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沒有歧視，沒有壓迫。」灰兔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綁架了那十個富豪的子女，部分是出於報復，要他們也常常骨肉分離的痛楚。但最後他要他們帶上最珍貴的東西去盧浮宮，他跟我說，只要那十個人里有一個人說，我最珍貴的東西就是被你綁走的孩子，他就會放棄這個計劃。可是，沒有一個人這麼說。他們最珍貴的東西，是鑽石，是本票，是利益。」

「既然他已經活不過零點，為什麼你不直接帶著海王星遠走高飛？如果你不回到他身邊，你現在就不會落得這般田地了，真是自找麻煩。」陸阿藏不解。

「就算他相信了那是真的海王星，一旦用過之後，他一定知道那是假貨，到時候他依然可以再找真的海王星，繼續他的計劃。」陸阿藏覺得繪圖的計劃似乎很不完美。

對，我有一架二手鋼琴，是我用替人寫論文，寫書稿賺來的錢買的。

媽媽跟鎮長起了爭執。還是因為我的緣故。

他們十個人，必須為當年的行為付出代價。

沒有曲譜，沒有指法，我在我的二手鋼琴上一遍又一遍地彈奏。克拉瑞說，她喜歡我彈琴時的樣子，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光彩。

那時候，我在嬰兒床上百無聊賴，我的床在育嬰室最角落的地方。別的孩子，每天都有許多親友來探望，我沒有。除了爸爸媽媽。

大衛結婚了，新娘真漂亮。他們搬去了巴黎。

媽媽緊緊護住我，預備跟任何一個接近我的人拚命。

第二天，媽媽抱著我回了家。我再也沒見過螞蟻姑娘。

爸爸媽媽跟鎮長吵了一架，因為他不批准我去學校讀書。今年我已經十歲了，同齡的孩子每天都背著書包，打打鬧鬧地從我家門前經過。

昨天，我跟隔壁的大衛說，我想跟他一起去學校，哪怕只是看看也好。大衛同意了。我真高興。

童話里的怪物，是要吃人的，可我不吃人，這樣也是怪物么？我有點不明白了。

我很高興，我不再無聊。螞蟻姑娘們每天都來看我，還為我帶來甜甜的漿果。可那天清晨，螞蟻姑娘只來了一個，難道另一個在睡懶覺？原來，她的夥伴被人踩死了。

對，他們是英勇的騎士，我是醜陋的怪物，陣營分明。媽媽流著眼淚把一身傷痕的我帶回家。

克拉瑞給我做了蘋果薄餅。

鎮長他們「建議」我們搬離鎮子。他說所有居民都表示，不願意看到這個「和平安樂」的鎮子read.99csw.com上，有一個隨時會嚇哭小孩子的「怪物」。

對，我比任何人都聰明。所以，我有改變這個世界的能力。我討厭曾經的自己，我討厭被人凌駕在我之上。

我沒有念過書，是爸爸媽媽教我識字。可是，當我看到那些讓別人頭疼的數學題物理題化學題等等一切難題時，我輕易就能寫出答案。我幫一個學物理的人寫的畢業論文，在他的學校引起了轟動，他們說那不可能是一個大學畢業生能寫的出來的。的確不是，因為我連一天學都沒上過。

我的手裡，捏著一個懷錶，這是克拉瑞送我的生日禮物，她說，每次聽我彈琴，時間就被凝固。

它們說，它們是妖怪。

灰兔沉思了好一陣，問她：「記得那個偷家裡東西來喂狗狗的男孩吧，記得那個用身子擋在我們前面的莽夫**安德烈吧？」她點頭。

「他沒有那個機會了。」灰兔搖頭，「肖恩的健康，每況愈下。長年的超負荷腦力運作，以及身體本身的缺陷，註定他不會活太久。可是，你相信一個人可以聰明到能夠從計算身體各項機能指標，來精確測算自己的死期么？肖恩可以。」它從沙發上跳下來，「今天零點。」

