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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明主昏君 六、「模範」暴君

第三部 明主昏君

六、「模範」暴君

如此一來,劉景素危機感更強,促使他加緊行動。他聯繫了朝野不少武將,幾次想乘著劉昱出遊發動暗殺、奪權,可惜得不到四貴等軍政要員的支持,屢屢因為考慮不周而被迫取消。到了元徽四年(公元476年)七月,劉景素終於按捺不住,決定大舉起兵了。
此事之後,劉昱感到身邊的人也不可靠,尤其是大權獨攬的重臣。懷疑的目光很快轉到了「四貴」之首的蕭道成身上。
情報不明,缺乏後繼,等待劉景素的只能是滅亡。建康城裡的楊運長等人早就注意到坦祗祖圖謀不軌,他一叛逃,就料定劉景素一定會造反,立即宣布內外戒嚴。蕭道成統領台城大軍出屯玄武湖,以冠軍將軍黃回、任農夫、左軍將軍李安民率領步軍,右軍將軍張保率領水軍,水陸兩路同時向京口方向撲去。
加元服,也稱「行冠禮」,是古代男性成人的一個重要儀式。加元服之前一般視為未成年人,是不戴帽子的,而之後就需要在公開場合戴帽,而且行事也要以成人的禮節來要求。加元服的時間並不固定,因人而異,早的有十歲的,晚的也有到二十歲才進行的,各朝各代也有變化,一般為十三到十六歲。像前面提到的「元兇」劉劭就是在十三歲加的元服,劉昱由於比較早就做了皇帝,所以加元服的時間也早了一年,元徽二年他才十二歲,就做了成年人。(雖然與北朝的那些十一二歲就開始監國,十三四歲就大婚生子的太子們相比,其實也並不算很早了。)
於是建康城read.99csw.com內外出現了一種論調,認為劉昱的皇位早晚要丟掉,劉景素將入繼大位。當然劉昱身邊的人可不這麼想,尤其是劉彧時代的舊臣楊運長、阮佃夫,一心想的是藉著皇帝年幼,可以專權,若是劉景素即位,肯定無法操控,所以暗地裡對他防著一手。劉景素手下的將軍王季符因為違反了劉景素的命令,發生了矛盾,就到建康密告劉景素要謀反。楊運長和阮佃夫就要求藉此出兵討伐,然而手握兵權的蕭道成和袁粲等人則認為證據不足,不可偏聽一面之詞,不同意草率用兵。爭執不下,最後折中,劉景素征北將軍的頭銜被撤銷。
僅從這一點,便可看出這位所謂眾望所歸的王爺其實政治素質並不高,戰略思想混亂。他先前猶豫再三都沒有行動,這次卻只因被人鼓動一下就跳起來了。原來京城中的羽林監(掌管羽林軍騎兵的要職)坦祗祖與劉景素早有密謀,久居建康,生怕有變故,就帶著幾百名手下兵士從建康潛逃到京口,對劉景素說:「現在京城內外已經潰亂,希望王爺以平亂為名,早入京師!」劉景素馬上信以為真,也不派幾名探馬去偵察一下真實情況,就認定「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動員了一支數千人的軍隊,準備向建康城進發。
有一次盛夏時節,劉昱闖入蕭道成的領軍府,正好碰上蕭道成光著膀子、露著肚子在家裡午睡。他命令蕭道成在室內站好,在肚皮上畫一個靶心,拉弓搭箭,就要開射。蕭道成嚇壞了,一九-九-藏-書個勁叫著:「老臣無罪,老臣無罪!」劉昱的親信王天恩,大約與蕭道成有些關聯,趕緊勸說:「蕭領軍的肚腹大過常人,是個好靶子,一箭射死了,以後就沒得射了,多可惜啊!不如把箭頭去掉,再射。」劉昱同意,就取了一支沒有箭頭的箭,一箭射去,正中蕭道成的肚臍。他把弓一扔,笑著對左右說:「這箭法怎麼樣啊,哈哈!」
阮佃夫欺負皇帝年幼,首先就想發難。他與同夥商量好,乘劉昱外出打獵的機會,關閉城門,把劉昱抓起來廢掉,另立劉昱的三弟、安成王劉准為新君。事情敗露,劉昱捕殺了阮佃夫等人,並擴大打擊面,對於曾經與阮佃夫有過密謀的散騎常侍杜幼文、司徒左長史沈勃、游擊將軍孫超之等人,不論是否參与了本次謀逆行動,通通族誅。杜、沈、孫三家的男女老少,無一倖免。沈勃當時正在居喪,按理說不能立即收捕。劉昱可不管這一套,帶著左右士兵就沖入沈勃宅中,見人就砍。沈勃知道難逃一死,一把衝上前,扯住劉昱的耳朵,邊打邊罵:「你這個桀紂暴君,死期就快到了!」左右圍上來,才將他亂刀砍死。劉昱氣得不行,下令對這些人不僅要滅族,而且得對他們剖腹肢解,才算罷休。
劉昱想殺蕭道成,並非全是因為貪玩。他確實是忌憚蕭道成的威名,屢次三番叫嚷著要誅殺他,只不過左右總有人出來為蕭道成說話,包括他的母親陳太妃都勸他:「蕭道成消滅劉休范的叛軍,對我母子有再造之恩read.99csw•com;如果連他都要殺的話,還有誰能為我們國家效力?」
