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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噩夢醒時 你不在我身旁

第一章 噩夢醒時 你不在我身旁

兩個陌生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在確信我是摩卡後走到我的床前說:「你好,我們是散兵的家屬。」
散兵,七天的情感看來還是經不起生命的考驗,你走得如此乾脆,沒有留下隻言片語。看來人不能太相信簡單的視覺,眼見為實絕對是世界上最大的謊話。我曾經編織過太多的浪漫故事,但是今天,我終於知道,這樣的浪漫在現實中是不會存在的。忠貞不渝、誓死不分的愛情已經成為遠古的神話,在這個充斥著現實的社會中,我們只能靠不斷幻想這些神話來滿足自己對愛情的憧憬。我好傻,我居然會在這七天里愛上你,居然還想過和你一生一世,居然還以為終於找到了我不遠萬里一直執著尋找的歸宿!
小墟一直沒有說話,等老蔡唱完時,他走上前接過曼陀鈴說:「摩卡,我也為你唱一首吧,是我自己寫的歌,希望你早日康復。」
「你真的認得我?」哥哥提高了聲音,想不通他為什麼會這麼激動。
她讀到一半時,我的胸口開始疼得似陣陣撕裂開,無法集中精神繼續聽下去。
「海濤,真沒想到我們大家會是這樣的結局。」想到我跟散兵都受了傷,我知道海濤的心裏也一定難過極了。
聽著他們敘述這些過去幾天里發生的這些事情,我既吃驚又感動。在網路上游弋多年,從來都是把它看成是一個虛擬的空間,但是這次,這些友情和關愛卻是如此的真實和熱烈。四面而來的情感援助將我剛剛還在悲涼的心溫暖許多,儘管我還不能有太多的表情和活動,但是我從病床前所有人的眼神中能夠看到自己此時的幸福。
散兵開始拍照了,他換了幾個位置后,終於按下快門,拍完僅有的兩張照片。
海濤坐下來,他告訴我:當那輛坐著我和散兵的汽車跌落山澗的時候,我在瞬間失去了知覺。是他衝到幾十米的山下背起血流成河的我。而EVA去扶散兵。那是個災難的日子,在那條崎嶇的山路上一天之內跌下去四輛車,死亡人數多達五人,在我們翻車的幾分鐘后一輛當地處理事故的警車飛快而至。我和散兵被馬上送到了那曲醫院,當我因失血過多,生命出現危急時,醫生說急需O型血,與我們同行的德國朋友EVA馬上拿出隨身攜帶的獻血證,說她也是O型血,併為我獻出了400CC的鮮血。也許是受到外國友人的感染,也許是同胞之心,無私為我獻血的人越來越多,公安幹警,當地藏民馬上排起了長隊,我得到及時救命的鮮血5000CC,於是我身上流淌著德國人的血,公安幹警的血,藏民的血……
琛一直和我聊天,說著一些來西藏路途中的見聞,不停地述說一些自認為比較好笑和有趣的事情哄我開心,自顧自的說完之後誇張地大笑。她一定感覺到了我心底的那交錯的洪流在奔涌,我沒有什麼事情能夠瞞得過她。
「你說這世上真的有靈魂嗎?」我問散兵。
怎麼可能忘記,在西藏軍區醫院的幾天里,她們待我情同家人。在這裏,我第一次對「醫者父母心」這句話深有體會。
小墟的臉馬上紅了。
叔叔在接到電話的八個小時后,帶著三名同行者從瀋陽趕到了拉薩。一位叔叔的同事,兩位醫生分別是胸科專家和骨科專家。叔叔的工作很忙,這次居然從遙遠的瀋陽來到了西藏,為了我,他一定耽誤了不少事兒,我心裏惴惴不安。
海濤接下去又說:第二天經過小鷗多方聯繫,終於找到一輛救護車把你轉入西藏軍區總醫院,當時你的家人還沒有趕到,小鷗便與朋友籌集到一千多元錢,墊付了住院押金,就這樣分秒必爭的搶救你,傾出他們身上的所有,那個時候,誰也不知道你會不會再度醒來。」
爸爸不知何時也走到我面前,激動地對我說:「女兒,西藏是佛教的聖地,我們現在的不遠處就是布達拉宮,我們的醫院,我們的病床,我的女兒正被籠罩在布達拉宮的光環里,佛主怎麼會不拯救你這樣善良的生命。你一定要堅強,要挺過這一次考驗。」
我閉上眼,拚命想忘掉所有的一切。然而,腦海里卻揮不去一個人的身影,他手舉一瓶第五季在我面前晃來晃去,臉上是無限的真誠與陽光。剛剛還切齒的恨意曇花一現般無影無蹤,原來,愛一個人和恨一個人都是同樣的艱難。
我慌了,被這場突來的意外嚇得不知所措。「摩卡!」我聽到散兵在叫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抓住他,可是我的手隨著汽車的晃動,在空中胡亂划著弧線,什麼都沒有抓住。散兵距離我越來越遠,直到最後,我所有的記憶都定格在那一剎間。
不知過了多久,琛終於回來了。
