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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彼岸師 拉薩謁公主 智岸師 辛苦越雪山

第二回 彼岸師 拉薩謁公主 智岸師 辛苦越雪山

使節團於五月中旬自成都出發,他們離開平地進入西側的山嶽地帶,預計八十天後抵達吐蕃國首都拉薩。
「不想搭的話就飛過去啊,我不會阻止你的。讓我看看你修佛的成果。」
此時若是智岸聽見兩人的對話,應該就會想起玄奘法師所說的夢境內容,然而這段交談僅止於兩人之間,他沒聽到,自然沒有機會插嘴。
「你要怎麼挖?」
三十六名當中,史料明記姓名的人員如下:正使王玄策、副使蔣師仁、王玄策的族弟王玄廓、學僧智岸與彼岸,姓名不詳者有大夫與口譯各一名、廚師兩名、其餘皆是士兵。士兵除了護衛使節團之外,還要負責照顧馬或驢、搬運貨物、搭建帳篷等雜務。
說話者是吐蕃史上知名的大宰相,名叫祿東贊,儘可能正確的發音是噶爾。東贊域宋(mGsr stong risan yul zung),可是漢字寫作如此。
智岸無視彼岸的說話,他認為只要和彼岸同行,苦難就不會結束,即便他自幼入佛門以來就和彼岸同進同出,可是從未察覺彼岸的性格是如此任性,思及此處,他不禁感到前途堪慮。不過每踏出一步就更接近天竺的這個事實令他相當高興,雖然他不回彼岸的話,本該疲勞的雙足卻一點也不覺得沉重。
這番話是王玄策最初聽到的惡兆,只見他思索了一會兒後面露微笑沉穩地回答:
「這樣啊。」
從北至南,大唐與吐蕃的交界處共有三條大江并行奔流。以靠近大唐的順序排列是金沙江、瀾滄江、怒江,不論是哪條江都相當寬闊並湍急,而且它們是在懸崖絕壁下的最底部奔騰。
由此看來,外交的確是國家的一大要務,只有野蠻人才會倚靠強兵侵略他國,藉此耀武揚威,這種無德的國家,就算可以強盛一時,最後也會滅亡。
當使節團一行人翻越雪山抵達尼泊爾時,時間已經是八月中旬。
「貧僧明白,但是這樣下去遺體會遭到鳥獸啃食。」
「你、你該不會要我們搭上那個籠子渡江吧?」
王玄策說完便轉過身,彼岸似乎打算繼續爭辯,但是智岸開口制止他說道:
天竺的密林不同於吐蕃的荒野,林內充滿生命的蹤跡,鳥啼聲不絕於耳,腳下不時有小蛇大蟲穿過,彼岸每見到它們一次都嚇得尖叫。
聰明的文成公主看到智岸的模樣,似乎理解了內情,同樣給予智岸和彼岸相同的微笑與嘉勉,智岸受寵若驚,連忙跪下道謝。
王玄策的回答冷淡且明快。
文成公主似乎是楚楚可憐、聰穎過人的女性,松贊干布王雖然是以政治結婚的心態迎娶這位年輕妻子,不過很快地就真心愛上她,公主自大唐引進養蠶的技術,豐富了吐蕃人的生活,並且造訪民家,親手為強褓中的嬰兒塗抹犁牛的油脂,拉薩氣候寒冷乾燥,不這麼做的話,嬰兒會因喪失體內的水分而導致死亡。
「不肖的佛門弟子,還不快給我搭上去!」
「別這麼說,你們遠道而來真是辛苦,我王也很期待與你們見面,且讓我帶路吧。」
對於蔣師仁所說的話,智岸也只能苦笑以對。
「別這麼說,皇上說過他看人的眼光可與英國公匹敵!」
王玄策微感疑問,嚮導引領的地點與他的記憶相違,眼前兩岸都是懸崖絕壁,下方則是奔流不息的激流,水流聲與水沫進流,掉下去必死無疑,不過此江狹窄,可直接投石至對岸。