劉休范被消滅,宋文帝子輩的勢力在宋國境內徹底結束。劉氏子孫的自相殘殺還有一個小尾巴,南徐州刺史、建平王劉景素在此之後又發動了一場小型叛亂。
京口離建康很近,劉景素時時刻刻關注朝廷中的形勢。原先還算老實的劉昱自從元徽二年(公元474年)年底加了元服之後,其本性就開始真正暴露出來了。
正史上關於劉昱的記載,其文字讓人有似曾相識之感。我們略想一下便可推測,其實有不少描寫都是來自同一個暴君模板,自從湯武、桀紂以來,史家就習慣套用一些明君、暴君、昏君的模板,以至於我們讀史的人看得上句都能猜出下句。劉昱是事實上劉宋的亡國之君,新興王朝為凸顯改朝換代的合法性,使用的模板就更為典型,難免極盡抹黑之常事。比如史載他所喜好的虐刑,就可以比肩史上任何一位暴君:刺骨頭、椎陰|部、鑿腦袋、鋸脖子,無一不是讓人看著都會心驚膽戰的刑罰。我們在這裏可以勉強為劉昱說句公道話,這些反人類的罪行他未必都曾一一犯過,但他的確殘殺了不少反對他的人。
劉景素是文帝七子劉宏的長子。我們說過,劉宏在他那一輩王爺中算是相當幸運的,因為多病早死,對哥哥劉駿又一直非常擁戴,所以死後子孫也得到了不少好處。劉昱做皇帝時,文帝的孫輩也已凋零殆盡,劉景素排行最長,他自己也頗有不可一世的架勢。他任南徐州刺read.99csw.com史,出鎮京口,便積蓄力量,招攬人才,拉攏各方勢力,以期尋找機會奪取帝位。劉休范叛亂,他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以進京勤王為名,聚集軍隊,實際上是坐山觀虎鬥。亂事平定,他未真正出過一分力,卻被升為鎮北將軍。
劉景素的失敗,宣告劉氏內部的兄弟鬩牆全部結束。宋文帝以來,劉氏後代們為了自己的權欲和利益,彼此廝殺爭鬥,將所有的力量消耗于無謂的內訌之中。劉宋的江山,只落得一個被他人指手畫腳的下場。
有這樣心思的人不少,自然,成功者只會有一個。
劉景素的水軍中招攬了不少荊湘一帶的好手,訓練有素,戰鬥力優勢明顯,出戰便擊敗了張保的水軍,陣斬了張保。可是其他各部軍隊卻都不能給予有利的支援,結果台城軍隊逼近京口,將劉景素的軍隊各個擊破,沈顒、垣祗祖兩軍先後潰散叛逃,其他各部也沒了鬥志。剩下一批劉景素培養多年的死士,作戰無比勇猛,可惜兵力太弱,最終力戰不敵。京口失守,劉景素也掉了腦袋。
劉昱在外頭也不只是隨便觀賞風景,他的「參与意識」特彆強,出門經常和左右隨從帶著傢伙,心情不爽的時候,看見路人就上去拳腳、刀斧相加,由此慘死皇帝手下的老百姓不在少數。更有荒唐之處,民間早就傳說皇帝不是先皇的親生兒子,而是李道兒的種,他並不生氣,覺得做李道兒的兒子也不錯,在民間玩樂的時候就改名,自稱李統,或者「李將軍」,其風格頗有幾分類似明朝的那位自封大九-九-藏-書將軍,荒淫絕頂的正德皇帝朱厚照,只不過在嗜殺這一點上要超過後者。
禮節上說你是大人,偏偏心智遠未成熟,這可就相當的危險了。劉昱愛玩,帝王的身份顯然礙事,一出門,就得前呼後擁,儀仗隊一走就是大半天。對劉昱而言,這簡直是「災難」——既耗精力,又煞風景!他堅決「蔑視」這類形式主義,從元徽三年開始就頻繁微服出遊,身邊只帶最親近的幾名小廝,每次出去一走就是幾十里的路,集市、荒郊到處跑,早出晚歸,不知所終。起初陳太妃還能坐著竹車跟在後頭,多多少少起些監督作用,到後來根本追不上騎著馬、跑得飛快的兒子,更是讓劉昱沒了顧忌。從早出晚歸,發展到了夜不歸宿,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劉景素雖說集結了不少爪牙為他賣力,卻多半是些毫無將略的無能之輩。他們聽說建康方面早有準備,竟不知該如何應對。劉景素的意思是據守在竹里(今江蘇句容北),阻斷台城軍隊進軍的路線。垣慶延、垣祗祖、沈顒等人都說:「如今時值盛夏,敵軍遠來疲憊,我軍正好以逸待勞,誘敵深入,一戰可攻克。」另一部分將領則認為這樣打肯定吃不消,主張固守。兩派的意見不統一,戰機也被延誤,最後劉景素的軍隊不得不駐留在京口,與台城軍對峙。
劉昱暫時打消了殺蕭道成的念頭,心懷畏懼且早有異志的蕭道成則已不願安分了。他與袁粲、褚淵(沒錯,就是那位曾被山陰公主看中、死裡逃生的美男子)等人暗中商議,打算換掉這個殺人成性的小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