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白恩攀上遊艇之際，已經盡他可能地大聲叫了起來：「溫谷，你出來，我有話對你說！」
白恩循他的視線看去，看到那隻手，仍然在冷藏櫃的中間，看來沒有什麼異樣。只是本來結滿在手上的冰花，都已融化了。
那時，殮房職員也叫了起來：「天！他們已經死了，是被扼死的！」
白恩一面發著抖，一面向前奔去。當他到冷藏櫃的旁邊，伸手去探倒在地上的兩個人的鼻息時，他更不由自主，發出了一下驚呼聲。
溫谷和李邦殊都震動了一下，李邦殊的震動更甚，他張大了口，想講什麼，但是又沒有出聲。溫谷的驚訝，則來自他多年來接觸怪異事件的經歷。
溫谷和原振俠互望了一眼，他們都可以聽出李邦殊自語的話中之意。他是在說，原振俠所謂「奇異的事」，其實不算什麼！當一個人這樣講的時候，那就表示，他有自認為更奇異的遭遇。
那職員忙道：「沒有，我沒有想說什麼！」
溫谷只是這樣想了一下，隨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覺得自己太多疑了。他道：「我只是想提及幾宗怪異的失蹤案，你或許會有興趣。」
他一面叫，一面急速地喘著氣，那令得他的聲音聽來更是可怖。白恩想責斥他幾句，可是喉嚨發乾，想罵也罵不出來，他要勉力掙扎著，才啞著聲音道：「你鬼叫些什麼？什麼事？」
首先令得一個經驗豐富的警官，感到如此震驚的是，那一對夫婦臉上那種驚駭欲絕的神情。這種神情僵凝著，那表示他們不是昏了過去，而是死了！
溫谷的話，實在十分普通，任何再好奇的人，聽了之後，至多追問那幾宗失蹤案，怪異到什麼程度而已。可是李邦殊一聽之下，卻陡然變得面色灰白，身子也在不由自主地發著抖，失聲道：「失蹤？它們……它們……已經……已經開始了！」
他知道溫谷的資歷，這種事，或許只有溫谷這種夠資格的人，才能了解。
所以，白恩在離開了殮房之後，就直接來到了海邊。一路上，有四輛警車鳴號追他，一直追到海邊，知道了駕車人是白恩警官，才滿腹疑惑地離去。
剎那之間，艙中變得十分寂靜。好一會，才由李邦殊先打破沉默，他道：「說……說那幾宗……奇異的失蹤案，一定會和……海……有關，是不是？」
那職員的身子發著抖，聲音發著抖。白恩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他俯下身去，肯定了那一對中年夫婦，已經沒有了鼻息之後，他只感到全身僵硬，幾乎再難直起身子來。
他一面叫著，一面像是一陣旋風一樣，在冷藏庫中亂闖亂竄，推倒一切可以推倒的東西，拉開所有可以拉開的冷藏櫃，要把他想象中，藏在冷藏庫中的兇手找出來。
原振俠苦澀地回答：「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我想來見你，但是見了你之後又怎樣，我一點也不知道！」
當他在這樣講的時候，他的聲音甚至有著明顯的發顫，可知他的心情是多麼緊張。溫谷憑他多年來的工作經驗，立時可以直覺地感到，李邦殊的這種緊張，一定是有原因的。
原振俠忙道：「溫谷先生是我的好朋友，就像蘇耀東一樣，一件奇異的事，使我們成為好朋友。」
白恩苦笑道：「快了，他們已認出了那是他們兒子的手，他們有權把它帶回去。」
白恩陡然停了下來，雖然他感到全身冰冷，但是在他的額上，卻有著豆大的汗珠，他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在叫：「死人不會殺人，一隻手更不會！」
白恩陡然吼叫了起來：「我現在就要見他！」
