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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病

十、病

我不禁解嘲地笑了笑。太陽已經落到了山的那一邊,一下子變得暗了起來,在窗玻璃上,我看見自己的影子映在上面,也笑了起來。也許是玻璃不平,我的影子笑起來總有股陰險的味道。
電話里的那個男人有點不耐煩。我回過神來,想了想,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個男人到底是誰我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大概和溫建國有聯繫。
我突然覺得我該是會錯意了。的確,他根本沒跟我說過什麼古董,全是我自己想的。可是我哪裡知道溫建國給過他什麼,現在只能硬著頭皮道:「可是溫建國就給過我這個,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我心頭忽地一跳。那個公安說在溫建國家裡找到一些古董,這個滿嘴髒話的漢子很有可能是個販賣文物的不法份子。這種人錢來得快,現在公安正在找他,要是能敲他一筆,也算不義之財,取不傷廉。我道:「是啊,讓我跟你聯繫。你在哪兒?」
這正是電話里那個聲音!我連忙道:「是啊,請問你是陳濤?」
「噢,陳博士啊,填會客單。」
「不用了,你快說吧,溫建國找你有什麼事。」雖然我有點聽不懂他話語中不時夾雜的術語,但一下被他引起了興趣。溫建國找他,肯定不是心血來潮,只怕就是這事的關鍵。他喝了口水,道:「不喝算了。那天他在電話里氣喘吁吁地說著,好像剛玩過女人,說有東西讓我看看。一開始我還會錯了意,就跟他說梅毒的病因病原體叫蒼白螺旋體,任何一個性病專科做個血常規檢查就可以查出來。可是他說不是那些,是種很奇怪的影子,會動,極快地動。」
他的話里不再夾雜髒字,倒多了幾分慌亂。我道:「我不是警察。」
其實,更恐怖的,還有另外一件事……
「可是我見過。」
「我沒有。」
「這個我也不敢保證。世界太大了,我們不理解的東西也太多,就像人體的內分泌,直到現在仍然無法徹底了解。」他想了想,又道:「這種阿米巴感染人體的話,影響最大的可能會是神經系統。」
照片拍得很模糊,看得出是張顯微照片,焦矩沒對好,上面只是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我怎麼都看不出那是什麼,彷彿一張仿達達主義風格的拙劣油畫。我道:「這是什麼?」
「你到底和他有沒有聯繫?」他猶豫了一下,道:「要是你能跟他聯繫,就跟他說,要他再把這東西拿一點過來,讓我再看看。」
他指著那張照片。照片很模糊,我看不出什麼奧妙來,道:「有什麼問題?」
「What's in a name?That which we call a rose by any other name would smell as sweet.」
他咧開嘴,伸手打了個響指,道:「OK!你也知道一點。阿米巴是一種單細胞原蟲,屬於最原始的原生動物門,肉足蟲綱,因為可以任意變化形態,所以俗稱變形蟲。阿米巴種類很多,但引起人類疾病的只有一種,叫溶組織阿米巴,屬於根足原蟲類,像阿米巴肝膿腫、棘阿米巴腦膜腦炎、阿米巴痢疾、阿米巴腸炎……」
猶豫著,電話響起了忙音。我按了下叉簧,又稍稍猶豫了一下,終於將那八個數字都按了下去。
他突然笑了起來:「大概又在他那狗窩裡跟文學女青年瞎搞了。這個王八蛋,真他媽的好色。」
「我知道是古董,可是溫建國要你給我帶這個東西是什麼意思?」
