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魔都妖異之卷 第六章

魔都妖異之卷

第六章

她的手拉著高仲舒時,高仲舒只覺觸處如綿,軟溫可人,心道:「死了死了,一世貞節,只怕要壞在此處了……」只是看看屋裡並沒有枕席,自己的貞節恐怕今晚並不會就此壞了,他心裏反倒有些失望。
她站起身來。中國人從唐代開始使用凳子椅子,但在唐初的貞觀十一年,一般人還是席地而坐。阿心站起來時,身形極是輕盈,還帶著一股淡淡的衣香。只是這衣服上的香氣卻讓紇干承基更覺發毛。他知道,此事若是走漏了風聲,自己好容易在太子跟前得到的這點地位就全然不保了。他小聲道:「心姑娘,此事千萬不要對別人說啊。」
高仲舒記得先前明崇儼說自己中過別人的法術,若不是他與裴行儉及時趕到,自己不知會被如何。但他幾乎已經忘得乾淨了,只隱約記得當時騎著阿白回家,突然就神智全無。這一次,似乎也和那次一樣,但不知為何這黑影只在他腿上蠕動,一直移不到上半身去。高仲舒心道:「難道這是阿心搞的鬼?」抬頭看去,卻見阿心站起身向後退去,臉色大變,一般都是驚恐。不知為什麼,他心中一定,連半邊身體動不了都不那麼驚慌了。一鎮定下來,豪氣頓生,叫道:「阿心,別害怕,我會保護你的。」話音未落,忽覺腦後被什麼東西一擊,登時暈了過去。
阿心「噢」了一聲,道:「高公子,請別怪我冒昧,不知令尊大人,還有令伯父有無外室?」
迎出來的,是個少年。弘文館是唐朝的貴族子弟學校,生徒大多皎然如玉,風度翩翩,平時高仲舒攬鏡自照,覺得自己也是個美少年,頗為自得。高仲舒自然清俊不凡,但眼前這少年的肌膚卻幾乎是透明的,一張瓜子臉上,兩隻水汪汪的杏核眼裡有著說不明道不盡的萬種風情。看著高仲舒時,只覺一股濃濃的媚態撲過來,比以前男裝的明月奴還要冶艷幾分。微微隆起的胸前,掛了一個銀子打的項鏈,項鏈墜子卻大是奇異,竟是個十字形,上面鑄了一個半裸著身軀的男子,也不知是什麼意思。
今天,他收到一read.99csw.com份弘文館下人遞進來的書信,上面用一筆纖細的字體寫著想請高仲舒下課後到這裏一聚的話。高仲舒莫名其妙,但一見這字體卻怦然心動。他的書法練得頗有火候,那人的字不算好,但一看便覺得這字不像男人寫的。大唐時男女大防並不嚴厲,後來有名的才女魚玄機做了女道士時還寫出「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的句子,名詩人李商隱少年時也曾與一個女道士戀愛。在這等風氣下,女子看中了某個男子,願薦枕以侍的大有人在。高仲舒平時與同學閑聊,聽過一個以風流出名的同學隱隱約約透露自己與某個宦家小姐幽會的事,他臉上擺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對那同學大大說教了一番,心裏卻是羡慕之極,只盼自己也能有這等艷遇。接到這封信后,高仲舒大喜過望,覺得定然便是這事了。他都不敢相信自己也能有這等艷福,下午都沒心思讀書,一放了學便趕緊到了這醉劉居。一邊拾級而上,高仲舒一邊想道:「她是天天見我回家,心存思慕,方才約我出來的吧?」醉劉居在居德坊東北角上,正是高仲舒天天回家的必經之地,約他之人在他回家時看見他,那是完全有可能的。只是想到這位不知誰何的小姐居然要在這些下等人出沒的酒館中與自己幽會,高仲舒心裏就一陣不舒服。轉念一想,官宦人家的小姐要幽會情郎,定然要在旁人想不到的地方。若是在花街柳巷密集的平康坊一帶被人發現了行蹤,那才洗刷不清。
紇干承基低聲道:「我也想不通。」他看了看周圍,嘴角浮起一絲冷笑道:「彌光,這小賤貨只怕是春心動了。」
