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藏指著庭院里正在燃燒的一堆落葉。眾人就圍著火堆而坐。

「小夥計！」

「請在這裏稍候一下。」

「我們要砍下他的頭祭祀亡師和餘五郎。」

武藏已經了解忠勝的意思。

「新藏伯父。您在這裏啊！」

「啊！對了！新藏伯父，武藏師父回來了。」

「沒錯。」

「是的，新藏你也一起來吧！」

「我們聽說你受傷了。」

「為什麼？」

武藏仍平伏身子。

翌日。

僕人端來茶水和糕點。

「我不能再烤火了。我一口氣從武藏野飛奔回來，現在全身好熱呢！」

「你要做什麼？」

「為什麼？我們聽說你繼承小幡家的名號，一直想要振興亡師的家名呢。」

「餘五郎找他報仇，反而被他殺了。屍體被發現的前一天，花店的老闆曾在附近看到像是他的人呢……一定是小次郎殺了他之後再推到懸崖下的。」

大家臉上透著清晨的寒意。

武藏穿上正式的禮服，走在燦爛的朝陽下，坐著豪華的馬鞍，雖然一步步地走向榮達之門，但在他的內心，仍存著一分遺憾尚未了結。

其中一人是小幡勘兵衛的兵學所的學生，新藏曾經在那裡當過教練，因此在兵學上是新藏的徒弟。

「我不願這樣做。」

「你不必告訴他，今天閣老會正式發給武藏先生聘書，然後帶著聘書明天到城門口的傳達室，拿到進城許可之後，便可拜謁將軍。所以只要閣老派使者來，我會前去迎接。」

「但是細川家不可能這麼做的。如果我們有能力的話，早就打倒他了。細川家因為他武藝高超才會招募他，各位去要人，只會助長小次郎的聲勢，細川家更不可能交出這種勇者。而且既然他已經當了家臣，即使是個新人，細川家也不可能交出。不只細川家，任何一家藩所都一樣。」

今天只有武藏一人前來。他被帶到一個房間等候。

伊織跑到火堆旁。

武藏在屏風上畫下武藏野之秋。朝陽代表武藏一顆赤忱之心，故而塗成硃紅色。其餘則用墨水濃淡來表現秋天空曠的原野。

「我不願意。」

也有人謾罵。他們眼見和新藏商量無濟於事，便各自回家去了，只留下新藏和落葉的灰燼。

武藏小時候也經常繪畫。他的生長環境極為孤單，更使他迷上繪畫。

「這麼說來，你是要我們忍氣吞聲嗎？」

門口鋪著乾淨的沙子還有系馬的木樁。

「我來迎接您。」

年輕人向他打招呼。

見過這些人之後，就再也沒有人出現。

九九藏書「我被小次郎砍的傷痕一遇到這寒冷的天氣，就會隱隱作痛，我可說是個羞愧的戰敗者……我已經沒有辦法了，各位到底準備怎麼做？」

「不，我新藏也一直挂念著這件事，只不過我認為應該等待時機。」

「嗯！有點事。」

「新藏，你不覺得這很令人遺憾嗎？小幡門下就這樣因他而垮了。」

北條父子已經為他準備好一套衣服，扇子和懷紙。

「商量什麼事？」

不管北宋、南宋的稀世作品，以及東山殿一帶的名家之國畫，還有現代畫的代表狩野家的山樂和松友等人的作品，只要有機會武藏都會前去觀賞。

「嗯！」

武藏等了大半天。

「剛才我回來的時候，看到幾個年輕武士怒氣沖沖地走出去，他們口中還罵著："看錯人了！膽小鬼"等等。」

「咦？真的？」

新藏停止笑聲。

伊織把馬系回馬廄。

「我要趕緊回去告訴師父。」

「你先來烤烤火吧！」

「我是作州浪人新免氏的家族，宮本無二齋的兒子，名叫武藏。如今奉將軍之意旨，前來城裡。」

武藏很自然地脫口而出。他並不覺得這有失顏面，也不覺得諷刺。以他而言，比起當將軍家的老師，他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任務——這時他似乎從神那邊感受到此任務。