思緒,被他的出現打斷,他身披著一片陽光朝我飛奔而來,奔跑充滿速度和力量,腳步在沙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腳印,我的心跳居然不由自主地開始加快。這種感覺,我已經遺忘了多年,卻在這時被重新喚起。笛聲伴著散兵的身影越來越近,直到我可以將他看得很清楚。
「散兵?散兵怎麼樣了?」我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亢奮起來,睜大了眼睛緊盯著他們,話音還沒落,琛便一步沖了過去站在那兩個人的面前。
夜裡,哥哥為了保持清醒又開始喝涼水提神,我不知道哥哥已經幾天沒睡了,他眼裡濃重的血絲讓我感到心疼。
「爸,他們都是我的網友。」此時我才想起向爸爸介紹孤行和老蔡的身份。
「你們是誰?」我看著小護士,她們好象一直都守在我的病房,而且極有耐心。
我的右手沒有任何反映。
經過短暫的沉默,父親開始告訴我事件的經過。讓一個人重複一段痛苦的經歷顯然是殘忍的,就像剛剛愈合的傷口再被撕裂,而顯然,父親承受的痛似乎比我更深。父親在說這些的時候,表情始終是充滿了痛苦,而我,靜靜的聽著,靜靜的回想,回憶那些只有我和散兵才知道的故事。
天葬台建在寺廟附近的山坡上,坐北朝南,門向西開,正對著達爾木寺。三間北房,房內兩側,各建一痤尼泊爾式佛塔。門前、窗前掛著代表「天、地、水、火、風」的五色經幡和一些經布。房前是一個高約兩米的三面圍牆組成的小院落read.99csw.com,有二十多平方米,裏面就是骷髏牆的所在了。
「爸……。」我用盡了力氣終於張開嘴迸出一個字,這是我蘇醒后開口說的第一個字。年邁的父親再也掩飾不住他的心痛,淚水,迅速滑過父親的面孔,讓這張本剛剛開始顯出老態的臉徒增幾許蒼老。
「誰?」爸爸顯然不知道我說那個他是誰,走近了,再問。
「什麼畫?我還沒有看見。」我跟她說,剛剛醒來還沒見過什麼畫。
再次醒來時,我漸漸恢復了神志,一眼就看到爸爸和哥哥站在我面前,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西藏?我不是在西藏嗎?剎那的大腦空白后,我的思緒馬上紛亂起來,我想說話,使勁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渾身的血液突突地往上竄,大腦嗡嗡作響,我開始劇烈地哮喘,全身中惟一能動的左臂不停地揮舞,嘴裏發出嗯嗯的呻|吟,瘋了一樣要掙脫自己身上所有的束縛,手臂在空中胡亂的抓著,想抓住什麼,卻什麼也抓不住。
爸爸又問我,送花的這些人都是你的朋友嗎?馮偉你認識?李效靜你認識?小歐你認識?我一一點頭,都是我的朋友啊,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他們會送花給我,我到底怎麼了?
「走,我們現在就回去,我陪你去拍。」我馬上拉著他往回走。
「散兵怎麼樣了?」她一走回病房我便迫切地問。
「哥哥從來都不熬夜的。」我心裏想,眼睛一直望著他。終於,哥哥轉過頭來看見醒來的我,目光停留在我的臉上,他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晃到我不自覺地眨了眨眼后,哥哥馬上走過來蹲下身。
我想回答卻又張不開嘴,只有用力的點頭。
我站在聖湖邊,感覺自己的身體如鳥兒一般在空中輕盈的飛翔,冥冥中有種神力似在耳邊對我輕聲的召喚……
我輕輕地唱,你慢慢地和,
「你真的肯陪我回去?」散兵孩子一般笑了,他從口袋裡拿出一百塊錢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口袋裡還有一百塊,剛好是拍照的錢。」
一個醫生對父親說:「她的這種表現是脂肪栓的徵兆,就是在全身多處紫淤的情況下,不能進行正常的血液循環,而形成多處栓塞,栓在多處部位凝結便會使人精神錯亂反常。」
「舉舉這隻手。」
「拍照要另付費。」進門時,他轉過身來一再警告。
「摩卡能說話了!」病房裡的小護士如個報喜的燕子般將這一消息帶出門去。
「哥,喝涼水對身體不好。」離家快四年了,哥哥給我的記憶永遠停留在上學時,那時我常在學校里惹事生非,班級里哪個女同學被男生欺侮了我必會衝上去打抱不平,久而久之一些男同學便開始尋找機會報復我,是哥哥每天送我上學接我放學,用他只大我幾歲的成熟為我撐起一片庇護的天空。
下山時,幾隻禿鷲飛過,在我們頭頂處嗷嗷的嚎叫著,散兵一直悶悶不樂的低頭無語。當海濤和EVA都先行一步坐上車時,我走過去問散兵:「你怎麼了,是不是沒拍到照片覺得很鬱悶?」
「認識我嗎?」人群中,又一張年輕的面孔擠了過來。
