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她的劍，在淡金的光線下舞出美麗而鎮定的軌跡，精準地刺進了赤鱗蚺的咽喉。

「替我保管吧！」他拍拍她的肩膀。

他們有三百年，還是五百年沒有見面了吧。她還是老樣子，風情萬種、嬉笑怒罵，在一條小巷裡開了家甜品店，對兩個看起來蠢蠢的幫工呼呼喝喝，一副鉛華洗盡大隱於市、天下憂患與我無關的悠然模樣。

當這頭龐然大物的屍體重重落入湖水中時，它湛藍的鮮血，迅速瀰漫了整個湖面，如同倒映出一片最罕有的藍天。

「如果真是這樣九*九*藏*書……那就便宜你了。」他朝她眨眨眼，轉身，走得無牽無掛。

「你是我見過的，最狠的妖怪。」他望了她一眼，一刀割開了赤鱗蚺的背脊，從裡頭抽出一條拇指般粗細的「線」，繞成幾圈，放進口袋。

幾百年時光，時而慢如滴水，時而白駒過隙，半點不由人。

「你真是一點都沒變。」他笑了。

他的落腳點，位於整個月城的最高處，一座用廢棄金屬堆積而成的高塔，在渾圓金黃的滿月下閃爍著刀鋒縱橫時才有的，凌亂的read.99csw.com光。

站在大門口，她目送他遠去的背影，總是神采飛揚的眉梢漸漸染上一層隱憂——我一定會同你大醉一場，就像許多個從前的日子一樣。只要你明天，平安出現在我面前。

離開時，他回頭：「如果明天我來找你，我們大醉一場？」

她捧起地上的雪，細細擦拭著自己的劍，微笑：「彼此彼此。」

她看著手裡的東西，沉默了許久，說：「你要想清楚，你可能沒有機會找我取回了。」

以後的日子，他跟她成了朋友。雖然不常見面，即便九_九_藏_書見面，也不過是一場快意江湖的大醉，醉了的他，看醉了的她大笑大鬧，最後，癱坐在地上，靠在他膝上睡去。

「我只問你打算給我多少保管費。」她一挑眉。

誰能料想，在曾經的某段歲月的某個傍晚，他們二人在呵氣成冰的墨山之巔，那塊半是冰棱半是火焰的黃泉湖上，合力對付一頭食人無數的雙頭赤鰭蚺。

「這得看你給我多少金條再說。」她沖他吐舌頭。

彼時的她，長發雪劍，翻手為雨，覆掌成風，矯捷如豹，那頭碩大而危險的怪物，口吐紅信，在殘陽下翻ｈtｔpｓ://reaｄ.9９ｃsｗ•ｃｏｍ騰嘯叫，掀起的水浪遮了半壁天空。

她在心裏，這麼跟自己說。

有那麼一天，他去找她，把自己最重要的一件東西交給她。

在這天之前，他的生命里，沒有「朋友」這個詞。

「我們可以做朋友嗎？」臨走之前，他突然停下腳步。

昨天，他坐在她的「不停」里，平靜地喝著她給他沏的那杯很苦很苦的茶，說：「你都不問我來取回那東西的緣由嗎？」

今天凌晨，他去拜會了一個老友。那個女人，不，女妖，大約是他畢生唯一的朋友。

「如果你請我吃頓好的，再送我九九藏書一箱金條的話……」她起身，聳聳肩，朝他吐舌頭，「我可以考慮。」

她沒回話，看著他深吸了口氣，上前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良久沒有鬆開。

他知道，自己跟她是不一樣的。她劍鋒上的狠絕，僅僅為了保護那些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人。但，他的刀卻不一樣，雖然它擁有同樣的力量。

躺在塔底的一塊殘缺的廣告牌上，有人用鮮紅如血的油漆，歪歪扭扭地寫著誰也看不明白的單詞，字體誇張而碩大，夜色也搶不去它的醒目。他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有那顆緩慢跳動的心臟，在等待一場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