是啊,名字算什麼?影子也只是一個名字而已,即使那些黑色的東西並不是影子,我們也可以稱其為影子,不管叫什麼,那都是些可怕的東西,可以讓一個活人融化。我不禁又打了個寒戰,一想到溫建國描述的那個老人在月下裂開來的場景,就有種說不出的恐怖。
「我也不知道。」
「不是微生物?https://read.99csw•com
不知為什麼,我有種說不出的失望。我還記得在編輯部里就有人討論過影子會不會是活的,可是眼前這個專家也在說會不會是影子的話。我道:「可是影子有可能單獨存在么?」
他乾笑了一聲,跟我說了個地址。我道:「好,我馬上就來。」
我剛要走進去,一個老頭忽然像從地上冒出來的一般出現在我面前,叫道:「喂,你找誰?」
他狐疑地看著我,我勉強笑了笑,道:「我只是溫建國的一個朋友。」
我有些不悅,道:「他現在正在躲人,多半不會幹這事了。」
「就是這。那時我不知道,在看時還把光線打得很強,一開始沒發現,可是馬上就看到這影子在很快地縮小,我只來得及拍了這麼張照片。太急了,焦矩也沒對好,他媽的。」他滿嘴髒字地說著,一定也不像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這東西怕光照,似乎也有個臨界點,超過了這個臨界點,就會發生雪崩效應,一下子消失了。而且我看到的這東西,一定是死掉后的屍體,或者是孢子狀態,根本不能動。唉,要是能有活的樣本,肯定可以轟動整個微生物科學界,諾貝爾獎……」
那人「咦」了一聲,道:「你不是老溫?你是誰?」
他不由我分說,拿出一張百元紙幣塞到我口袋裡,道:「別管這個,說定了,找到溫建國馬上告訴我!」
摸著那個班指,我突然感到胸口一陣噁心,似乎要嘔吐。猛然間,我身上一凜,似乎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冰水。我不知道我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去敲詐一個不法份子!如果那人是個亡命之徒,會不會殺我滅口?
「哈哈,」他在電話里又笑了兩聲,「把人家文學女青年的肚皮搞大了,被戴綠帽的老公追殺么?」
雖然被他罵了,我還是急急道:「對不起,請問你是誰?」
他回過神來,道:「啊,這名字是我命名的。這種東西說不上是什麼,甚至沒有厚度。你看看這張照片。」
「我只是他的中學同學,以前都沒聯繫的,前一陣他突然來找我時我還覺得奇怪呢,不關我的事!」
我站住了,道:「我找陳濤。這兒有這個人么?」
想到這兒,我不禁又打了個寒戰。林蓓嵐已經死了,連新聞都已經播過,如果真是林蓓嵐的電話,溫建國來告訴我到底是什麼意思?恐怖片里有打一個神秘的電話,可以和死人交談的情節,難道這種詭秘的事我也遇上了?
我搖了搖頭,道:「恐怕沒有了。以前我以為是墨漬,沾在軟盤上,可是居然移進了屏幕,我怎麼也想不通是怎麼回事。」
「別不把這當一回事啊,」他追了上來,「這個發現有可能顛覆整個微生物界,以原子尺寸存在的生物,這可以讓那些專家都瘋掉的,你千萬不要跟別人說,一有消息就告訴我!」說著在身上摸了摸,摸出個皮夾來,道:「對了,我先給你點錢吧,讓溫建國跟我聯繫。找到他了我還會給你錢。」
他想了想,搖搖頭,道:「我不知道。他媽的,溫建國這傢伙到底從哪兒搞來的這個東西,對了,你到底是誰?」
我渾身都抖了一下。他顯然發現了我的異樣,興奮地道:「你見過了?在哪裡?千萬注意,那個要密封的,不能用強光照射。」
他的眼中一下子浮起了失望。
「是我,進來吧。」
我有點著急,道:「到底會有什麼癥狀?」
「看這邊緣,有破裂的痕迹,但仍然是一個平面。這照片已經放大了十萬倍,一個紅細胞都能有輪胎那麼大了,可是這塊黑色似乎沒有厚度,比一般的阿米巴還要薄不知多少倍。或者說,即使有厚度,也是現在的顯微技術探測不到的,都說不定到了原子級了。真是妙不可言,世界上居然還有這種東西。」
