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是誰？他與小婉會是什麼關係呢？」雖然他一直在逃避這個問題，但還是忍不住在心中問自己。

同一時刻。

「那三年中，媽媽真的一直在裝瘋嗎？」

心臟忽然傳來了一陣陣灼燒般的疼痛，彷彿正被侵入內部的溶液一點一點融化掉。他咬牙忍著疼痛，將手掌用力按在左胸口上。

從台長辦公室出來后，吳駿主張再去練一會兒琴，但肖坤卻感到身體很疲憊。於是，二人在電梯門前分別。

「那倒未必。大家的實力都在伯仲之間，而且臨場發揮至關重要，說不定最終的冠軍是你呢！」肖坤最近發現，自從吳駿成功復活后，他看自己時的眼神似乎變得友善了許多，彷彿對自己不再心存嫉妒，也完全沒有了敵意。

「是啊，這麼好的機遇，有誰會退賽呢？」肖坤這樣想著，從台長手中接過筆，毫不猶豫地簽上了名。

「嘟嘟……」

「可是，媽媽為什麼突然失蹤了三天？這三天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以至於媽媽回家后就變成了瘋子？」

「不！你一定還記得我，只是不願與我相認！」

「是她？一定是她！」肖坤在心裏大聲呼喊著，但嘴唇卻像被膠水黏住一般，任憑他如何努力都無法張開。雖然肖坤在心中無數次想象過與她重逢時的情景，也曾無數次告誡自己必須忘記她，但當她真實地出現在眼前時，他仍然無法控制住內心激動而又複雜的情緒。

台長與他們簡短寒暄了幾句，然後將協議遞過來。肖坤認真翻看著，很快就明白了協議的要旨。

不知過了多久，灼燒般的痛感才慢慢消失。他如釋重負地吁出一口氣，緩緩放開按在胸口處的手掌，用枕巾抹掉臉上的汗水，疲憊地平趴在床上。

肖坤雙手用力地抓著頭髮，努力克制自己不去胡思亂想，但大腦卻不聽主人的控制，那些畫面如電影鏡頭般在腦海里反覆重現。

在去台長室的路上，吳駿又說了許多恭維的話。但不知為什麼，吳駿越是這樣，反而越令肖坤感到不安。

「什麼重要協九九藏書議？」肖坤看著那張斯文的臉。

「也許不久的將來，我也能擁有這樣一輛豪華汽車。」肖坤這樣想著，視線也在寶馬車上來回掃了幾遍。

幾分鐘后，肖坤跨出電梯，穿過一樓寬敞的大廳，走出了旋轉門。

忽然，腦海中的畫面停留在沈小婉走下汽車的一瞬間。她撩撥頭髮的動作，以及向他望來時的眼神久久地定格在大腦中。

就在肖坤準備轉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時，藍裙女孩站直了身，如蓮藕般白皙的手臂輕柔地撩開遮在臉側的長發。

他來到室外，立刻被熱乎乎的氣流包圍住，生理調節促使毛孔迅速張開，汗水也隨之沁了出來。從小在東北長大的肖坤，對南方城市如此悶熱的天氣極不適應，他恨不得立刻返回賓館，躺在裝有空調的房間里。於是，他加快腳步向百米外的賓館走去。

肖坤沒有回答，他瞥了一眼幾米外的銀白色寶馬車，然後疾步向賓館的方向走去。

肖坤騰地一下坐起來，像是著魔般高聲咆哮著。他的喊聲久久回蕩在狹窄的空間里，反覆不斷地刺痛著耳膜。

「在看什麼？」仲思傑從車裡走下來，發現她表情異樣。

肖坤嚇了一跳，他連忙站起來，轉過身卻看到了高中同學吳駿。三天前，吳駿通過觀眾的簡訊投票成功「復活」了，並與肖坤一同在兩天前來到了京海市。

可就在這時，身後忽然響起了一陣「啪啪」的掌聲。

突然，節奏變得更加快速了，旋律也如同急風暴雨一般狂躁，令人震撼的琴音在房間里回蕩，反覆衝擊著耳膜，彷彿宣洩著對殺害媽媽的兇手的憤懣之情！

節奏忽而又變得輕快有力，旋律也變得優美動聽了，彷彿在訴說著童年時那些有關媽媽的美好回憶。

沈小婉從就職的中學離開后，與仲思傑一同來電視大廈簽訂協議。當她走下汽車，撐起遮陽傘，卻恍然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自己。她連忙向右側望去，準確無誤地捕捉到一個曾經無數次造訪自己夢境的身影。

