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沒夢見我們！」J說。

過了一會兒，J打了個響指，叫來服務生，要了三杯奶茶。

撒爾幸沒說話，他盯住了手裡的《午報》——上面有一則新聞，寫的正是玄卦村兇案。報道很簡單，只說被害人姓顧，是西京大學的學生……

只一天，永隔幽明……

撒爾幸一遍又一遍地閱讀這幾行文字，臉色越來越白。

婚禮結束了。

H恍然大悟：「是這樣子啊！」

「不是。」

撒爾幸想了想說：「J，你現在立即找一家酒樓，訂幾桌酒席。H，你給我的朋友們打電話，通知他們，我今晚10點舉行婚禮。」

「我夢見，今天，咱們三個人來買書……」

他吃力地站起來，橫穿馬路，走進了一家「仙蹤林」。

服務生又問：「先生，您需要點什麼？」

「接下來，我左胳膊挽一個右胳膊挽一個，就走了。」

車流如梭，行人如織。

J嘿嘿嘿地壞笑起來。

「幾個？」

「……在電視台？」

J和H趕到星巴克的時候，撒爾幸正在寫著什麼。

「真的？」

「我夢見盼盼了。她對我說，她不在宿舍里住了，在外面找到了一個新房子。你們猜，那房子在哪兒？」

撒爾幸陡然變得怒氣沖沖：「你以為，我是在矯情？是在炒作？」

撒爾幸去了公安局。

撒爾幸壓制著暴躁的情緒，把雙手深深插|進頭髮里。

不過，撒爾幸的家庭背景太強大了。

H拿過那張紙看了看，叫出聲來：「遺書？」

玄卦村驚現女屍，撒爾幸是第二天中午才知道的。

他和她，青梅竹馬。

撒爾幸突然丟下《午報》，幾步就衝出了書店的門……

「什麼夢？」H好奇地問。

這時，一輛極普通的白色轎車從遠處開來。

兩家之間，隔一道醜醜的籬笆，爬著粉紅色喇叭花。

「你跟我來一下。」

可是，剛走出幾步，他就搖晃了一ｒeａｄ•99csｗ•ｃom下，差點癱倒。他扶著牆，慢慢蹲下來。

服務生走過來，問：「先生，您需要點什麼？」

J和H一下都傻了。

「在你家隔壁！」

三個人都沒有注意到，路旁的人行道上，蹲著一條濕淋淋的野狗，它陰險地觀望著他們。

「那說明，另一個女子和你才是一個人。」

「好的……」

狐狸有仙風，黃鼬有鬼氣，只有狗通人性。

顧盼盼已經屍檢完畢。

「你緊張什麼？難道兩個就肯定沒你的嗎？」

繞過一張不鏽鋼解剖台，撒爾幸進入了屍體冷藏室。

「你不想想，自從撒哥有了盼盼，他對哪個妹妹感過興趣？」

顧盼盼的屍體被拉走了。

「也是……接下來呢？」

不幸的是，她遭遇橫禍，早早夭折。他十分悲傷，得了相思病。

撒爾幸轉頭望著窗外，說：「有什麼大驚小怪的。盼盼走了，我一個人還賴在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意思！」

這兩個同學，其實更像他的小兄弟，一直跟他混，對他言聽計從。

撒爾幸用雙手搓了搓臉，拿出電話來，撥通了J：「你和H，馬上趕過來一趟，我在公安局對面，星巴克。」

分開不到兩個鐘頭，他的頭髮卻好像突然長了許多。

這個時間，伏食已經被關進了留置室，那兩個刑警正走到樓梯口，男的停下，問女的：「你剛才到底看到什麼了？」女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我好像看見留置室里有兩團綠光……」