「大哥,陸路真是難走啊。」
「下山耗費三天,甚至十天的時間也沒關係。都已經走到這兒了,沒有必要心急。」
然而雖然他是足可稱為英雄王的人物,此時卻也已經年過六十歲,對當時的吐蕃來說,已經相當長壽,或許是因為他不僅生來身體強健,還懂得控制生活作息,因此身心都很健康吧。
智岸強忍住沒有罵出口,繼續向前邁步。
「他這樣真的能翻越雪山嗎?」
「只有平安抵達天竺,才算完成求法的目的,倘若在途中因不必要的危險傷身喪命,那就太愚昧了,一段好的旅行勢必要注重安全。」
蔣師仁聽王玄策如此說,於是回答:
(插圖2)
彼岸感到有股尿意而想要上廁所,由於他要求智岸不要丟下他一人,所以智岸只好留下等待,儘管智岸也一起方便,但是彼岸上廁所的時間很長,等到他們回到林道時,再怎麼拚命趕路也追不上王玄策等人。
國王說的是客套話,所以王玄策也照樣回應,不過他突然想到一事,於是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話是沒錯,可是彼岸師還真是出醜狼藉啊。為什麼三藏法師會選擇他?」
「怕什麼,很多人跟馬都安然抵達對岸了啊。」
祿東贊之所以會被朝廷封為正三品的高官,此事與文成公主有關。
文成公主一生從未說出「想回長安」之類的話,可是一位嫁到異國的女性會思念故鄉也是理所當然,王玄策了解她的心情,不斷地敘說長安日益發展的現況。
王玄策反諷智岸的意見。這一帶的土質堅硬,而且摻雜石塊不https://read.99csw.com易挖掘,要挖的話會是費時費力的大工程,智岸也清楚這點,卻還是忍不住反應:
苦不堪言的旅程不斷持續,眾人已經分不清日期是何年何月。有天早上,王玄策大聲歡呼,手指右前方的高峰叫道:
大唐使節團一行人滯留十天之後,由宰相祿東贊引領離開拉薩,準備前往雪山。
「嗯,我覺得海路好像比較方便,下次我們向朝廷建言,從廣州一帶出海往天竺吧。」

彼岸看到此狀,惶恐不安地對王玄策問道:
宮殿內窗戶稀少,光線昏暗,為了迎接使節團,殿內特地點燃數百盞燈火,松贊干布王坐在正殿,兩位王妃坐於左右,左方為文成公主,右方則是數代之前的尼泊爾國王之女——赤尊公主。
智岸抬頭一看,有數個黑影正在空中圍繞盤旋,他無奈地低下頭,對遺體合掌祭拜之後離開。
「上次雲層密布,所以看不到山頂,不過只要看到那座山峰位於後方,就代表我們已跨越雪山的分水嶺,終點就快到了!」
「只要天竺有戒日王坐鎮,我們就沒有一絲不安。大王會這麼說,難道是因為天竺有發生什麼事件嗎?」
他們重新確認要送給吐蕃王的禮品,內容有茶葉與絹帛、錦緞、醫書、萬年曆、以及最高級的陶器等,陶器內外皆塞入棉布以防破裂。商人在運輸作為商品的陶器時,往往都是塞入砂或土,但是這樣一來器物的重量會增加,作為獻給國王的禮物也有失禮數,從此指示就可看出王玄策相當看重進謁一事。
王玄策等使節團一行人離開長安之後,首先前往蜀地的成都。他們耗費四十余日越過秦嶺山脈與蜀地的棧道,途中雖然有發生事件,但是為節省篇幅就不一一詳述,五月上旬平安抵達成都后,部分人員因病或公務留在當地,前往天竺者最後共計三十六名。
