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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斷心錄 三、尸居餘氣七殺水陣

卷一 斷心錄

三、尸居餘氣七殺水陣

孫道榮見兩艘小船回來得如此之快,還以為出了什麼事,心中有些擔心,聽得孫鳴珂的聲音,方知是竹山教到了。他大喜過望,站起來道:「是竹山教法師么?請,請。」
這人名叫古般若,是九柳門的副門主,但在柳成越面前,卻是恭恭敬敬,連頭也不敢抬,低聲道:「眼下尚無異樣,只是我怕竹山教松鹿兩人會追上來。」
崩雲島只在百余丈外了。周圍一片無邊無際的水波,崩雲島顯得更小。他們與孫千戶的約定是在今日太陽下山前在巢湖崩雲島會合,這崩雲島只是個極小的荒島,只有漁民遇到風浪時來島上避避,平時也不會有人。此時看去,崩雲島便如放在一面大鏡中的青螺。
這些人的聲音此起彼落,正說得起勁,船猛然間便是一震,彷彿撞到了暗礁,那些人的自吹自擂一下嘎然而止,手快地扶住了船沿,手慢的沒抓到,已重重摔倒在地,狼狽不堪。這一撞如此突然,膽小的都已面如土色,膽大的也面面相覷,那方才還口惹懸河的錢之江聲音顫顫地道:「古先生,柳先生,這是什麼水怪么?」
七殺水陣被攻破,竹山教馬上便會攻上來了。此時天色已將暗,暝色漸濃,而他們都在一艘船上,當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古般若正在驚慌,卻聽得耳邊柳成越輕聲道:「古兄,亂為敗像,鎮定些。」他瞟了柳成越一眼,見柳成越面色如常,正看著前方,心中終於定下來,笑道:「門主說得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法體雖破,嘿嘿,船上活人可有不少。」
孫鳴珂人生得頗為文秀,不似將門之子,其實力量頗大,學武時最愛這袖錘。這招「袖裡乾坤」使得如行雲流水,大為不凡,一錘剛砸出,這才發現搶在他頭裡跳上船的人竟是雁高翔,不禁呆了呆,不知他怎麼會先行上船的。但一錘既出,收已收不回來了,心中叫苦道:「糟糕!砸死了他,竹山教要立成對手了!」哪知這一錘擊出,雁高翔雙掌一合,一下托住了孫鳴珂的袖錘,微笑道:「小千戶,得罪。」孫鳴珂只覺渾身一震,袖錘似是砸在一片泥地上,毫不受力,借勢一下站穩,心中駭然,暗道:「我只道竹山教只會些旁門左道之術,原來武功如此驚人!」
他向船頭走去。田元瀚這船是平底大船,速度雖然不算快,航行極穩。此時天已擦黑,湖上霧汽越來越大,船頭https://read.99csw.com有個身著長衫的人正背著手看著前方,柳成越走到他背後五步遠的地方時,這人忽地轉過身,躬身施了一禮,道:「門主。」
正想著,鹿希齡忽道:「大師兄,有艘船過來了!」
田元瀚喝道:「把握把握,若不是你上次讓小夫人受了驚嚇,本官豈會坐船而行!」
此時來船已接近了,等隔得兩三丈遠,已能看到來船上那年輕人。這人一身勁裝,渾身上下都似散發出刀鋒般的銳利。那人在船頭拱了拱手道:「請問,是竹山教法師么?」
