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叔罵道：「他媽的誰造的這墓子，這不是專門害人哩嗎？」

我想起了以前採訪過的礦工，他們在黑暗的礦井裡生活了十五天，依靠地下溶水，終於獲救。那麼就是說，我們在這裏也能待上十五天，只要有水就行了。

在墓室里，時間已經停止了，我們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是白天還是黑夜。飢餓像狼犬一樣啃咬著我們，我們無力反抗，只能默默忍受。為了保存體力，我們只能坐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狗剩叔打斷我的話說：「啊呀，你叔這一輩子走州過縣，啥事沒經過？啥事沒見過？打死會拳的，淹死會水的，死在墓子里，你叔也算是死得其所，就是娃娃你可惜了，這麼年輕。」

我們湊近豎井下方，陽光在我們的臉上幸福地跳躍著。

我和狗剩叔在墓室里被埋了三天，就在我們被埋在墓室的當晚，這裏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場雪。紛紛揚揚的大雪下了兩天兩夜，第三天，陽光普照，積雪消融，融雪流進豎井裡，我們終於得救了。

這多半瓶「農夫山泉」就是我們唯一的救命稻草。

黑暗中依然沒有回應。

我繼續問：「會不會是那個商店的禿頭老闆？」

處在盜墓鏈條頂端的老闆，永遠都是神秘人物。據說，這樣的人都是只手通天，他們的背景和關係錯綜複雜，誰也無法預料到他們的關係網會有多稠密。

後來，我查閱相關資料，走訪了一些考古專家，他們說，民國前的盜墓賊，所挖掘的豎井都在墓室的上方；而民國后的盜墓賊，所挖掘的豎並，一定要偏離墓室，先打豎井，再挖甬道，從墓門進入墓室。

一想到水，我乾渴的嗓子就火辣辣地疼痛。

昏昏沉沉中，突然感到臉上涼涼的，好像有水滴，我還以為是幻覺，突然聽到狗剩叔大叫：「水？哪搭來的水？」

打火機只能擦亮一下，又滅掉，再擦亮一下……否則，打火機就會被引燃，打火機成了我們在無邊黑暗中的唯一依靠。黑暗是大海，而這個一次性打火機則是一葉扁舟。

好險啊！狗剩叔擦著額頭上嚇出的汗水，我連連吐著舌頭。

我說：「兩天過去了，我們咋還沒有死？這是不是很奇怪？」

我說：「這連個工具都沒有，咋個能出去？」

我問：「你睡覺了？」

狗剩叔說：「沒有鬼是真的，但總有裝神弄鬼的人。我估計這人是看到另一個人正在盜墓子，從棺材里爬起來，他還以為自個兒看到鬼了，被嚇死了。」

果然是狼的嗥叫，聲音悠長而遲鈍，彷彿是從地下傳來的，又彷彿是穿越了層層障礙才傳過來的，聲音像螺旋槳一樣，在墓室里回蕩。

怎麼出去？出得去嗎？我們都在痛苦地想著。

為什麼會有水？

我下意識地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他的連體老鼠衣，狗剩叔也很機警，身體前傾，手臂把在了石板上。我奮力一拉，將身材瘦小的狗剩叔拉了上來。

我頭腦中電光火石般地一閃，我問：「我們在這裏坐了多久？」

我和狗剩叔攙扶著，在泥濘的雪地上，慢慢地向前走去，走向遠處的山峰。山峰下，有一條大道通往縣城。

我懷疑地問：「這咋能嗅出來？」

狗剩叔把老鼠衣上的鉗子起子撥得鐺鐺響，虛張聲勢地喊道：「說話，再不說話我就開槍了。」

狗剩叔站起來，手中擎著打火機，向右手邊跨九*九*藏*書出一步，他想去找礦燈，突然一聲驚呼，掉了下去，手中的打火機也滅了。

這個墓室並不大，像一般單位的會議室一樣大小。我曾幻想過把被獨眼填充了的甬道和豎井挖開，把挖開的土堆放在墓室里，但是狗剩叔說，豎井直上直下，根本就無法挖掘，即使強行挖掘，也會被上面掉下來的黃土掩埋在豎井底部。再說，這麼大的土方量，估計還沒有挖到頭，就會被餓死累死。

