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再度安靜下來。

「我該說這孩子是幸運，還是不幸呢？能拿起你的彎刀，便註定要走上一條不能回來的路。他是誰？」

「你的彎刀呢？」聲音又響起來。

一千年，又一千年，他每一千年醒來一次，可是，都不是被她叫醒的。那個封印，每一千年就會刺痛他一次，逼他醒來。

她來求他，求他在洪水來時，保住那篇村子。

他盤腿坐在那塊凸起的巨大矩形石台上，銀色的鱗甲時明時暗。他微微張開嘴，吐出蛇一樣的白色雲霧，環繞著他受傷的右肩。

「彼此。」他閉起眼睛，冷笑著，「子淼的水神箭，是世上三種能傷我的東西之一，你知道的。我幾乎回不來。那小女子其實遠比我厲害，懂得借刀殺人。呵呵。」

然後，一道封印從天而reａd.99ｃｓw.ｃom降。

那時候的人間，總是戰火不斷，殺伐不斷，人類用最殘暴蠻橫的方式，去搶奪哪怕一點點微茫的利益，食物，財富。領地，以及權利。

他長長地吁了口氣，活動了一下肩膀。

這些由女媧上神創造出來的，屬於大地的子民們，一次次惹得天神震怒，但，他仍然給人類機會，他派他的下屬到人間，教他們把力氣用在耕種而不是戰爭上，教他們學會以禮待人而不是燒殺搶掠，教他們欣賞一切美好的事物而不是虛度年華。

「你有神的地位，人的心臟，卻比這裏的任何石頭都固執。」聲音嘆息著。

他一天不回來，他一天不離開。就守在這裏，保護著她委託給他的這塊土地。

他活了快一萬歲了吧，可能九_九_藏_書還不止。

他遵守諾言，在沉睡中保護著那座村子，洪水與瘟疫，都無法靠近它。

他那麼喜歡她的眼睛，恨不得將自己縮成一粒沙，住在她的眼裡。

懲罰的洪水如期而至，人類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了巨大的代價，數不清的屍體漂浮在水中。當洪水褪去時，倖存者又要面對瘟疫的侵襲。

良久的寂靜。

「回來時，送了人。那個孩子救了我。」他扶著剛剛複原的傷口。

每醒來一次，他便失望一次，然後，再抱著等待，進入下一個睡眠。

高高的地方，有人說話。

他說，我能保證那個村子，但我會睡著，洪水褪去后，你可以來叫醒我么？

這樣的懲罰，終於讓一些活著的人明白，沒有什麼，能比好好或者更幸福。

其實，有沒有那九*九*藏*書道封印，結果都是一樣的。

他期待人類改過。

他站起來，望著屬於自己的世界，自言自語道：「食言之人，斷不可留。」

天帝下令，用洪水與瘟疫洗清人間的罪過。

天帝要帶給他的話是，既然你如此喜歡逆天而行，那，從今往後，你都要如同現在一般，保護這個地方，永生永世，寸步不離。

他當然答應，甚至連原因都不問。

「不如睡去。」

一條河水，繞成一個巨大的圓，將石台圍在中間。潺潺的水聲，在遼闊的空間里引來悠然清脆的迴音，無色的水中，一群群磷光瀲灧的魚兒暢快游過，數量無可計算，彷彿數之不盡，每條魚身上都有黑白綠紅藍五種顏色，遊動起來，有如彩虹長現，頗為美麗。

「若拿不回呢？」頭上的聲音又問。

https://read.99csw.com他又睡過去了。

所以，當她哭泣著要求他的幫助時，他縱是不要這條性命，也要止住她的眼淚。

她向他保證，一定回來叫醒他，一定。

他的一生里，沒有見過多少次正真的天空，沒有曬過真正的陽光。他是地底與黑暗的皇帝，也是僕從。

他的「天空」，從來都是黑色的，不會有陽光，也沒有風雨，只有一塊塊堅硬的石頭。

只有真正的死亡，才能令世人醒悟。

「有誰比你更了解我。」他說，「我最愛的，我最恨的，我必須遵守的，你全部都知道。何必問我。」

他睜開眼，抬起頭。

「他只說他姓鍾。他的血液里，有我從未見過的東西。」我皺起眉。「無關的閑話還是免了吧。你走吧，既然離開，就不要回來，連聲音丟都不要。」

「拿回我的東九-九-藏-書西，世界才能睡得安穩。」他低下頭，似自言自語。

不對，他還是見過陽光的，太久太久前的那天，他冒著變成灰燼的危險，到了那片海水前，他從她撲來的身影里，流轉的眼眸里，看到了活著的陽光。

但，在又一次的橫屍遍野，血流成河的慘烈戰爭之後，天帝徹底失望了。

他緩慢地呼吸，吐出的雲霧時濃時薄，肩上的箭傷漸漸愈合。

她知道，他有這個能力。

可是，她沒有回來。

黝黑而古舊的石料，搭建出一望無際的幽深空間，每一塊石頭的形狀都不一樣，銜接得天衣無縫，堅不可摧。

如果可以，他喜歡這雙研究里，永遠不要有淚水，只有花朵開放的聲音，陽光照亮的喜悅。

沒有生氣，他會繼續等，等她回來叫醒自己。

他滿意的離去。

他最是守信，最憎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