「是她男九_九_藏_書朋友？不！也許只是普通朋友。」肖坤記得在電視上看到過那個男人，他也參加了「琴樂飛揚」選秀比賽，而且還是京海市分賽區的冠軍。

「編導沒具體說。」吳駿拉著他，「走吧，去了就知道了。」

他轉過身，看到一輛米色的轎車幾乎快要撞上自己。他剛要發怒，卻看到一個髮型新潮的小夥子從車窗里探出頭：「嗨！哥們兒，能不能讓一下？」

徐緩而又充滿憂傷的旋律幽幽地飄出，輕柔地漫滿整個琴房，彷彿每一個音符都代表著對故去母親的思念。

肖坤心裏升起一股強烈的嫉妒感，但當他再次回想起那眼神時，心跳驟然加快了，嘴唇微微顫了顫：「難道……是他？」

肖坤仍如塑像般站在原地，他注視著二人的身影慢慢走遠，直至消失在旋轉門后。那一瞬間，他的心底彷彿沁出了一股寒流，如病毒般在全身蔓延。

「我？」吳駿自嘲地笑了笑，「我進入總決賽只是運氣使然罷了！如果論鋼琴演奏的天賦，我恐怕比你還差一大截呢！」

肖坤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寧願相信媽媽真的瘋了，而不是裝瘋！因為那三年中，媽媽承受了太多的苦難。媽媽每天都衣衫襤褸，吃飯時甚至連筷子都不用，髒兮兮的手抓起飯菜就往嘴裏塞。而且每天早上起來，媽媽都會對著他和爸爸傻笑……

肖坤走進琴房，他四下環視了一周，琴房裡空無一人。於是，他緩步走到鋼琴前坐下，伸出修長的手指放在琴鍵上，準備練習參賽曲目。當他低下頭盯著黑白琴鍵時，眼前卻忽然浮現出小時候媽媽指導自己彈琴的畫面。

他們真的永遠不會再有交點了嗎？

肖坤在心中默讀完協議后，瞥了一眼身旁的吳駿。吳駿正低頭看著協議，臉上似乎掠過了一絲驚詫，他的表情像是在說：真是多此一舉，傻瓜才會退賽呢！

肖坤雙眉緊鎖，暗自思忖：「莫非，那個人告訴了媽媽某個重大秘密？而媽媽就是因為那個秘密引來了殺身之禍？」

「小婉！你為什麼一句hｔｔpｓ://rｅａｄ•99csw•cｏm話不說轉身就走了呢？難道你已經不記得我了嗎？」

就在他剛剛放鬆下來時，大腦里又交替浮現出沈小婉穿著學生制服和藍裙時的影像。那些影像彷彿經過了某種特殊的處理，時而近在咫尺，無比清晰，好似觸手可及；時而相隔甚遠，異常模糊，好似虛幻之影。

「哦，差點忘了。」吳駿走到他身邊，像高中時那樣拉住他的胳膊，「編導讓我們去台長辦公室，說是要簽一個重要的協議。」

他連忙伸手扶住鋼琴，深呼吸了幾口氣后，這兩天一直困擾他的疑惑再次湧上心頭：「媽媽死的那年已經瘋了，有誰會殘忍地殺死一個瘋子呢？但是兇手行兇肯定是有某種目的，那麼，殺人動機究竟是什麼？」

「老同學，這次『琴樂飛揚』比賽的全國冠軍一定非你莫屬。」吳駿一面恭維地說，一面伸出右手挑起了大拇指。

肖坤哽咽著喊了出來，悲痛的淚水不可抑制地滴落在琴鍵上，又快速滑到琴鍵的縫隙里。

他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那個可怕的答案再次從心底湧出——媽媽是被人殺死的！

肖坤對他的話感到很意外，因為吳駿以前是一個相當自負的人，究竟是什麼讓他發生了這麼大的轉變呢？

回到賓館后，肖坤鎖好房門，打開空調，精疲力竭地趴在了床上。

雖然是站在悶熱的室外，但肖坤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他只感到渾身冰冷，彷彿墜入了塵封千年的冰層里。

當一曲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彈罷，他彷彿將心中的憤怒和怨恨宣洩了大半，身體也感覺輕鬆了許多。

想到這兒，肖坤的嘴角浮出了一絲苦澀的笑容，他憂傷地嘆了口氣，喃喃自語：「既然當初選擇了放棄，現在就不應該再去打擾她的生活。祝福她吧！我們永遠不會再有交點。」

沒錯，藍裙女孩就是沈小婉。

「肖坤！」她若不是驚訝地以手掩口，恐怕一定脫口而出了。那些封存在大腦深處的美好而又苦澀的記憶如潮水般席捲全身。她的心跳驟然加快了，握著遮九*九*藏*書陽傘的手臂不住地顫抖著，眼眶裡似乎也有某種液體在凝聚。