白恩請他們在辦公桌的對面坐下。那位看來十分普通的太太，取出了一大疊照片來，放在桌上，道：「這些全是東尼的照片，他是一個好孩子，強壯，令人心愛……」
白恩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轉過身，推開九-九-藏-書了冷藏間的門。門才一推開，他和那職員兩個人都呆住了！
白恩仍然在門外等著，點燃了一支煙，吸著。等到他彈出煙蒂之際，他才想到，那一對夫婦在冷藏間中的時間太久了。他不願面對傷心的父母，但是也非得請他們離去不可了！
外面的聲音好象漸漸靜了下來，原振俠也不去留意。這時對原振俠來說，黃絹細細的喘息聲，比天崩地裂的八級地震，更能令他感到震慄！
白恩背靠門站著，不由自主喘著氣，殮房職員就在他的對面，問他道：「這個『住客』什麼時候可以弄走？我總覺得實在太怪，怪得叫人極不舒服。三十年了，將近，在我的殮房工作之中，從來也未曾有過這樣的怪事──只有一隻手！」
那保鑣連聲道：「是！是！可是溫谷先生不肯聽電話，而……電話是白恩警官打來的，他快瘋了！」
本來，到夏威夷來的人，幾乎每一個都是懷著十分輕鬆的心情來的，可是那一對中年夫婦卻是例外。他們焦急，傷心，眼中布滿了紅絲和淚痕，因為他們的兒子，只剩下了一隻手！
李邦殊立時道：「我沒有失蹤！」
原振俠小心地問：「李先生，你的失蹤──」
原振俠把她摟得更緊一些：「你追求到的，都是實在的東西，而不是精神上的滿足！」
或許是由於，這時冷藏庫中的氣氛太詭異可怖了，在那樣的氣氛中，容易使人產生一種近乎瘋狂的情緒，所以白恩下手十分重，那職員的半邊臉上，立時紅腫了起來。可是他還是急速喘著氣，指著那隻手，一點也不在乎才挨了一個耳光。
黃絹的聲音再度響起：「那麼，是為了──」
李邦殊長長吁了一口氣，放下了電話。當他轉過頭來時，溫谷可以看到他滿面皆是汗珠，和望向他的不信任的眼光。
他重複了好幾次，可是，卻也沒有能把話講完。李邦殊在這時，突然插了一句口：「他想說，那一對夫婦，是被那隻手扼死的！」
原振俠答不上來，真的。他這時感到空虛，但如果他得到了黃絹，他就會滿足了嗎？當然，會有一個時期精神上的滿足，但如果說從此之後，他就一直處於精神滿足的狀態之中，那麼他不但在騙別人，而且，也在騙自己！
所以，他也決定，一定要把那幾宗失蹤案的經過，詳細講給李邦殊聽。
黃絹冷冷地道：「把電話掛上，讓他去瘋好了！」
白恩喘著氣，揮著手，講不出話來。溫谷輕輕一推他，就推得他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溫穀道：「我正在向李先生講那幾件失蹤案！」
他並沒有轉過身來，就可以肯定，在他身後的正是黃絹。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加劇，在他因為喉頭髮干而講不出話來之際，黃絹的聲音，已在他的背後響起：「你來，是偶然的？」
這是一個無法回答的問題！
接著，便是一陣令人心碎的啜泣聲。
那職員又以發抖的聲音叫了起來：「手，手，那隻手！」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現出了困惑之極的神情來。
她斷斷續續地，敘述著她失去了的兒子的優點，不禁又哭了起來。她的丈夫拍著她的背，安慰著她，同時用沙啞的聲音問：「警官，我始終不明白，只剩下了一隻手？那……是怎麼一回事？」
原振俠緩緩吸了一口氣，海風吹來，把黃絹的長發吹得拂向他的臉頰，有點癢。原振俠感到一陣心醉，他最後的一分自尊心潰退，他道：「不是偶然的。」
