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2
「一個根本沒人管你在幹什麼的地方，在我們轄區……」
靜候的幾秒鐘格外漫長，連成才也停止了射擊而屏息靜氣地等待著一個結果，畢竟他們花了那麼多精力才發出這一彈。
高城：「他是俘虜，你是烈士，不過，嗯……你歸隊了。」許三多在聽著高城說話時就已經眼皮打架，然後帶著一個笑容閉上了眼睛，那個笑容可以讓任何活得不滿意的人為之羡慕。
袁朗一躍而起：「撤退！」
袁朗：「許三多，今天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袁朗：「是啊，路很長，比許三多還要長，你會比許三多更多迷茫，所以……」他輕輕拍打著許三多，並期望這樣能減輕他的痛苦，」我必須先問你一句，如果這是你的路，你願意來我們老A嗎？」
一輛救護車停在許三多摔下的地方，幾個救護人員在這片區域尋找。一個救護兵在和他的基地通話，他多少有些驚訝：「他們通報的位置很精確，可我們找不到傷員。」
袁朗苦笑。
「我知道……您是這輩子幫我最多的人，真的比誰都多。」
袁朗沒動作，吳哲擦擦汗，緊張地看著袁朗伸著的那隻手不疾不緩地依次把五個指頭全部曲下，那種節奏讓吳哲快要窒息。
又一次摔倒在地上，這樣不行。
袁朗：「我已經後悔和你同隊。你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
許三多恍惚地聽著，水已經嗆進他的鼻腔，但這讓他清醒，他費力地抬起頭來。
成才愣了一下，放開，然後看著許三多瘸著走向甬道，成才茫然地看吳哲，後者吐了口氣坐在階梯上：「我羡慕你們的夢境。」
成才起身，摘下了背包，那是一副準備搏命的架勢。吳哲正試圖撬開電子鎖讓它短路。
「S3請求通話，發現陣地雷達。」
許三多從一組這樣的潛伏哨身後躡行而過。
袁朗噓了口氣：「我的評價，你不合格，仍然。演習結束后回去吧，哪來的哪去，你和我們無緣……我很抱歉。」
吳哲愣了一下：「成才？」
成才沉默。
許三多在痛苦中顫慄，而成才摟緊了顫慄的朋友，因為這一句過於漫長卻絕非答案的話哭泣。
第一發子彈貼著他的頭頂劃過。
聽說連長和他的師偵營也參戰了，不過他是敵軍。在這樣激烈的戰情中很可能已經犧牲了，不，他是敵軍，他被擊斃了。
袁朗：「你知道。你們都是一種人，我們穿同一制式的衣服，用同一制式的武器，流一樣的血，並且很不幸，在同一戰鬥小組。真是不幸，百萬大軍數年心血，人走人留拋家舍業，一切數據和非數據的結果都要在這幾天檢驗，最後得不出一個公平的結果，因為我的戰士要在戰場上和他的朋友重拾友誼。」
「應該是……很清楚了吧。」
許三多蜷縮在油桶里，他用儘可能輕的聲音操作通話器。
「可以的。」許三多連忙退開了一步，何紅濤終於把槍套拿在手上，並且打量了許三多一眼，那小子離倒下差不多遠，可槍還抓在手上，何紅濤也許還合計了一下人家拿在手裡的槍出得快，還是他扣得嚴絲合縫的槍抽得快。結果顯然不利於他，何紅濤把槍套扣回腰上，下車，並且乾咳了一聲，即使在身為許三多上級時也沒見他拿過這樣色厲內荏的架子。
雷達兵：「再次核實，三號目標前往第七泊位，第一二目標已抵達底艙N段，建議封鎖N3和G2艙門。」他放下通訊器向自己的同僚笑笑，「有點勝之不武。」
好在巡邏兵仍在原地磨蹭，好一會兒才點著車，剛行駛加速就歪向了路的右側，傳來了駕駛者猝不及防的笑罵。
袁朗：「成才？」
高城：「好吧，還給你們，但他不能再參与往下的演習……他嘆口氣……反正真打仗的話你們一定會搶回這具遺體。」
Silent檔案。領隊：袁朗，領隊損失則下延一位執行代指揮權，任務必須完成。強度：高烈度。行動級別：允許真實死亡。
高城：「你……」看看他的兵，他儘可能壓低了聲音，「……的被俘是不是早有預謀的？」
但他沒有開口，敵陣地上的警報鳴響，那名守軍離開，所有的搜索者都回師了。
吳哲：「從底艙繞。這艘艦有條豎道直通輪機艙。」
許三多在他身邊蹲下，他沮喪得不行：「我不是死老A，我是許三多。」
成才和吳哲衝進了艙門，許三多仍在死心眼子地幫他的戰友們阻擊，直到吳哲關上艙門並把鎖擰死。吳哲：「三兒，這時可以不那麼玩命的。」他笑了笑，並且在看著眼前這個傷痕纍纍筋疲力盡的隊友時儘可能不流露感情。
「所以如果您錯了我就忍不住要說出來。」
許三多露出看著那螞蟻一般的笑容，他明白那手語的意思，那是屬於鋼七連的手語代表著「不拋棄，不放棄」，他開始獨自一人對付無窮無盡的敵軍。視野中的整個廠區都是在隱蔽推進的敵軍，那根本不是一個人能應付得來的兵力，他開始轉移，被封在這裏死磕只有死路一條。
三支槍口向衝過來的敵軍瞄準，吳哲仍保持著光束定位，看來把他頭剁了也會讓引導束一直保持在那個方向。
吳哲還想說什麼，成才已經如臨大敵地伏在地上，將耳朵貼上了艙底。紛沓的腳步聲在接近，很多，雖然竭力地放輕了，成才仍從船體的雜音中把它們分辨了出來。
成才：「別說話。」
他在甲板上摸索了一會兒，打開一個很難被注意到的艙蓋，一條豎道直通下方。
蒼茫的大地從彈頭下一掠而過。
「您在想什麼？」
成才：「怎麼走？」
許三多迅速收拾了一下裝備，上車，留給他的時間確實不多，車很快駛去。
現在輪到高城他們對著那扇鎖死的門一籌莫展，甘小寧正試圖做吳哲先前所做的事——讓電子鎖短路。
城市戰訓練基地幾個待選者從冒煙突火的巷道里突圍出來，身後仍有著連鎖的爆炸。雖然不知道他們經歷過什麼，但看起來剛從地獄里打了個轉回來。一名老A沒給任何間歇，開始吹響尖厲的哨音：「列隊！」
袁朗：「我說了。」
袁朗：「下水。」
良久他才抬起頭苦笑：「敵軍指揮能力仍然存在……備用系統開始啟動……」他對著新傳輸過來的數據苦笑，「我們完成了任務，我們又沒完成任務……新數據，目標，G4軍港。」
成才攙起了許三多：「電機房的通道肯定鎖死了。」
袁朗：「你猜。」
許三多：「你努力，再努力一下我們興許就在一起了。好嗎，成才？我們做夢都是一起做的……從老家開始，都一樣的夢。」
「快走吧。那車有點往右擰，你上路要小心。」
然後，一槍托掄下，體內的骨骼發出令人悚然的撞擊聲，許三多栽倒在地上，他痛得連支撐一下的力氣都欠缺，結結實實的一跤。極端的痛苦讓他痛得捶打地面，並且伴之以對自己的咒罵：「你個傻瓜！傻瓜！傻瓜！」
沒有回應，在這麼個偵測儀器論噸裝的地方，他的隊友們自然是保持了絕對靜默。許三多茫然看著油桶之上的圓形夜空。
