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盼慢慢走過去，腳下都是土坷拉，深一腳淺一腳。

「野狗就不叫嗎？你看，它還在盯著我們……」

她低聲說：「你最好把她的臉毀壞……」

這時候，顧盼盼忽然想哭。

遠處，出現了兩個車燈，慢慢移動著。

為了弟弟，顧盼盼只有陷害伏食了。

第一次她聽他演講，心裏就充滿了敬佩。兩個人都是從農村拼出來的，在情感上很貼近。她喜歡上了他那滔滔不決的口才，還有他那氣勢磅礴的手勢。

弟弟來西京之後，很快就成了無業人員，顧盼盼的壓力更大了。現在，她太需要錢了。

毛四說：「我們鬥不過他啊。」

顧盼盼猶豫了一下，說：「就是他約我來的。我擔心有問題，才把這個女孩帶來……」

毛三恨恨地說：「我有辦法……」

顧盼盼沒有說話，而是盯著由輝的背後。

顧盼盼說：「你帶刀子了嗎？」

顧盼盼低下頭，想看又不敢看地瞄了瞄她的臉——風吹亂了她的頭髮，把臉擋住了。

由輝問：「姐，你約誰呢？」

哪怕這樣一輩子。

兩個人在一起幾個月的時候，她還不知道他離婚了。她從未奢望過和這樣一個出眾的男人結為夫妻。

顧盼盼說：「一個作家。半年前，我和他一見鍾情。沒想到，這個人狼心狗肺，在得到我之後，就想把我甩掉，我堅決不答應，這幾天正僵持著……」

她覺得，他的名氣這麼大，一定很有錢，要100萬！他一定不會給，那麼，一步步談下去，最後他應該能拿出10萬來……

那天晚上，她叫「咬」，在網上尋找生意。不斷有男人打來電話，她平靜地和他們談判，已經徹底麻木。

這是她第一次聽九-九-藏-書到伏食的聲音，很低沉，和她的想象不差分毫。

說話時，顧盼盼感覺到，弟弟的身子一直在抖。弟弟也感覺到，姐姐的身子在抖。黑夜的郊外，很涼，姐弟二人顯得那樣單薄。

顧盼盼突然說：「你再看看，她死了嗎？」

兩個人終於一起將屍體吊了起來。

從始至終，作家沒有給過她什麼物質的幫助，她也不想要。她和其他男人是金錢交易，而他是她情感上的一種歸屬，精神上的一種依靠。她全力保護著最後這一塊凈土，不想被銅臭玷污，否則她將徹底沉淪。

「由輝，你為什麼掐死她？是誰讓你乾的？」

於是，她和他迅速陷入一種半虛半實的愛情。

毛三生氣地停下來，說：「我也是124條腿，你也是124條腿，你為什麼總落後呢？」

毛三低頭看了看，心疼了：「姐領你報仇去！」

「不會是……狼吧？」

由輝沉默了一會兒，把那些錢又塞回姐姐的包里，堅定地說：「姐，我不會走的，我不會把你一個人丟在西京！我要和你一起報仇！」

忽然，一個念頭冒出來：跟他要一筆錢。

哭了一會兒之後，顧盼盼鬆開手，抽噎著說：「由輝，其實他們要殺的人是你姐……」

顧盼盼蹲下來，小心地摸小蕊的口袋，找到了她的電話。然後，她把手縮了縮，隔著袖子把那隻手機掏出來，又用另一隻手抓起她僵硬的手指，一個鍵一個鍵地按下了伏食的電話號碼。

「我在文聯大樓附近。」

她決定用小蕊的電話把他約到玄卦村來見面。

她一直走到他面前，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又看了看地上那具僵直的屍體，眼淚就「嘩嘩」ｈｔｔps://rｅaｄ.99csｗ•cｏｍ流下來：

由輝說：「好。」

如果，她和他素不相識，今天晚上，兩個人的生意很可能成交。那麼，他和其他嫖客有什麼區別？

由輝就抱起屍體來，全力朝上舉；顧盼盼抓著那根繩子，一邊使勁朝下拽，一邊朝那片荒草張望。

她腳脖子上的那條黑色十字架腳鏈，微微地搖來晃去。

她總這樣想——在那次見面會上，有那麼多女生，只有自己是最幸運的。

由輝四下看了看，說：「姐，那兒有棵樹，我們把這具屍體吊到樹上去。」

顧盼盼的孤獨，是一種被隔在這座陌生都市之外的孤獨；而伏食的孤獨，好像是一種被隔在人類之外的孤獨。

如果沒有區別，他跟她做，是需要付費的。可是，她和他曾經無數次肉體交歡，他沒花過一分錢！

由輝回頭小聲喊了她一聲：「姐，你過來幫幫我——」

這時候，由輝已經踩滅了煙頭，站起來。

毀了容，由輝用一隻胳膊托屍體的腰，一隻胳膊托屍體的腿，把她抱起來，踉踉蹌蹌走到那棵孤獨的老榆樹前，放在地上，讓她背靠樹榦坐著，又掏出那根勒死她的尼龍繩，做了個活套，套住她的脖子，另一頭甩到了一根粗壯的樹枝上……