「那邊那座小白房子。就他一個,過去敲敲門就在了。」
他拚命感嘆著九-九-藏-書,我看著那張模糊的照片,道:「那麼,這種阿米巴感染人體后,會有什麼癥狀么?」
我推開他塞過來的錢,道:「我真不知道,溫建國好像消失了,我也在找他。」
陳濤向我手上拿著的照片努努嘴,道:「就是這個。我也感興趣了,就叫他拿來看看,不過他拿來的時候,這個東西不會動了。我一開始根本沒在意,只顧著在顯微鏡下看,卻實在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就算是墨汁的痕迹,在顯微鏡下也該看得到細小的黑色素顆粒,可是我看到的就是一片黑,連著的黑。」
我怔住了。他說的這一段英語是莎士比亞的話,「名字算什麼?我們稱為玫瑰的東西,換上別的名字,聞起來一樣甜美芳香。」這段話是義大利一個作家艾柯的小說《玫瑰之名》的命名所在。我還記得第一次讀這本描寫中世紀的推理小說時就很喜歡,也同樣喜歡莎士比亞這句話,現在從這個滿嘴髒話的陳濤嘴裏突然聽到莎士比亞的名句,總有些難以置信。
我正盤算著該怎麼說,那男人忽地罵道:「王八蛋,到底是什麼人?」
他停住了,道:「是你的么?」
不對么?我突然有點心慌了,道:「這是個古董啊。」
那人脾氣顯然不夠好,反問道:「你是誰?」
電話里,那人又罵了句髒話,但這句髒話顯然不是罵我的,只是自言自語。溫建國這人平時也文縐縐的,沒想到還有這種髒話不離嘴的下層朋友。他髒話說出,算是清清嘴,道:「算是吧,這傢伙躲到哪裡去了?我正找他呢。」
是啊,要做什麼呢?我本以為這個電話會和溫建國有聯繫,結果也只是溫建國的老同學而已。如果這人不是在演戲,那他也根本不知道溫建國的下落。我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忽道:「對了,溫建國交給你什麼東西沒有?」
忘了吧,溫建國的生死,陳濤的諾貝爾獎,都和我沒關係,我要做的就是再找個能混口飯吃的工作。
我獃獃地坐著,猛然間,腦海中一閃。這個八位數,很像是個電話號碼。本市的電話是八開頭的,完全對得上號,不過並不是溫建國的。難道是林蓓嵐的電話?
他「噢」了一聲,似乎也才回過神來,過了好一陣,我幾乎要以為他把電話掛了,這時突然又聽得他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什麼?」我聽不懂他的話,他馬上回過神來,道:「這是我杜撰的詞。阿米巴你知道吧?」
他嘆了口氣,指了指一邊的椅子道:「先坐吧。那都是好幾天前的事了。那天我正在做一個滴蟲培養實驗,突然接到溫建國的電話。他是我中學里的同學,後來考上大學后就一直沒聯繫了。那天接到他的電話,我還很意外,問他怎麼知道我的,他說是偶爾在一份醫學學報上看到我寫的一個論文,後面附有我的聯繫方法和簡歷才知道是我。」
「要是能找出證據來,今年的諾貝爾生物醫學獎說不準就是我的,轟動世界啊。」陳濤搓了搓手,還沉浸在他的想像中,「他媽的,這麼好一個機會,就這麼丟了。」
「發瘋?」
看了半天,他一臉沮喪地轉過頭,道:「溫建國真讓人帶這個東西給我?」
「可是病毒也很小……」
我苦笑了一下。溫建國已經像蒸發在空氣里一樣消失無跡,我根本不知道他的行蹤。可是這陳濤似乎認準了我還和溫建國有聯繫一樣。我道:「好吧,要是找得到他,一定跟你說。」說著向門外走去。
離開那個微生物研究所,我坐在公交車上,一邊捻著口袋裡那張紙幣,一邊想著方才陳濤的那堂微生物課。二維阿米巴?我不相信有這種東西。阿米巴仍然會通過變形來進食,如果這種黑影只有原子的厚度,難道吞食原子么?可是,這次我至少知道了,溫建國的反常,顯然和那些黑色的東西有關,他自己也顯然覺察了。