他為了次女之事,遍尋名山還願。次女出生以來,屢現異相,原本他一個大元高官,對一個女兒也不必如此上心,但這次女非同小可,萬萬出不得差池。以前有個闞氏法師為謀主,次女一直沒什麼意外,但這法師常常有事雲遊天下,只叫幾個門下前來護衛,他實在對這兩人不放心。先前曾遇到一夥山賊截道,雖靠這兩人用異術將那三十余個山賊斬盡殺絕,但殺人時連愛妾譚姬都遭了波及,以至於驚嚇過度,若不是看在闞氏法師的面上,他當場便要將柳成越殺了。如夫人得了病,已不堪鞍馬勞頓,只好坐船穿過巢湖,庶幾讓如夫人玉|體不再受摧損。他聽得柳成越還要說什麼走陸路更安全,更是惱怒。
孫鳴珂一直不太相信父親請來的這幾個術士有什麼本事,他帶的這四個手下是當初孫道榮麾下水軍,馭船之術極精,原是要給這三個竹山教術士一個下馬威,省得他們挾技自重,哪知雁高翔一催力,這船速竟然不輸於他們,不由得脫口道:「好……」剛一說出,立覺這話是折了自己威風,後面兩個字便吞了回去。松仁壽耳目何等靈便,自然聽得,微微一笑,躬身道:「小千戶所統,真是一枝精兵。」
柳成越走到他跟前,低聲道:「有什麼異樣么?」
他正想著,耳邊忽地聽得一陣水花翻濺,那錢之江嘶聲大叫道:「那……那是什麼?」
不錯,若是能得到《神霄天壇玉書》,蓋過竹山教自然不在話下,但要蓋過宗主,只怕還力有未逮。但若是自己勇猛精進,縱然宗主有若天神,也未必就永遠站在自己頭上。
柳成越侍立在側,恭恭敬敬道:「稟田大人,其實依小人所見,還是走陸路更有把握……」
孫千戶年過四旬,也不會駐顏術,自然不會是他。鹿希齡https://read.99csw.com道:「會是孫千戶的下人么?」
他這話不說還好,孫鳴珂聽他語氣中隱含笑意,更是著惱,板著臉,對划船的兩人道:「加把勁,你們四人還比不過人家一個么。」
雁高翔見自己的船總超不過孫鳴珂那船,大大不服氣。兩艘船越行越快。此時離崩雲島甚近了,松仁壽見雁高翔額頭青筋暴出,悶著頭只管搖櫓,知道這三師弟定是好勝心又上來了,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低聲道:「三師弟,你是想撞到岸上去么?」
「在下孫鳴珂,家父等候松法師多時了。」
柳成越轉過頭,眼裡顯出一絲冷酷的笑意,輕聲道:「古兄誠智者。慌什麼,船上無用之人,布三個七殺陣都夠。」
松仁壽也拱拱手道:「竹山教松仁壽,這是我師弟鹿希齡與雁高翔。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古般若臉上也一下有如死灰,喃喃道:「是,我的七殺水陣已被破了兩道!居然還有這等人物!」
「松仁壽的功底與你我不相上下,縱然更遠些,也差不了一二尺,此時定然只在十余丈外了。只是,我居然毫無發現,難道他這幾年本領大大長進么?」

雁高翔划船輸了一招,心中大不服氣,定要比孫鳴珂先行上船。他一掠而上,接了孫鳴珂一錘,渾身也是一震,心道:「這小千戶雖則狂妄,卻也有幾分本事。」兩人第一面時都大大看不起對方,此時知道了對方的真實本領,相視一眼,卻頗有惺惺相惜之意。
「大概是。」松仁壽喃喃地說了一句,又不禁贊道:「龍行虎步,淵停岳峙,好一個年輕人。」
古般若呆了呆,道:「約摸,十余丈吧。」心中卻想道:「怎麼?門主是在猜忌我么?」
孫鳴珂揮了揮手,他的船掉過頭來。他們馭船之術極是精熟,也不見如何操櫓划槳,這小船比雁高翔劃得更快,這個掉頭十分急,在水面上劃出大半個浪圈。因為船速快,這個白圈還停留了好一會。松仁壽微微一笑,低聲道:「三師弟,這位小千戶可是來量量我們的深淺的。」