安靜下來。對手和他一樣老到，雙方都在等待對方失誤的時機。
袁朗開始說一件許三多最關注的事，他選擇在這時候說這件事其實也是為了減輕許三多的痛苦。
軍港邊，袁朗三個人在做著入水作業前的準備，不可能攜帶沉重的潛水裝備，所以老A們做的也是他們擅長的減輕負荷，倒空軟體水袋裡的水作為氧氣儲具，諸如此類。
搖搖欲墜的平衡。而且那根鐵條已經被陡增的重量壓得一點點下彎，槍背帶也在一點點下滑，當它滑到盡頭時也就是許三多摔下去的時候。
何紅濤苦笑：「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不是命令，是建議。我戰友……他們不了解情況。」
袁朗苦惱了：「伍六一我知道。記在本上了。」
許三多：「又尊敬又遺憾的呀。」
成才：「我不懂光電。」
袁朗堅強地咬著牙：「那就晚上見。」
成才沉默著：「我願意。」
成才：「許三多，我等著你。」
港口泊位里，袁朗已經接近那艘在七號泊位停靠的游弋快艇，一隊之長絕非白蓋，他貼近目標時如夜風般流暢和安靜，面對他的艇員被他一槍撂倒，然後他毫無拖泥帶水地幹掉了背對他的駕駛員。
許三多輕聲修正：「是自以為是。」
袁朗輕輕噓了口氣跟在後邊，是的，不管說的什麼內容，他是在有意拖延。
「許三多，這麼說我真有點重了。」
袁朗對吳哲的說法不置可否：「你喜歡的是別的，可在不喜歡的事上你最能派用場。成才，你也一樣。你知道我年青時最像你們三個中的誰嗎？像你，別驚訝。比吳哲更專心，比許三多更知道自己要什麼，比他們都要理智，當有一天能看破自己狹隘的天地時，他就是一個可能的管理者。是的，管理者，不討人喜歡，可一個合格的管理者放在第一位的絕不是討人喜歡——就像我有時候很討人厭一樣。你要選擇做一個有用的人，而不是可愛的人。」
袁朗：「好吧。讓我們試試。」
成才：「連長給了船又不給足油，這回可好，成漂流族了。」
袁朗：「他為什麼不呼救？」
成才開始觀測，蹲踞在他身後的袁朗久久地打量著他，然後轉身看向他身後的曠野，沒有人煙，但他有所牽挂。他瞄準鏡中的軍港，除了幾個移動的明哨，那邊幾乎是凝固的，這個時候，凝固意味著緊張。
袁朗緩和了一下：「明白了嗎？現在回去吧。」
高城：「實話告訴你，老子很生氣。」他就手把什麼東西砸了過來，成才連躲的心都沒有，那東西砸他鋼盔上又滾在艇艙里。
「您也沒有分清，您還完全放棄糾正舊有觀點，連我都在ｒｅａd.９9csw•ｃom改正錯誤，您說堅持立場我就堅持了。」
高城：「不用猜了，上月還哭哭啼啼，直起腰就來收拾我的人。」他有點好氣又好笑，「小寧不會手軟吧？」
高城：「嗯，也有你。你們兩個。」
成才幾乎要微笑：「是啊，真拙。」
「S3不需要敵軍救援。」已經沒有迴音了。
「你開始珍惜，可你真懂珍惜嗎？不拋棄，不放棄，你倒記住了，你也這樣告訴許三多，」袁朗近似輕蔑地比出成才當時比出的手語，「那麼先想想，做到這六個字的人拋棄了什麼，放棄了什麼。想吧，現在。」
袁朗：「什麼本？」
方向由吳哲的探測器決定，吳哲指了個方向，成才無聲地滑進水裡，並轉身幫助他的隊友。
雷達兵：「沒轍，我們也得幹活。」
袁朗：「你還有用！——記得戰前你跟我說過什麼！」
「算了，碰見你沒別的，兩個字，高興。高興倒是真的。」何紅濤甚至大力拍了拍許三多，帶累到許三多那處傷勢，讓後者直吸涼氣——「怎麼啦？你方給你的命令沒傳達到嗎？你退出戰鬥，由我方急救站接收。陣地上找翻天了，連我都知道。」
吳哲訝然地看著他的指揮官，後者走開，吳哲回頭看了一眼成才，成才剛站起來，他現在在整理自己的狙擊步槍。
許三多沮喪：「還是沒說清楚。我想想……」
袁朗看著，從他的處境也只能看著，他也不知道往下要做何發展。
袁朗很乾脆：「我不信任你。」
吳哲：「現在，咱們幾隻瓮中之鱉，只要把引爆裝置裝進電機房，等它發送信號就會被判定勝利……」他忽然猛拍了一下自己的頭顱，其表情可以用痛不欲生形容：「炸藥在背包里，背包在門那邊……」成才愣了一下，放開了許三多，但瘸著腿的許三多還搶在他之前。
許三多：「好多話說重了，隊長您別介意。」
許三多：「是吧。那我走了。」他被袁朗瞪得有些慌張，但總算是走了。袁朗苦笑，然後開始去開自己的電腦，他堅強地打算繼續工作。
高城：「那次逮你的是許三多。你沒把他帶來吧？」
許三多：「不是的。您說了好多話，我聽完了還得想一下。」
袁朗看他一眼，同樣地輕聲：「再聯絡不上許三多就向G4進發。」
何紅濤有點悻悻：「哪壺不開提哪壺——別人的兵。」
「我想為了這一個結果，你、許三多，你們都付出過代價吧？這代價不僅僅是眼淚吧？也許還有汗水？也許還有血？也許還有很多你熟悉的人？熟悉的朋友？」
「跟這沒關係。二十多歲也別說這輩子，我說都牙酸。」
一具小型的陣地步兵雷達停放在空地上，其形很像一具精緻的衛星天線，那東西主司的是偵測生物信號，守候著這個昂貴玩具的是幾個技術兵，他們正用無線通訊把偵測到的情況通報給他們的指揮方。
汗水澀得睜不開眼睛，但終於能睜開眼睛時，腳踝已經複位。許三多躺在地上，深吸進一口滿帶著硝煙味的空氣，痛苦、歡悅、戰慄。
成才：「沒區別。」
吳哲用一隻發抖的手湊上了開關，但是袁朗伸著的手做了個否決的動作。
「嗯。」許三多擦了擦臉，不知是擦去汗水、油泥，或者是眼淚。
成才和那個待選者都茫然了一下，因為不知道他在問誰。曾和袁朗爭辯的那名軍官則掠過一絲訝然的神色，伴之以對身邊同志的一句低聲嘀咕：「這麼粗淺的問題。」
袁朗：「你要麼就給我一直傲下去，說幾句就變謙虛了算怎麼回事？」
許三多：「你們也牛，指揮能力一點沒亂……」這種吹捧話實在不是他的擅長，「指導員您怎麼在這？」
甘小寧仍在猶豫，而門忽然開啟，一個人影從裡邊衝出，抓起門邊被人忽視的背包扔進了門裡，高城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他開槍，同時幾支槍發射的模擬彈射在那個人身上，恐怕引發了目標身上所有的感測器。
成才：「是的，這是我。」
吳哲：「你不要說啦，長腿的電腦，活動雷達，這次演習我就看出來了。」
吳哲：「是的。」
袁朗笑：「你為什麼這麼勇於認錯，或者說急於認錯？」
代號Silent，沉默，戰爭伊始便保持絕對的沉默，在預計將被敵軍佔領的區域潛伏下來，四天後，當雙方都在包紮傷口休養生息的時候，我們將不再沉默。唯一目標，摧毀敵軍指揮中樞，徹底遏制他的第二波攻勢。