武藏在心中自我反省。他只是個普通人，要是順利地擔任官職，成為幕府的一名官吏，也許榮華富貴反而會阻礙他在劍道上的發展，以致年輕的樹木從此凋萎也說不定。

在這種情況下，天下隨時可能發生大亂——屆時自己將投靠于哪一方的軍隊呢？

「向細川家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並要求他們交出小次郎。」

「他將成為將軍家的老師，一派的劍宗。」

「什麼？你快告訴我，師父要出頭了，到底怎麼回事呢？」

無論如何，若只滿足於眼前將軍家的老師，那自己的雄心大志永遠也無法實現。

可是，在他十三歲到二十歲之間幾乎忘了畫畫一事。之後，他遊走各地，到處修行，經常住宿在寺院或達官顯貴的宅邸里。那時候，他經常看到客廳的掛軸和壁畫，接觸這些壁畫的機會很多，即使沒有畫圖，卻又燃起了對圖畫的興趣。

他在法典草原從事開墾工作將近兩年的時間。親近土地，和農民一起下田工作，他真正的目的是想要將自己的兵法應用在治國以及政治經綸上——然而，以目前江戶的實read.99csw.com際狀況和天下情勢來看，他的理想似乎還無法實現。

武藏不管對方威風氣派，只是認為對長者必須有禮貌，因此對他行叩拜禮。

新藏依然默不吭聲。最後拗不過同門兄弟情緒激昂的要求。

「毀譽褒貶乃人世間常有之事，希望它不會影響你的前途。人世間很多事情，不能只看眼前的事情來判斷幸與不幸。」

「我們想以你為主，請你做決定。」

和伊織說完話，新藏原本憂鬱的心情舒緩了不少。雖然他還是挂念憤然離去的朋友，但這已不再困擾他了。

不過對武藏而言，他的朋友澤庵、知己安房守以及自己所欣賞的年輕人新藏，竟然都如此熱忱地對待自己這麼一介浪人，令他心中無限感激，更感受到人世間的恩澤。

「你身體好嗎？」

新藏陷入沉思。年輕人又說：

他曾經模仿梁楷，仿效友松，有時則學習松花堂的畫風。雖然他曾將雕刻作品給兩三個人看過，可是圖畫卻未曾昭示他人。

「什麼？原來您知道啊！」

「辛苦了，辛苦了。」

後來酒井忠勝坐在屏風前，拱手觀畫，沉思良久。最後他嘆了一口氣說：

五六個人互看了一眼。這些年輕人都是旗下的弟子，有些是儒官的兒子。每個人都出身名門世家。

武藏在此下馬，立刻有一名官吏和牽馬的小僕人飛奔而來。

「是澤庵大師告訴我的，我想他大概已從秩父回到這裏來了。」

早餐時，他們特別為武藏準備了紅豆飯、烤魚，就像慶祝成人儀式般的心情。

大約過了一刻鐘左右，閣老的使者帶了一封信給澤庵，並告知明日帶武藏到城門的傳達室。

他的身體伏得更低了。

是幫助關東還是投靠大阪？

「還沒吃啊？快點去吃吧！」

新藏抬起被火烤得通紅的臉。

一夜之間，庭院里積滿了落葉。門房打掃庭院，打開大門，在堆積如山的落葉上點上火之後，正在吃早餐。這時候北條新藏已經上完早課，也與家臣練完劍，正在井邊擦拭汗水，順便到馬廄巡視。

「在裏面。」

「我也認為是他，你們可有證據嗎？」

有人不屑。

「昨日我接到閣老們的通知書，前來拜謁，我是宮本武藏，請代為轉告。」

「找你商量師父家今後的去路，以及如何對付小次郎的計劃。」

「……好！」

「我已非常明白將軍的意旨，非常謝謝您。」

「岩間角兵衛和小次郎一行人昨天才啟程。我們如果趕緊追趕，半路便可追ｒead.９9cｓw.com上。我們六人以你為首，你打頭陣，加上我們六個人，再糾合小幡門下義勇兼備的弟子就夠了……」