柳成越躬身行了一禮,走了艙去。一掩上門,他長長吐出口氣,眼中閃出兩道寒光。方才他在田元瀚跟前一副低三下四的模樣,此時卻似換了個人。
柳成越臉白了白,道:「是,是,田大人放心,小人再不會如此大意了。」
有一艘小船正從崩雲島方向駛來,只read.99csw.com是水面瀰漫著一層淡淡的霧汽,還看不太清楚。松仁壽將手在舌上蘸了蘸,又到眼皮上一抹,眼中猛然間精光四射。他看了看,道:「奇怪,船頭站著的是個年輕人。」
胡敬德即是唐將尉遲敬德。因為尉遲敬德本是胡人,民間故有此稱。秦叔寶便是唐將秦瓊,據說太宗為噩夢所纏,二將戎裝守門,為太宗驅鬼,後來兩人便成門神了。這出《魏天官夢斬涇河老龍》場面熱鬧,這些家丁也都看過,聽錢之江說得雄壯,紛紛附和道:「是也是也,我等深受田大人之恩,自當報效。」一個個爭先恐後,生怕說得不夠豪邁,事後被什麼人在田平章跟前告上一狀,可不是好耍的。
柳成越第一次感到有些驚懼。九柳門與竹山教兩派互相知根知柢,都知道雙方的本事。松仁壽的本領或許能超過柳成越,但也相去無幾,可古般若的本領與柳成越在伯仲之間,鹿希齡與古般若相比就差得甚遠。可是自從船隻出發以來,他們接連失手,先是古般若的七殺水陣被破,現在船又被撞了一下,這定然又是竹山教弄的玄虛,他實在想不通竹山教為何突然間本領大進。
雁高翔這才鬆開了手。小船速度太快,他雖然沒有再搖櫓,仍是向前駛去,只是與孫鳴珂的間隔拉開了兩丈多。他心中一陣頹然,暗道:「果然術業有專攻,我以為內力強勁,原來連這小千戶的四個屬下都比不了。」
船隻突然一震,柳成越和古般若也吃了一驚,但他們仍然穩穩站定。幸好震動只此一下,現在似乎更平穩了些。柳成越看了看左右,但此時天已漸黑,已看不遠了。他低低道:「古兄,你的役屍術能隔得多遠?」
這兩人面色青黑,都不是活人,是兩具抱在一處的殭屍,其中一具正是胡云飛。殭屍遇水即腐,但古般若別出心裁,能讓殭屍在水中行動自如。他本以為這是自己的獨得之秘,可顯然對手比他更擅此道。烏衣門鬍子畏與胡云飛兩人受他之命攔截松仁壽與鹿希齡兩人,古般若也知道以這兩人本領是無論如何都攔不住的,只為阻一阻他們的行程。但見一具殭屍便是胡云飛,他已明白,竹山教的行程非但未阻,反倒比他們更快。此時胡云飛抱住了古般若布下的一具法體,兩具殭屍都是殘缺不全,似乎在水下經歷過一場惡鬥。
柳成越嘆了口氣,原本低低的聲音又壓低一層,道:「說實九-九-藏-書話,我也想不通。只是宗主既然有此話,我們也只好這般做了。不過……」
前幾天他們遇到山賊截道。這些山賊人多勢眾,武功也頗為高強,卻被柳成越與古般若信手除去,眾人都看到眼裡。縱然現在他們牛皮震天,正在自吹自擂之際,但也知道這兩人本領非凡,真要有什麼水怪找上門來,靠的住還是這兩人。
「門主若能得了那函《神霄天壇玉書》,就不必受這份氣了。」
古般若臉上忽然顯出一絲神秘莫測的笑意,柳成越卻只是勉強笑了笑,沒說什麼。
孫鳴珂抓起一支竹篙,在水上一點,竹篙彎成一張弓樣,小船止住了前沖之勢,正待跳上孫道榮的座船,眼前忽地一黑,有個黑影竟已搶在他頭裡上了船。
雁高翔也低聲道:「大師兄放心。」他原本一直是坐在船尾,此時一下站起,先拿起葫蘆來喝了一口,手中一緊,一枝船櫓登時搖得急了,翻波逐浪,船速也立時加快,馬上追上了孫鳴珂那艘船。