他還試圖往前搜索的時候，警報凄厲地響起，搜索的敵軍收隊回師，他做了最後一個。
袁朗揉著眉頭：「對。」
「我正要講明白呢。您太聰明了，我們都不知道您在想什麼，我說的我們是全隊，包括齊桓和吳哲他們。」
袁朗：「成才，演習完了你就要回你的老部隊。」
「停！」當頭站住的袁朗警戒著前方，吳哲和成才警戒著後方，許三多的努力起了作用，並沒人追上來。
許三多：「你……」
袁朗沉鬱地說：「謝謝你告訴我。我是第二個班長。」
袁朗：「怎麼說這幾天他還是敵人，所以對我們——他笑笑——也算戰術阻滯吧。」他看見許三多，「三多醒啦？」
成才：「飛機最後會被擊落，戰艦最後會被打沉，一場真正慘烈的戰爭，所謂的高尖端武器都會很快耗盡，戰爭最後還是人對人的戰爭。特種兵和步兵都是靠人的基本在對抗複雜和殘酷，特種兵和步兵都是沒有最後的兵種，因為都是到了最後還在堅持的人。」
袁朗：「承蒙惠顧，不勝感激。」
暈迷的許三多躺在斷裂的水管邊，水管里噴出來的水漸升漸高，水窪已經要淹過他的鼻子。耳機里響著吳哲的聲音。
許三多：「那裡沒人看，怎麼表現也沒人看得見。表現給羊糞蛋子看，老馬說的。」他想起來袁朗不認識老馬，又補充，「老馬是班長，我第一個班長。」
這隻是被波及的地表，真正爆心的地下發生了什麼沒人看見。
守軍迅速從對指揮部的致命一擊中恢復過來，槍聲又開始響起，幾發近彈鏟下了斷牆上的磚屑，對手是那類被砍掉了腦袋仍有戰鬥力的精銳。
暮色下的軍港，艦隻、設施，各個局部在高倍率的指揮型觀瞄儀上調整著焦距。林立的艦隻，如鏡的水面，他們所觀察的地方與之前所見那些戰火焦熾的地方迥異，平靜，與戰爭似乎完全無涉。
吳哲：「進入引導範圍了！」
吳哲轉回頭，一言不發地繼續著他的微操，成才也無話，轉身為他的隊友警戒。門的另一邊，馬小帥帶著的一組人早已在這邊埋伏，四支槍口瞄準著一扇隨時將開啟的門。
一隻手拉動了牽在枝葉間的繩索，讓繩索那一端的背包從樹梢上猛然下落。落點是在一輛正要駛過的軍車前方，軍車戛然而止，駕駛艙門打開，司機下車察看，副駕駛座上的門打開，一個人正要出來。一個瘸子拖著一條腿從車后衝出來，運動中射倒了司機，然後迅速將槍口對準了正從車裡探出的半個身子，瘸子自然是許三多，他要開槍，他現在沒有抓俘虜的精力和體力。然後許三多徹底地訝然住了。被他用槍對著的那個人半個身子歪著，那是為了夠放在座位上的槍套，在演習一線卻沒把槍配在身上，因為他並非一線的作戰軍官，他是三五三團一營副教導員，老好人何紅濤正在許三多的槍口下，一臉後悔莫及的神情。
成才在軍械室將剛領到的狙擊步槍分解擦拭，裹上偽裝布。完全被迷彩覆蓋的臉下邊，那雙沉靜的眼睛，歷經滄桑后真正的沉靜。
通訊船上，敗兵高城和戰俘袁朗從內艙里出來，看看已晨光初現的遠處。從另一處艙門裡，吳哲和成才出來，現在任務已經完成，他們自覺地打開了艙門，吳哲還好，成才對著高城則有些赧然。
袁朗：「你很知道我要聽什麼的。」
成才張了張嘴，他出不來聲。
許三多：「可是晚上中隊有會呀。」
許三多推開了門，袁朗可以慶幸一下的是，這次他沒進來。
袁朗簡單地說：「出發。」
一個戴著防毒面具的傢伙從煙霧裡沖了出來，吳哲抬槍欲射，然後發現那是成才。
高城拿起通話器：「第一至第四小組合圍一二號目標，我即率五至八組前往增援。」他看一眼袁朗，「這就是我分內的。」
「已經為你呼叫救援！由敵方為你提供救援！聽見了嗎？你現在撤出戰鬥！」
袁朗沒被水噴著，淡淡瞧他一眼，眼神里可透著揶揄。
袁朗微笑著發動了快艇。
搜索他的救護人員從外邊閃過，許三多把自己挪到角落裡迴避。他恍惚地看著自己那隻扭曲的腳，然後想用雙手讓它歸位，那不太可能，一使勁就痛得他渾身脫力。許三多看著自己的腳發怔，他有種近乎于溫柔的表情：「你好，我的腿。」他站了起來，把傷腿靠在牆根，然後倒提了槍，用槍托瞄了一下。他發愣，那實在需要斷腕一樣的勇氣：「對不起，我的腿。」
他沒等他們就走向了水裡，冰涼的水很快沒腰，那兩人跟上。三個人沒入水中，並且那是長時間的潛水，在波光之後再不露頭。
他們也就不廢話了，成才接手了仍在沉睡的許三多，和他的隊長、隊友們上艇，他細心地讓許三多平躺了。
幾乎在同時，吳哲在電腦上製作關於這次行動的加密檔案：小組代號：Silent。成員：袁朗、吳哲、許三多、成才……
老天愛捉弄多嘴的，一發近彈把穹頂上水管震裂了，水噴濺而出，吳哲還沒放下水袋就和許三多、成才幾個一道成了落湯雞。
成才在發愣，而袁朗在一聲讓人牙酸的骨骼輕響中終於完成了他的工作，許三多痛得顫慄，成才九_九_藏_書將他抱緊。
吳哲看著成才苦笑：「你聽見他說的了。」
那發鑽地彈用近千米的秒速飛臨了目標上空。彈體熾熱，但是彈體里的儀器在做著冰冷的計算。發現引導束，鎖定，一級推進器脫離，二級推進器加速。尖錐形的彈頭在瞬間又加速了一倍，以至周圍的景觀都成了模糊的影像，它呈一個垂直角照著目標點扎了下去。擊中，廠房一掠而過，水泥地面瞬間便被穿透，像是紙糊，影像忽然一片漆黑。它鑽入了地底，但仍在繼續，它必須達到事先標定的十五米定深。死寂，近處的人看著地上新開出的一個洞，並不大，還不到一米直徑的一個黑黝黝洞口，深不見底，硬點攻擊並不會造成太大的進口。
袁朗：「而那個人，你知道，嘴又太拙。」
「您不要這麼想，其實我話是說重了點，您也不是那麼自以為是。」
「砰」的槍聲一響，遠處那個卧射的敵軍扔槍翻倒，成才還擊了第一槍。
甘小寧嚇了一跳，小聲地：「副營長，這怎說也是演習。」
「這事上你無法分清個人和團體。」
袁朗：「他們是比較適合在一起。」
成才與袁朗的目光交會，成才冷漠，甚至帶點敵視，袁朗似乎並不關心他的態度，將頭轉向吳哲：「核實。」
於是什麼反抗也沒有，袁朗坐下，並且打算翻出身上的白牌。
吳哲：「我們正在全艦最安全的角落。這艙段的唯一用途就是在艦體破損時封閉進水，從這繞過警戒直抵電機中樞……」
成才：「謝謝連長。」
在步兵雷達的小型顯示屏上，兩個紅點正被眾多的綠點悄無聲息地包圍，更多的綠點在向那一片綠點增援。夜視鏡里的綠色視野在靜寂的底艙里晃動，畫外隱隱傳來輪機艙的震動，成才和吳哲正在這裏推進，他們就是雷達屏上的那兩個紅點。
然後猛然的沉悶爆炸，大塊的鋼筋水泥從那個孔洞里噴濺出來，大地被搖撼，廠房上還殘存的玻璃成了碎裂的晶體嘩然掉落，然後鋼筋水泥的碎塊下雨般砸落在整個廠區範圍內。
他存心把聲音說得很大，以至隊列里的每一個人都能聽到，每個人都盡量做得像沒聽到一樣，但那對成才更是羞辱。