「你可真有耐性。」

武藏才從監獄被釋放出來，就有將軍家兵法師範的榮達在等著他。

「還沒。」

忠勝說完離席。

「你們來找我商量什麼？」

「是。」

「你好！」

偶爾，雖然他並未公開他的畫，但也經常試著畫畫看，但還是畫得不好。成人之後，徒增智能，卻無法隨興提筆。一心只專註于繪畫的技巧而無法流露出真正的情感。

「小孩再怎麼貪玩，也不可能整夜在外面遊盪啊！」

「誰也不願意誇讚敵人比自己強，然而在公平的比武之下，我們的劍術絕對敵不過小次郎。即使糾合同門，聚眾襲擊，也只會徒增恥辱罷了……」

「得到小次郎之後，你們準備怎麼做？」

「你吃過早飯了嗎？」

「……」

門——

說完，坐下來。武藏一看，原來是川越的城主酒井忠勝。雖然貴為城主，但在這江戶城內只不過是一名官吏，因此身邊只帶一名隨從，也不拘小節。

「您在想什麼？是不是吵架了？」

這是他在秩父的監獄里經過深思熟慮后決定的。

幾乎每個人在小時候都喜歡繪畫。畫畫就像唱歌一樣，長大成人之後就中途而廢了。

就像比武之後——鬆了一口氣，他靜靜地放下畫筆，對於剛才自己所畫的圖，看也不看一眼離開了傳達室。

「我們想去和細川家商量。」

高高的牌子上如此寫著。

「啊？」

對於此等恩情和澤庵的一片心意，武藏不能只堅持自己的原則和期望。

他們在門口正好碰到伊織抓著馬口輪進入宅內。

「你就是武藏先生嗎？讓你久等了，很抱歉。」

「當然高興。那麼您的馬可不可以再借我一次？」

有人被煙嗆得咳嗽，落葉的火堆揚起一陣白灰。

「什麼？」

「你們也看到了，我身體一直這麼健康。」

入門時這是騰達之門。

「什麼？你不願意？」

「也許你已經聽說了，佐佐木小次郎已經蒙細川忠利公的任用，目前正要前往藩地。我們師父被他氣死，師父的兒子餘五郎又慘死在他手中，而且多數同門兄弟亦被他所蹂躪，我們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他耀武揚威……」

煙熏得新藏不舒服，便轉過頭沉默不語。

「好久不見了。」

青年們輪流看著新藏的刀傷。

「馬沒回來，那個小孩到底騎到哪裡去了？」

曾經有一次——

「什麼最後九-九-藏-書的手段？」

在本阿彌光悅的家裡，看到梁楷的松鼠落栗圖。畫風淳樸，卻充滿高貴氣質。那種水墨筆法畫，時時令他難以忘懷。

還是離開城市隱居山林，住在野外，等待天下太平的來臨？

他以眼示意。

忠勝的話聽來充滿了溫情，使得武藏由衷感激。

「這是值得慶賀的日子，你心情歡愉地走馬上任吧！」

然後他帶著苦澀的表情和同情的眼神說道：

「對了，不能讓自己的尊嚴掃地，也不能使推薦我的朋友沒面子。」

紙門上的小鳥不會啼叫，圖畫上的蘭花也沒有香氣。武藏等得不耐煩，開始打哈欠，心煩了。

「我的朋友？」

新藏走到大門，看到五六名年輕人。

後來他心生厭煩，便不再繪畫了。有時興緻一來，仍會背著別人暗中習畫。

「嗯！你回來了。」

終於有位閣老出現，鶴髮紅顏，看來是位地位頗高的老武士。

「我是奉召而來。」

「澤庵大師和安房守推薦給你的官職，昨夜因為事情有了變化，暫時取消了。我們對此也不太了解，也許事情會再重新考慮。老實說，剛才我們又和將軍開了一次評定會議，最後還是決定，暫時先不考慮任用你。」