「薩嘉瑪莎」是尼泊爾語,意指「天空的女神」,西藏語則稱做「珠穆朗瑪(Chomolungma)」。它是雪山中最為高聳雄偉的白銀山嶺,受到陽光斜照的山區閃爍珊瑚色光輝,陰影濃厚的山區則是呈現暗色,感覺相當陰森可怕。
吐蕃兵也有弱點,儘管在山地戰無不勝,但是平地戰則平平無奇,他們曾一度侵襲至成都的盆地地區,不過很快就被逼退了。
「這裡是鳥葬之國,只要放著不管,鳥就會將他們吃到只剩骨頭,而且那也正合吐蕃人所願。你看,已經有幾隻鳥飛來了。」
蔣師仁按耐不住,如抓貓般地揪起彼岸的衣領,用力將他扔進籠子內,彼岸當場哀號,但是吐蕃人不予理會,開始移動籠子,彼岸一邊慘叫,一邊搭乘籠子流暢地渡過激流。
抵達山腳后,前方和左右都是一望無際的叢林,眾人沒有時間為終於踏上天竺的領土而感慨,而是整隊為一列在狹窄的林道前進。
彼岸的說話讓王玄策感到無可救藥,如果想要平安度日的話,彼岸就該留在長安或洛陽才對,赴天竺的求法之旅絕不可能一帆風順;況且彼岸並非獨自一人旅行,而是加入使節團,受到士兵保護,和過去的求法僧比起來,彼岸的處境已經可以說是相當安全了。
倘若大唐與天竺兩大國關係密切,尼泊爾這樣的小國就有可能會被排擠或忽視,謊稱國家危險藉以阻斷兩國使者往來的例子,在歷史上可說是不勝枚舉。
儘管那陵提婆王依然邀請使節團繼續作客,使節團還是婉拒他的好意,準備啟程赴往天竺,他們在尼泊爾國都滯留五天,接著向國王答謝後於八月底啟程。
「別在意,如果你試想狂風暴雨時渡江的驚險,那麼我們能在今天內過江已經可說是萬幸了。」
「事先能夠選擇要承受何種辛苦,才能稱得上是準備周全啊,等等……我抵達天竺之後也可以一個人從海路回來嘛。」
尼泊爾國王名為那陵提婆(Narendrade),雖然尼泊爾是比吐蕃還小的小國,但是由於建國不久,正處於生氣蓬勃的時期。那陵提婆王少年時期遭到叔父篡位,後來逃到吐蕃委身於松贊干布王之下,忍辱負重伺機起兵奪回王位,之後他銘感松贊干布王的恩情,將其視為父親一般。
「彼岸,我們不能在此回頭啊!王正使的經驗豐富,我想,遵照他的命令行事是不會有問題的。」
此詞的意思是「此山會索求攀登者的性命」,由此可知其危險程度,而使節團將會在旅途中接連翻越「求命之山」。
自古以來,北方國家往往帶給中國威脅,古有匈奴,今有突厥,北方強大的游牧民族隨著朔風襲來,隋唐兩朝皆為此外敵所苦。
如果不小心弄濕身體就此睡過一夜的話,到早上就會read.99csw•com成為一具凍死的屍體。此地雖然被稱為公路,事實上卻只是布滿砂礫的道路,有時乍見蹲靠在山崖的人影,走近一看卻發現那是不幸凍死的旅人遺體,這種遺體有時一天甚至會見到五具。
「皇上,臣斗膽認為,世上沒有比運氣更好的才能了。」
「玄奘法師不是會胡亂推派弟子的人,他選擇彼岸一定有其意義。」
智岸與彼岸被蔣師仁這個俗人一說,頓時無言以對。智岸行走時看著前頭的蔣師仁後背,而彼岸半倚靠著智岸的背部,沿著崖壁的狹窄道路繼續行走,他呼吸紊亂且頭痛不已。
「乘船有乘船的辛苦喔。」
「真是累死人了,不過我想這也是佛祖的旨意,你說對吧?智岸。」
「急著走下山,身體會負荷不了變化而導致口、鼻、耳出血死亡!我們必須要慢慢讓身體習慣才行。」
祿東贊毫無學問,幾乎可說是不識字的文盲,但是他天性聰穎,輔佐松贊干布時,不論政事或兵略皆從未有失。