「什麼……無法判定？」
「哦，高連長。」
攻擊他們的守軍也在回望，當沉寂的時間已經遠超過常規彈的引爆時間時，僥倖心理就暗示他們這是一發臭彈，攻擊他們的人從地上爬起來回歸攻擊位置，幾個人走向那處洞孔試圖往裡打量。
一輛裝甲車在廠區里駛動，許三多在廠區里躍進，裝甲車上的大口徑機槍將他身邊的磚石打得粉碎。敵軍迅速漫向他們方才的隱蔽陣地，爆炸，S1小組什麼也沒給敵軍留下來。
袁朗：「我沒說這話，是你說的。」
成才：「打開！」
袁朗和吳哲在架設儀器。
許三多聽著來自頭頂之上的喧嘩，在劇痛中喜悅，在劇痛中迷惑。
袁朗：「看見了。許三多從高處跌落，目測高度十四米。」
袁朗看向正在使用儀器捕捉電子信號的吳哲：「能確定目標嗎？」
軍港大門外，那輛被守軍發現的遺棄車輛駛入大門，在轉彎減速時，一個人影輕輕從車后廂滑落，然後滾入路邊的隱蔽物后。這裏的防衛不可謂不嚴，儘管駕車的是自己人，幾個崗哨又拿著儀器過來將車複查了一遍——但這種嚴格對許三多來說亦成了可乘之機，來路不明的車正好吸引了守衛們大部分的注意力，許三多趁機潛入基地。他自隱蔽處觀望著這最後的目標點，停泊的眾多船隻讓人的目光一時盡失焦點，探照燈不懈地在搜索，但那與其說是警戒不如說是轉移注意力，對一個有經驗的士兵來說，更危險的是那些在暗處使用著夜視器材的潛伏哨。
「明白，最後一搏。」吳哲看了下表就回到他的儀器上，「十分鐘。」
許三多和成才警戒四周，袁朗幫助全隊中最緊要的大人物吳哲拿出他的儀器。
更多的增援來到了艦上，許三多混跡其中，他已經除去了所有那些和守軍迥異的裝備，剩下的部分在夜色下已經難以辨認，即使如此許三多還是從登船伊始便離開了人群遁藏。車在泊岸上停下，高城和袁朗下車，高城匆匆地跨過跳板，高城：「清船！所有人離艦！只保留一至八號戰鬥小組！」
成才紋絲未動，他仍在搜索著威脅最大的目標然後予以擊倒。
吳哲早已經用激光指示儀精確到厘米地對準了目標，可為避免提前暴露，他不敢開機。
被炸開的圍牆缺口，一輛八一標誌的戰車曾在那裡進行最後的狙擊，現在它已經歪在一邊，煙與火在它旁邊燃燒，它歪斜的炮口仍指著圍牆外的某個方向，那邊是被它擊毀的敵軍最後一輛戰車。
許三多：「不能坐。坐下，起不來了。」
吳哲：「電子鎖就可以試試。」
「你也說了很多，我聽完了也得想想。」
水波拍擊著灘涂，遠處的軍港只有星點燈光。袁朗再一次地觀望著夜色而若有所思，他回身看了看那兩人，成才正在收拾剛整理完的裝備，吳哲仍企圖從這個距離上核定目標。
敵軍在一個陰晦的早晨發動了攻擊，我方的第一道防線很快被撕碎了，鮮血和生命換來了時間，各主力集團軍得以集結並構築第二防線。洪水終於撞上了堤壩。雙方都傷亡慘重，高烈度戰爭吞噬多得難以想象的資源。膠著，複雜的戰勢忽然變得簡單了，誰能先行發動第二波有效攻勢就是勝者。
「許三多，掩護！」這個毫不遲疑的命令來自袁朗，並且被許三多毫不遲疑地回應。
高城：「我很快就能看到他了。」他拿起通話器，「關閉N3、G2艙門，雷達集中監視第二扇面，三號已解決。」拿下了老對手，即使已經沉穩的高城也有點不成熟了，「用了步兵雷達，不公平，不過這次技術上我方佔優。」
「我和他，我們只是您用得上或者用不上的工具。」
「副營長，人最難搞懂的就是真假。」
成才在甬道里找好了隱蔽位置，腳步聲越來越近了，但忽然戛然而止，那只是對手因為靠近目標而完全改成了躡行。
成才撲上，試圖用槍卡住艙門，他晚了一步，門撞上后咔嗒一響，自動鎖完全咬合了。成才徒勞地搖撼了一下，那能水泄不進的合金門自然不是他能撼得開的。
吳哲忽然輕笑：「你看你連長拿什麼砸你。」
駕駛者：「這車鬧右傾，難怪沒人要。」
尉官從通話器里聽著什麼：「報告，二組又報銷了兩個。」
「什麼連長？」袁朗已經不打算知道李夢是誰了。
「您也承認他現在重新起跑，但是您不讓他跑。」許三多補充，「就是說心有成見。」
「您也看見了。」
許三多：「不管怎麼樣，您是有點用腦過度了，吳哲說的……吳哲是說他自己來著，我挪用了。您仔細想想，我跑了那麼遠還得回來，就因為這裏簡簡單單的，大家一起高興一起難受，一起什麼什麼的，當然，我也分在這個單位啦。」
成才多少有些黯然：「我知道。」
他用一種發狂的速度操作著儀器，看起來有些失措。
袁朗：「成才！」
高城：「許三多到您那塊還真是大有作為。」
成才：「怎麼樣？」
遠去。
路上巡邏的幾個回頭看了一眼，幸好許三多已經進入車廂，於是大家平安無事，分別向兩邊走開。
這裏的隔絕和寂靜讓吳哲覺得久已未有的安全感，他終於可以心無旁騖搗鼓他最愛的儀器，在上邊檢索出這艘艦細到通風口的每一條通道。
袁朗不以為意：「拖著那東西早已全軍盡沒了。」
吳哲毫不猶豫地道：「手動引導。」說到這裏，他恨得想抽自己，「可指示器扔在第一陣地了。」
吳哲：「目標毀滅。我軍炮火四分鐘后將覆蓋敵表面陣地。」
許三多從蓋在身上的防紅外罩里露出一條縫來，他在著急，他偽裝得天衣無縫，卻無法跳上那輛即將被人開走的車。
高城訝然地看著袁朗，並且終於從袁朗的神情里看出什麼。
何紅濤：「你們是來襲擊我方指揮部吧？死老A，真牛。這個指揮陣地活讓你們打廢了，我們都放棄了，我是撤走的最後一批。」
成才：「能打開嗎？」
許三多：「演習還沒完，才第一階段。你還有的忙，成才，好好表現。」
「我不知道。」
開闊地上也傳來人聲，許三多一頭扎進一個空汽油桶，他調整頭盔上的攝像頭，所看到的讓他驚呆。
成才笑了笑，在接連數天的演習中恐怕他是第一次笑：「我是臨時湊合的領隊，可是我不敢湊合。」
身為一組領隊的甘小寧躍躍欲試，不可否認，那夾雜著重逢的喜悅。
「您覺得您設計的手段比人過日子還要複雜，」許三多看袁朗一眼，「還有還要精彩，」他又看袁朗一眼，「還有還要見人心，您說他逃避了您設計的經歷，這個您在意，那他真實都經歷了什麼，您根本不在意。您設計的幾個小時比他過的這段日子還難嗎？您要是去過五班就不會說這話……」
吳哲開始檢索他從包圍中搶出的必要儀器。
「不。」
「他已經經歷過一次了，不，該說他沒有經歷，他選擇逃避。從今後我的所有手段對他無效，他對這裏所有的東西都是這樣的認知『假的，我要表現。』好吧，我信你說的，他不是那樣了，我也看到，他比以前要穩。看起來真誠的表現不叫真誠，顧忌他人也不叫顧及他人。我現在根本無法判斷他的真假，他也太清楚這裏要的是什麼。」
袁朗：「噯，要這麼說我拋棄的人就多了。」