酒樓的二層一般是雅座,醉劉居也不例外,招待的也是有些身份的人。只是上檔次的酒樓的東家往往會請文人墨客來為雅座題個佳名,多半取六朝詩句,醉劉居倒是實在,幾個雅座用「東一號」、「西一號」來老老實實地命名。不過這幾天連下大雪,在大堂吃一兩杯酒的客人多了,包雅座的卻少了許多。今天剛過晌午,九-九-藏-書有人來包上東二號。醉劉居二樓有六個雅座,東二號較為幽靜,也要大一點,那人包下了房間,說有一位高公子晚間會過來,定要好生招待。這小二記得很牢,此時見高仲舒果然到了,他衣著麗都,顯然不是販夫走卒一類人物,定然腰裡多金,要好好巴結一番,因此比對旁人要殷勤百倍。
到了這東二號房中,他也根本沒注意周圍,現在一低頭,猛然間發現自己竟然是坐在一片漆黑之中。屋中點著蠟燭,雖然不是亮如白晝,屋中情景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但這一片黑色有如打翻了一桶墨汁,黑得異乎尋常,更是活物一般在地上蠕動,現在已爬到了他腿上。
這話阿心才算聽懂了。她抬起頭來看著高仲舒,輕聲道:「高公子,是這樣的,阿心想問問公子家中有幾個兄弟?」
彌光道:「那,要不要去報告太子?」
門「呀」一聲開了,一個人迎了出來。一見到這人時,高仲舒只覺眼前一陣暈眩,簡直有種無法呼吸的感覺。
「高仲舒。」
他想得一相情願,微笑道:「是這樣的……」
「大哥。」彌光從屋後走了出來。他看著阿心的背影,低聲道:「這小妖精要你做什麼?」
紇干承基道:「自然。只消把她侍候好了,勝過為殿下干幾件出生入死的大事了。」
說到這兒卻又頓住了。那封信並沒有落款,他也不知該如何去稱呼此人。正在這時,卻聽得有個人道:「哎呀,高公子你來了。」

阿心細細的牙齒咬了咬艷紅的嘴唇,吃吃地笑了起來:「紇干先生,殿下可是一直很看重你啊。我先謝謝你,耶和華會保佑你的。」
紇干承基的嘴角浮起了一絲冷笑。
高仲舒收下傘,將阿白交給迎上來的一個馬夫,看了看面前這座名謂「醉劉居」的酒樓。
紇干承基笑了笑:「那麼,那位公子叫什麼啊?」
高仲舒是世家子弟,從來沒到過這種所在。他剛走到門口,裏面一個小二見他過來,馬上挑起了帘子,一股夾雜著酒肉和汗臭味的熱氣一下沖了出來。高仲舒不由得九-九-藏-書皺了皺眉,那小二卻沒注意,自來熟一般滿面堆笑地道:「公子,您來了。」
彌光身上一寒,心道:「確是。這等戴綠帽子的事又不體面,太子殿下對這小妖精極是寵信,若是我們告密,他說不定反要先滅我們的口。」他對師兄本就亦步亦趨,此時更是佩服,小聲道:「那就真聽她的話?」
這少年走到高仲舒跟前,淡淡一笑,卻坐到了他對面。高仲舒只覺喉嚨里幹得不行,嘴裏道:「請問……請問……」一時間也忘了到底要問什麼。
紇干承基看著眼前這個少年,微笑道:「你是要我去打聽一下那人的下落啊。」
高仲舒坐了下來。正中放著一隻紅泥火爐,裏面的獸炭燒得正紅。這獸炭里摻了些香料,平時是大戶人家取暖所用,頗為昂貴,醉劉居這種地方多半不會用這個。高仲舒心頭一定,忖道:「果然是大戶人家。」抬頭看著阿心,只見她春山隱隱,秋水脈脈,丹唇激朱,皓齒編貝,身形纖秀,雖是男裝,卻掩不住女子形相,心道:「原來現在這些小姐都喜歡男裝,想必男裝在外面方便些,以前明姑娘如此,這位心姑娘也是如此。」一相情願地想著,笑嘻嘻道:「阿心,敢問……敢問春秋幾何?」
阿心並不知道高仲舒正在為自己的貞節擔心,拉著高仲舒到了座前,嫣然一笑道:「高公子,薄酒一杯,公子可不要笑話。」
高仲舒見這東二號的門緊緊掩著,心中一癢,正要推門進去,卻見那小二眼巴巴地站在一邊。他這才想起那是要討小賬的,伸手摸出幾文錢遞給他,道:「好了,這兒沒你的事了。」那小二謝了一聲,笑嘻嘻地走了下去。高仲舒捋了下頭髮,又整整衣服,這才在門上叩了叩,道:「小可高仲舒在此,敢問……」
阿心大大的眼睛掃了他一眼,道:「當然啊,你會說么?」
高仲舒一怔,心道:「她問我兄弟做什麼?」高氏這一代人丁不算旺,他祖父高表仁有兩個兒子,長子高昱,次子高睿。高仲舒是高表仁次子高睿之子,高昱也有個兒子名叫高安期,比高仲https://read.99csw.com舒大了幾歲,現在在做偃師縣令。他道:「在下只有一位堂兄。」