那陵提婆王儘管與吐蕃有邦交,卻對其抱有競爭意識,他一邊款待王玄策等使節團一行人,一邊熱情地用梵語推薦自己的國家。
吐蕃兵相當精悍,只要打起山地戰,即使是唐朝的名將也無法與之抗衡,只能退至山腳,靠人數將其封鎖,而成都就是與吐蕃交戰的重要軍事據點,唐太宗的曾孫唐玄宗執政時,曾於此地任命劍南節度使,擔任此職務者甚至得以封王。
突然間,彼岸抓住智岸的肩膀說道:
然而唐太宗在即位之後隨即命令衛國公李靖討伐突厥,李靖以騎馬戰正面迎擊騎馬民族突厥,連戰數次之後終於將其殲滅,這可說是漢武帝之後,七百五十年來未見的壯舉。
王玄策冷冷答道。
一夜過後,使節團繼續向西方前進。眾人在山內行走,雖然此時季節接近炎夏,深山的夜晚卻相當寒冷,晨昏皆會起霧。王玄廓一邊在茂密的森林行走,一邊與其族兄交談:
前述提過英國公李積是常勝將軍一事,可是他除了智勇雙全廣為人知之外,麾下武將人才濟濟一事也赫赫有名。李積善於發掘人才,並且配屬得當,足可說是出神入化。由於他對人事的應用太過巧妙,唐太宗曾經感嘆問道:
以王玄策為首的使節團一行人在成都渡過春季,從成都的城牆上方眺望西方或南方,會看到受雪雲包圍的紫色山脈,其姿態正有如碩大無朋的城牆一般連綿不絕。蜀地豐壤的平地屬漢族領土,而視界盡頭的山地則是與吐蕃的邊界。
李積直接回答:
「剛剛平安抵達,不代表接下來都會沒事。我看這繩索就快撐不住了,一定會斷掉!不如讓智岸先搭籠子吧,這樣准沒錯。」
七年前祿東贊以吐蕃國使的身分前往長安進謁唐太宗,懇請公主下嫁吐蕃,當時松贊干布王大費周章,特地獻上了五千兩黃金做聘禮,此舉反而招來唐太宗不悅,令唐太宗:「你們打算用黃金買下公主嗎?」於是雙方婚事談不攏,大唐與吐蕃的交涉差點宣告失敗,此時祿東贊為了吐蕃鼓動三寸不爛之舌。
「到底是誰比較累!你的苦難根本都是貧僧在承擔。」
「如果你們在天竺有碰上麻煩的話立刻告訴我,我尼泊爾一定會竭盡全力幫助你們。」
而且目前情勢算是安定,這也是因為大唐皇族的文成公主下嫁吐蕃王松贊干布,兩國因此修好。本次赴往天竺的旅途會刻意經過吐蕃,也是因為使節團肩負進謁松贊干布王與文成公主的使命,否則其實尚有其它陸路可繞至南方,不需經過吐蕃。
江上有一奇物。
「朕要先離席。王妃,你留下來聽客人講述長安的事情吧,其它房間正在準備筵席,在準備完成之前,你們就慢慢聊。」
老國王非常體貼,兩位王妃伴隨他站起身,尼泊爾國王的女兒赤尊公主扶著老國王離去,文成公主則是深深地低下頭恭送他們離開。老國王一身吐蕃風穿著,赤尊公主的穿著則是尼泊爾風格,不過話雖如此,智岸和彼岸也分辨不出其中差異,而文成功公主穿著中國的服裝,這大概是老國王的好意吧。
「別往上看,眼睛會受不了的。」
「你說的簡單,貧僧的身體可是比你珍貴許多啊。」
王玄策冷靜地在莊嚴的進謁室內觀察衰老國王。只要國王還建在,大唐與吐蕃的友好關係就不會改變,但是國王過世之後會變得如何呢?吐蕃的官制與法制尚不健全,新君主可以輕易決定兩國之間的關係是戰爭還是和平。
儘管位置仍是高地,但是一行人可說是許久未在平坦道路上行走,連馬和驢都顯得有些開心。到此為止,自成都出發的三十六名團員皆健在,馬和驢也沒有傷亡,看來使節團的運氣還不錯。