那位中年先生相當堅強：「既然這樣，我想我們可以承受打擊，那……只手……」
黃絹是野性的，她的話是那樣直接，那樣赤|裸，令得原振俠根本無法招架。
由於他們兩人的叫嚷，和白恩所弄出來的乒乒乓乓的聲音，在外面工作的幾個殮房職員，也走了進來。他們看到了冷藏庫九-九-藏-書中的情形之後，個個目瞪口呆，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白恩雖然在極度的慌亂之中，但是他畢竟是經驗豐富的警務人員，他立時聽出，李邦殊的用詞十分不尋常，他不用「失蹤」，而用了「消失」。
白恩知道自己的勸慰，對於一對喪失了兒子的夫婦來說，根本不起作用。但是他要是不說，他心中會更難過。
可是在遊艇上的溫谷，卻正在和李邦殊詳細講述那幾件失蹤案，不想受打擾，不接聽電話。
冷藏櫃還打開著，那一對中年夫婦，卻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白恩一看到這種情形，第一個念頭是：兩個人傷心得昏過去了！
所以，他答不上來。黃絹的笑聲就在他的耳際響起：「看，我不追求根本不存在的東西，這比較實際一些，是不是？」
白恩到了海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午夜的海邊，空氣十分清新，但是白恩心口的那股悶塞感，卻一點也未見消散。
本來已很靜的遊艇上，因為他的叫嚷而起了一陣騷動。
在遊艇上，到處都有燈光亮起來，有人走出來。只有主艙中，還是黑沉沉的。
溫谷的神態，看來十分小心翼翼，試探著道：「那職員是想說……想說……」
李邦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原振俠皺著眉，他不太喜歡行事不幹脆，或是說話吞吐的人。這時，要不是他自己為了黃絹，而心神恍惚，早已表示不滿了。在原振俠皺眉時，紅頭髮的溫谷卻忍不住了，他用相當不客氣的語氣道：「如果你不想我們在這裏，也請告訴我們！」
先從他回到警局開始說起。他走進辦公室，就看到了那一對來自緬因州的中年夫婦。
可是那位太太卻一面哭，一面道：「讓我們看看，這是東尼唯一剩下的……」
保鑣答應著，退了開去，黃絹和原振俠在極近的距離下對望著，互相可以看到對方眼睛中的閃光。然後，他們又緊緊地擁在一起。
那職員還在不能控制地叫著：「那手……剛才我看到它在動，我發誓，我看到它在動！」
原振俠感到十分懊喪，黃絹吸了一口氣：「溫谷先生不在這裏！你難道看不見！」
這就是令得溫谷和原振俠兩人困惑的原因。李邦殊說的那句話是：「它們已經開始了！」如果換上另外的代名詞，，也不會引起困惑。但它們既然是沒有生命的，怎麼會「開始」？開始了什麼？何以一提到奇異的失蹤案，李邦殊就會講出這樣不可解的一句話來？
法醫來到殮房，初步檢查證明，那一對中年夫婦是死於窒息──那其實是顯而易見的，他們頸上的瘀痕，已可以說明一切。
原振俠感到了一種被拒絕的尷尬，但是他卻沒有表示什麼，只是道：「等蘇先生來了，或者我們之間會更了解，你需要休息，我告辭了！」
看一隻斷下來的手，而這隻手又是屬於自己親人的，而這個人又下落不明，凶多吉少，這實在是一件十分可怖的事情。所以白恩希望這對夫婦能在最後關頭，打消這個念頭。
那職員望著發了瘋似的白恩，陡然叫了起來：「這裏沒有人，有的也只是死人，死人是不會殺人的！」
他站了起來，陪著那兩夫婦，離開了警局，到殮房去──那隻手，一直在殮房中冷藏著，是殮房中最奇異的「住客」。進了殮房，殮房的職員先退了出去，在退出去之前，還向白恩眨了眨眼睛，示意白恩也跟著他退出去。