他抱著顧盼盼的屍體拜天地的時候，是晚上10點50分。

撒爾幸皺起了眉頭：「有什麼問題嗎？」

「不是。」

男孩總穿一套紅衣服，女孩總穿一套綠衣服。

撒爾幸站在雨中，望著警車漸漸遠去，像個木頭人。

撒爾幸說：「昨天，我真的做了一個有意思的夢……」

「那我呢！」

J冷靜地說：「撒哥，對不九_九_藏_書起，我把這件事告訴了你家叔叔和阿姨，你看，他們已經來了！」

靜默了一陣子，J說：「撒哥，需要我們做什麼，你發話就行了。」

他的音調木然，聽不出悲傷。

「她是你的女朋友嗎？」

綠藤纏繞的鞦韆，小兔子標誌，冰淇淋……過去，撒爾幸從不來「仙蹤林」，認為它是成人撒嬌的地方。現在，他已經不管這是什麼地方了，只要能容他安靜地呆一會兒。

撒爾幸在一旁翻著報紙，一臉大哥的嚴肅，說：「H，別理他。早上是他給我打電話，要來這家書店買書，我才給你打電話。」

不過，她暫時還不能火化。學校已經和江蘇方面取得了聯繫，正等著她老家來人協商處理後事。

J把那封遺書接過去，幾下就撕了，說：「撒哥，我只希望，你把這個決定推遲一年，365天之後，你想怎樣做，我們決不干涉你。」

它甚至知道你的電腦密碼。

「太蹊蹺了！」

公安局門口站崗的兩個武警，一直在警覺地關注著他。

「……在賓館？」H搶先說。

幾年之後，一前一後，兩個小孩降生在這個塵世上。

「結果，一睜眼，就接到撒哥電話，約我到這家書店來買書。」

「如果是，你就會跟她去，再雙雙托生，在下一世邂逅。」

H死死抱住他，說：「撒哥，你要清醒！」

「去哪兒？」

「肯定的！」

他走出公安局，想回家。

終於，撒爾幸放下筆，抬起頭來，輕輕地說：「盼盼被人害了。」

H小聲問：「……結婚？」

愛情在20年之後，耐心等著他們。

這時候，撒爾幸作為被害人的男朋友，想從警方手裡領出屍體，無疑難度重重。

他的身體抖了一下，轉過頭，愣愣地看了這個服務生一會兒，突然說：「走開！」

H看看J，J看看H，都沒有動。

終於，他回過身來，ｒeaｄ•９９ｃsｗ.ｃｏm輕輕對J和H說：「我的人生大事，是你們兩個人幫我操持的，大恩不言謝。拜完天地了，我得和盼盼在一起了。你們回學校吧！」

不久，他相思病入膏肓，撒手人寰。

儘管面部已經很難辨認，但是，撒爾幸認得那條黑色十字架腳鏈，它系在顧盼盼直撅撅的腳脖子上，冒著寒氣，微微搖晃著。

「我還夢見，我們走出書店之後，遇上了漂亮妹妹……」

「天哪，我也是早上接到撒哥電話的……」

我們把瘦高的稱為「J」——他主意多，沉穩一些；把矮胖的稱為「H」——他心眼直，憨厚一些。

服務生不知怎麼回事，一臉詫異地退下去了。

只是，由於形體的限制，狗無法心摹手追，於是，它保持著局外人和旁觀者的姿態，冷冷地看戲。

「幹什麼？」

拐個幾個彎之後，有一個黑洞洞的下水道，它輕車熟路地鑽進去，不見了。

法醫處的門匾上，寫著四個銀灰色的字：科技強警。

他望著大街，兩眼空茫。

「我們問你幾個問題。」

小時候，他總穿一套紅衣服，她總穿一套綠衣服。

當時，他正和兩個同學在一家書店買書。

「昨天夜裡，我做了一個夢。」J說。他正翻著一本解夢的書。

J和H互相看了看，跟著都把奶茶幹了。

撒爾幸搖搖頭，說：「是一棵很醜的樹，沒葉子。」

撒爾幸轉頭看了看那輛白色轎車，一屁股就坐在了濕淋淋的街邊，像個孩子似的哭起來。

J突然說話了：「在郊外。」

撒爾幸望著黑暗的街道盡頭，輕輕地說：「我對她說過，這輩子，我要跟她同甘苦，共患難，她現在躺在冰櫃里，那裡面多冷啊。不久，她就要火化，那裡面多熱啊。我要陪著她，不管多冷多熱……」