豆豆是個愛笑的小護士,她總會很感慨的告訴我:「你真是命大,昏迷了這麼多天又活過來了,連醫生都說是奇迹。」豆豆一口氣講了那麼多,我卻靜靜地躺在那裡一點不能動彈。
我笑著點頭,從此以後我又多了一個異國的姐姐。沒有想到背後還有這樣讓我感動的故事,事故來得如此突然,然而短短的幾天里我卻受到了太多的人的關愛。
我咬咬牙告訴自己:「摩卡,你要堅強,這樣的事情見得多了,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你一定要重新站起來,重新奔跑,再次踏上前行的道路。」
這時孤行和老蔡走進來,在我和琛的對話中打開CD機放起了音樂,病房裡響起阿杜的歌。
「那他呢,他傷得怎麼樣?聽說他已經回貴陽了,他走之前有沒有給你說什麼?」我極力掩飾心中那份情感,也知道他有一萬個理由可以這樣離開我,但我還是想聽海濤親口告訴我。我心不甘,捫心自問,這幾天雖然短暫,我卻無法分別得如此從容。對我來說,他的容貌已經銘刻入我的靈魂。
「謝謝你小墟。」我心底升起一陣暖流,由衷的對小墟說。
「媽很好,她有高血壓來不了高原,在家等你呢。」哥哥輕輕撫摸我的臉,他沒有告訴我在他們來拉薩之前媽媽已經昏過去兩次。
「會,如果這種狀況長時間不緩解的話,她很有可能變成植物人。」年輕的醫生嘆了口氣,我望著醫生,眼神中滿是無助和期待,我開始搜尋我腦海深處的記憶,夢裡的那一幕又出現在我眼前。我的呼吸再度急促起來,我又開始不停的抓,這一次我抓到自己身上緊綁著的無數條管線,冷冰冰的塑料製品通過皮膚的知覺告訴我這是徒勞的,我沒有力氣再伸手,腦海里更是一片空白,除了那個夢。「散兵!」,我竭盡全身力氣,終於讓嘴唇做出了這個詞語的發聲動作,然而,除了我自己,誰也聽不到。
「EVA昨天已經回德國,她很遺憾不能看到你醒來,不過她說你的身體內流著她400CC血,從今以後就把你當成自己的妹妹了。」海濤說。
「散兵就是你在電話里說的那個貴陽男孩子?」琛沒有回答我卻反問我。
「你是老蔡。」老蔡也是我的網友,我微笑著緩緩呼出他的名字,他居然也哭了。
知道我醒過來,小鷗、小墟和前峰也很快趕到了醫院。小鷗帶來很多CD唱片,小墟則帶來他彈唱所用的曼陀鈴。
我,散兵,海濤,EVA,還有司機一行五人終於來到那曲地區茶曲鄉多說村。我們趕到此行目的地骷髏牆時,時間已是下午三點。
我站在湖畔邊的潮濕地上,面前是無際的湖水,身後是一眼望不到邊的荒原,秋風將我的衣襟輕輕吹起。我有種感覺,在這樣的空間里,鮮活的生命不止我一個。雪山,湖水,藍天,這裏的一切都有生命的,只是我生在俗世的肉眼看不到他們而已。
爸爸急忙找來一條毛巾,在熱水裡浸了浸,稍後擰乾,再走過來給我擦臉,邊擦著邊與我說話:我女兒眼睛還是那麼大,這張臉還是那read.99csw.com麼漂亮。
我渾身無力卻又了無睡意,只能用耳朵去感受周圍的世界。
談了許久,老和尚在價格問題上就是不鬆口,無奈下,我們做出決定,馬上走人。
「你就好好養傷吧,其他的我來搞定。」琛一邊放下背包一邊安慰我。
「女兒,你不是喜歡寫小說嗎,等你傷好了,爸爸跟你合寫一本,題目就叫做《女兒,爸爸帶你回家》。」
「給我詳細講講我們出事後的情形好嗎?」我問海濤。儘管這幾天道聽途說了很多過程,但是具體的一些情形還是模糊的,只有親身經歷整個過程的海濤最清楚。
「再舉舉右手。」
「帥,劉醫生是個大帥哥。」眼前這位年輕的劉醫生,我記得,他是給我打昏睡針的那個人。
「我找找看。」小鷗在病房的抽屜中找到一疊厚厚的畫紙,原來在我昏迷的那幾天里,小墟和小鷗在病房中陪著我時畫的。每張鉛筆畫上都寫著字:生病的摩卡,病床上的摩卡,微笑的摩卡,布達拉宮的摩卡。
「一張一百塊。」老和尚把價格說得毫不含糊。
「我已經知道了,想不到網友之間也有這麼深厚的感情。」爸爸的感嘆讓我有些意外,很久以前他並不贊成網路交友。
「你認得我嗎?」他的聲音很輕。
我從被送到醫院的第一天起,醫院抽調了四個護士,臨時作為我的特護。幾天來,四個小護士天天圍住我,與我聊天,看著她們嘰嘰喳喳開心的樣子,我心底一陣感動,如果我不再醒來,她們或許會為我難過傷心。
重生的氣息在我胸中升騰,塵封的記憶閘門轟然洞開,那些猶如前世的回憶如潮水般湧出,影片般一點點地開始在眼前回放。
我心底的一塊石頭終於放下了,但是旋即又開始傷感起來。看著自己懸在空中的腿,渾身一動也不能動,我還能行走如風嗎?我還能回復到以前的我嗎?我還能繼續前行、走完剩下的西藏旅程嗎?散兵還會喜歡我嗎?不,一定不會了,他喜歡的只是那個充滿活力青春飛揚的摩卡。否則,他為何不守候在我的身旁,拋下我自己先回了貴陽?