溫谷在開始敘述之前，先向原振俠望了一下，用眼色詢問原振俠，是不是要再聽一遍。因為他已和原振俠在見面之後，約略地提起過那幾件失蹤案。
當時冷藏庫中，只有那一對中年夫婦，白恩和那職員都是在外面，就在門外。他們互相可以證明對方不是兇手，那麼，這對中年夫婦是怎麼死的，兇手是什麼人？
那隻上面read.99csw.com滿是冰花的手，就在冷藏櫃中間。供整個屍體冷藏用的柜子之中，只有孤零零的一隻手，看來更是陰森怪異莫名。
白恩真的無法控制自己，他像是瘋了一樣，陡然大叫了起來：「有人躲在這裏，兇手躲在這裏！」
李邦殊的神情看來鬆弛了些，喃喃地道：「奇異的事，哼，奇異的事！」
溫谷的反應十分正常：「受不了刺|激，心臟病猝發？」
李邦殊直視著原振俠，從他的神情上可以看出來，他心中有極大的困擾，實在想找一個人傾吐一下。可是他卻又有著顧忌，不知道是對象不合，還是他覺得對原振俠和溫谷兩人，還不是十分了解，所以他終於未曾說出什麼來，只是又嘆了一聲，無目的地揮著手，有點像自言自語：「不可能的，真是不可能的事！」
白恩嘆了一聲，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就不必氣急敗壞到這裏來了。他有氣無力地道：「不，是被人扼死的，喉骨都破裂了！」
當他走出艙去之際，已經聽得溫谷在開始說：「首先，是四個人的失蹤，地點是在花馬灣的一個水洞之中……」
原振俠搖了搖頭，站起身來，緩緩向外走去。他不想在這個艙中多停留，儘管他沒有多大的勇氣，去親近黃絹，但是他還是想去接近她。
李邦殊「哦」地一聲：「又有了新的，人突然消失的事情？」
那職員望了一眼那隻手，又望著躺在地上的兩個人頸際的扼痕，喃喃地說了一句話。白恩發出一聲怒吼，一下子跳到了他的身前，厲聲道：「你想說什麼？你敢說出來，我就把你扼死！」
冷藏庫中只有他們兩個人在，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對中年夫婦，互相扼死了對方，但那又實在是沒有可能的事！那麼，又是誰令得他們被扼致死的呢？
溫谷的聲音聽來很低沉：「李先生，是不是你有了什麼特殊的遭遇？」
白恩整個人像是浸在冰水之中一樣。
所以，白恩一拉開了冷藏屍體的長櫃之後，就自然而然後退了兩步。
所以，他只是要他的一個手下，打電話去找溫谷。
白恩又大口喘了幾口氣：「不是，那……只手的父母，不，我的意思是，那失蹤男孩的父母，突然死在殮房的冷藏庫之中！」
李邦殊望著原振俠，一副欲語又止的樣子，而事實上，原振俠也不願離開。這是黃絹的船，黃絹在船上，他要是離開的話，不知道再有什麼借口可以見黃絹。所以他道：「如果你要我們陪你的話──」
他怔怔地站著，直到他感到，在他的身後，站了一個人，他才陡然震動了一下。
白恩知道那職員是好意，傷心的父母，看到了自己兒子的一隻手之後，會發生一些什麼事，是可想而知的。那實在不是令人愉快的場面，當然是不要在場的好。
原振俠聽到黃絹低低地嘆了一聲，也感到黃絹靠近了他。他自然而然反過手來，摟住了黃絹的細腰，低聲問：「你快樂嗎？」
顯然，她一看到原振俠，已經知道了他的來意。
只剩下一隻手，比什麼也沒有發現更槽。什麼也沒有發現，還可以有萬一的希望：只是失蹤了。而剩下一隻手，那就使人絕對聯想到死亡，而且是充滿了痛楚的死亡，可怕得令人戰慄！
他一提到自己兒子的手，聲音又不由自主在發顫。
原振俠不由自主，又嘆了一聲。黃絹的聲音變得溫柔和甜膩：「別太傷感，我很高興你來了。雖然這次會議，艱難和令人不愉快，但是你來了──」