就這樣斷了吧。

作家只是顧盼盼永遠的情人，而這個男人似乎是準備和她一起跨入婚姻的。

這時候，她忽然想起了一個人——伏食。

感覺告訴她，這類交涉，最後的成交比例應該是十比一。

10萬就很好了。

顧盼盼咬牙切齒地說：「我肯定，這一切都是他幕後策劃的！」

顧盼盼和由輝都驚慌地轉過頭，盯著它。過了一會兒，那兩個車燈終read.99csw.com於拐了彎，不見了。

顧盼盼說：「好的。」

「由輝！」她顫巍巍地喊了一聲。

幾秒鐘之後，她忽地想起來——這個人就是她心中最重要的那個男人！於是，她一下掛掉了電話。

他是顧盼盼心中的偶像，她一直不敢正視。現在，這尊偶像在大雨中轟然坍塌，油彩迅速剝落，露出了醜陋的本來面目，看上去，那麼恐怖。

顧盼盼緊緊抱住弟弟，一下就哭出聲來。

顧盼盼顫巍巍地問：「那是什麼？……」

由輝眯起眼睛，漸漸看清，那是一條毛瑟瑟的狗，它趴在幾十米遠的田地里，正盯著他們看。

由輝低下頭，過了半天才說：「我是被人雇傭的。他們答應給我一筆錢，有了這筆錢，你上學就不用愁了……」

「是野狗。」

說完，他蹲下身，吃力地搬屍體。

它轉頭朝那塊土坷拉看了看，然後一拱腰，站了起來，朝剛才顧盼盼藏身的那片荒草跑去了。

那天夜裡，她一夜輾轉反側，心亂如麻。

弟弟直直地站立，沉默著，淚水從他眼角靜靜淌下。

顧盼盼站在很遠的地方，沒敢走上前。

顧盼盼立刻把臉轉了過去，接著，她就聽見了玻璃割在肉上的聲音：「噗噗噗……」

姐姐確定這個殺手是弟弟之後，從草叢裡站起身，慢慢朝他走過去。

顧盼盼帶著哭腔說：「人命關天，我有多麼大能耐嗎！」

在沒有生意的時候，顧盼盼經常和伏食聊到半夜。

顧盼盼望著蒼茫的遠方，重複了一句：「報仇……」

「你在哪兒？」

由輝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誰？」

由輝說：「反正，我已經背上了一條人命，就不在乎第二條了！」

在這個陰險的黑夜裡，https://read.99csw.com顧盼盼忽然想到了這個虛無縹緲的男朋友。

由輝說：「姐，它跑了，我們快點動手吧。」

顧盼盼說：「為什麼？」

兩個人相親相愛的那些日子，是顧盼盼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毛三和毛四匆匆橫穿馬路，要回到密密的草叢裡去。

由輝狠狠地說：「那個作家，我要他不得好死！」

實際上，對方只說了兩句話：

那天夜裡，她沒有外出，關機了。

對方不說話，直愣愣地看著她。

由輝撿起一塊土塊，朝前走了幾步，用力擲過去，落在了離它幾米遠的地方。

小蕊就僵硬地坐起來了。

由輝疑惑地看著姐姐，問：「為什麼？」

他在四周轉了一圈，很快就撿到了一塊碎玻璃。

「它為什麼不叫呢？」

由輝終於從怔忡中回過神來，驚惶地問：「姐，你怎麼在這裏？」

她只想和他在一起。

「由輝，是你嗎？」

最後，顧盼盼又用小蕊的手指掛斷了電話，塞回了她的口袋。

顧盼盼再一次看了看地上的屍體，絕望地小聲說：「傻弟弟，你不知道，殺人要償命嗎？」

悶熱的夏夜。

毛三說：「你能不能走快點？」

當她接起電話，聽到那個無比熟悉的聲音時，一下沒想起來是誰，只是愣住了。

對方哆嗦了一下，驀地朝她看過來。

說到這裏，她想起了什麼，忙亂地從包里掏出一把錢，塞到弟弟手裡：「你快跑吧，跑得越遠越好！永遠不要和向陽村聯繫，也不要和我聯繫……」

小蕊的屍體還靠著樹榦坐著。

由輝低下頭去，弱弱地說：「姐，如果我被抓住了，你要救我啊……」

由輝意識到了什麼，慢慢轉過身去——黑暗中，有一雙綠瑩瑩的眼睛。

毛四說：read.99csw.com「我已經夠快了！」

顧盼盼想，這輩子她都不會再見他了。他呢，這輩子肯定也不會再聯繫自己了……

她對他的真實情況了解不多，甚至以為，「伏食」是他的網名。她不知道他長什麼樣，不知道他在哪裡工作。

「不可能。」

她喜歡這樣另類的男人。

他給顧盼盼留過電話，可是，她從來沒打過。說不清為什麼，她不敢聆聽他的聲音。也許因為他在她心中太重要了，生怕有一天，兩個人共同建造起來的美好感覺突然坍塌。

應該說，最初的時候，顧盼盼是愛作家的。

她的臉上都是血，已經不像人臉了。眼睛半睜著，穿過幾綹頭髮，似乎在凝視著遠方。T恤衫的領子也裂開了，一定是剛才由輝掐死她的時候，把扣子碰掉了，她脖子上的那顆痣終於露出來……

由輝說：「沒有。我有辦法。」

要多少呢？

又不甘心。

顧盼盼說：「你先告訴我！」

伏食毫無戒備，高高興興地朝這個陷阱趕來了……

毛四委屈地說：「姐呀，前些天，我被一個人踩了一腳，差點沒命，斷了幾十條腿，還沒長出來呢。」

如果，警察查出小蕊並非自殺，追查下去，第一個重大嫌疑犯，就是他……

這一夜，那個人的耳朵里鑽進了兩條蟲子。

她只了解他的孤獨。

由輝說：「人們以為她是自殺，就不會追查了。要是有一個凳子，就更像了……」

顧盼盼說：「先別說他了。快想想，現在該怎麼辦？」

這個詞對於顧盼盼來說，似乎十分陌生：「報仇？」

小蕊在半空中慢悠悠地轉動著。

「姐，那是狗。」

由輝想了想，問：「那你來這裏幹什麼？」

由輝冷冷地說：「要是沒死的話，她早坐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