正有些驚慌,柳成越雙手一叉,也與古般若一般變幻了幾個手印,口中喃喃念咒。有柳成越相助,船頭處忽地翻起一個極大的水花,水花中忽地有兩個人影翻了上來。古般若一見,登時面如死灰,失聲道:「這是那烏衣門的胡云飛!」
那島上,已埋伏了孫千戶的人馬吧,只是在這裏根本看不出來。他心中也不禁暗自讚歎,孫千戶久經行伍,聽說深通兵法,看看他找的這個地方,所言當真不虛。
古般若咬咬牙,道:「門主,屬下實在想不通,宗主為何要派給我們這個任務?難道,他與田平章的二小姐有什麼關係么?」
他九柳門的尸居餘氣七殺陣是讓江湖中人望而生畏的奇門秘術,古般若最精此道,這七殺陣他已修得水陸皆能,一出發,他暗中已在船底布下七殺水陣。只是田元瀚這艘座船太大,七具法體要護全船身已是勉為其難,力量有分散之弊,但七殺陣何等厲害,縱然力量分散,尋常水鬼連近都近不得船身。只是他接連兩番心悸,心知已有兩具法體被人暗中毀去。此人有此本領,剩下五具恐怕也難以保全。他跨上一步,雙手接連變了幾個手印,口中喃喃念頌,隨著他的咒聲,船邊的湖水如同煮沸了一般翻起泡沫,但總不見法體現身。他心中暗道:「不好了,難道七具法體在這剎那間都已被破了么?」
此時有人忽地叫道:「哇,水裡有屍首!九_九_藏_書」卻是田元瀚的一個家丁正在船上閑走,忽然見到水面上漂著的這兩具屍首。他這般一喊,邊上不少人都圍了過來,指指點點個不住。古般若心知若是竹山教突然攻上,這許多人的屍首聚在一處,只怕變成對方的法體也不一定,提了提聲音喝道:「快散開守衛,有敵人攻過來了!」
他正想著,船忽然微微一震。這震動十分小,若不注意,幾乎感覺不出來。他心頭一凜,道:「古兄,小心,似乎有敵人欺近了。」
松仁壽的船還在他身後丈許,這黑影來得實在太過匪夷所思,他大吃一驚,喝道:「是什麼人!」手腕一抖,借這竹篙一撐之力,人一躍而起,向船頭跳去,一手已從袖中取出一個五斤重的銅錘,不等落地,一錘便向那黑影砸去。
這些家丁中有個叫錢之江的,算是膽子最大,也會幾手拳腳,笑道:「古先生也忒膽小了,我們兄弟在此,那是秦叔寶胡敬德當門,鬼神莫進!」
雁高翔坐在船尾,慢慢搖著櫓。搖得雖然不快,但他力量甚大,每推一下,船櫓將湖水劃破一條大溝,小船便向前衝出數尺。
田元瀚坐在椅上,一邊啜飲著一杯茶,沉聲道:「柳先生,你說前面真不會出事么?」
柳成越冷冷一笑,道:「古兄,你本事越來越高,但膽子似乎越來越小了。松仁壽和鹿希齡兩人縱然追上來,有我兩人在,難道會怕他么?」
古般若抬起頭,欲言又止,柳成越見他這副模樣,不耐煩道:「古兄,你要說什麼便直說吧。」
孫道榮見雁高翔一掠二丈許,一下跳上船上,也是大吃一驚,孫鳴珂出手也快極,袖錘砸出,他仍來不及說話,待雁高翔接住孫鳴珂的袖錘,這才叫道:「鳴珂,不要無理!」心中卻不住地亂跳。他早先認識松仁壽與鹿希齡二人,知道這兩人本領高強,心思陰狠,只怕孫鳴珂貿然出手,惹惱了竹山教這些妖人可是後患無窮。但雁高翔接了這一錘,卻並無怒意,這才放下心來。
田元瀚哼了一聲,道:「過巢湖,要兩天光景。若再出什麼意外,我就拿你是問!」
他心中讚歎,卻不知孫鳴珂心中更是駭然。這四人是他得力下屬,名喚「翻江四虯」,武功都可圈可點,更擅長水戰,哪知居然還比不過竹山教一個最年輕的半大少年。此時他的船已靠近了孫道榮的座船,他轉身道:「三位法師,家父便在船上,請登船吧。」說話間,驕矜之氣大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