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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永嘉之亂 十一、陳元達鎖腰諫劉聰

第一部 永嘉之亂

十一、陳元達鎖腰諫劉聰

一向得到劉聰信任的廷尉陳元達得知后馬上跑到劉聰宮內的後花園,向劉聰切諫:「先帝劉淵以樸素愛民起家,而陛下自從即位以來,卻大興土木,已經建造了四十多座宮殿樓閣,人民又遭受各種災難,怨聲載道。更何況關中和江南還是晉朝的土地;李雄據守巴蜀;晉將王浚和劉琨還守在幽州、并州等地;石勒等人更是心懷異志。漢國真正所擁有的實力也並不強,所有之地,不過二郡,如今豈可再在後宮問題上如此奢侈呢?」
漢國皇帝劉聰儘管攻滅了洛陽,算是漢國五位皇帝中成就最突出的一位,但從前面曾提到的他與其父的單皇后之間的曖昧關係即可看出,他本人十分荒淫。
不過劉聰的母親太后張氏對此十分不滿,劉聰被迫將他舅舅張實的兩個女兒封為貴人,後來又在其母的壓力下,立小張妃為後,這樣才稍稍平衡了一下後宮的勢力。
說來也怪,只要被劉聰立為皇后,好像都活不長似的,隨著不久皇太后張氏和皇后張氏的去世,劉聰終於又有機會在後宮為所欲為了。他很快把貴嬪劉娥立為皇后,又準備為這位他所心愛的女人在後宮專門修一個宮殿。
劉聰日夜沉湎於後宮佳麗,脾氣也變得暴虐起來。十六國時期的暴君比比皆是,劉九_九_藏_書聰看來還難排上號,但比起他的老父親,他的種種行為的確在逐漸將漢國引上亡國之路。由於沒有按時進貢,劉聰就斬了負責的官員;由於為兩位妃子的宮殿沒有修好,他又殺死了監工大臣;到汾河去觀魚,他又徹夜不歸。大將軍王彰固諫,劉聰一怒之下差點斬了王彰,在母親張氏和公卿百官的勸說下,他才接受了諫言,赦免了王彰。
陳元達大叫:「我所說的,乃是為國家,而陛下殺我。若死者有知,我要上訴陛下到天庭,下訴陛下到先帝面前。『臣得與龍逢、比干同游于地下,足矣!』只是還不知道陛下是什麼樣的帝王啊!」他之前是用一把鎖鎖著自己的腰進來的,此時便把鎖繞在花園的大樹上,將自己的身體與樹鎖在一起,左右一時間竟然拉不動他。此時一旁的大臣勸說劉聰寬恕,劉聰默然不答。後花園內一片喧嘩,驚動了正在後堂的劉皇后。劉皇后聽說了事情原委,立刻手寫一疏,密令手下人交給劉聰。
伏聞將為妾營殿,今昭德足居,皇儀非急。(昭德殿是劉娥原先居住的宮殿,而劉聰準備為她修建的宮殿就取名為皇儀殿。)四海未一,禍難猶繁,動須人力資財,尤宜慎之。廷尉之言,國家大政。夫忠臣之諫,豈為身哉?帝王距之,亦非顧身也。妾仰謂陛下上尋明君納諫之昌,下忿闇主距諫之禍,宜賞廷尉以美爵,酬廷尉以列土,如何不惟不納,而反欲誅之?陛下此怒由妾而起,廷尉之禍由妾而招,人怨國疲咎歸於妾,距諫害忠亦妾之由。自古敗國喪家,未始不由婦人者也。妾每覽古事,忿之忘食,何意今日妾自為之!後人之觀妾,亦猶妾之視前人也,復何面目仰侍巾櫛,請歸死此堂,以塞陛下誤惑之過。read.99csw.com
劉聰最初的皇后是呼延氏,是他老爹劉淵的皇后呼延氏同族的妹妹。由於呼延氏乃是匈奴各部中的名門望族,在漢國朝中的勢力一度也很強,因此,那時劉聰在後宮問題上還不敢放肆。但沒想到不過兩年,呼延皇后就死了,於是劉聰立刻就將朝中不少高官的女兒都召入後宮,一口氣封了兩位昭儀、三位夫人,一位貴妃,而且個個居然都給她們佩上原本只有皇后才可以有的金印紫綬。這還不夠,劉聰聽說太保劉殷的兩個女兒劉英、劉娥才貌雙全,又欲納之,但遭到皇族內部的反對,其弟劉乂認為「同姓不可通婚」。劉聰心有不甘,又把這件事情說給大臣們聽,有些明白劉聰的心思的人當時就迎https://read•99csw•com合說:「聽說太保劉殷乃是周代的劉康公之後,與陛下並非同源,當然可以納入後宮了。」劉聰大喜,派人拜劉殷的兩個女兒為左右貴嬪(貴嬪當時在昭儀之上),然後他又得知劉殷的孫女也不錯,又把他的四個孫女封為貴人,其位僅次於貴嬪。從此六位劉妃在後宮得到了專寵,劉聰極少上朝理事,凡事都由中黃門(即處置政事的宦官機構)處理。