狗剩叔站在石棺頂上，夠不著墓頂。我站上去，想像小時候掏鳥窩一樣搭人梯，然而，因為極度虛弱，狗剩叔一騎在我的肩膀上，我就直不起腰。

狗剩叔說：「聲音大著哩，人年輕就是好，到哪裡都能睡著。叔老了，睡不著。」

我震驚不已。如果真是這樣，狗剩叔就實在是個盜墓高手，連墳墓盜了幾次都能嗅出。

然後，狗剩叔一節一節輪換著，將腳窩挖到了豎井上方，爬上去了。

比如，一件漢代青銅器，被腿子和下苦的挖出來后，交給支鍋，掌眼從支鍋手裡買進，花費五千元；掌眼把這個青銅器賣給南方老闆，就會賣到五萬元，甚至五十萬元；而通過各種不同的渠道來到海外，則會變成幾百萬元。文物到了海外，盜墓者就徹底安全了。因為在海外的拍賣市場上，是不會追問文物的來源的。

狗剩叔站在石棺頂上，用鐵鎬鉤住豎井裡的荒草，向下拉扯，荒草越拉越多，盤根錯節，相互糾纏，堆積了幾個世紀的荒草，被狗剩叔拉進了墓室里。然後，一縷穿越了千年的陽光，照進了曠古黑暗的墓室里。

狗剩叔說：「你這娃早點給叔說你是記者，叔就不帶你來了。你知道干這行的最怕啥？最怕警察和記者。這事讓人知道了，就要掉腦袋。你這娃真是的，做事不知道深淺。」

我突然想起了那個被嚇死了的盜墓賊，他手中不是拿著鐵鎬嗎？

「啊呀呀。」狗剩叔喊著，用鐵鎬在墓頂上搗騰著，發現墓頂有一個圓洞，裏面塞滿了積年的稻草，稻草已經腐爛，變成了黑色。

我睡在石棺邊，努力地讓自己想著出去后的生活。我要吃遍天下所有美食，去那些一直想去卻又捨不得花錢的名山大川好好轉轉，還要找一個女朋友結婚，好好過日子，生孩子，一輩子愛著他們、守著他們……

我說：「咋會這麼巧？」

我不知道該說啥好，遲疑了好一會兒，又問：「你知道掉腦袋，咋還干這事？」

過了一會兒，狗剩叔把一棵還帶著枝杈的楊樹扔進了豎井，我攀著樹榦，上到了枝杈上，又從枝杈攀到了腳窩，然後，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爬出黑暗沉沉的墓室，爬向自由和幸福。

我說：「你不怕死，我就更不怕了，一起死了，黃泉路上有個伴。」

這是一個圓洞，不知道盜墓賊什麼年代挖掘的。

我們在四面牆壁上尋找著盜墓賊留下的通道，然而，四面牆壁陰暗潮濕，稜角粗糲，連一道裂縫也沒有，更別說通道了。

狗剩叔說：「獨眼？還輪不到他，他不過就是個懂技術的，小包工頭。發家的是老闆，聽說老闆都有幾百萬了。」

醒來后，摸到狗剩叔還坐在我的身邊。

我張開嘴巴，喊不出一句話，狗剩叔的聲音也在顫抖，他喊道：「你是誰？你是誰？」

我覺得到了這一步，再沒有什麼值得隱瞞的了https://read.99csw.com，就說：「我真是記者。」

我說：「這世界上哪裡有鬼啊。」儘管我這樣說，然而後背仍然冷汗直冒，以前看到的聽到的各種各樣的鬼怪傳說像蜜蜂一樣在眼前嗡嗡飛舞，讓我魂飛魄散。

和下苦的與腿子比起來，支鍋的收入就高了很多，但是所有的風險都要支鍋承擔。

狗剩叔驚呼起來：「這……這墓子里還有人。」

儘管已經面臨絕境死地，但是我們還是沒有放棄求生的本能。

黑暗中傳來了狗剩叔的驚叫聲：「啊呀呀，我明明把礦燈放在這搭，咋就摸不到？你沒動礦燈？」

那麼，這個豎井一定就是民國前挖掘的了。狗剩叔不知道還有這樣一種盜墓方法，所以，他一直把眼光放在墓室四壁，卻忘記了查看墓頂。而那些陳年的腐爛的荒草，填塞在豎井裡，也和墓頂的石頭變成了一個顏色。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又朦朧睡去了。

後來，民警摧毀了這一盜墓利益鏈條，狗剩叔因為自首，被判處一年徒刑；才娃叔兩年；獨眼被槍決；禿頭因為舉報了掌眼，供出了更為錯綜複雜的高端盜墓利益鏈，只被判處了十年徒刑；生活在省城的掌眼也被抓獲，至今還關在監獄中。

我問：「那你知道犯法，還干這事？」

去年，我回家的時候，還見到了狗剩叔，他現在做老闆了，手下有幾十輛雙人單車和三人單車，來秦嶺山旅遊的人，都喜歡租著他的單車，在山下遊盪。他後來娶了老婆，還有了一個女兒，一家人生活得很幸福。