他們用鐵鏈鎖住了我們家的大門，淋上汽油，放火。

兩隻螞蟻爬上了我的床頭，我看到它們變成了兩個穿著花裙子的小姑娘，真有趣啊。她們跟我聊天，說我是唯一能看到她們，聽到她們的孩子，說我真厲害。

學校里的孩子朝我扔石頭。他們嬉笑著，說比比看誰仍的更准。我聽到有人在喊：打死這隻怪物！

她說，螞蟻家族活得很辛苦，很小心，因為它們太小，太弱，人類一個小動作，對它們就是致命的。我跟她說，我不會傷害你們。

「你打算神不知鬼不覺換掉海王星？」陸阿藏回想他在那座舊房子前做的一切。

她把灰兔抱到沙發上，自己窩在另一側，翻開了那本被時間染黃的冊子。

好吧，陸阿藏承認，她的心裏早已經掛滿了問號。從她看到腳下那座深埋地底的實驗室開始，她便明白，這場綁架案，根本就不是以綁架為最終目的。

從我出世的第一天，我就聽見護士的尖叫，聽到她們悄悄說，媽媽生了一個畸形的怪物。

「實驗不太成功吧。」陸阿藏冷笑，「而且，那是個孕婦裡頭，有一個就是肖恩的母親。」

我趴在鋼琴上睡著了。眼淚從我的眼睛里，流進了琴鍵間的縫隙。

「他們已經很幸運了九*九*藏*書，卻還是對自己不滿意。」陸阿藏摩挲著肖恩的日記本，「肖恩跟妖怪溝通的能力，是與生俱來的吧。」

灰兔走到鋼琴邊，費力地跳了上去，說：「你無法不佩服他這樣一個天才。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像鍾錶一樣精確。把那些富豪的孩子騙來巴黎，讓那些富豪不得不聚集到一起，由我提取他們的DNA，帶上夏洛特拿到海王星。什麼時間發生什麼事，都在他的安排之下，不會早一分也不會晚一分。我曾經想破壞，可你看到了，我失敗了。」

啪！陸阿藏合上了冊子，心裏五味翻騰。

濃煙真嗆人。爸爸媽媽倒在了熊熊火光里。

「你這樣的怪物也配彈鋼琴？」離去時，有個小眼睛男人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我坐在輪椅上，看他們趾高氣昂地走出我的家門。

剛剛，我送給野豬精們一個禮物。我剛剛研製成功的加速晶元，有了它，它們的速度可以與光速持平。

晚上，一幫人闖進了我的家。家裡的許多東西都被砸壞了，包括我的鋼琴。

媽媽不肯。

灰兔沮喪地伏下身子，說：「我的力量還是太弱小了。我儘力了，但是沒辦法阻止肖恩。海王星已經對撞成功，他會在零點準時將它送到地球的最高點。屆時，除了實驗室的人，地球上所有人類，明早醒來，就會發現自己……」

陸阿藏走到那面牆壁前，問：「外頭的實驗室，全部是肖恩的傑作？」

隔壁的房子有了新主人。我看見了一個白頭髮老頭，身後跟著一個個子小小，一頭金色捲髮的姑娘，提著乖巧的旅行箱，臉蛋像秋天剛剛熟透的蘋果。

我的曲子，只為她而彈奏。

從清晨到日暮，我一遍又一遍彈奏《夜曲》

我把鋼琴拖到離窗戶最近的地方。

海王星，最終是送給他們，送給所有鄙夷弱者的人類的，最好禮物，我會創造一個世界。

我的心，一點一點冷卻。

是一本日記，扉頁上落了一個名字——肖恩。

「對。我不知道他這種能力跟海王星有沒有關係，但他的確天生就具備跟各種妖怪溝通的能力，而且，所有的妖怪都願意聽命於他，因為他實在太聰明了。」灰兔眨了眨眼睛，「包括我，都是崇拜他的。那年，我被獵人的陷阱困住，傷了前肢，是在樹林里散步的肖恩聽到我呼救的聲音，把我放了出來。也許這九_九_藏_書樣的情節你會覺得很老套，但事實就是這樣，我很感激他，然後一直留在他身邊。當他差點就被燒死的時候，我用盡全力把他拖出了火場。」