前峰一口氣說了那麼多,我笑他太婆媽了,然後全屋的人都鬆了一口氣,他們說:摩卡,你的堅強體質和樂觀性格救了你。
一陣陣笛聲從遠處若隱若現地傳來,悠婉又凄涼,觸動到我心底最深處的那抹孤獨,心莫名的痛了起來。遠處,散兵的身影漸漸進入我的視線,他跑得滿頭大汗,看到我時便開心地晃動手中的水壺告訴我他的滿載而歸。
孤行見我認得出他馬上轉過身去,我看到他眼裡的瑩光閃閃。
「摩卡,有看到小墟為你畫的畫嗎?」小鷗在小墟的歌聲中走過來問我。
剪髮的時候孤行和琛你一句我一句的打嘴仗,似乎覺察到我的心情有點低落,故意逗我。他們說到精彩處,我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那個時候,我被他們的友情包圍著。
「這裏痛嗎?」胸科專家按按我的左胸。痛!我哇的一聲叫了出來,胸口處巨痛無比,這是我醒后第一次感受到疼痛的襲來。
我開心地等候,腦海中充滿了無數次他帶給我驚喜的場面。突然,原本平靜的湖水在瞬間裂開,張開的兩翼湖水朝散兵席捲而去,迅即將散兵捲入湖底。散兵!我驚呆了,拼了命向散兵消失的地方跑去,等我跌跌撞撞跑到湖邊時,湖水已歸於平靜,掉落在地上的是散兵的水壺,濕地上還有一串新鮮的足跡……
你我為了理想歷盡了艱苦,
琛見我情緒穩定下來,她告訴我,我的長發已在頭頂打結,還有許多淤血凝在頭皮上,所以最好的辦法是將長發剪短。我猶豫了一下,只好點點頭,滿屋子的人都在看我,我要做得更堅強。孤行托起我的頭,老蔡拿來剪刀,琛和小鷗還有幾個小護士圍在一起為我剪髮。哥哥笑著說,這一定是中國最難剪的頭髮,要十幾個人同心協力才行。半個小時后,我的一頭長發變成了齊耳短髮,長發落地時,我的心底一陣悲涼——沒有了長發的我,他還會認得嗎?沒有了長發的我,他還會喜歡嗎?
我舉起了左手。
「爸,他呢?」。我望著天花板,艱難地問出那個讓我心神不寧的問題。
「是的,他也受傷了嗎?」我已完全記不起車掉下去以後的情況,只有期待琛告訴我散兵的現狀。
我終於要回家了,別了拉薩,別了西藏,我曾滿心快樂的奔向你,卻想不到以這種方式離開。散兵,你還好嗎?你在哪裡?為什麼回貴陽之前都不來看我一眼?我們在這塊神奇的土地上相遇,現在卻只有我孤獨的離開。還記得你給我的承諾嗎,你說過要和我一起回到深圳的,難道這麼一個挫折就讓你退縮了,我們的愛就如此的經不起風吹雨打嗎?我真的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那個誠實守信的散兵就這樣離我而去。你把名字刻在我的心裏,卻又飄然而去,你不覺得這樣對我的打擊遠遠勝過車禍所帶來的傷痛么?
