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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無相 第六節

第七章 無相

第六節

小男孩把紙袋裡的東西拿出來,一小包狗糧,軟麵包,紅腸,以及一瓶乾淨的水。金毛犬一家吃的很高興。
「三天……已經足夠了。」他的眼裡燃起了燭火般的希望,但轉眼便被一種更深重的難過熄滅掉。
「昂利爺爺不知道去哪裡了,Bell一直在等他,哪裡都不肯去。如果我不來,她跟她的孩子們都會餓死的。」小男孩認真的比劃。這是,陸阿藏看到這孩子的臉上,有好幾塊淤青,還有一道尚未痊癒的傷口。
男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看了這對有些奇怪的男女一眼,騎著自行車跑了。
小男孩沉默了片刻,仰頭朝她吐吐舌頭:「沒什麼的。我得走了,要是被我爸爸媽媽知道我偷家裡的東西來喂Bell一家的話,他們會揍我的。」說完,他正要走,卻冷不丁看見躺在地上的兩隻野豬精,不由得奇怪地問:「那兩個人怎麼了?」
男人用腳踹了踹他們,沒動靜,收起那支筆,摘下了面具。面具下,是穆野涼的臉。
小男孩這才警覺地看向她,然後搖頭,用手語問:「你們是來抓走它們的么?」
「如果你無聊,可以去干點別的,但不要嚇唬我。」陸阿藏白了他一眼。話音剛落,一陣異於之前的大風突然撲來,身後的門窗吱嘎作響,屋子裡,似有什麼東西落下地,發出砰一聲響。
「行了,別做戲了,陸阿藏。」穆野涼沖她搖了搖手。
「這孩子應該有更好的生活。」陸阿藏有些惋惜。
野豬精們互望一眼,樂不可支地點點頭。
男孩從陸阿藏他read.99csw.com們身邊穿過,好像他們根本不存在,那雙黑亮的眼睛分外專註,只注視著那隻胖乎乎的小狗。他溫柔地地將它抱起,數落似的輕點著它的鼻子,嘴裏依依呀呀說著陸阿藏聽不懂的音節。這男孩是個啞巴。
除了跟她簽下契約的人,不可能有誰知道她的名字。少許的詫異之後,她撇撇嘴走到他面前,一改富豪女兒的柔弱恐懼,微笑著問:「先生就是跟我簽契約的那個……」
「這些狗狗是……」在狗狗們用餐完畢,小男孩走出來時,陸阿藏問他。
男人示意他們快走。就在野豬精們轉身離開的剎那,男人從懷裡掏出了一支看似普通的簽字筆,按了兩下筆頭,一道小而耀眼的花火從筆尖處刷一下閃過。
「這個模樣還不錯吧。」他指指自己的臉,「我照著一個中國**的模樣變的。」陸阿藏笑笑,不置可否。
「哦,他們走路走太累了,所以睡著了,一會就會醒。你快走。」男人拍拍男孩的頭,「對了,這個給你。以後你不用偷家裡的東西來喂狗狗了。」他摸出一沓鈔票,塞給小男孩。
回去的路上,野豬精們明顯比來時興奮了很多,嘰里呱啦嘀咕著。男人埋頭趕路。一言不發,緊緊抱著那個金匣子。陸阿藏注意到,他們拐進去的岔道,不是來時的那條。
「嗯!」野豬精們居然還能說好一口地道的人類語言,拍著胸口道,「我們辦事,你放心!」
「如果他強大起來,不要再做現在的自己,一定會有更好的生活。」九*九*藏*書陸阿藏以一副過來人的姿態,很認真的說。
男人的腳步踩過玫瑰園,碎葉枯枝咔咔作響。走出園子,他突然停住,若有所思片刻,朝兩隻野豬精揮揮手。野豬精們小跑著上來,男人將金匣子朝前一送,說:「這個東西,你們倆替我帶回去交給他。我還有別的事要辦,晚一點回去碰頭。」其中一隻野豬精,像接過世界上最神聖的東西一樣,咽著口水,把金匣子緊緊抱在懷裡。
「不懂,我跟愛因斯坦不熟。你說的有點深奧了。」陸阿藏老實地說,她歷來都是個頭腦簡單,不願意去想太深的傢伙。世界,以及人類對她的意義,只有一個——扮演。她從各式各樣的「扮演」中,獲取利益,獲取尊重,或許一切她從前渴望得到但總是不可及的東西。她滿足這樣的生活,起碼她現在是這麼認為的。
「去吧,最近的路就是繞過這房子,穿過那塊山地。以他放在你們體內的東西,你們應該很容易就能到達了吧?他還在等著你們的好消息呢!」男人如是說道。
男人搖搖頭,沒說話。野豬精們還在酣睡,呼嚕聲此起彼伏。到目前為止,這是個相當寧靜的夏夜。
「我們現在所處的房子,就是那個失蹤老頭的家。」她回頭看著身後那扇破朽的木門,邪邪道,「你說,那個老頭會不會被謀殺了,屍體就藏在這個屋子裡的某個地方?」
幾乎在千分之一秒內,他的筆尖先後戳在了野豬精的脊背上。撲通兩聲悶響,兩頭野豬精倒地不起。