王玄策刻意用智岸與彼岸都聽得見的音量喊道。他言之有理,智岸無法反駁,只能九*九*藏*書做好心理準備,繼續向前邁進;彼岸則是因為就算哭叫也無人理會,所以只好一邊抱怨一邊向前走。
知名的布達拉宮在此時尚未建立,眼前的建築雖然稱為吐蕃皇宮,但是對於見慣洛陽和長安景色的人來說,不過是粗糙的木製建築物罷了。即使如此,這座規模涵蓋一座山丘的皇宮穿越荒涼的灰褐色山嶽地區,設立在水資源較為豐富的山谷內,看起來相當宏偉威武。
「你說『可能是』,這太不可靠了,誰敢相信你!」
王玄廓此番話正預告了他的未來,但是這個先暫且不提。一行人續行險路,于第四天再度碰上江流,這次是瀾滄江,他們耗費兩天過江,第三天又碰上怒江,真是接連不斷的艱苦路程。
「我們有約在前,無法翻越雪山者,沒有前往天竺的資格,礙手礙腳者,沒有翻越雪山的資格,就算他們覺得辛苦,我們也絕不能出手相助。」
皇宮的庭院內設有黃金色的龍形噴水池,建築結構為高床式建築,正面有堅固的木造階梯,當時的尼泊爾國王正從階梯走下迎接使節團。
此時蜀地與朝廷的交流不深,未來唐太宗的曾孫唐玄宗在執政時期遭遇安祿山之亂,蒙塵逃離長安至蜀地,且在途中失去了寵妃楊貴妃,之後唐僖宗執政也遭叛軍趕出首都,同樣逃到蜀地,在他經過蜀地的棧道時,叛軍追來併火燒棧道,強風助長火勢,熊熊烈火登時吞噬棧道,當時情況相當危急,幸有將軍王建背負唐僖宗,冒著濃煙大火拚死殺出重圍。在唐僖宗死後,王建留在蜀地平定四方,自立為蜀皇帝,這就是前蜀高祖皇帝的由來,不過此事發生的時間距離王玄策的故事尚有兩百年以上。
「求命之山」。
在此立下功勞的是任性又礙手礙腳的彼岸。他不僅向文成公主闡述長安的情況,還風趣地對本次旅途侃侃而談,讓公主非常高興,講到搭乘架在繩索下的籠子渡過兩岸無橋的江流時,他描述得非常生動有趣,讓文靜的文成公主忍不住用衣袖遮掩嘴角輕笑。
彼岸不知是否理解智岸的心態,專門講話激怒他,彷彿視刺|激智岸為己任似的。智岸內心一怒,原本想還口,但是又想到凡事皆是修行,於是告誡自己這也是佛祖給予的試練,並且儘可能平心靜氣地回答:
「好啦,彼岸,快渡江吧。」
王玄策手指著下方說道。智岸與彼岸聽到這番話,不禁站到崖邊觀看,黃昏的夕陽映照在一片遼闊的熱帶叢林上。
「喔,真令人意外,朕原以為卿是以才能為取決依據。」
當然此處並沒有橋樑,渡江方法主要是趁水淺的時節踏過淺灘而行,至於要如何跨過淺灘,則是吐蕃嚮導的任務。
「那樣竟然還能被選為派遣天竺使節團的一員。智岸師,我看你往後可要辛苦了。」
智岸朝他說的方向望去,茂密的樹林里有紅色與黑色的東西在晃動,注意一看,的確像是人的瞼。
「當年雖然也是如此……」
「大唐國使大人們,歡迎你們到來。」
不過智岸卻心情不佳,因為恣意妄為的彼岸告訴公主,吵鬧拒絕搭乘籠子的人是智岸。「吵鬧的人是你吧。」儘管智岸很想開口反駁,不過礙於在文成公主面前不便爭論,只能無奈地坐在原地。
「山下就是天竺。不過那還只算邊境,距離首都還很遙遠。」
北方的威脅雖然就此消滅,但是西方如何呢?答案是曾一度侵襲大唐西方領土的吐谷渾滅亡之後,西方又出現名為吐蕃的強敵。
入山第三天,智岸的僚友彼岸走路跌倒,雖然只是膝蓋稍微破皮,可是彼岸卻叫苦連天,直嚷著要擦藥跟找大夫,虎背熊腰的副使蔣師仁見狀不禁對王玄策苦笑道:
「貧僧並不是在害怕。」
「請別這樣說。貧僧的學識遠不及彼岸淵博,平安抵達天竺之後,貧僧會協助他工作。」
話說回來,王玄策之所以被選為正使的理由之一,就因為他有「運勢良好的人相」,其實智岸與彼岸也有類似的理由,讓人認為以這兩人的人相或許可以抵達天竺,做出一番有意義的作為。不論是李積還是玄奘法師,這些流芳百世的人,似乎都對超越人智的運勢相當重視。
至於文成公主有多麼受到吐蕃人愛戴,可從她五十六歲逝世后被視為神佛祭拜,以及被尊稱為女菩薩一事得到答案。
「他的確是當代偉人,但是也有可能錯識人才。」

說罷,他轉向吐蕃人開始討論渡江的順序,看來他沒空理會彼岸,彼岸則是不滿地鼓起腮幫子,再度走向王玄策抗議:
這天夜晚,眾人在滿天星空下露宿。天上的繁星相當壯觀,當眺望星空至頸部酸痛而低下頭時,四下是比夜空更加黑暗的無盡深淵,那是完全的漆黑,連一盞小燈九九藏書火都看不見,底下偶爾會傳來野獸鳴叫聲,可知那已是夜行獸的世界。
「翻越不了的話就丟下他。」
彼岸說得很過分,就連智岸也不禁動怒,可是他轉念一想,這也是一種修業,便沒有加以反駁。王玄廓在他們交談期間率先渡江,接著將布纏在馬或驢身上,吊運它們至對岸,其他團員也陸續渡江,最後只剩下王玄策、蔣師仁、智岸和彼岸四人。
智岸與彼岸踏過雜草、揮去樹枝與樹藤奔向人影,可是就在距離十步的距離時,兩人發出叫聲並一同停下腳步。
雖然大家毫不感覺疲累,但是王玄策還是在日落前命令紮營休息,蔣師仁建議可以再前進一會兒,可是王玄策搖頭否定。
祿東贊風采堂堂,其言論井然有序又合情合理,那不卑不亢的態度獲得唐太宗激賞,不但答應吐蕃王與公主的婚事,並封祿東贊為右衛大將軍,另外還將具有皇室血統的名門閨秀許配給祿東贊,儘管祿東贊以已婚為由委婉推辭,最後還是拗不過唐太宗的好意,只好納妾,於是他回歸祖國時,是帶著王的妻子與自己的妻子一同回去。
湛藍的天空與雪白的山脈色彩深邃,其對比更顯得莊嚴且震撼人心,倘若加以注視,眼睛便會刺痛而流淚。
行走好一陣子之後,總算髮現略嫌簡陋的木造人家。起初看到的房舍是分蓋各處,越走下去則越見密集,一行人想到相隔數十天總算能睡在屋內,腳步不由得變得輕快起來,忘記了兩腳的酸痛。

王玄策並非是在說客套話,而是真心感到惶恐。如他所說,祿東贊曾被大唐封為右衛大將軍,官階是正三品,比正七品的王玄策「高階」許多。
「非常感謝大王的好意。但是我們不希望給大王添麻煩,有問題會盡量自己克服的。」
王玄策將禮品獻給文成公主,其中包含香料、化妝品、絹織物、藥材、茶葉及文房四寶——也就是筆、墨、紙、硯等,不過數量不多,然而相較於禮品,文成公主更希望得到關於長安的消息。
「你不想搭嗎?」
以冰河為背景,較拉薩一帶更為綠意盎然的田園內,可見五種不同顏色的旗幟隨風飄動。旗幟有紅、白、藍、黃、綠五種,用數條繩索將其牽引在柱子之間,每條繩索都綁上了相當多的旗幟,雖然旗幟形狀多數呈正方形,卻並非那麼方方正正。
「你是這麼認為的嗎?」
彼岸失禮地說道,智岸沒有多說繼續向前走,彼岸不想被棄于不顧,因此也跟著前進。
「再來只剩下山,看來苦難的旅程會變得輕鬆許多。真是太好了!智岸。」
「右衛大將軍竟然親自迎接我們,真是讓我感到惶恐。」