「等你再清醒些,我們就帶你回家,回瀋陽。瀋陽是中國一代皇朝滿清的發祥地,他也一定會以他的吉祥迎接他從遠方歸來的兒女。天時,地利,人和的組合,一定會還我一個健康的女兒。」爸爸的聲音開始有些哽咽。
「一定會記住你們的。」我保證。
「啊,是這樣的,她剛剛醒過來,腦子還不清醒,你們有什麼事跟我說吧。」邊說邊把那兩個人拉了出去,而我的心也跟著懸了起來,散兵到底在哪裡?他現在情況如何?時間變得如此的漫長,我一分一秒的數著時間等著琛回來。
我的耳畔條件反射般地迴響起夢裡聽過無數次的那句話:「摩卡,你猜我買到了什麼?」
網友孤行在北京趕往拉薩的機場遇見了我的父兄,在他們前往拉薩的公路上孤行的手機片刻未斷,都是深圳的網友打來的,孤行讓我爸爸和哥哥放心,我已經平安的住進西藏軍醫院,他有個表嫂就在那間醫院上班,已經打過招呼,會盡全力搶救我。當我的家人趕到拉薩時,我的父兄見到了提前一天趕來的老蔡。
這是個很小的寺廟,藏人稱之為達爾木寺,達爾木寺的建造據說是因文成公主進藏途徑此處時,認為此地是塊風九*九*藏*書水寶地,便命人在此建寺。很久以前藏人的天葬都在這裏舉行。那時的天葬師習慣在天葬時把人的頭顱留下來,久而久之廟裡的人便用這些保存下來的頭顱修成了一面牆,取名:骷髏牆。至於他們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做,至今仍是一個不解之謎。
終於熬到了天亮,哥哥的手機響起,隨後病房外傳來一個女孩子熟悉的聲音「你們在哪裡呀,我找不到。」是琛?她怎麼來了?我心底思忖著。
「叔叔。」我看到叔叔時人已清醒了很多,想笑給他看,卻發現叔叔的眼眶已經濕潤了。
很多人在圍著我說話。
前峰帶來好大一束花,淡粉色的花,很好看。我知道這花是西藏獨有,它還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格桑花。前峰說:「摩卡,好好休養,以後的路還很長,我們年輕還有很多事要做,等你好了的時候可以再來西藏。」
「摩卡,摩卡?」
夜,寂靜的夜,我的心底卻無法平靜,腦袋裡一片混亂,過了好久,沸騰而起的血液才漸漸平息下來。
「散兵,爸,出事的時候和我一同在車上的那個男孩。他呢?」
剛才爸爸給叔叔打電話是因為醫生說我的左腿是開放性骨折,在破裂時丟失了一塊腿骨,就算是手術很順利也很難會保證我會不會留有後遺症,也就是說我的一條腿將會是瘸的。
我會的,我向他保證,怎麼會忘記呢,從清醒的那一天起,劉醫生每天都來我床前大叫幾聲「摩卡,摩卡!!」這樣的呼喚是給我生的力量和勇氣啊!
「會有危險嗎?」爸爸的聲音聽起來是那麼急切又遙遠。
如此一想,倒是心情平和不少,我把臉埋在被子上,將淚水偷偷的蹭掉。
躺在病床上,看著窗外平靜的月光,生命是如此的真實,我能清清楚楚的聽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聲。也許是已經沉睡得太久,我的意識猶如脫胎換骨般的清醒,瞪大著眼睛看著窗外,眼神卻定定的,找不到一個焦點。
「摩卡,你猜我買到了什麼?」不知道是誰在人群中問了一句。
在這個寧靜的深夜,病房中一下子湧進了許多人。
看來,人間還是有真情在的。這些網友和路途旅伴,來自天涯海角,我們都沒有深交,但是在我發生這個災難的時候,他們所表現出來的關愛卻是那麼真摯!我本已開始硬化的心又被他們激活了。散兵,萍水相逢的網友尚可對我如此關心,你呢?難道真的捨得丟下我不管,一個人回了貴陽?知道嗎,當我醒來的時候,我多麼渴望第一個見到的是你;知道嗎,在昏迷的那幾天時間里,我一次次的在夢裡見到你,是想要見到你的意念支撐才讓我挺了過來的呀!
「大家都去休息去吧!很晚了!」父親對其他人說「摩卡已經醒了,大家都不用擔心了。」
我想回應,卻張不開嘴,很快又什麼都不知道了。
「也許吧,不過我相信好人死後會升入天堂。」散兵拉著我的手,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一下子融化了我心底的恐懼。
「爸爸,我的腿斷了?」待爸爸掛斷電話時,我費勁力氣問道。
叔叔給我帶來對生命的渴望,我必須認真面對生命的考驗。愛情是什麼?沒有了健全的生命,還有愛情么?我問自己。
我笑了,爸爸也跟著笑了,他笑的時候眼裡分明還含著晶瑩的淚水。
「我靠,摩卡,你這個跟頭也摔得夠歷害的,居然還摔到什麼那曲去了。」琛一邊放好背包一邊罵我,跟電話里一樣口頭禪依舊未改。
「什麼散兵?你不要動,手上還在輸液。」哥哥走過來將我的手按住。「現在很晚了,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你需要休息,醫生說你不能一次說太多話,不能消耗太多體力。」
「是,西藏這麼遠,好不容易來一次,這樣的情景更難見著,不拍幾張照片回去有點可惜了。」散兵無不遺憾的搖頭。
「這裏疼嗎?」骨科專家敲敲我的雙腿,我搖搖頭,不疼,沒有任何反應。
一切都想起來了!原來車禍就是這樣發生的。四天,他們說我竟然昏迷了四天,那麼這四天里究竟又發生了什麼事?散兵在哪裡?他有沒有受傷?傷得嚴重嗎?