白恩看到中年先生的手劇烈地發抖，拂去那隻手上的冰花，想把那隻手看得更清楚之際，他像是逃走一樣，退出了冷藏間，關上了門。
李邦殊用一種十分驚訝的神情望著溫谷，他驚訝得如此之甚，以至口張得極大，隔了好一會，他才道：「你……你說什麼？你的意思是……九*九*藏*書你……究竟想說什麼？」
白恩警官真的快瘋了！
白恩上船之後，由水手帶著他，到了溫谷和李邦殊所在的那個船艙之中。白恩幾乎是直衝進去的，溫谷和李邦殊都以厭惡的神氣望著他。
李邦殊一口氣說下去，但那邊的聲音及時打斷了他的話頭：「好，我來，我來！」
當他關上門之際，他還聽得那中年婦人在尖聲叫著：「東尼！這是東尼的手，是他的……手……」
在主艙柔軟的大圓床上，黃絹和原振俠也聽到了外面的吵鬧聲。原振俠略動了一下，耳際就響起了黃絹柔膩的聲音：「他來找溫谷，沒我們的事，我們的事是──」
黃絹並沒有再講下去，因為原振俠已轉過頭來，用他的唇，封住了她的唇。在那一剎間，似乎又回到了當年冰雪漫封的山洞之中，原振俠感到一切都不存在，只有他和黃絹。
事實上，當白恩警官和這一對夫婦握手的時候，可以明顯地覺出，他們在顫抖著。
原振俠來到了船舷上，望著岸上燦爛的燈火，阿拉莫那商場上，旋轉餐廳的藍色圓形霓虹燈，形成一個巨大奇異的光環，山頭上密集的燈光，看起來更令人目眩。
李邦殊陡然震動了一下，可是仍然沒有回答。溫谷笑了一下，道：「或許，你有興趣聽一下，近日來發生的另一些怪事。那些怪事，和海洋有關！」
當他這樣講的時候，他勉力抬起僵硬的脖子來，望向那個職員。那職員的臉色，幾乎是青黑色的，身子仍在劇烈發著抖，指著冷藏櫃的中間。
溫谷和李邦殊兩人都不出聲，李邦殊把毯子緊裹著身子。白恩喘著氣：「我知道那職員想說什麼，可是太荒誕了，我不准他說出來！」
「嚎哭」聲斷續又傳出了一會，大約持續了幾分鐘，接著，就靜了下來。
那隻手扼死了人！那職員在衝進冷藏庫之際，甚至看到了那隻手在動！但是，一隻手扼死了兩個人，這無論如何是不可想象的事！雖然在恐怖電影中，一直有「手來複仇」這樣的場面──一隻手在彈琴，把人引來，然後就是一隻手，扼死了要殺的人，但是那終究只是電影中的情節。何況，如今兩個死者，是那隻手的父母！
黃絹並沒有再說下去，她和原振俠，用行動來表示他們之間的事是什麼。外面還有一些聲音傳來，可是原振俠完全聽不清楚那是什麼聲音，除了緊貼著他的黃絹之外，他幾乎已失去了對外界一切事物的反應，而他更有如同墜入幻境的感覺。
李邦殊的反應這樣奇特，也頗出溫谷的意料之外。溫谷說及發生在海中的奇事，本來是另有目的的。他既然已負起保護李邦殊的責任，自然希望和他多相處在一起，所以才想藉敘述一些有吸引力的事，進一步和他交談。可是李邦殊在聽了之後，卻感到了明顯的震驚，難道這個深海科學家，和那幾樁奇異的失蹤案，有著什麼聯繫？
可是，也就在這時，一個保鑣急促的聲音響起：「對不起，有緊急的電話，要溫谷先生聽！」
當法醫這樣講的時候，殮房的冷藏庫內外，已經全是警方的有關人員，連最高層人士都來了。人人都被眼前那種怪異莫名的事所震懾，沒有人出聲，所以法醫的話，雖然聲音並不高，但還是令得人人心中，生出一股寒意。
李邦殊的反應相當奇特，他嘆了一聲，用手在自己的臉上撫摸著，現出十分疲倦的神色來，道：「隨便你們吧，我就算向你們講，你們也不懂……事實上……我也不懂，一點都不明白！」
他下車，才走出了兩步，就有兩個人迎了上來。白恩連看也不向他們看一眼，指著停在離岸不遠的遊艇：「溫谷先生還在船上？我要去看他！」
大多數的冷藏櫃中全是空的，也有幾個，裏面有著屍體，全是冰凍得皮膚上起了冰花的屍體。
他大踏步向內