到底智岸等人看見什麼,導致他們如此驚訝呢?欲知結果,請見下回分曉。
不論從什麼角度來看,松贊干布王都無疑是個名君,他不但在政治上統一吐蕃,還統合其文化,並且訂定拉薩為首都,將佛教導入吐蕃,藉此創造吐蕃文字,後世人們對「西藏」所能聯想出的內容,幾乎都是由松贊干布王一手建立的。
但是彼岸有其主張的理由。
只靠善意或誠意是無法達成外交的,王玄策認為有必要了解尼泊爾國王的真正想法。
「棄置不管未免太可憐了,能不能至少挖洞埋葬他們呢?」
「從日常生活觀察人相,再從中選擇運勢較佳者。」
「哼,那又如何?空有學識可成不了名僧。」
下山一共花費五天,其中兩天因為下雨而寸步難行,激烈的雨勢讓山崖化為瀑布,幸好最後人、馬還有驢子都平安無事。
可是將繼承他王位的王子在去年不幸過世,使他白髮人送黑髮人,身心大受打擊。王玄策眼中所見的他感覺蒼老許多,聲音也顯得無精打采。
到了七月底,似乎永無止盡的高地之旅總算接近尾聲,當時的曆法是采陰曆,所以此時已算是秋季。這時只見西側有五十餘人的吐蕃人集團從冷風中漸漸靠近,帶頭人物喊道:
距離天竺漸近,原本抱怨連連的彼岸也笑顏逐開道:
「喂,智岸,你要怎麼負責啊?都是因為你亂帶路,害我們迷路了!你又不是小沙彌,可不可以冷靜點!」
結果智岸和彼岸在叢林內迷路,與王玄策等人走散了。
使節團在成都受到蜀郡太守熱烈款待,養精蓄銳后正式出發。概括來說,成都是僅次於長安、洛陽、揚州的天下第四大都,人口眾多且交易熱絡,是個繁榮興盛的城市。
李積篤定地說道,唐太宗見其狀也只能點頭稱是。如果這話是從屢戰屢敗的將領口中說出,勢必沒有說服力,但是現在說話者是李積,與其他人不同。唐太宗回想自十來歲舉兵以來的戰事,一定有不少事例可印證李積之言吧。
每從下坡走出一步,周遭就更添一層綠意,撫過臉頰的風勢也變得越來越徐緩,可以感覺到頸子開始出汗,原本立即蒸發的汗水開始殘留,氣候也逐漸溫暖,令眾人不禁聯想起蜀地的風土氣候。read•99csw•com
「感謝大王的忠告,可是既然進謁戒日王是我的任務,那我就要儘快前往天竺,萬一戒日王真的卧病,那我也必須去慰問他。」
「是薩嘉瑪莎(Sagarmatha)!」
王玄策嚇唬兩位望著夢中聖地出神的僧人說道:
「貧僧是想在抵達天竺之前珍惜性命,不想在中途喪生,旅者理所當然希望儘可能乎安抵達目的地。」
在兩岸懸崖之間,有一根與手臂同粗的繩索水平連接到對岸,繩索是用大量藤蔓製成,相當強韌,繩下懸吊著一個用竹子與藤蔓編織而成的大籠子,其容量大小是可輕鬆承載一人,同時可藉由滑車拉扯細繩,吐蕃人正站在兩岸拉動籠子。
「別管他們。」
使節團渡過怒江之後已到森林盡頭,眼前是一望無際的荒野。吐蕃高地的氣候相當嚴酷,正午是足以灼傷眼瞳的烈陽,乾燥的風不停地刮過臉頰,皮膚在不斷流失水分之下,摸起來的觸感十分粗糙,肌膚日益枯乾,臉也曬得越來越黑。
老實說,智岸對自己的行動並沒有十足的信心,他胡亂前進的原因是因為不想再聽彼岸嘮叨,然而兩人走了許久卻還是無法與王玄策等人會合,這讓他開始心急了。
蔣師仁打量彼岸咋舌說道:
智岸相當著急,他雖然自稱為了求法可以犧牲生命在所不惜,可是在異鄉的叢林與本隊走散還是讓人非常害怕。一般情況下,有人陪伴可以減少不安,然而身邊的人卻是彼岸,不但不可靠還會礙手礙腳,一會兒說往右,一會兒又說要往左,兩人就這樣迷路了好一陣子。