他連珠炮一般https://read.99csw.com的問題讓我回答不上來,我頓了頓,道:「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什麼地方。你說的到底是什麼?」
一聽到「老溫」兩個字,我像是被針刺了一下,道:「啊,對了,我想問一下,你說的是不是溫建國?」
他皺起眉頭,從我手裡拿起那個班指,另一隻手用兩根手指託了托金絲眼鏡,仔細打量了一下,突然眼裡閃過一絲亮光,道:「等等,我看看。」
「那溫建國給你的那個樣本呢?」
我搖了搖頭,讓自己忘掉這些荒誕不經的想法。不管怎麼說,如果真是電話,那打一個不就明白了?如果這八位數並不是電話,打通了我也可以說是打錯了,根本沒什麼損失。
想定了,我拿起電話,開始按那個號碼。剛按了三個數字,又不禁停住了。
「到底是不是你的東西啊?」那清潔工大概被我嚇著了,「你剛才說不是你的我才拿走的,我可不是偷東西。」
已近黃昏,金色的陽光在車窗外掠過,彷彿一縷縷金絲。這個時候是平常下班的時間,車裡人很擠。我獃獃地坐在窗前,看著外面的景緻不停地後退,近得地方快,遠的地方慢,很遠的地方好像在前進。
裏面仍然很乾凈,乾淨得有點讓人不自在,還有一堵玻璃幕牆攔著,玻璃門前放了一堆拖鞋,幕牆后擺放著一些儀器。我不禁有點遲疑,道:「這是無菌室么?」
他想了想,道:「等等,我給你看點東西。」
我已經知道多半是弄錯了,正想著找個什麼借口溜掉算了,聽他這麼問我,忙道:「也不是,他留在我這兒,又給了我這麼個電話,我都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突然有點氣惱,道:「微生物是什麼,『微』啊,溫建國拿來時的那黑東西是放在一個塑料袋裡,有指甲蓋那麼大,已經比一大半昆蟲還大了,那還叫什麼微?而且我也根本看不到有細胞的樣子,就是這樣黑黑的一塊,溫建國說的影子倒真有點道理,說不定真是影子也有可能。」
會客單倒不複雜,無非是來人姓名、身份證號碼、會見何人、會見原因幾欄。大概微生物研究所不無敏感,萬一出了什麼事,好查外來人員吧。可是那個滿嘴髒話的陳濤居然是個博士,實在讓我大感意外。我填完了,交給那老頭道:「陳濤在哪裡?」
「沒這麼誇張。」他笑了起來,笑容倒也很平和,實在不像電話里的腔調。「研究室里每個地方都這樣,沒關係,換了鞋進來吧。溫建國叫你帶來的東西呢?」
他摸出一串鑰匙,打開了桌上的一個抽屜,翻了一陣,從下面摸出一張照片,道:「你看看。」
那人居然也是個知識份子!雖然知識份子搞走私販毒的都有,可是現在看到的實在和我想像的相距太遠了。不過這樣一來我也更加安心,在這種研究所里,那人就算再是個亡命之徒,也不會對我怎麼樣。
剛敲下門,就聽得裏面有個人急急地過來,一打開門,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探出頭來,看了看我。我不由一怔,這個人渾身上下很整潔,頭髮也一塵不雜,大概上過摩絲髮油之類,用舊小說上的話叫「滑倒蒼蠅」,怎麼看都不像是電話里那個滿嘴髒話的人。我點遲疑,正要開口,他忽然道:「請問,你是溫建國的朋友吧?」
我越想越害怕,幾乎要站起來馬上下車。可是還沒等站起身,卻又想到他最後說的那句話。他說什麼了?「你不來我就要找你了」,他的電話無疑有來電顯示,只要知道我的號碼,完全可以去電信局根據號碼查到我的住址的。想了想,我又坐了回去。
「我是他的朋友。你是他朋友么?」
「以這樣的厚度,恐怕對人體沒什麼影響。」
是了!這就是溫建國說的那些!我一直沒往微生物那邊去想,因為在溫建國的描述中,總是影子影子的。如果這是種奇特的微生物,倒也完全可以解釋。九九藏書這是種新的微生物,現在的醫學對此毫無了解,林蓓嵐去看了醫生,怪不得醫生會拿色素沉積一類的話來騙她,那蒙古大夫根本不知道這算是什麼。我道:「是微生物么?」