「我知道,在一隻九_九_藏_書無相面前誇讚自己的變身術實在是班門弄斧。」他自嘲地說,「你可以盡情的笑話我。」
小男孩還很細心地把紅腸掰成小塊,方便小傢伙們吞食。陸阿藏他們站在門口,沒有進去。
陸阿藏坐到他身邊,看看天空,沒有星月的蹤跡,像塊獃滯的黑板,微涼的夜風從玫瑰園上飛過,發出不動聽的沙沙聲,前頭那兩隻野豬精,似乎陷入了某種深度酣睡,還打起了呼嚕,嘴邊的口水都要流成河了。
她跟男人互看了一眼,說:「它們?我們只是路過,順便坐在這裏休息一下而已。」
「你來這裏幹什麼?你是住在這附近的孩子么?」陸阿藏熟練地比劃著手語,問這個冒出來的小男孩。
悉悉索索的響動中,一隻體態瘦弱的金毛犬從房裡的暗處小跑出來,身後,還跟著兩隻追逐嬉戲中的小狗,模樣跟剛剛溜出門外的那隻一模一樣。
陸阿藏望著那張在夜色下也鮮明的年輕面孔,本能地裝出恐懼不已的模樣,朝後退著步子,心下卻尋思,長得這麼好,哪行不好做,偏偏跑去做綁匪,可惜可惜。這世界真是越發瘋狂了。
「哈哈,比起進化論,我還是更喜歡相對論。」他的笑聲漸漸消失,目光變得遼遠,「任何存在都是相對的,沒有絕對的強者,也沒有絕對的弱者。我們只有自己。」
就在這時,與屋子相鄰的小路上,傳來吱嘎一聲響,一輛自行車停在了屋外,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戴著棒球帽,提這個鼓鼓囊囊的紙袋,從車上跳下來,匆匆忙忙地朝他們這邊跑來九-九-藏-書
「這片住宅區,其實離市區也不算太遠。」他洞悉了陸阿藏的心思,看著柵欄外頭被蕩平出來的空地,說,「這裏的居民全部被驅逐了。夏洛特的父親,計劃要在這裏建一座頂級設施的醫院。頂多一周之後,我們現在坐的地方,包括兩旁所有還沒有被拆除的房屋,將全部夷為平地。有個老頭死都不願意搬離住了一輩子的家,後來這老頭就失蹤了。」
辦妥這一切后,他將金匣子放回野豬精身邊,將裝著真正的菱形體的煙盒小心收回自己身上。
陸阿藏不以為然,冷笑:「這種事不少見吧?強者犧牲弱者來達到自己的慾望,是否符合達爾文的進化論?」
小男孩鬆了口氣,轉身推開了那扇房門。一陣灰塵的味道撲來,小男孩不以為意,走進門裡,熟練地從門口摸出一把手電筒,按亮,口裡發出「啊啊」的呼喚。
只是……一隻普通的,像個毛球一樣的,小狗。
直到一層清涼月色灑落微燙的面頰,陸阿藏才發覺,地道的另一個出口,不是通往她待過的五星級囚室,而是一片玫瑰園,滿地的雜草里,零星開著幾朵紅玫瑰,別的都枯萎了。園子的背後,是一座普通的白色三層小樓,顏色已經不幹凈了,爬滿了塵土與腐蝕的痕迹,連窗戶都是殘缺不全的。這裏似乎是個長期無人居住的廢屋。
她問他怎麼受傷的。這樣的傷口,一看就知道不是自己弄出來的。小男孩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沒所謂地笑笑:「沒事,學校里幾個頑皮鬼的惡作劇。」
「對,我是你的僱主。」https://read.99csw.com他爽快承認,俯身從野豬精旁邊拾起金匣子,打開,然後從身上摸出一個跟煙盒差不多大小的白色盒子,從裡頭抖落出一塊藍光幽幽,跟之前陸阿藏胡來的那塊菱形體幾乎一模一樣的玩意兒,將它跟晉小子里的菱形體對調過來。
男人在前,野豬精在後,陸阿藏夾在中間。
一個毛茸茸的小玩意兒,從那鬼屋入口般的門縫裡,探出了頭。
真是不美麗,真是不浪漫。陸阿藏以為自己不是在巴黎,而是在某個骯髒無序的普通小鎮子。
陸阿藏只覺得背脊一寒,從木梯上跳了起來,緊張地望著那扇大門,好像馬上有什麼東西就要從那扇門裡衝出來一樣。果然,那扇門慢慢地,慢慢地,打開了一條縫。
「嘲笑你不在你我的契約範圍之內。」陸阿藏聳聳肩,看看像死豬一樣癱在地上的兩個大傢伙,「你要搞出怎樣的卵子,都與我無關。我只照契約規定辦事。而且,我得提醒你,我們的契約還有三天就到期了。屆時你眼前的這個夏洛特將不復存在。」
「因為你不會說話,所以他們欺負你?」陸阿藏突然問。
「快回家吧。」陸阿藏蹲下來摸摸男孩秀氣的臉,「要學會保護自己,不要被人欺負!我強,則敵弱。」
「你覺得他心地好,卻又聾又啞,還被人欺負,上帝好不公平。對不對?」陸阿藏他如是問道。
「總之,契約未滿,你依然是夏洛特,記住這點就好。」他走到房間那排已經看不出顏色的木梯前,坐下,拍拍身邊的位置,「坐坐吧,我們得等那兩個傢伙醒過來,我才好向人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