一間普通的辦公室，充斥著鐵鏽味。

兩個刑警，一男一女，正是當天晚上訊問伏食九九藏書的人。

撒爾幸一下就把胖墩墩的H甩開了，他冷冷地看了看兩個小兄弟，低低地說：「那我只有先殺了你們。」

前天，他和她還約定，第二天一起看電影。前天，在學校分手時，她還說：「下次，你找我的時候，千萬不要在樓下大喊大叫了，笨蛋，發簡訊！」

他們是鄰居，隔一道醜醜的籬笆，爬著粉紅色喇叭花。

「兩個。」

「不是。」

他沒有對父母說這件事，只是求助了父母的一些關係，當天就把顧盼盼的屍體借了出來，在半個鐘頭的期限里，完成了婚禮。

一個刑警走上前，「哐當」一聲，打開冰櫃，慢慢拉出一具女屍。蒙屍布被掀開的一剎那，一股陰冷之氣撲進撒爾幸的肺腑。

20年之後，他和她相愛了。

這天，一個遊方和尚化齋來，為他指點迷津：「夫妻本是一個人，生生世世永不會改變。」「我和她是一個人嗎？」

J和H感覺到出什麼事了，他們在撒爾幸對面坐下來，都沒說話，只是悄悄打量撒爾幸的臉色。

他朝女屍臉部瞄了一眼，頓時呆如木樁——顧盼盼幾乎沒有臉了，如同一個打碎的瓷娃娃，又重新組裝到了一起，已經凝固的血，正是黏合劑。她雙眼微睜，好像在審視他，又似乎在凝視他的背後。她的神情，變得如此陌生……

「是……」

前天，他和她還一起在「比格」吃自助餐，吃著吃著，她都站不起來了，笑嘻嘻地說：「你虧啦，我賺啦！」

猴子雖然和人類算近親，能惟妙惟肖地模仿人類的一舉一動，卻是表皮的技術。只有狗那靜默的眼睛，才流露出對人類的意會神通。它對人類的眼淚、微笑、手段、伎倆、目的、計劃、語言、舉動、品性、夢境……了如指掌，洞若觀火。

沉默半晌，撒爾幸抬起頭來，乾澀地笑了一下，說：「我早就想過，我結婚的時候，請你們給我做九_九_藏_書司儀。沒想到，提前了……」

J又說：「你放心，今天這個婚禮，我們會幫你辦得和別人的婚禮一模一樣——不，要完全不一樣！」

H一下跳起來，說：「撒哥，你不能這樣做！」

「假如我活下去，娶了另一個女子呢？」

戲完了，它終於站起來，沿著牆根，一顛一顛地跑走了。

他坐在一個靠邊的位子上，望著窗外，繼續回想……

「刑警隊。」

H說：「今天晚上，我們死活都不會離開你的！」

這時，天空陰得很完滿，但是雨還沒有掉下來。

他沒有回答。

H說：「那是別墅哇！」

J低下頭，說：「……好吧。」

撒爾幸又看了看他剛才寫的東西，神態暗淡下來，說：「另外，明天你們把這封信交給我的父母……」

撒爾幸的眼裡突然射出兩束奇異的光，他看了看J，又看了看H，說：「你們一定要幫我，拜託！」

「而且，就是這家書店。」

說完，他舉起奶茶，一飲而盡。

他在努力回憶這個相識300多天的女孩，希望用她的音容笑貌，把腦海中那個屍體的樣子趕走。可是，記憶中顧盼盼的面龐，就像一張不聚焦的照片，十分模糊……

「還是沒我的啊！」

J說：「哈，撒哥，你要小心了，以樹為家，那是鳥啊！盼盼估計要飛了！」

撒爾幸說：「沒錯兒。」

過了半晌，撒爾幸突然說：「今天，我要和盼盼結婚！」

J問：「撒哥，你怎麼了？」

撒爾幸似乎在自言自語：「盼盼小時候，她的父母去田裡勞動，結果那輛農機車翻進了山崖，雙雙遇難。盼盼是被幾個親戚養大的。人生一大不幸是——白髮人送黑髮人。現在，連送她的白髮人都沒有……」

J和H不知該說什麼，就那樣傻傻地看著他。

前一天晚上，撒爾幸和朋友T在酒吧喝酒，有人證，暫時被解除了懷疑。

調查只進行了半個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