回到家裡,突然覺得沒事可干。平時這時候都在辦公室里忙,現在空下來,倒有點不習慣。我坐在椅子上,又拿出那張紙條來看著。這幾個數字寫得歪歪扭扭,顏色是紅褐色的,有點像油漆,但怎麼看都不像油漆,而是血,只是顏色太淡了,幾乎看不清。可是如果說溫建國昨天晚上到我家門口,脫掉衣服,赤條條地跑了,只留下這麼一張亂七八糟的血寫的紙片,打死我也不會相信。
「病毒是兩回事。」他拿起桌上一本厚厚的書,似乎要給我上一堂課,我連忙道:「真的沒什麼影響么?我總覺得溫建國那時有些異樣。」
我沒等他說完,道:「等等,我對這些不感興趣,你說這到底是什麼?」
「當然不是假的。」
「我叫陳濤。快點,你不來我就要找你了,你的電話是********不是。」他又笑了笑,我不等他笑完,放下電話就走出了門。
我搖搖頭,道:「後來在牆上也發現了一塊,可是叫清潔工去擦時,卻什麼都沒有了,消失得一乾二淨。」
「讓我看看。」
猛然間,我想起了昨天做的那個夢。即使現在是白天,我還是不禁打了個寒戰。
他怔了怔,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失望:「沒有了你還說那麼熱鬧做什麼。唉,真是可惜,否則都可以得生物醫學獎的。他媽的溫建國,要靠他了,居然還出什麼事,他殺了誰了?你知不知道他現在在什麼地方?」
他還沉浸在白日夢中,我打斷了他的話,道:「為什麼說這是二維阿米巴?」
他一屁股坐到了桌前。桌子上,放著一架顯微鏡,他把顯微鏡調得高了,又把一塊載玻片放到架上,將那個班指放在上面,開始調起顯微鏡來,一副聚精會神的樣子。我不想多說什麼,只是看著他,也不知他是想在班指上發現什麼微生物。
電話接通了,從話筒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喂?」聲音有點慵懶,似乎沒睡醒,不過我還是鬆了口氣。這不是溫建國的聲音,絕對不會是。可是知道不是溫建國,卻又讓我有點失落。
他眼中又有了一絲興奮,叫道:「哪兒?還在不在?」
影響神經系統……的確,溫建國的變化很大,幾乎變了一個人,陳濤這個猜測倒是很有可能。只是現在該怎麼辦?我本來以為溫建國告訴我這個電話,是告訴我他的行蹤,可現在顯然不是。那麼,他到底是什麼用意?又為什麼到了我家門口,不跟我實說,卻要用這樣怪的方式來通知我?
「就是這個!」他打斷了我的話,興奮地直搓手,「天啊,就是這個!快說,快說,哪兒還有?」
車晃晃蕩盪地走著,隨著外面的高樓漸漸變得稀疏,終於到了那人說的地方。下了車,我看看四周。這兒剛清理過門牌號,不難找,我沿著路走過去。那人說的是一百四十七號,單號在路南邊,我一路看著,走到一百四十七號時,不禁怔住了。
如果他很橫,那我就不要個離譜的高價就行了,隨便給個一百兩百也賣給他。這樣一想,我又不禁覺得自己疑神疑鬼很好笑。這些做不法生意的人,一樣對命看得極重,哪會輕易殺人,要不我說溫建國有殺人嫌疑時,他也不會緊張成那樣子,急著撇清了。
我剛把手伸到他面前,他滿面堆笑地要來接,剛看到我張開的手,卻是一怔,道:「這是什麼東西?」
「變形蟲吧。」
我伸手摸著,突然,手指摸到了衣服口袋裡一個硬硬的東西,似乎是張卡紙。我摸了出來,卻是一張廣告紙,是那種經常塞在人家門縫裡的下流廣告,賣的是種天知道有沒有效的壯陽葯,背面用歪歪扭扭的字體寫了幾個字。字太潦草,也非常淡,不知道是不是九-九-藏-書溫建國寫的,寫著一個八開頭的八位數字。
會不是溫建國逃亡后的聯繫電話?我越想越覺得有可能。溫建國沒有親人,大概也沒幾個朋友,現在倒是和我最熟一些。如果他從精神病院逃走的話,住處已經被公安監視了,也回不去,很有可能就是到我這裏來尋求幫助。如果我真的聯繫上了溫建國,那該怎麼辦?勸他自首?他要不聽怎麼辦?
