從外面返回出租房，一打開房門，就聽到房東大哥的笑聲從卧室里傳出來。那笑聲和平時截然不同，透著一絲詭譎，讓人頭皮發麻。我小心走過去，拉開房門一看，不禁倒抽了口涼氣。只見他一手握著匕首，一手拿著DV，對著一個躺reａd.9９ｃｓｗ.cｏm在牆角的女人拍攝，還不時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再看那個女人，赤|裸著身體一動不動地躺著，手腕被割破了，殷紅的鮮血慢慢流出，把手臂和小腹染得鮮紅，樣子極是可怖。房東發現了我，瞪起布滿血絲的眼睛直盯著我，像一個惡鬼似的。我嚇壞了，第一反應是轉身逃走，但當我看到那個女人的臉的剎那，我立刻改變了主意……」

「傷者是李薇，我現在就在陸軍總醫院。」陸浩打斷他的話，命令道，「你們仔細搜查房間，把房主的底細摸清后，立刻向我彙報！」

「翰奇網吧在什麼位置？」

電話那端突然掛線了。

「而且怎樣？」陸浩迫不及待地追問。

陸浩很清楚，對方所指的「她」就是李薇。他大腦「嗡」的一聲，強作鎮定地問道：「她沒有生命危險吧？」

「你這樣勇敢的孩子，怎麼會低人一等呢？應該是英雄，是大家學習的榜樣才對！」陸浩動情地誇讚道。

聽到這裏，陸浩心中一震，忍不住衝著手機吼道：「你是誰？」

「催眠葯？」陸浩一驚，急問道，「快說，到底發生了什麼？」

「怎麼不說話？是不是怕了？」電話那端發現長時間沒有聲音，大聲辱罵了幾句后，繼續說，「要不是你這渾蛋攪局，我就把那個女警察……」

「具體日期還記得嗎？」

「對。」

「她身上只有一處傷——小臂的靜脈被割斷，失血較多。」

「嗯！」

二人穿過狹長的走廊，來到等候區坐下。陸浩從隨身的包里取出小本子，看著帽檐下那張稚氣未脫的臉，說道：「我要向你詢問幾件事。」

陸浩循著鈴聲跑進卧室，在沾滿血污的被褥里翻出一部手機，他掃了一眼手機屏幕，來電顯示「房東大哥」。他無暇細想，快速按下接聽鍵，舉到耳邊九九藏書，就聽手機里傳出一個粗重的男音：「你小子挺有種啊！嘿嘿，這筆賬，我會給你記著的！」

陸浩抓住他的手，用力握了握：「會的，一定會的！」

「我當時大腦一片空白，只記得和他摔在一起。後來不知怎麼回事，手裡就攥著一個啤酒瓶，我想都沒想使勁兒砸在他頭上。他被砸得滿臉是血，捂著頭跑了。不過話說回來，要不是他的腳踝有傷，我肯定打不過他，也就救不了那位女警察了。」

「浩哥，我們和特警隊撲空了。不過我們走訪調查得知，半個小時前，小區里來了一輛120急救車，把傷者送往了陸軍總……」

陸浩很擔心李薇的傷勢，來不及細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以最快的速度衝出了房間。他一口氣跑出小區，鑽進警車裡，啟動汽車向陸軍總醫院駛去。

「他喜歡搜集女人的內衣，而且……」

陸浩趕緊回撥，卻聽到對方已關機的聲音。他盯著手機，回想著剛才的那番話，很容易就做出了推斷：襲擊李薇的肯定是打電話的這個人，也就是「房東大哥」，但被手機的主人攪了局。

他仍垂著頭，小聲反駁道：「可是，老師也瞧不起我，我總覺得在學校低人一等。」

「從幸福小區出來，左轉一百米就能看到了。」

「不知道。」金正鋒說，「我在那兒住了兩個月，沒見有人來過。」

陸浩發現他嘴角浮出自信的表情，便繼續勸道：「老師對你的嚴厲和苛刻，也都是為了你好，為了讓你成才啊！」

「不，不是殘疾人。他一個月前腳踝扭傷了，挺嚴重的，一直沒好。」

陸浩轉頭望一眼病房，還是沒動靜。他當然沒有忘記找金正鋒的目的，便又拿出了小本子，問道：「我還要問你一件事。9月2日，11點半到12點半之間，你在哪裡？」

金正鋒一愣九-九-藏-書，不解地反問道：「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別自責了。當時的情況那麼危險，你能那樣做，非常勇敢。」陸浩誇讚了一句，側頭看著他問，「後來呢？你是怎麼從房東手裡救出李薇的？」

幸福小區，7號樓702室。

說話間，二人來到特護病房門前。透過門玻璃，能看到李薇正躺在病床上，床邊站著主治醫生和護士。

陸浩聞言恍然大悟，心想難怪客廳里看不到一滴血跡，原來是金正鋒對傷口進行了加壓包紮止血。

「謝謝你，救了她。」陸浩看著他紅腫的左臉，感激地在肩上拍了拍，走出電梯。

「哦，我媽媽也是醫生，」金正鋒抓了抓鼻翼，「所以我懂得一些醫學常識。」

「謝謝你，醫生。」他感激地和醫生握了握手。

陸浩皺著眉緘默了片刻，問道：「你知道他父母的住址或聯繫方式嗎？或者親屬朋友也行。」

主治醫生走到床邊，看了看昏睡不醒的李薇，然後對陸浩說：「出於對患者的考慮，你們可否到外面等待。哦，她蘇醒過來，我會招呼你們。」

「你確定？」

「對。你是……」

「嗯，確定。」

「不！要早知道他是那樣可怕的人，我還怎麼敢和他住在一起呢？」他臉上浮現出不安的神情，「不過，他有時候確實很古怪。」

金正鋒搖著頭說：「他從沒和我說起過自己的名字，我平時就稱呼他房東大哥。」

金正鋒眼神閃爍了一下，緊跟著走出去。他向走廊左側指了指，嘆了口氣說：「唉，我要是早回來幾分鐘，可能就……」

他發現金正鋒的左臉紅腫了一大片，左眼角貼著創可貼，他沒時間細問，催促道：「快，快帶我去病房。」

金正鋒應了一聲，前頭帶路。陸浩緊跟上去，邊走邊詢問：「李薇……哦，就是那個女警官傷在哪裡？嚴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