「我本來希望你跟我演戲演到底，騙過肖恩，讓他用假的海王星放進機器里。」灰兔嘆氣，「可惜，他還是太聰明了，我的伎倆終是被他識破了。」

「被綁架了的那是個孩子的父母，以呂克？貝魯爾為首，當年曾集資合作，從遙遠的海王星上帶回了一塊晶體，為了完成他們改造人類智慧的實驗。海王星上最深處的藍色礦晶，據說可以瞬間改造生物大腦容量，增加活性蛋白質。簡單說，可以在短時間內讓一個白痴變成天才。」灰兔慢慢踱到她身邊，繼續道，「他們管這塊晶體叫海王星。當海王星被帶回地球后，他們需要一批實驗對象。他們秘密從全法國招來是個孕婦的資料，以某健康組織免費提供孕前檢查為名，將這些准媽媽們帶來巴黎。檢查完后，他們很熱情地帶著這些大多來自偏遠小鎮或者鄉下的女人們，去遊覽盧浮宮。那一天，德農館的空調系統已經被人動了手腳，放置了從海王星里提取出的原液，原液在空氣里蒸發，順著出風口擴散而出。在外頭參觀的人，毫無察覺。」

克拉瑞被她的爺爺鎖在了閣樓上。

我被大衛推到學校後頭的空地上，他把我從輪椅上推下來，把輪椅拖到了河溝里。

她是唯一一個，見到我的樣子也沒有尖叫的姑娘。她說，她聽到我彈琴，那琴聲是她聽到的，最美的聲音。

「對。」灰兔點頭，「肖恩的頭腦，根本不在正常人的範疇，他的智慧超乎你我的想象。他召集了許多妖怪，在巴黎的地底修建了這個實驗場，這些妖怪雖然都不是多麼厲害，可聚集在一起的力量還是不容小覷。他們按照肖恩的指示，獲取了大量資金，甚至吸引了一批人類科學家來到這裏。一切資源，一切力量，都是為了肖恩的計劃。」灰兔頓了頓，說，「他要用海王星改變世界。」

「我不想他死在遺憾里。他最大的願望，就是看到海王星被輸送出去。騙騙他也好。」灰兔晃了晃腦袋。

我要感謝它們，只有它們的力量，才能幫助我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建立起這個地下王國。這麼多年來，它們已經習慣了以我為領導。野豬精曾經代表他們所有的妖怪同伴們，說了一句話——你比我們都聰明。

我就是神。

灰兔的三瓣嘴翕動著，許久之後才說：「我以監視人類**對於綁架案的進展程度為借口，暫時離開肖恩，並且要你當夏洛特ｈtｔｐs://ｒｅａd•９９ｃsw•ｃｏm？貝魯爾的替身，不為別的。因為要拿到海王星，必須現取那十個富豪的DNA，並且在一小時內，將所有的DNF混合，再加上夏洛特的指紋與視網信息，才能開啟那座特製的立方體。而真正的夏洛特，被我安置在了別處。她是個異常膽小的人。我擔心找她本人，會影響我的計劃。所以我才雇傭你，希望你能完全配合我。」

聽說，學校是一個能學到很多東西，認識許多人，收穫很多快樂的地方。我想去讀書。

灰兔轉動著毛茸茸的耳朵，虛弱地回答：「血銀子彈很討厭。讓我再休息一個小時。如果你無聊，就看看他給你的東西。也許你心裏的問題，會有答案。」

我聽見屋頂的鳥兒在談論，明天會下雨。我跟媽媽說，她說小孩子不能撒謊，鳥兒是不會說話的。可我聽見了。

鎮子里爆發了一種怪病，像瘟疫。許多人奄奄一息。

陸阿藏嘆氣，手指在鋼琴琴鍵上掃撫著，問：「為什麼要破壞他的計劃？你跟他本該是一國的。那些人類的死活，其實跟你沒有什麼關係。」

大衛是我唯一的朋友。雖然他偶爾會對我惡作劇。

「當所有人都變成有缺陷的『怪物』，這個世界就變成了肖恩所期望的，絕對公平的新世界？」陸阿藏開始明白了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哦……」陸阿藏又想了想，朝灰兔嫣然一笑：「你能不能幫我做件事？」灰兔一怔。