他怔了怔,忽道:「是啊,這個我倒沒想到。你怎麼想到感染人體了?以這種阿米巴的厚度,細胞膜根本就像一層霧一樣。啊呀,要是能看到活體該多好,轟動世界啊。」
「只是我的猜測。這種東西相當脆弱,而且也不會分泌什麼毒素,我真的想不出會引起什麼癥狀來。就跟你平常吃飯時吞下一顆小石子一樣,只要石子很小,就能隨著消化系統排出體外,這也一回事。」
「不關你的事。」我拿著那張紙片,又翻了翻,可是那些衣服里別的什麼都沒有了。
他說的是在大院西側的一座小房子。我向前走去,不時有一些穿白大褂的人匆匆忙忙地走過,幾乎讓我錯認為這是個醫院。那小白屋也很乾凈,門緊緊閉著,老頭雖然說敲敲門就可以,可是我看見門邊明明有個門鈴的,就按了一下,可是根本沒有聲音傳出來,看來門鈴早就壞了,就又敲了敲門。
「他有殺人嫌疑,公安正在找他。」
他把班指還給我,道:「是么?他有沒有給過你什麼東西?上面有墨漬一樣的東西?」
我伸手到口袋裡,有點遲疑地摸出那個班指。這個陳濤與一個文物販子的形像相去太遠,我簡直無法相信眼前這個人和電話里動轍罵「王八蛋」的人聯繫起來。
我盤算著,正打算著是不是該對他說我的真名,他忽然道:「哈,是老溫么?感冒了?怎麼聲音這樣?」
一想到混口飯吃,我卻覺得有些異樣。現在我的胃口越來越差,越來越不想吃東西,而且並不覺得餓。也許,我的消化系統也有點問題了。古人有辟穀術,不吃不喝,就可能成仙,要是我也有了這種本事,那找不找工作也無所謂了,到一個地方整天懶洋洋地躺著,看看天,倒也不錯。
我走到他跟前,翻了翻那幾件衣服。衣服並不太乾淨,看來是穿過的,雖然不能肯定,但明顯很像是溫建國穿過的。我伸手摸了摸,只覺得嘴唇也一陣陣的麻木,似乎說不出話來。
說到這兒,他也坐了下來,拿起桌上的一個裝水的咖啡杯,道:「對了,我還沒給你泡茶呢。」
我一怔,道:「有這種事?」
「喂,你找誰啊?」
那人說的是個很偏僻的地方,坐公交大概得四五十分鐘。坐在公交車上,我摸著口袋裡那個班指,一邊估計著這個能值多少價。雖然不會有那個金佛值錢,可這也算個古董,如果他不肯給個高價,我就跟他說要跟公安去告發他,諒他也不敢硬氣。
這的確是座豪宅,佔地面積很大,大得總有上千平米了,可是,門口掛著一塊大牌子,寫著「微生物研究所」幾個字。
我猛地推開門,衝到過道里。那個清潔工還沒走下去,我大聲叫道:「喂,等一等!」
我剛說出口,那人的聲音馬上變成沉穩起來。頓了頓,他道:「你說的是真的?」
他指了指傳達室,先走了過去。我走到傳達室門口,他拿出一張紙道:「填一下,等一下讓他簽完字再拿出來。」
「二維阿米巴照片。」
會是溫建國寫的?我怔住了。這個數字是什麼意思?他的信箱密碼明明七五零九一八,難道這個號碼是另一個信箱的密碼?可是我根本不知道溫建國還有別的信箱,大概只有打開溫建國的電腦才能知道。只是溫建國的家已經被公安局注意了,他們已經搜查過溫建國的家,現在我根本不可能再到溫建國家裡去看他的電腦。如果這真是溫建國寫的,他昨晚上到這兒來究竟想告訴我什麼?而他的人又到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