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自己認真地活過，只要為生命中重要的人努力戰鬥過，這本身已是一種完美。

一個往前竄，一個朝後拖，對峙之下，這些鋼絲般堅韌的白髮，深深割進了我的肉里。

我們誰都曾失望，誰都曾受傷，但人生本就如此，完美無缺只是童話。但，每個人都有不給自己留下遺憾的機會。

我想，這個世界上其實有很多人跟我們很像，抱著自己的堅持與勇氣，不肯妥協，不肯倒下。

心理暗示是有用的，緊閉眼睛，咬緊牙，堅持，堅持，我不允許它傷害我任何朋友！

遠處，響起了隆隆的聲音，但不是雷聲，是一聲久違的，獅子的吼叫，貫穿天地的力量。

Kevin一低頭，從洞里突圍而出。

「抱歉我們來晚了點，因為住得比較遠。還沒到婚禮地點，就發現世界變了樣，沒想到有人真搞出了沼影之國禍害天下妖怪。」 Kevin獅臉很不高興，繼而又鬆了口氣，對我說，「不過幸好我們黃金獅人以速度著稱，不然肯定追不上你們。」

「我沒打算吃她，這樣才能發九_九_藏_書揮我們倆合作的優勢。」 Kevin將銀杏子小心地含在口中，深吸一口氣，奮爪朝前，三兩下便超過了敖熾，朝前飛奔而去，一身燦爛光芒，勇往直前，恍惚看去，黑暗裡仿若燃起了另一個太陽。

白髮越來越多，其中一縷，兇狠地纏住了我的脖子。

嗤啦幾聲，我聽到頭髮斷裂的聲音。

Kevin朝我眨眨眼：「未步她現在過得很好，我欠你一個人情。」

那些白頭髮真狠哪……勒得我脖子都要斷了，眼睛又看不清楚了，耳邊時而是滄瞳凱跟玄的聲音，時而是敖爍變態的大笑，時而是敖熾在呼喊我的名字……

「敖爍！你口口聲聲不忍心與我動手，卻繞了這麼大的圈子，你把裟欏，九厥，都當做自己的保險，用他人的安危逼我自行了斷。二十年，不敢與我正面交鋒的人是你！你根本就是個怕輸的懦夫！」敖熾大罵，將那人面牆的注意力往自己身上引。

沒覺得疼，因為注意力不在自己，而在別人。

「閃開！」敖熾追上去，從口裡噴出九-九-藏-書熊熊火焰，燒得那人面牆怪叫不止，他再狠狠一甩尾巴，重擊在那一大片燃燒的地方，頓時裂縫四生，再一擊，便是個寬闊的大洞。

用身軀堵在洞口，不允許更多白髮出來作亂的敖熾，境況比我更糟，全身像爬滿了白色的毒蛇，每一條都憤怒得想要從他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我也不知哪裡來的蠻力，從敖熾背上躍起，踩著他的頭跳出去，一把抱住那一大堆追殺Kevin的白髮，用力將它往回扯。

滄瞳凱跟玄在我後頭，對著這些白髮又撕又咬，指甲斷了，見了紅，舌頭被割掉了一塊肉，卻滿不在乎，只是很認真與我同心協力。

也許在敖爍這種人的眼裡，放棄與堅持，結果都是一樣。可我依然選擇後者，就算輸，就算死，也要趾高氣昂。

「阿遼你瘋了？」我大驚。

奔跑的Kevin不得不急剎車，圍攏的牆擋住了他的去路。

我們所有人，都被這頭黃金獅人的金光燦爛刺得眼花繚亂。

我不怕死去，只是，希望在死去之前，把那句一直沒有說出口的話九_九_藏_書，講給某人聽。

還有枯月，雖然是妖怪，可失去人形的他，跟普通的蝴蝶沒有多大區別，弱小得一陣風都能吹走他，但他還是不斷扇著薄薄的翅膀，用細細的觸手抓住一縷沖向敖熾眼睛的白髮，狠狠捏斷了它。

「你們……」

「Kevin？阿遼？」

「給我滾回來！」

事實上，我們每個人都早該倒下了，可我們每個人都不肯，哪怕已經到達身體的極限。

我死死拖著懷裡的白髮不鬆手，對，我是千年修行的樹妖，我人世歷練，天下無雙，哪怕現在奄奄一息，可我還是那個彪悍的裟欏，無敵的老闆娘。區區白髮，能奈我何！

就在這時，四面的氣浪突然開水般沸騰起來，巨大的震顫幾乎將我們從空中掀翻下去。

「我親愛的弟弟一直是個英雄，既然這樣，為什麼你們非要破壞他的美德？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大妖怪，就算不願為我的國度貢獻一點力量，起碼也該乖乖當個觀眾吧。」

可是，從洞口的邊緣，赫然生出無數蛛絲般粘連的白線，像怨婦頭上絕望的白髮，它們九九藏書不停暴漲，生長，一半回頭纏向敖熾的脖子，一半朝Kevin追了上去。

我看到敖爍的臉，無數張，緊密堆積，像一面面巨大無邊，又無懈可擊的堡壘之牆，赫然出現在我們身邊，每張臉都是相同的表情，說著想同的話，看上去駭異無比。它們上下左右，從任何一個我能看到的角度，朝我們擠壓過來。現在的局面，我們如同陷入了一個密閉的空間，上下左右的牆壁在不斷往中心移動，不能脫身，就成肉醬。

我的力氣，是真的用盡了。

我看到九厥在他身邊，臉色依然蒼白，身上的光圈還在流失，可手中的劍，卻利光如虹，將無數白髮斷成飛灰。一旁，顧無名斷了一隻胳膊，卻絲毫不影響他用一隻手與白髮相搏。

「我不要你還我人情，你已給過報酬。」我不知道他想幹什麼，但我很怕他變成第二個不聽話的敖熾。不管怎樣，我不願意身邊這些傢伙中的任何一個有事。不過我倒是奇怪，為什麼Kevin好像完全不被沼影之國的力量影響，他明明也是妖怪。

末白如是，梁宇棟如是九*九*藏*書，百里未步如是，李淮如是，蘇秋池如是，還有許許多多曾出現在我哦生命中的傢伙們。

我的眼睛越過了黑暗，看到了一束陽光，像我剛剛誕生在浮瓏山，第一次睜開眼時看到的那樣，層層的雲端里，金色的光線旋轉著穿過，投射到我的身上，一場風雪剛剛停下，我的周圍，只有溫暖，溫暖，溫暖……

妖也好，人也好，正因為這世界還有很多的「末白」，很多「百里未步」，很多的「我們」，我才會有信心指著敖爍的鼻子說他錯了，說這個世界，依然有它存在的價值，以及改變的希望。

言畢，阿遼將身子一縮，化作一粒圓圓的銀杏子，從Kevin的背上跳起來，落進他的嘴裏。

聰明的阿遼從我的眼神看出了擔憂與疑惑，指指自己說：「這裏不是妖怪的不止這條龍，我也不是呀。我們銀杏子最大的本事，就是與死亡唱反調。雖然我修為不太高，但我的力量起碼可以保護這頭獅子四十八個小時吧。」說著，她抿嘴一笑，「他們會弄出一個沼影之國，我們也可以試試……弄出一個陽光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