以後，我再也不會跟他們說我要上學這種話了。

陸阿藏能看懂任何一種語言，但這本冊子上的筆跡，是她見過的，書寫最漂亮的法語。

我躲在窗帘后，悄悄地看。

我不太記得這是我生命里第幾個聖誕節了。

「你不可能辦到。」灰兔覺得她在說夢話，「對撞機已經在運行，它的程序設定是一開始就不會停止。除非有人鑽進它的內部，破壞它的主電源線。可你知道么，就算有人可以把身體縮得跟老鼠蟑螂一般大小，從機器的進線口進入，也不可能抵擋它內部的高熱與高輻射，在還沒有接近主電源線之前，就會化成一縷水蒸氣了。而且，那些電源線是用最堅韌的合金製成，不可能被任何東西切斷。」

「等等，你不會是說……肖恩把海王星分解，用他的強子對撞機，把海王星的力量發揮到最大，然後運送到地球的最高點，引爆，讓這個晶體的作用，以黑洞爆炸的趨勢，席捲整個地球？」陸阿藏突然覺得大事不妙。

「你不想他的計劃成功，對吧。」陸阿藏走到灰兔面前，突然說道。

她拾起那本冊子，跑到灰兔身邊，問：「兔子，你沒事吧？連話都不能說了？」

「十個孕婦里，三個沒能當成母親。其餘幾個，生下來的要麼是殘疾，要麼是腦癱。還有，就是肖恩。」灰兔嘆氣，「那幫傢伙根本就是在草菅人命。海王星這個東西，擴張人類智慧是假，擾亂DNA、破壞神經元是真。不知道這幫有錢人從哪裡聽來的海王星能讓人變聰明這個謬論。他們期望試驗成功，期望從海王星上獲取空前的利益，甚至還渴望用海王星讓他們自己比現在更聰明。」

鎮子里那個靈媒說，是我的存在，導致了不幸的降臨。他們要動用私刑，燒死我。這個鎮子很偏僻，多一個人，少一個人，不會為外人所知。

陸阿藏的手指，在琴鍵上笨拙地跳動，鋼琴發出單調的聲音。「我一直覺得，拯救全人類這句話挺土的，」她突然哈哈一笑，「你說，如果我可以拯救他們，我是不是也會成為一隻偉大的無相？」

「你真是一隻偉大的兔子。」陸阿藏笑道。

灰兔睜開了眼睛，氣息比剛才平穩了許多。

跟我交往，是禁忌。好姑娘不應該跟一隻怪物來往。

能賺錢，我很高興。我其實不太喜歡幫人寫這些東西，我喜歡彈琴，肖邦的《夜曲》，我只聽了一次就愛上了。

我知道，她就在離我最近的地方。

「一旦對撞成功……」灰兔抬起頭，紅紅的眼睛望著虛空中的某處，「海王星的力量會將地球上所有人類，變成身懷各種各樣缺陷的怪物，可能是失去智慧，可能是四肢殘疾，總之……一場徹底的改變，與災難。」

爸爸第一次拿起了獵槍，向那些逼近的人咆哮。

「我只是不想讓跟他們差不多的人類，被海王星禍害。」灰兔長長吐出一口氣，似要將全部鬱結都吐出來，「如果肖恩追求的是絕對的公平，他在做的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極其不公平的事。人類裡頭，不光有呂克？貝魯爾那樣的傢伙，還有更多是小男孩與安德烈那樣的人。」

隔壁的房間空了。

克拉瑞被她的爺爺強行帶去了波蘭。聽說，那裡有個有錢又英俊的男人，在等他的新娘。

我以為我會死去。可是，灰兔救了我。它把我拖到了樹林深處。我看到了許多別的動物，熊，鼴鼠，野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