皇后劉娥是十六國時期十分出色的女子,《晉書》中有她的列傳。(《晉書·列女傳》中記錄的女子有不少是十六國中帝王的后妃,她們中間參与政事的就有不少。據說劉娥的姐姐劉英比她更通曉政事,劉聰一度深居後宮而不出,凡政事需要決斷的均由劉英決之,竟然也做得井然有條,令人嘆服,可惜她死得比較早。)她的這篇手疏就寫得很有見地,我還是把它抄錄在下面吧。
話題扯遠了,還是回到歷史中去吧。漢國中山王劉曜的軍隊攻打長安,再度受挫。與此形成對比的是,東北的石勒在攻下了鄴城之後已經成了北方最大的割據力量,他的對手——幽州的王浚因為傳說中的讖語,其實並沒有為晉朝收復失地的想法,而正做著自己的「皇帝夢」,他的部下對他越來越不滿,紛紛投往東北的九-九-藏-書慕容鮮卑。張賓向石勒提出一計,認為滅掉王浚就在此一舉。
劉聰看過皇后的手疏,臉色立變,緩緩說道:「我最近身體不佳,有些喜怒無常。元達是忠臣啊,我自感慚愧!」他將皇后的手疏交給陳元達看,說:「在外我有你這樣的人輔佐,在內我有皇后這樣的人輔佐,朕復何憂!」轉而笑著對陳元達說:「本應是你害怕朕,為什麼現在反倒是朕害怕你呢?」他下令將後花園改名叫納賢園,後堂改名為愧賢堂。一出直諫納諫的好戲就此收場。
劉聰並沒有改變他生活荒淫的本性,漢國的國勢衰微與他有很大的關係,但他卻不是亡國之君,與很多亡國君主不同的是他知道納諫,儘管有時似乎並非出於本心,但他至少知道如何處理好君臣之間的關係,他曾多次採納直諫之臣的建議,也能夠放下架子向大臣認錯,聽取部下的意見,即使是出於不得已,客觀上也可能會有好的效果。而對於熟知劉聰性格的陳元達,看似冒死進諫,卻又給自己留了條退路,因為他也明白進諫要講究策略,如果真的因為一時之快被劉聰殺了,並不會起到真正的作用。鎖腰的行為看似貪生,實際上卻給了劉聰本人一段時間去考慮,因為只要有人勸言,劉聰肯定會改變想法的,這裏面的真真假假,九-九-藏-書大概也只有君臣雙方自己才明白吧。由此我想到了比干之類的直諫而死的大臣,儘管我們可以舉出若干個理由說明比干不可能採取陳元達的方法去勸諫,但落得身死的下場其實也並不會讓帝王幡然醒悟;而另一方面的例子,我想到的是五代時期的李存孝,他好像不是因為進諫被殺的,不過李克用想殺他的時候倒是希望左右有人能夠替他說幾句話,給自己一個台階下,結果李存孝樹敵太深,竟然無人勸言。我的結論便是:進諫(當然諸位可以把這引申到現如今的提建議什麼的)必須知己知彼,講究策略。要有智慧,當然學淳于髡隱語諫庄王是最好的,如若智慧不足,退而求其次,學學陳元達也不錯,也很可能達到自己的目的。對於這件事中的另一個主角劉娥,她能夠從歷史的角度反思自身,她的那句「後人之觀妾,亦猶妾之視前人也」,何只是女人,我以為我們都應該好好想想自己的一言一行,想想別人會怎麼看,怎麼想。當然每個人都用同樣的標準來看待是不可能的,但歷史是無情的,處事自當審慎。
劉聰大怒道:「朕身為天子,造一個宮殿,還要問你這樣的鼠輩嗎?不殺此奴,朕的宮殿怎能造成!推出去斬了,連同妻子兒女一同梟首東市,讓你們這些鼠輩同處一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