我被他逗笑了,這問題問得多好笑,從小呵護我長大的親哥哥,我怎麼會不認得。
「做親人的多跟她說說話,對喚起她的記憶可能會有用。等一下如果她再鬧的話,就要請精神科的醫生幫忙了。」醫生給病床上的我打完一針后離去了。
「散兵!」我終忍不住叫出他的名字,掙扎著要起來,血液又一次往上涌,渾身沒有了一點力氣。
「告訴哥哥,身上還疼嗎?」哥哥望著我含淚的笑了。這是我長這麼大第二次看到哥哥的眼淚,從小到大他從來就不哭,但我知道哥哥為我掉下的眼淚絕不僅僅是我看到的這兩次。
「你認不認識我?」一個健壯的男孩站在我面前。
「你好些了嗎?」他咬住嘴唇故意裝出一副很高興的樣子,卻沒辦法隱藏他的失落眼神,那是一種特別的憂傷。
「現在還不好說,不過你腰椎和頸椎都沒有傷到,這是不幸中的萬幸,只要手術成功的話應該沒問題。」
隨同叔叔來的兩位醫學專家一進病房就打開隨身攜帶的箱子,他們拿出帶來的醫療器材開始為我檢查身體。
房間內又歸於寂靜。
一下子我根本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我是事件的經歷者,卻又是最懵懂的一個人,這次車禍不光摔傷了我的身體,還摔去了我對那一段車禍的記憶。現在的我一片茫然。
這句話讓我一下子振奮了起來,那個讓我一次次從夢裡驚醒的人終於從心底迸發出來,散兵!散兵在哪裡?我慌亂地順著病床前的那一張張面孔尋找,想尋找到說這句話的人,但是沒有找到,散兵呢?
「還有別人嗎?我不清楚。」爸爸的回答很簡單,於是我知道再問下去也是沒有結果的。

2003年10月29日 拉薩 機場

2003年10月22日 西藏 那曲 骷髏牆

我從來沒有這樣渴望到天明。
「拍一張照片要多少錢?」由於這之前老和尚就講明拍照片是需另交費的,散兵拿著相機忍不住問道。
四天前,我出了一場車禍九_九_藏_書。我們乘坐的那輛吉普車從四十米高的山坡滑下去,我的全身多處骨折,當時胸部已出現呼吸困難,血氣胸的狀況。經X光檢查又發現右肩骨折,雙腿骨折,盆骨多處開裂性骨折,臉上、身上、手上的划傷更是數不勝數。昏迷了四天後雖然蘇醒,但由於傷處過多,隨時有可能出現併發症,也就是說還沒有脫離危險期。
孤行和老蔡專程到飯店買來一些白粥,他們找到個吸管后小心翼翼的喂我一點點喝下去,兩個小護士也走過來幫忙,極有耐心的給我擦臉擦手。
當爸爸、叔叔、哥哥、孤行,還有醫學專家組成的醫療組將我抬上飛機時,我躺在機艙里臨時準備出的特殊位置上,看著來往走過的乘客。琛、孤行、一個又一個空姐走過來問我餓不餓,痛不痛,我總是搖頭不語。
但願你會記得,永遠的記得,
「那EVA呢?」我真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在我搶救我的生命而奔走。
「摩卡,不要忘記我們哦。」豆豆把護士帽交給我的時候一臉鄭重的說。
當得知我要回家時,醫院里的醫生和護士馬上行動起來,他們送我一頂嶄新的護士帽,還爭先恐後的在護士帽上為我簽名祝我早日康復。
當我們拍完照片原路返回時,EVA,海濤和勇勝已在山下等候多時。勇勝看看時間說我們必須抓緊時間趕路了,從比如回去的路很不好走,如果再耽擱只怕天要黑。
這個消息對所有人來說都是振奮的。
「你是說那曲醫院?那我為什麼現在會在這裏?」我知道這裡是拉薩的西藏軍區總醫院。
「摩卡?摩卡?」很多人在叫我,我又在做夢了,夢見羊卓雍錯,散兵,EVA,還有爸爸和哥哥,我記得自己是在西藏,爸爸和哥哥怎麼可能也在這裏,真的是夢嗎?我用力地睜開雙眼,看見很多人圍在我身邊焦急的叫我的名字。
海濤下車去找塊石頭墊在車底,以防汽車在半山腰處下滑。勇勝去攔後面剛趕上來的一輛麵包車希望可以借點汽油,EVA說車裡太悶了她要下車去透透氣,只有我和散兵依舊興緻不減地觀看照片。說話間,我回過頭看到勇勝正站在那輛麵包車前跟車主講話。汽車突然開始慢慢向後滑,越滑越快,越滑越快。
EVA跟寺廟裡的喇嘛溝通了好久,一個老喇嘛才極不情願地拿了一把鑰匙給我們打開關住骷髏牆的那個小院門。

2003年10月27日 拉薩 西藏軍區總醫院