「有什麼了不起的，我還是瀋陽分賽區冠軍呢！」肖坤撇了撇嘴，但想不起他的名字了，只記得「粉絲」都稱他——「憂鬱王子」。

肖坤回憶起二十年前發生的一幕。那天中午媽媽指導他練琴時，家裡的電話忽然響了，媽媽接完電話返回琴房后臉色極差，像是遭到了什麼巨大打擊似的。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氣，用衣角拭去臉上的淚水，然後伸出修長的手指，在鋼琴上宣洩般舞動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肖坤才漸漸從悲痛中回過神來。

原來，「琴樂飛揚」這檔電視選秀節目在全國影響巨大，收視率也節節攀升，遠遠超出了預期。主辦方為了防止參賽選手中途退賽，對收視率產生不良影響，因此，制定出這份協議來約束每位參賽選手。

「他眼神的確有些憂鬱，但氣質未必就高貴到像王子吧？」

一個聲音在肖坤的心裏反覆迴響，他的意識也在回憶與現實中來回穿梭。記憶里那些美好而又苦澀的往事全部浮現出來，又與剛才發生的一幕交織在一起，如正反物質碰撞般在身體里猛烈爆炸著。

當回聲消失后，他卻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浸泡在了苦澀的溶液里，彷彿還有一柄鋒利的匕首在心臟表面來回划動著，割裂出無數條或深或淺的傷口，苦澀的溶液穿透傷口直沁入心臟內部。

一張熟悉的臉龐猛地刺進肖坤的瞳孔，他身體如遭電擊般快速顫了幾下，隨即又如塑像般僵立在原地。

京海市電視大廈的某間琴房裡。

毫無疑問，那個打電話的人一定告訴了媽媽什麼重要的事情，以至於媽媽接完電話后就急匆匆地離開了家。

想到這些，肖坤的後背一陣發涼，因為他心中恍然掠過一個可怖的念頭：「媽媽會不會是在故意裝瘋？她想用裝瘋來騙過追殺者，但最終還是不幸被殺害了！」

此刻，吳駿正站在門前，他一邊鼓掌，一邊用敬佩的眼神看著肖坤，絲毫不吝嗇溢美之詞：「真棒！彈得太棒了！我完全九九藏書沉浸在你所彈奏的《月光奏鳴曲》中，彷彿被帶進了一個如夢如幻的世界，太令人震撼了！即便是貝多芬轉世，恐怕也未必能彈奏出如此恢弘的氣勢！」

一陣汽車喇叭的鳴叫聲刺痛了耳膜，肖坤連忙回過神，如溺水獲救般深呼吸了幾口氣后，他這才發現自己正站在停車位上。

驀地，他想起了沈小婉看到自己的瞬間。她那握著遮陽傘的纖細手臂分明快速顫了幾下，而另一隻手也捂著嘴，臉上浮現出十分複雜的神情。

肖坤僵坐在椅子上，心臟快頻率地跳動著，一股冷汗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但他無暇去抹掉臉上的汗水，瞪大雙眼死死地盯著黑白琴鍵。

二人走進了台長室。

這時，一輛銀白色的寶馬車緩緩停在距離他十米左右的車位上。

「媽媽……」

「你言重了，我若是能有貝多芬一半的才華就知足了。」肖坤聽得出他這句話是由心而發，「不過，還是謝謝你能這樣說。」

驀地，那些永生難忘的沉痛往事如颶風般席捲全身，他的身體不住地顫抖著，險些從高椅子上摔下來。

「她的容貌還像高中時那樣清秀可愛，只是眉眼間多了一分成熟的嫵媚；她撩撥頭髮的動作，還是那樣地迷人，舉手投足間無處不透出一種柔弱之美。」

車門打開了，副駕駛的一側正走下一位身穿深藍色連衣裙的女孩。由於女孩側對著肖坤，而且臉頰恰好被垂下的長發遮住，所以從他的角度看不到她的容貌。

「哦，那我們快進去吧，台長還在等我們。」仲思傑似乎發現了什麼，不經意地向肖坤望了一眼，然後拉著她向電視大廈的旋轉門走去。

他眼眶裡有種苦澀的液體在慢慢凝聚，最終滑了出來，沿著臉頰向下滾落。

他的聲音宛如一雙無形的大手，將沈小婉從記憶深處猛拉了出來。四分之一秒后，她快速轉回了頭，故作鎮定地說：「沒……沒看什麼。」

台長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身材瘦小，容貌平平，但精神百倍，眼神也十分銳利，這令肖坤不禁聯想到了一個詞——短小精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