他本想學著那個自命風流蓋世的同學所說的調情打趣話說上兩句,但話到嘴邊,終究還是自幼學的道德文章佔了上風,說出口的還是正正經經地問年紀。阿心臉上飛起一抹緋紅,小聲道:「我十五了。」
高仲舒打量了周圍一下。醉劉居的底下是大堂,已經坐滿了人。他道:「東二號的客人來了么?」
小二臉上的笑容更濃了些,道:「公子姓高么?」見高仲舒點了點頭,他點頭哈腰地道:「請,請,人家等了你一會兒了。」
阿心已走到門口,回頭嫣然一笑,道:「他叫高仲舒。」
在居德坊,醉劉居只能算是非常普通的酒樓,是小吏或生意不大的行商買醉取樂的所在。而大唐最多的就是這一層的人,所以醉劉居的生意向來很好。與那些高檔酒樓不同,醉劉居總是笑語喧天,出沒於此的儘是些流鶯,連為酒客助興的也多是羯鼓響板一類的熱鬧樂器。
這少年微微一笑,伸手攬住高仲舒的手,道:「高公子,請坐吧,你叫我阿心就好了。」
阿心已經走了出去。如果她仍然回頭的話,一定會看到紇干承基的臉都已僵硬了。
阿心點點頭,道:「你幫我看看,他好了沒有。他好像是弘文館的學生,我看過他隨身的書囊,敲著弘文館的印章。」
彌光身體一震,道:「是那個!這小妖精怎麼會與那人有干係?」
高仲舒越想越覺得自己想得沒錯,腳步也更輕快了許多。小二引著他上了樓,到了裏面一間偏僻的屋子,小聲道:「高公子,就是這兒了。」
高仲舒跟著那小二上樓。醉劉居的名字也不算低俗,取晉時竹林七逸中劉伶之名。劉伶脫略形跡,以好酒得名。《世說新語》中載劉伶裸形居於屋中,旁人見之譏笑他,劉伶卻道:「我以天地為住宅,房屋為衣褲,諸君為什麼到我褲中來?」大抵放誕如此。現在外面正在下雪,天冷得很,裏面卻熱氣騰騰,不少人把衣服也解開了,有個黑胖子喝發了性,上身脫得赤條條的,拿著把酒九_九_藏_書壺與對面一人划拳,輸了便就著壺嘴猛灌一氣,大有劉伶裸形之風。
「紇干大人,就是這麼回事。」
「還記得你取的那個負心子么?」
話未說完,只覺下半身一麻。這是盤腿坐久了的常事,但他方才才坐下來,照理還根本不會麻木。他低頭看去,心頭猛地一震,驚得目瞪口呆。
這名字顯然已經從彌光的記憶中消失了。他道:「這人是誰?」
紇干承基啐道:「這等事,報知殿下,他會領你的情么?只怕最恨的是你。」
高仲舒掃了一眼,心頭便有些怔忡。
如果是旁人問的,高仲舒一定要翻臉。他高氏家教極嚴,高仲舒因為是第三代了,祖父對自己多少放寬了一些。他聽父親說起過,父親與伯父小時,祖父對他們幾乎是苛刻,連家門都不準輕易邁出去。不要說外室了,連納妾祖父都是嚴禁的。他心想:「你問完我的兄弟,又問我父親跟伯父,怎麼有這等問法?當真失禮。」轉念一想,恍然大悟,心道:「大概是心姑娘想著嫁到我家中後會不會受氣吧,問我父親和伯父有無外室,那也是怕我娶外室的意思。」
高仲舒心中一動,暗道:「原來未及破瓜,正當妙齡。這般年紀便學人偷漢子,真是世風不古……倒也不錯。」他雖然正襟危坐,心裏喜不自禁,臉上卻仍是一本正經,道:「不知阿心……那個閣下折節下交,發函相邀,有何見教?」他說完,見阿心臉上一陣茫然,這才恍然大悟,心道:「該死,人家閨中少女只怕剛識得幾個字,給我的那封書函之中文辭也頗有些欠通,我與她拽文,意欲何為?」忙道:「是這個樣子了,阿心,你給我的那封書函已然看過了,不知你叫我來有什麼要吩咐的?」
紇干承基突然感到一陣陰寒。阿心現在在太子跟前得寵,但只怕會愛上那個弘文館學生。此事太子若然知曉,多半會大發雷霆,可不去聽從阿心,眼前這人當下就會給自己苦頭吃。這事當真裡外不是人,做不是,不做也不是。他溫言道:「心小姐有命,小人自當遵從,只是還請心小姐有空在殿下跟前為我美言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