劉醫生帶著醫院的專車把我送到機場,臨別時對我說:「摩卡,好好養傷,等你的腿好了,歡迎你再來拉薩……」
飛機緩緩升起,當上升到一定高度時,我忽然產生了一種某名的恐懼,抑制不止的大聲叫了出來,那叫聲恐怖又歇斯底里。整個飛機的人都被我嚇到,很快我被一群人圍住,很多張熟悉的面孔圍住了我。兩位醫學專家一左一右握住我的手,他們說在我的潛意識裡有了受驚嚇的敏感。

2003年10月28日 拉薩 西藏軍區總醫院

「摩卡,堅強起來!」三萬英尺的高空中,我竟然能感受到散兵在喚我。
「他呀,他傷的比你輕多了,已經跟著他兩個伯伯回貴陽了。」琛一邊整理東西,一邊輕鬆的回答我,接著又說:「你還是先顧自己吧,管人家那麼多幹嘛?」
「是。」爸爸極不情願的再吐出一個字。
劉醫生幫我做完最後一次檢查后,大家小心地把我抬進一個剛剛打好的石膏模具里。堅硬冰冷的石膏包住了我的雙腿,專家告訴我幾千里的路程,上下飛機的搬動,對我這個的傷者來說隨時都可能會有生命危險,用石膏擔架將我運回瀋陽是惟一可行的辦法。
「摩卡,這個是劉醫生,帥不帥?。」醫院里的幾個小護士圍著我像哄小孩一樣逗我說話。
當我跟散兵再次走近那面骷髏牆的時候,我感覺到很多雙眼睛在盯著我們看,而我卻找不到他們所在。
下午,海濤終於來看我了,他站在床邊看著我一點點吸進些清水,房間里很靜,只有我喝水的聲音。
「他?他還好啊,已經跟他大伯回貴陽了。對了,我差點忘記他托我轉告你一定要好好的養傷。」海濤說得一臉輕鬆。
從上午開始,來看我的人流就不曾斷過,當滿頭大汗的前峰出現在病房裡時,我已經能一眼將他認出來。
想到這裏,我的心和全身上下所有的傷處一起劇烈的疼痛起來。這種痛不知道是內傷還是外傷。
一直坐在我身邊的哥哥手裡端著一個茶缸正大口大口喝水,他已經不年輕了,眼睛有些浮腫,臉上寫滿了疲憊,他有多久沒合過眼了?他用緩慢的節奏喝著水,用涼水不停的刺|激自己的神經以保持清醒。
爸爸被我的舉動嚇壞了,他匆忙跑出去求助。很快,幾個身穿白大褂的醫生走進來,我漸漸清醒的頭腦開始明白自己是躺在醫院中,我還活著!
「你現在什麼都不要想,只管好好養傷,我們去找你的主治醫生談談你的病情。」專家們安慰完我,便與引路的護士一同去找醫生。
「是不是肩膀也斷了?」我的右臂至到現在還沒有任何知覺。
EVA跑過來將我輕輕扶起,「摩卡?摩卡?」我能聽她在喚我,卻沒有力氣回應。
「哥,咱媽呢?」當思緒完全清醒時,我最擔心的人就是媽媽了,真不知道她在面臨我的這場從天而降的災難面前是否能挺得住。
「我不太會說話,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還是給你畫畫吧,希望你能快點好起來。小墟靦腆地說,我知道他用他的方式,用他的筆、他的紙、他的畫傳遞著給予我的祝福。面對這些朋友的關懷,我無限感恩。
「我來給你唱歌吧。」老蔡走上來借過小墟的曼陀鈴開始給我彈唱起來。
「是的,不過都可以治好。」爸爸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后回答我。
是否你還記得,過去的夢想,
「豆豆,我以後會殘廢嗎?」我看著房間里的那些美麗的花兒,卻不知自己的明天如何。
哥哥走出門叫著琛的名字,過了一會兒,琛跟在哥哥身後走進來。我看著琛一臉的苦笑:「對不起,12月份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北京了。」
是同行的海濤救了我。他打通了我九*九*藏*書深圳網友小舟姐姐的電話請她幫助聯繫我的家人,於是整個天涯社區深圳版都亂成一團。從接到海濤的第一個電話起,大家都在焦急地打聽我的消息,猜測種種意外的可能,為我祈禱的人無數。
叔叔和兩個醫學教授找到醫院的領導,希望把我轉回瀋陽治療,軍區總醫院的領導卻堅決反對,他們說我在昏迷時隨時都有生命危險,現在人剛醒,還沒過危險期,如果在半路上出了問題醫院無法承擔這個責任。
隨處可見的五彩經幡和刻滿了經文的瑪尼堆,寒風陣陣,吹得人心底升起一陣莫名的凄涼,那飄走了多年的亡魂是否早已投胎轉世還是依舊在這片天空上遊盪?