https://read.99csw.com走去，才走出三、四步，他就覺得不妙了。他在身後，跟著他進來的那職員，發出了一下可怕之極的吸氣聲來，而白恩也整個人都僵住了，不由自主，在簌簌發著抖！白恩揮著手：「那不算什麼！」
法醫還說了一句話：「兇手的手勁極大，大到了異乎尋常的地步，男死者的喉骨有明顯破裂的跡象！」
需要說明一下的是，李邦殊在說了「失蹤」之後，接下來的那句話，是他用法文說出來的。原振俠和溫谷都能懂一點法文，所以這並不影響他們聽懂這句話。
他一面指著那隻手，一面張大口。白恩不等他發聲，就喝道：「別再說鬼話！」
那兩個人嚇了一跳，其中一個取出無線電對講機來，講了幾句，一艘小汽艇很快駛過來。白恩一躍而上，他的動作十分魯莽，令那艘小汽艇左右劇烈晃動，幾乎翻覆。駕艇的人咕噥著罵了一聲，駛向遊艇。
雖然溫谷和白恩，早已在心中不止一次地想到過這句話，但是聽得有人講出了這樣的話來，還是感到一股異樣的寒意！
白恩嘆了一聲，用充滿了同情的聲音回答：「我們還沒有弄清楚，他可能是在海中，受到了來歷不明的襲擊。專家堅持那一帶並沒有鯊魚，可是事情卻發生了……海洋中會有許多神秘不可測的事發生……」
那兩人中的一個道：「船上的人看來全都睡了，你還是──」
白恩雖然鐵石心腸，但是聽了也不禁心酸。他忙道：「好，我陪你們去，唉！事情已經發生了，總不要太傷心才好！」
正因為他們聽得懂，所以這句聽來十分普通的話，在他們的心中，造成了極度的困惑。因為法文中代名詞分得十分詳細，各有不同的代表意義。兩人聽得十分清楚，李邦殊用的是「它們」，不是「他們」或「她們」！
溫谷終於和白恩見面，那是白恩離開了殮房之後，直接來到了遊艇上找到了他的。
令得白恩發出驚呼聲的，也正是這一點──那一對夫婦，一看就可以看得出，是被人扼死的。因為在他們的頸際，都有著明顯的瘀紫的扼痕！
就在這時，在冷藏間中，傳出了兩下呼叫聲，由於冷藏間的門相當厚，所以聽不很真切。白恩嘆了一聲：「傷心欲絕的父母，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們才好！」
用中文來表達這些代名詞之間的差別，並不是很顯著，因為在中文之中，本來是沒有這些區別的，有這種區別，只不過是近幾十年來，西風東漸之後的事。但一般來說，還是有它一定的表達意義，「它們」所代表的，是指沒有生命的一些東西。
黃絹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過了好一會，才以一種聽來十分空洞的聲音回答：「我不知道世上是不是真有快樂的人，我在追求，不斷地追求！」
黃絹有點嘲弄似地笑了起來：「精神上的滿足？世上真有這樣的滿足？你有嗎？告訴我，就算我放棄現有的一切，讓你得到我，你就會有精神上的滿足了？」
那職員的手發著顫，眼珠轉動著，問：「這兩個人……是誰扼死的？」
溫谷遞了一杯酒給白恩，白恩一口喝乾，才把發生在殮房中的事，講了一遍。
白恩苦笑了一下：「你們……真的堅持要去看一看那……只手？」
白恩在那一剎間，真有忍無可忍之感！他發出了一下沒有意義的吼叫聲，一躍而起，陡然一揮手，摑向那個還在大叫著的職員的臉上。
原振俠也跟著嘆了一聲：「三個人不懂，總比一個人不懂好些！」
殮房職員道：「讓他們嚎哭一陣，我看更好。」
旁邊的人看白恩的樣子實在太兇惡了，一起上來，把他拉了開去。
白恩顯得十分沮喪，雙手抱著頭，坐在一角上，一動也不動。在這時候，他想到的是溫谷，他覺得一連串發生的事，非但不是他的能力所可以處理，而且，根本不是他所能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