王玄廓從籠內拉出抵達岸邊的彼岸,彼岸則茫然坐倒在地,接著籠子往返數次,將所有人員都平安送達對岸。
「正是如此。雖然我知道不可以臆測論斷事情,但是最近從天竺歸來的修行者與商人個個都說那裡有問題,謠傳最近首都的曲女城出入狀況很不尋常,戒日王又終日不露面,甚至有人說他病了。我想你們可以先在此停留一陣子觀察情況,不知王使節意下如何?」
行進不一會兒,彼岸就開始抱怨,嚷著太熱太累、叢林內有怪味等,這時有道黑影從頭上的樹枝跳過並怪叫,他鼓起勇氣一看,跳過去的似乎是只猴子。
即使不作此設想,王玄策畢竟是身負敕命赴往天竺,就算會碰上危險或不測,也不能在此回頭,而且如果真有意外發生,相信對方也不至於會傷害大唐帝國的使節團,假使王玄策在此因為害怕危險而放棄旅途,那至今的辛苦都等於白費。
「卿在戰爭中將領調度從未失誤,這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此時文成公主二十三歲,她的年齡在歷史上有詳細記載,以當時的女性來說可稱得上是相當難得。成為松贊干布王的王妃是六年前的事,因此她是於十七歲下嫁異國國王。
王玄策露出賊笑答道。
「那邊好像有說話聲,我們往那兒走吧,密林里的林道應該不多,所以我想那可能是王正使等人的聲音。」
「儘可能平安啊……」
老國王緩緩起身,經由口譯用吐蕃語說道:
「真是找麻煩的佛門弟子!不要東張西望,給我盯著眼前人的後背直走就對了,佛祖忙於拯救天下蒼生,可沒空只眷顧你們!」
一行人抵達尼泊爾首都加德滿都的入口,此地是比拉薩還小的部落,其規模在唐人眼中頂多隻能算是村莊,不過它們依然設有貌似皇宮的木造公館。因為日前吐蕃的松贊干布王已派遣使者來此,知會他們使節團即將到訪,所以此時有數百人站在沒有鋪石的荒路兩側迎接使節團一行人。
「喔~~那裡有人!我看見人影了!果然還是貧僧比較可靠啊。」

智岸與彼岸聽到王玄策這麼一說,立刻將目光朝下,可是卻看到腳邊的斷崖絕壁,「我的天啊!」彼岸慘叫出聲並抓住智岸,令智岸失去平衡,差點跌落山底,這時蔣師仁伸出粗壯的手臂抓住智岸的衣帶罵道:
王玄策等使節團一行人接受宰相的導引前往拉薩,雖然吐蕃領土大多是寸草不生的荒野,不過拉薩位在廣大的山谷間,水資源與植物較為豐沛,春季至夏季之間鮮花盛開。
「不要啊!不要啊~~」
結果使節團這天只有從江流的東側移動至西側,之後一行人在懸崖上的平地準備露宿。
使節團在成都滯留十天,嚮導——也就是負責帶路的吐蕃人也一同在成都待命,他們購買足夠的驢子與糧食,然後勘查地圖確認路徑,並且調查前方路途的治安狀況。
她出身皇族,但是這並不代表可以天天過著奢華的日子,她從一出生就肩負了成為政治婚姻犧牲品的命運,如果對象是其他皇族或國內的達官貴族也就罷了,偏偏她要出嫁的是遙遠的野蠻國家——雖然這樣稱呼吐蕃有失禮數,不過當時她內心想必下了相當悲壯的決心吧。
「知道啦知道啦。可是這是不可避免的危險,如果法師不肯接受的話,那就請一個人就此歸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