知道我已經蘇醒並開始說話時,值班醫生們也快速趕了過來,再次為我做全身檢查。此時我才看見自己的雙腿被兩根長長的八號鋼絲吊在半空,全身被橫豎十幾條管線纏住,而我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還有些網友猜測著遭遇車禍后的我身上所剩的錢可能不有多,於是他們自發地為我捐款,並在銀行開設帳戶,成立了救助摩卡資金,很快,一筆筆救命的捐款匯入了我的帳戶,而那時我還在鬼門關徘徊,對此事一無所知。
「我這有幾本《花溪》,現在流行一種韓劇的寫法,我來給你讀讀吧。」琛找了把椅子坐在我身邊希望我在聽小說時減少些身上和心底的病痛。
當一切工作準備就緒后,如何把我送上飛機又成了難題。叔叔和醫學專家們奔波在機場和醫院之間,最後經過多次與西南航空公司和北方航空公司的協商后,航空公司同意兩天內拆掉八個航空座位,接受我這個特殊乘客。
「散兵!」我大叫他名字,用力的揮手,剛才的孤獨一掃而空。
我們再次返回時,老和尚的態度更加冷淡,拍照的價格也變成了二百塊,我與散兵一左一右圍在他身邊,大話這次長途跋涉的艱辛,他才同意一百塊拍兩張,只可以拍兩張。
在周圍人的七嘴八舌中,我開始知道更多細節。
「太貴了。」我們驚叫起來,一張照片的價格簡直與布達拉宮的門票差不多。
我們曾經擁有閃亮的日子……」
網友「傑克丹尼」發動他所有的關係網,請西藏的朋友幫忙,查找我的下落,他的朋友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后,從深夜時分開始在拉薩一家家醫院尋找我,天涯社區旅遊探險版論壇的「小隨」和「柳下草」也加入了尋找我的隊伍,他們約好,如果一定的時候內再找不到我的人,他們將儘快啟程沿著我的進藏線路探尋。
汽車啟動了,我與散兵坐在車后又興奮的拿出相機,翻看剛才所拍的照片,對比哪張好,哪張不好。正說話間車停下了,勇勝又在氣憤的叫:今天真倒霉,車偏偏在這個時候沒油了。
「她們是你的特護啊,你昏迷了四天,都是她們日夜守候在你身邊的,還不謝謝人家?」爸爸走過來,他明顯地老了,兩鬢增添了許多白髮,看得我又鼻子發酸。
窗外,皓月當空。月光如水般傾瀉在窗檯並直達我的床前,潔白的月光正好照到我的臉上,讓我的臉慘白而冰冷。寧靜,我的心從未有過的寧靜,腦袋空空如也,惟一能夠確定的就是我不能動彈了,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叔叔守在我的身邊安慰我說:「不要擔心,叔叔一定把你帶回去找最好的醫院,最好的醫生給你治療,你放心,咱們都找最好的。」他又說,別怕,叔叔來了,一切有叔叔在。
「我來唱一首歌,古老的那首歌,
撕心裂肺的痛,讓我的身體也跟著癱軟下去,摔倒在潮濕的聖湖畔邊,我伸出手,在空中無力的揮舞,意識卻漸漸模糊了……
我們曾經哭泣,也曾共同歡笑。
「摩卡,你猜我買到了什麼?」散兵聽到我的呼喚更加快了奔跑的腳步,聲音裡帶著喜悅地朝我飛奔而來。
那充滿希望燦爛的歲月。
院門打開后,我的眼前呈現出一幅很恐怖的畫面,幾百隻死人的頭骨羅列在一排木框中形成一面圍中,有的頭骨殘留著牙齒,有的頭骨被人用墨筆畫上了眼睛和眉毛,這樣的畫面太難得一見了,我和散兵互相對視,萌發了想拍照念頭。
「你是孤行。」我如小女孩呀呀學語般說出他的名字,他叫孤行,是我深圳的網友,他怎麼會在這裏?
我心底有堅定的聲音在對自己說:「摩卡,你是堅強的摩卡,你怎麼能夠哭呢?沒有愈合不了的傷,沒有邁不過去的坎。」
深夜,我再次蘇醒。高原的夜,寧靜而安祥,也許受這寧靜的感染,我居然沒有了前幾次的不安分,也沒有做前幾次同樣的夢。我慢慢地睜開雙眼,周圍的世界第一次真實地再現在我的眼前。
「謝謝你豆豆。」突然一口痰堵住呼吸,我忍不住咳了起來。豆豆馬上拿過一根橡膠管插|進我的喉嚨里為我吸痰,張不開的下巴使豆豆豆急得滿頭大汗,而我也極力的配合著。
羅大佑的《閃亮的日子》我記得,兩年前第一次聽到老蔡唱這首歌的時候我就告訴他,我喜歡這樣的旋律,這樣的歌詞,會讓人想起許多往事。
「我們應該怎麼辦?」哥哥緊張地問著醫生。
與叔叔同來的兩個教授堅持認為西藏的醫療條件和氣候不適合養病,他們以三十年的行醫經驗保證如果路上有什麼危險可以馬上聯絡醫院或採取緊急措施后,醫院才同意考慮予以轉院。
他不停地忙碌著,把病房裡擺著的那些鮮花一束束的捧起來拿給我看,哥哥也在一旁給我念贈送人的名字:馮偉老哥,雪康尼瑪,李效靜,小歐,前峰……
「醫生說我可能會瘸,也許以後只能坐輪椅了,我傷得如此的重,誰還會喜歡一個廢人?這個世界就是如此現實,昨天還對你信誓旦旦的人,今天可能就會拋下你另尋新歡。見過那麼多人的情感糾葛,終究還是免不了一俗,我完全理解散兵,畢竟我們都已經不是小孩子,懂得在現實與愛情中選擇。」想著,眼淚還是不自覺地順著臉龐開始傾瀉而下,心底那一絲女性的脆弱還是咔嚓一下崩裂。
凌晨三點,父親撥通了叔叔的電話。在他們對話中我知道自己坐的吉普車在那曲地區的山上掉下來,傷得很嚴重,爸爸想把我接回瀋陽治療,要叔叔來拉薩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