高城也看看那幾個，沉睡的許三多和快倒掉的成才讓他恨得咬牙：「你也不可能讓我滿意。」
許三多僵硬地掛https://read.99csw.com在棧橋之下，兩手各握著步槍的一端，步槍的背帶掛在斷橋一端延伸出來的鐵條上，那是他沒直接摔下去的唯一原因。
「聽說敵方有一名傷兵在我軍陣地上流竄作亂，就是你吧？」
正在收拾裝備的吳哲愕然了一下，但許三多開始還擊。
袁朗多少是有點氣結：「細細想慢慢想。」
袁朗：「你那臉怎麼回事？電話里怎麼沒說？」他提起的是高城最不願意被人提的事情，高城轉過身來下意識摸著臉上的痕。
成才探身，開槍，幾無間斷的三槍，三個人影倒下，而連眨眼的工夫都沒有，一個彈體從甬道那頭飛擲過來。成才飛速地掩住了口鼻，催淚彈已經就在腳下冒煙，當這段甬道被煙霧淹沒時，他已經套上了防護面具，然後在一個很近的距離上用手槍對趁隙衝來的對手開了一槍。
他試圖用腳去夠它，那看起來有點像耍雜技，但他幾乎做到了。幾乎，就是主角必然的幸運並沒作用在我們的主角身上，在腳剛觸到支架時，槍背帶也徹底脫離了它的掛點。
四個人沉默地諦聽著頭上的動靜，也看著頭頂上簌簌下落的碎石和灰塵。在整個戰區，現在已經只有極少幾個人知道他們的存在了。
袁朗：「不是。你帶兵跟以前不一樣，陰損許多，而且步兵雷達。」他苦笑，「真以為我能捅破天嗎？」
吳哲關上了跳頻電台，無奈地看著袁朗：「只能這樣了。」
但是袁朗踱了回來，他終於老實地站在成才面前：「繼續。」
「可不，所以我根本無意搞懂你的真假，誰知是不是又在拖延。」他向他的戰鬥組揮了揮手，「跟我來。」
袁朗：「人吶，有時最難搞懂的就是真假。」
「是嗎？你覺著你還能戰鬥？」他斜著眼打量著許三多，眼前這個搖搖欲墜的兵，那渾身上下的擦傷摔傷煙熏火燎，一隻完全無法著力的腳，讓何紅濤扶在槍套上打開暗扣的手微微發抖。
一個敵軍出現在棧橋從車間里延伸的出口，他往外看了看，空無一人。
「這咱們團防區。」何紅濤畫了個大圈子，「從這到海邊，咱師防區，我能在哪？」
袁朗看一眼正為他們警戒的成才：「成才參与觀測。」
「那……怎麼辦？」
他等著痛苦之後的虛脫過去。
袁朗：「要精確到點，最好不過手動引導。」
他是轉移而不是逃跑，儘力把追擊者引離隊友撤離的方向。
高城：「成才？！」
訝異之極，那是成才的反應，從他的角度看許三多端槍對他就射，那打的是成才的身後，高城帶領的增援組已經在煙霧中出現。
「好吧，真正原因。」袁朗先狠狠瞪了許三多一眼，「我無法判定。」
袁朗：「我還沒尊敬他呢！」
袁朗：「重新起跑並不是一件壞事……」
許三多：「嗯，我又錯了。」
許三多：「對，又尊敬又遺憾的。六一說人不能過得太舒服，我跟成才說了，他就來了……我說清楚了吧？」
成才：「是的。這也只是七連最根本的生存邏輯，在我們連因戰術思維陳舊而改編之前，我們用這個自勉……改編之後，散到各處的每個人，用這個堅持。」
「想明白了。是您自以為是。」
「我想配上槍，在一線不配槍有點違反規定了。」何紅濤苦笑，「我貪舒服，不想被人揪住，可以吧？」
許三多站起來，連解下身上負荷的功夫都沒有，他持槍在手，全力縱跳。跟找好的落點只差了一線之隔，他下落，消失在這處斷裂的軌道之間。
哨兵：「車號是隸屬我師裝甲步兵團，可這不是他們防區……是的，已經全面搜查，沒發現可疑……是，送回進一步搜查。是的，明白。」
許三多：「您剛才說一個陌生人可以讓我們鍛煉適應和容忍。」
袁朗：「如果你留下來，是因為有人跟我說了很多。」他苦笑，「太多。可是你很精，油滑，閃爍，我要什麼你給什麼，哪怕你沒有。」
幾近一個班的潛伏者已經從各個位置上瞄準了他，另一艘艇駛來封住了泊位，斷絕了他從水下逃走的可能。
許三多：「我走了。隊長您好好想想吧，免得以後要把成才記在本上。」
成才看著吳哲手上拿著那個高城用來砸他的東西——一個急救包。吳哲看著傷痕纍纍的許三多：「我想你們連長大人砸的是許三多吧。」
「是啊。五班……」
袁朗：「不，真的很清楚了。至少在我自命不凡和成才懷才不遇上是說得很清楚了。」
那邊的機槍開始轟鳴，袁朗和許三多仍不開槍，只有成才仗著狙擊步槍的遠程和精確做彈無虛發的還擊。
袁朗苦笑：「別看我。他真的該在醫院……按道理。」
空中高速彈體撕裂空氣的聲音籠罩了敵軍偽裝良好的指揮陣地。
許三多：「走啊！」
在夜視鏡的綠色視野里，幾個巡邏兵正在檢查歪斜在路邊的一輛軍車，身後的遠處是他們防衛的那座軍港，他們警惕，但這隻是一輛空車，他們甚至找不著可以警惕的對象。無線電靜噪噼啪地響著，巡邏兵的領隊者正在和基地聯繫。
「冒險。」
許三多睜開眼時已經晨光耀眼，這艘快艇已經熄火，在水面飄泊。許三多看著正在引擎邊忙活的成才，後者一臉抱怨。
自無從著力的水中攀上滑不溜秋的船舷不是易事，但成才終於用纖長的槍體搭上一截懸垂的錨索，他把自己拉了上去，然後懸垂了身體作為吳哲上行的攀緣物因為後者的負載遠大於他。吳哲輕輕拍了拍成才，表示了一下謝意才開始攀緣，最後一下他是踩著成才的腦袋才上去的。
這回他是瞪著門關上，聽著腳步聲去遠，袁朗又去開電腦，但剛開了一半就又合上，還好，只是幻聽。他已經被逼到幻聽了。
高城：「許三多？」他瞧了袁朗一眼，那是一種被欺騙的眼神，而且夾雜著憤怒。
許三多：「那我們，就不能適應和容忍印象都不太好的成才？那不是更好的鍛煉嗎？您帶他來這，讓他看天外有天，再把他批一通就走人了。不拋棄不放棄，您拋棄他了嗎？」
成才看起來很想揍他，但只是在槍聲中跟他比了一個手語，然後追隨在袁朗和吳哲身後，前兩人已經撤出隱蔽陣地。
我還欠著錢呢……十九萬八千六百零五十還有隊長給過我他一月的工資……還有吳哲的衣服……
雲層里一架超音速戰鬥轟炸機呼嘯而來的聲音，它僅僅在雲層外露了幾秒鐘，而後機首上仰又沒入了雲層，一個小迎角投彈。
高城：「炸開。」
袁朗笑了：「你做你分內的，也就是幫我了。」
袁朗：「你像個指戰員一樣思考了。」從字面上聽不出他的意思好壞，但語氣之尖刻連吳哲都覺得有點吹毛求疵，吳哲只是看他一眼，眼下絕非爭辯的時候。
我又出洋相了，又鬧笑話了。
袁朗終於放棄了他的案頭工作站了起來，咬牙切齒地在屋裡轉動著，嘴裏喃喃。然後，他對自己大笑。
「S1呼叫S3！S1呼叫S3！通報位置！」吳哲絕望地看了看鍊鋼廠方向。
成才：「我想……他醒來時會比較希望和我們在一起。」
司機：「副教導員，您的兵？」
吳哲無聲地噓了口氣，全部的努力幾乎在剛才毀於一旦。袁朗從潛伏處微微抬起了身子，他剛才一直在監視那艘快艇的動向，根本沒看這邊，但他又把背後發生的一切了如指掌。