說到這裏，幾個年輕人想起亡師家的大仇，都悲慟不已。

「哎！縱虎歸山了。」

「少主，有好幾位您的朋友來了。」

「師父會來這裏嗎？」

另外在洛外的龍本坊有一名隱士雅人，叫做松花堂昭乘，他淡然的即興式繪畫，非常吸引武藏。又聽說他是澤庵的深交，更讓武藏仰慕不已。然而武藏自己所走的道路，與這些賢達雅士相去太遠。雖然最終大家都是仰慕同一個月亮，然而武藏卻覺得自己離繪畫的世界太遙遠。

一人回答：

新藏接到那份通知之後，立刻騎上馬，又命令僕人拉來一匹駿美的備用馬，往武藏的草庵去了。

「你們一起來的嗎？」

「你們想在半路截殺他嗎？」

忠勝不斷重複說著毀譽褒貶以及俗人中傷、誹謗等事——武藏理解他是在暗示自己別管這些閑言閑語，只須表現出武士的節操。

「聽說餘五郎的屍體是在芝區的伊皿子的寺廟後山找到的。經過我們分頭進行調查的結果，發現細川家的重臣岩間角兵衛就住在伊皿子坡上，而佐佐木小次郎便住在角兵衛宅邸的廂房裡。」

武藏看見房間角落有個純白的六曲屏風。他叫傳達室的小僕人來，說是奉酒井之意要在屏風上留話，小僕人拿來最好的筆墨、硃砂以及少許的九-九-藏-書藍色顏料。

人已離去，只剩墨跡未乾的屏風。

他用手摸摸頸部的傷口。

忠勝不斷地點著肥厚的下巴。

「哎呀！我正想前去向您道謝呢！」

「我聽說了。」

「栗毛昨夜沒回來呢！」

「哈哈！原來是這件事。」

「你聽說了嗎？」

房間的紙門上畫了春蘭和小鳥圖。房間非常寬敞，有二十塊榻榻米大。

「沒什麼大礙。各位一早來此，有何貴事？」

「你高興嗎？」

「用不著擔心。與其說他是風之子，倒不如說他是曠野之子。他一定是想到原野看一看。」

「你真有精神，昨夜你睡在哪裡？」

豐臣和德川之間的戰爭，看來是無法避免的。人們的思想和人心必須衝破這段渾渾噩噩的暴風期，無論是關東還是大阪獲勝，在全國統一之前，根本無法談及聖賢之道以及治國策略。

「是好消息，你師父已經受人重用。真令人高興，我想他還不知道吧！」

「如果這樣的話，我們迫不得已只好採取最後的手段。」

「伊織嗎？」

「……如此說來，是餘五郎獨自去找小次郎。」

「我們到那邊談吧！」

「伊織。」

「聽說是佐佐木小次郎砍傷你。」

他已來到傳達室門口。

「我得走了。」

「聽說你不像一般的武人，而是充滿風雅之趣。真希望你能有機會展現給將軍看。……對於凡夫俗子的中傷毋須掛懷，甚至要以超然的精神，藉藝術來呈現自己的心靈世界，才是高明的做法。」

忠勝又繼續安慰他說：

新藏點點頭正要離開。

出門時它是榮光之門。

「……」

武藏跨過氣勢宏偉的大門時，猛一回頭又看了一眼這座宅邸。

老門房跑過來向新藏報告：

「那麼……」

「在。」

武藏正好與權之助抱著小貓坐在屋檐下，邊曬太陽邊聊天。

大概是從那時候開始，武藏再度親近繪畫。

其他人也補充說道：

作品當中當然有他喜歡和不喜歡的。梁楷豪健的筆法，從劍的觀點來看，讓人感受到巨人的力量。海北友松雖然是個武人，但他晚年的節操以及他的繪畫都足以令人敬拜為師。

「天氣一冷，我的傷口就會痛……」

「你這是在逃避。」

現在他在六曲屏風上一氣呵成地完成一幅畫。

「是。」

說完，騎上前來迎接馬匹。

忠勝覺得武藏是個奇特之人。

「澤庵大師呢？」

「今天來找你商量的，就是有關佐佐木小次郎的事情……我們昨天才知道，殺死亡師勘兵衛的兒子餘五郎的人也是小次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