沉寂，袁朗刻意延長著這種羞辱，觀察著成才神情的每一絲變動。
高城像沒看見他。
袁朗：「十七公里。」
直接攀上高昂的鋼鐵船舷是不可能的，他們登上一艘目測找好的小艦，並且發現用來隱藏自己身形的是一具小型的深潛器。
通訊船艙室里，吳哲惶急地看一眼甬道那頭已經漸漸逼近的煙霧，他已經打開電子鎖的密封盒，但要讓那東西起反應並非那麼容易的事。
吳哲坐在水坑裡，放下水袋：「我們現在不缺水了。」
吳哲準備出發，他對袁朗是無奈，對成才可是歉疚。成才沒說話，和袁朗一前一後，將技術兵吳哲衛護在隊列中間。
成才：「我去！不能連續讓你做兩次這樣的事！許三多！」
袁朗笑了笑：「你很想看到他嗎？」
一個流線型的拋射體順著飛行慣性仍在推進，它滑進了一段距離，制導頭開始檢索，然後彈翼彈開，它現在已經確認了方向，開始靠自身的一級動力推進。
「S3回答S3回答！敵軍指揮所西移往G4，此陣地已被放棄！我們前往G4點，S3回答！我必須保持靜默了，否則會被敵軍偵測！」
成才：「不是的，我只是草原上跑失了的一個兵，我跑失了我的隊列。」他的臉上若有若無地閃動著感傷，「現在我來跑完全程。」
袁朗三個人仍在奔跑他們已經到達了一片山野上，工廠已經成了身後的遠景。
許三多消失了，從棧橋往地面下望是一個讓人目眩的高度。
「什麼五班？」
吳哲開機，肉眼不可見的指示光束照射在他校定的目標上。但他們是在一個光電儀器成了林的地方，這樣干實在跟明火執仗差不多，一具光電偵測儀立刻向他們方向轉了過來，一隊武裝的小小人影從隱蔽的地下出口裡現身，向這邊衝來。
袁朗：「一直想給你矯正，你那脫臼的腳接得不對，又怕給你痛醒。」
彈體飛行的呼嘯和瞬爆頓時充斥著整個空間。
我應該呼救，投降。然後剩下的時間在敵營里度過，他不是敵軍，這隻是演習。
許三多在門外又喊了一聲：「報告！」
許三多用他的步槍點射，四個著彈的人身上冒出的煙霧將一條甬道淹沒。許三多去開啟那道艙門，門自己開了，他面對的是被成才推到一邊的吳哲和成才的槍口。
士兵：「你哪組？……等等…九-九-藏-書…」
許三多：「報、報告指導員，我、我這個……」他幾乎要把槍放下來個敬禮，幸好他堅持住了，只是把槍口歪在一邊。何紅濤也終於從大惑中蘇醒，他恐怕比許三多更為訝然：「許三多？……這是在幹什麼？」
「我只知道我不會放一個要去襲擊我方指揮部的人過路的，你更加不會……我真希望你會。」
袁朗嘆口氣：「我要再說我沒錯就孩子氣了。另外我以後也不跟你辯了，咬定青山不放鬆，吳哲也要被你崩掉牙，你是辯神。」
成才：「下水前核查，可以使用。」他看了袁朗一眼，「我自作主張了。」
許三多不會等，消音手槍響了一下，他躍過那具軀體衝進沒能成功關閉的艙門，既然已經開始就不再溫吞，許三多覺得瘸拐著太費時間，順著梯上的扶手一滑到底，落地時成了直接摔倒，這個拖著一條腿轉戰半個戰場的傢伙鑽進了底艙的甬道，並且看見馬小帥所率的那組人。而他是出現在他們背後。
袁朗開始輕輕地搬動許三多的腿，成才將自己做了許三多的枕，吳哲在旁邊照應，四個人為一個人將臨的痛苦做準備。
袁朗：「做得好。」雖然是笑，但是他那笑容實在讓高城不爽，形同摸著高城的頭說好孩子一般，並且讓高城生出了某種疑慮。
「我們連長。」
吳哲靜下來時便聽到電機械裝置輕輕的一響，在這片寂靜中格外明顯，兩人還在尋找聲音的來源，前方的艙門已經開始滑動。
連袁朗在內都做著戰前準備，吳哲開始操作他的儀器。
「換？換什麼換？我司機也被你報銷了，要去的地方我不認路，要緊的會趕不上了。」何紅濤嘆著氣，眼角的餘光可從沒離開過許三多那槍，「你夠猛。」
「我就覺得您說的原因都不是否定他的原因，有點閃爍。」許三多終於看了看袁朗表情。
一雙軍靴踏過焦黑的地面，袁朗在那個隊列前走動，他幾次走過了成才，像是壓根沒看見他。終於站住，站在成才和另一個待選者的中間：「特種兵和步兵有什麼區別？」
吳哲：「手動引導容易暴露。」
袁朗眼裡明顯地閃動著揶揄：「你現在又是七連的人了？」
許三多在賬本上又劃掉了一筆，他看著那些要用二百零八個月來償還的數字。他把賬本合上，把那個賬本交給齊桓：「麻煩你這個幫我保管。」
「沒有。」許三多實在沒有力氣說更多了。
高城：「再見。」
袁朗：「你們倆潛入，手動引爆。」他觀望著那艘游弋快艇駛走的方向，「我去把那玩意弄來，撤離用得上。」
「對。李夢回一趟團部，抱著樹就哭，五班方圓百里看不見一棵樹。可成才從這回去后讓那裡成了連長都服氣的地方……」
「是啊。」袁朗已經在揉太陽穴了。
「喔。一千二百華里以外的地方。還有你該說三五三團轄區。」
港口泊位里，吳哲和成才自水中探索，目標艦高大的龍骨觸手可及。
成才：「我表現你的頭！」
袁朗：「成才檢查爆破裝置。」
許三多已經逃進這處廢棄工廠的無人區，他竭力奔向狹窄之處，以避開那輛窮追不捨的戰車。戰車終於被卡在某處前進不得，許三多的身影在車間里一閃而沒。車上的敵軍下車追擊，那也是一批極其老練的軍人，一個極其默契的包抄隊形。
「你累了，也傷得很重，早該休息了。告訴我，從上次離開我家，你休息過嗎？只是演習，你用不著永遠這麼死較真，來，坐下，我看看你的腿，車裡有急救包。」
袁朗：「吳哲領路，但是我不在時成才接替領隊。」
袁朗：「是的。計劃之外，但是……謝謝。」
何紅濤和他的司機一人一個位置，看著那輛遠去的車。
「正面戰爭開始，我們就不比一支步兵小隊來得更有價值。」
一名尉官匆匆過來，他的臉色很不好看：「報告，總指急電，接收到爆破信號，我營防禦的指揮中樞已被摧毀。」
許三多倚在關閉的門上，疲倦地對高城笑了笑，沒那些子彈他也站不住了：「連長。」
何紅濤苦笑，並且在同時也下了個很無奈的決定，他的槍套已經打開：「對了，許三多，我新家，我鑰匙已經拿到了，你說我多可笑，鑰匙就揣身上了，等這演習完了我就裝修，買大桌子，能讓從老幺到老九全一屋坐下來，還有你，你看。」
許三多平伸著軀體下落，兩隻手緊緊抓著他的步槍。結結實實地落地，背部著地，鋼盔和背包起了一定的緩衝，但那樣的衝擊遠超出人體極限，許三多在衝擊中瞳孔放大，他仍呈摔落時的姿勢，也仍抓著他的槍，但眼神立刻就黯淡下來。
袁朗從遠處的車裡看了一眼，似乎毫無興趣地將目光轉向了手上的人事材料。
高城：「不用。半小時后我請你們夜宵，就我這食堂，我和俘虜兵會餐！」他做了個請的手勢，帶著增援組鑽進內艙，袁朗猶豫一下跟進。
成才等待，並且將頭盔上的攝像頭扳向了監視的方向，終於，一個、兩個、三個躡行的人影在他的顯示屏上現身。
袁朗：「距離二十五公里，二點七個馬赫。」
這種排布方式古怪到自相矛盾，領隊和領路向來是同一人的職責，吳哲驚訝地眯了眯眼睛，但袁朗已經顧自照港岸的方向去了。
「謝謝……還有，我暫時還沒覺得我自以為是，至少你還沒讓我覺得。」
高城：「再白饒一個，這個俘虜，這個中校，帶走。反正……真打仗的話你們一定會把他從戰俘營搶回來……他看看袁朗……我幫到你了嗎？」
一艘裝備著機槍的游弋快艇從旁邊駛過，三個人在甲板上平躺了隱蔽，都不說話，對一個僅三人的小隊來說，辦法是大家想的。快艇盪起的波浪搖晃著他們所在的小船，遠去。
「真的？假的？」
槍聲忽然稀疏下來，因為所有人都聽到一個不祥的聲音，一個沖在前沿的士兵回望，被成才毫不客氣地一槍撂倒。然後安靜下來，打了第一槍的成才似乎也打了最後一槍。
高城：「成才也是我推薦過去的！」
成才終於從卧姿改成了跪姿，他在跪姿中擊中一名敵軍，看了一眼許三多，許三多聚精會神在打點射，往下的場合多少子彈也不夠用，他得省子彈。
他躍上駕駛位置試圖操艇，艇是被鎖死的，袁朗看一眼駕駛員的得意表情，第一反應就是起身跳水。
許三多悔得唉聲嘆氣，槍也耷拉在手上：「我這個真是……我真不知道……你們都不用原來番號。要不您走吧，我再換輛車。」
港口泊位里，林立的船舷和龍骨間波光微動，以袁朗為首的三人從水下浮出，他們四周全是鋼鐵的龍骨，一片靜寂，幾個人也輕輕往肺里吸進缺失的空氣，唯恐打破這種寂靜。
那名軍官的神情更加訝然，這樣粗淺的問題都能答錯，而且還是目前為止成績最優的一個兵。
吳哲在震動中扶住快要塌架的激光指示儀，同時開始檢索信號。那三個人穩穩地盯著爆炸中奔跑閃避和摔倒的敵軍，監視著那一片混亂。吳哲終於從自己的光電世界里還神，語氣激動得有些失常。
袁朗：「如果我留你下來，是因為那個人我很器重，是因為他的面子。至今為止你沒有什麼讓我看中的地方。我只是給他面子，為了這個，你願意留下來嗎？」
袁朗嘆了口氣：「我也會……炸開。然後背上這輩子最值得背的一個處分。」
袁朗：「你出門喘口氣就能說起來了，一直藏著？」
袁朗：「謝謝。演習完了我請您，一定是大餐。」
成才：「你閉嘴！」也不知道他在喝許三多還是喝馬小帥，也許是因為看到朋友負傷的憤慨與痛惜，總之一聲喝得雙方啞然，成才攙著許三多追上吳哲。
袁朗忽然嘆了口氣：「許三多受傷了，現在在醫院。」
成才這時才架著一個嚴重扭傷的同隊從硝煙里出來，他一直把那名傷兵交到醫護手上才去屬於他的隊列。站在待選者的最後一列，毫不起眼的一個邊角。
吳哲在驚喜之餘也知道這該歸功於誰，他輕拍了一下許三多就沖在頭裡，成才攙著許三多隨在其後。
成才讓許三多枕在自己膝上，他仍在鬱郁。
吳哲看著成才跑向甬道那端，他開始專心與那把鎖搏鬥。
許三多：「隊長，許三多歸隊。」
高城：「謝謝就不用，但是……對他們好一點。」
斷垣中輕動了一下，許三多從密室里出來，作為四人隊中最少技術含量的普通步兵，他打頭陣，也就是耗損的頭個位置，然後是成才，然後是袁朗。
許三多：「嗯。」他茫然地想著為什麼自己會在這裏。
「班長，你不理我呀？」馬小帥躺在嗆人的煙霧中，一臉憊懶的笑意，那實在讓許三多驚訝，可他沒時間也沒力氣驚訝。
「十分鐘確定大致方位，然後上艦觀察。」
高城：「咱們交情還沒到要說這事。你那電話也沒說清楚，咱們興許會碰上，這我明白，已經碰上了。幫你個小忙？怎麼幫？」
通訊船艙室內，許三多低著頭快步走過甬道，高城的驅逐令已經生效，船上幾乎再無閑雜人等，只甬道盡頭一個士兵正在關閉艙門。這時候的許三多自然顯得醒目。
「我急了。」
成才：「明白。」
許三多：「我現在堅持我的立場了。成才很合適，您剛才那麼一說，成才更合適。」
成才：「我掩護！」
袁朗邊整理著裝備，邊看著成才，後者木然。
成才木然著，惘然著，痛惜著，甚至……傷逝著。
袁朗：「如果我們要貼上鼻子來確認，機器腦袋怎麼尋找目標？」
成才：「是我們四個。」
成才：「連長。」
等待是枯燥而緊張的，吳哲拿起水壺潤了潤自己緊張而乾燥的喉嚨：「長期潛伏，水得省ｒeａｄ•９9cｓｗ.cｏm著喝。」
袁朗：「路還有多遠，他們就有多漫長。再見。」
袁朗看了他一眼：「也真夠邪的。被人生擒兩次，全落到你閣下手上了。」
「信號源中斷！」
地下掩蔽所內，一點微光，頭頂上的爆炸讓這點燈光也搖曳不定。
「是！」
許三多站著，不說話。
高城搶過去，但袁朗搶在他之前，老上級高城停住了步子，並有些悻悻：「暈迷了？」
操作儀器的手指忽然停頓了一下，吳哲露出愕然的神色。
路面上的幾個總算轉身，車上的兩個也在把車倒回正確的方向，許三多從偽裝下躍身起來，那條瘸腿追趕一輛正在加速的車實在費勁，但他總算沒發出什麼聲息就躍進了后廂。
終於安靜了下來，整個世界似乎都安靜了下來。
霧氣裊裊下，瞄準鏡里的敵指揮陣地，偽裝良好，絕不是我們常見的千軍萬馬抖雄風，說白了它幾乎與這個廠區渾然一體，得很仔細才能從一些地表跡象中發現地下的規模。
袁朗：「你改正錯誤還真快，可這件事我才是判定者，我判定我沒錯。」
許三多：「能。」
潛伏者中的一人過來，軍官高城，但除了肩章外武裝程度和一線兵沒有區別：「還是老規矩。你沒陣亡，只是被俘。」
許三多在巨大到空曠的車間奔跑，在車間上空的傳輸棧橋間隱蔽著攀爬，身下和身後，敵軍同樣沉默和有序，隱蔽和搜索。幾個敵軍從大門處包抄進來，幾個敵軍攀上了直梯，就要上到傳輸軌道，他已經進退無路了。許三多決定由連接各車間的棧橋轉移往相鄰的車間，他快速前進了一小段，怔住，這段棧橋中斷了，一段廢棄的棧橋，中間間隔了一個人力很難逾越的距離。人聲和人影越來越近。
於是就分頭行事，當中校袁朗不在時，少校吳哲是理所當然的指揮者，他衝著成才微一頷首示意跟上，但成才一把將他拖回來並且摁低了。高高在上的鄰船干舷，一個暗哨從暗處出來，用夜視儀仔細地搜索了每一寸水面，所幸他沒有搜索眼皮底下。那名暗哨終於又回到他的潛伏地，行動幾乎像這三人一樣隱秘。
高城看袁朗。
甘小寧：「下邊剛說，是個准得要命的狙擊手。」
成才放下了槍，一時讓人以為他要罷工，但成才是掏出一瓶藥水來清自己的眼睛，那並不方便，袁朗毫無表情地拿過幫他。
許三多強打精神微笑：「那敢情好……」他開槍，因為何紅濤掏出的不是他家鑰匙而是他的槍，何紅濤苦笑，嚴格按照演習規則坐下，並且一邊掏白牌一邊嘀咕著罵：「死老A，真牛。」
但是門已經關上。
「誰都不會，三多你別天真了。苦了這麼些年，聚散離合，勞燕分飛，誰到這時候不想要個答案？這是我們自己孵出來的仔，這個答案也一定要真實，純粹。」
軍港外，許三多試圖通過附屬建築區前往泊位，芒刺在背一樣的直覺讓他閃回了原地，一道設得幾近惡毒的暗哨——兩個哨兵居然藏在集裝箱里監視著前往泊位的必由之路。幾個明哨從路上過來，許三多進退兩難，連滾帶爬中軍儀盡失，他被迫避往一片堆放貨物的開闊地，哪怕換作一秒鐘之前，他也不會去那種容易暴露的地方。
吳哲輕聲地道：「你最後為什麼要那麼說？你明明對他很有興趣。」
許三多：「我就叫我又犯錯了。」他也在微笑，因為這是他和袁朗初識時的對話，在一輛步戰車裡，那時的車裡還坐著史今，坐著伍六一。
成才：「我能擋多久擋多久！你別放棄！」
高城：「那是誰？」
瞄準鏡里許三多在下落，那是一閃而逝的事情。成才放下狙擊步槍，茫然、難以置信，他下意識看他的隊長，袁朗也正在使用他的高倍率望遠鏡，然後面無表情地放下。
袁朗加速，讓艇駛向己方陣地的方向，在水面上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高城：「一二三五組跟我正面，其他組防禦原訂節點。跟我來。」
通訊船艙室內，吳哲將通往甲板的艙門鎖死，外邊傳來槍托的捶打聲，但那已經只能是泄憤了。他看向正攙著許三多前來的成才，甚至有點笑吟吟的得意之色。
這是一個廢棄的城市工廠區，軍靴紛沓著踏過那堆瓦礫。戰車在其上輾轉轟鳴。
許三多一籌莫展地看著。一顆汗珠先他掉了下去。又下滑了一小段，許三多在下滑中拼力保持住平衡。他看著一米多開外的斷橋支架，他也許能用腿夠上它，一旦夠上它他就可以找到一個新支點，把自己解脫出這個窘境。
袁朗：「開！」
成才忽然往後一躺，頭在地上撞出了重重的一聲，他就那樣躺在那裡紋絲不動。
袁朗：「但是我希望你有心理準備回來，是的，回來和你的朋友一起，可不是為了這個。你合適走的是比他要長得多的路，可能還是你不喜歡的路……」他這邊說話，那邊手上可沒忘了使勁，「許三多是一個兵，優秀的兵，有他這樣的兵我覺得幸運。吳哲呢，雖然他的優點和缺點一樣多，可老A最看重他的還是一點……」
許三多從剛完成的一次射擊中轉過頭來：「啊？」
假目標太多，吳哲已經被那些紊亂的信號捉弄得頭大如斗：「擬真度極高。」
許三多非常誠懇地說：「太複雜了不好。」
成才基本沒什麼情緒變動：「方向？」
艦船的剖面結構圖在手臂電腦的屏幕上翻轉傾斜，憑藉著現代技術和自己的記憶，吳哲已經迅速把目標的結構了解了個八九不離十：「目標確認。為03型偽裝通訊船，民用外觀，軍用艦體，我們只能打擊三層干舷以下的電機房，表面摧毀肯定無效……呼叫空中打擊？」
是的，一個傻瓜，讓隊長他們知道就會這麼說，一個沒有幽默感的傢伙。可我懷疑遇上這種倒霉事時他們會一笑置之，就像他們要求我做的那樣。
他的語氣一時變得很柔和輕緩，那對此時的許三多實在是種難言的誘惑：「坐下，坐下。把靴子脫了，你那腳踝一定在內出血，綁著扎著有多痛呀，脫了過過風，放鬆一下。」
高城：「不是演習。戰損率是個模擬數字，可這幫人……我是說這裏所有人的心血不是演習，歲月不是演習，我的戰友來了，我的戰友走了不是演習……您說呢中校？公平點。」
「不，您是第三個。第二個是史班長。哦，不，您是隊長。他後來終於喜歡上了五班，我是說成才，他說那很舒服，我說人不能過得太舒服，這其實是六一說的……六一您不知道吧？」
「想、想劫車吧……我想我是。」
袁朗：「什麼事？」
袁朗現在真的是氣結了：「這回你就必須給我講明白了。」
袁朗：「我聽到了。」
於是高城看看這四個，看的眼神像要把這四個挨個揍一遍，然後噓了口氣：「拜你們所賜，我營將會撤離這處失去價值的陣地。那位怎麼辦？我先說一句，師部的野戰醫院條件不錯。」
甘小寧和幾個兵已經藉助複雜的工具在對付那尊鎖，無奈吳哲鎖門時用的是手動，比電子鎖要牢靠得多。高城嘆口氣，立刻警惕地看向袁朗，袁朗強壓住忍俊不禁，也嘆了口氣。
許三多怔怔看著一隻扭曲的腳，費了點心思才明白那屬於他自己。
「我會儘力。」袁朗看了看他的那幾個兵，即使最完整的吳哲也讓他慘不忍睹，這讓他內疚得拍了拍高城的肩，」可不是為了讓你滿意。」
袁朗：「睡著了——」他看著那張年青的臉微笑，「太累了。也好，累到忘了痛。」
吳哲一刻也不耽誤，在那兩人還在警戒四周時已經開始操縱儀器。探照燈的光束從水面掃過，無疑中間還伴著種種複雜的偵測手段。吳哲幾個把自己隱藏在紅外護罩下，從那一絲縫隙中掃描著泊位深處的幾艘大艦。
袁朗在最後一次複習即將用到的衛星地圖，地圖的解析度一次次成幾何數地放大，分解數從0%到100%飛快地躍進，數字柵格下的地圖一次次推進，從全球切入了中國，切入了中國的某處邊境，切入邊境上的某座城市，切入城市某一棟特定的建築。
吳哲輕輕落在尾甲板上，成才緊隨其後，兩人除去槍口上的防水物。艦頂的探照燈光束照射著水面，甲板上卻空無一人，通往船體內部的狹窄甬道黑得能把人吞噬。兩人不約而同看了眼袁朗所去的方向，袁朗的身影在層疊的艦船干舷間一閃而沒了，他的目標是剛在泊位停穩的游弋艇，於是把壓力完全扔給了已經身入重地的兩個人。
許三多：「不一樣。你把他做人的根基都打沒了，唯一一個。」
「應該是我。對不起。」許三多太容易被打回原形，又是一臉做錯事的表情，做錯事的姿態，唯一還沒放下的就是他的槍。於是何紅濤看看他的槍口，又看看自己的槍套。
高城：「你們誰把這位烈士背起來？我營往下要準備在不利情況下作戰了。」袁朗背起了許三多，甘小寧小心翼翼地托著他的傷腿，這一切都沒能驚醒許三多的酣睡。
S1小隊在山野上休憩，成才憂傷地看著地面，吳哲在嘗試重建聯繫，他的聲音完全是惶急而嘶啞的。
幾個手勢，從巡邏兵中分出兩人來將那車發動，另外的人沿著這條路繼續巡邏。
甘小寧：「報告，剛照面第四小組就全報銷了。」能讓高城驚訝，但不足影響他的決定：「好極了，以後你們就明白什麼叫戰場意識。」他看袁朗，「報銷我全組的傢伙是誰？」
一個車間再大也有其極限，但對此時的許三多來說，他確確實實是在跋涉過這個車間。槍做了拐棍，每一步都得拖動自己的腿，他的身上濕透了，一多半倒是汗水。
成才頗為有愧地抬頭：「啊，連長？」
高城有所思地看著那條快艇在水面上劃出的水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