我說：「趕緊找，看在哪搭？礦燈呢？」

狗剩叔說：「你一個人來到這墓子里，最害怕的是啥事？」

我說：「睡醒了。」

考古專家說，古墓墓室，上下左右都是石頭石板，異常堅硬。民國前，人數稀少，地廣人稀，盜墓賊可以從容盜墓，在墓室上方挖掘豎井，用鋼釺砸開墓頂，或者用大量火藥炸開墓頂，盜墓賊用繩子吊著，直接進入棺材上方。而民國后，由於人口增多，防範嚴格，盜墓賊只能採取迂迴戰術，避開石頭石板，用巧勁打開墓門。還有的盜墓賊在遠離古墓的地方，搭上瓜庵，種上西瓜，而瓜庵里則是盜墓口；也有盜墓賊在遠離古墓的地方，造一個假墓，而假墓也是盜墓口。盜墓賊為了避人耳目，真可謂挖空心思。

我看著陷坑說：「肯定是剛才你睡著了，把礦燈踢到了滑板上，滑板翻開，礦燈就掉下去了。如果你在睡夢中翻個身，掉了下去，那就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狗剩叔說：「下苦的哪裡能成萬元戶，挖了這麼多年墓子，還是窮得叮噹響，你才娃叔也窮得只剩下褲衩了，你都看到了。」

狗剩叔哈哈笑著，我也哈哈笑著，我們抱在一起，淚流滿面。

我問：「那你睡不著，想啥哩？」

狗剩叔說：「少說也有兩天了。」

狗剩叔擦亮打火機，他看清楚了，水滴是從墓頂上滲下來的。狗剩叔把打火機交給我，拿起鐵鎬，砸向墓頂，他自己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了。

狗剩叔說：「是獨眼叫我來的，獨眼說，要想富，去挖墓，一夜就成萬元戶。」

狗剩叔說：「我剛才把鐵鎬拿過來了，我正琢磨從哪搭下手挖能省力。」

狗剩叔說：「這得看運氣。」

我側耳傾聽，只聽到我們的喘息聲。

我問：「那你成萬九-九-藏-書元戶了沒有？」

我趴在地上，在黑暗的地面上摸索著，尋找打火機。謝天謝地，我在身前一米遠的地方，終於找到了打火機，好在打火機還沒有被摔碎。

狗剩叔在黑暗中用鎬把把地面一寸一寸地搗了一遍，發現整個墓室只有那兩個陷坑，他拉著我走到了棺材旁邊，棺材周圍是這個墓室最安全的地方。

為什麼會這樣？

突然意識到現在是在墓室里，我感到極度恐懼，不知道狗剩叔在不在，一摸，摸到他被汗水浸濕的、黏黏糊糊的老鼠衣上，我終於放下心來。

找到了盜墓口，然而卻有了新的問題，我們怎麼才能爬上去？我們沒有梯子，沒有繩子，要從墓室爬到地面上，談何容易？

我問：「叔，你當初怎麼想起挖墓子？」

我們比礦難中被困的礦工還要無助。

無奈之下，我只好趴在石棺頂上，讓狗剩叔踩在我的背上，他從老鼠衣上掏出刀子，在豎井的下方挖著腳窩。我奮力一起，他踩在了腳窩裡。

狗剩叔也恍然大悟地說：「是的哩，這麼小的墓室，按說兩天了，憋也憋死了，咋還沒有死？啊呀呀，這墓子有出氣口。」

剛開始的時候，我們還在說話，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後來，感到無邊無際的黑暗堵在胸口，堵得慌，我們就不再說話了。

我想起了那瓶「農夫山泉」，就問狗剩叔：「那瓶水呢？」

打火機的光亮並不能維持多久，我們需要那個礦燈。現在，知道了這個墓子有通氣孔，我們的心中都一下子燃起了求生的慾望。出去，一定要出去，把狗日的獨眼和司機給法辦了！

掌眼從禿頭手中買到了貨后，就通過地下渠道，把貨交到南方老闆的手中，南方老闆又交給香港、台灣老闆。這樣，文物通過地下渠道流傳到境外，身價幾十倍幾百倍地上漲。

狗剩叔說：「是的啊，這人肯定是見鬼了。」

然後，我們來到看守所，見到了才娃叔。

我問：「能有啥事？」

我看到一輛綠色的汽車，從遠處開了過來，我大聲呼喊著，舉起了手臂……

我在黑暗中摸到狗剩叔的手臂，狗剩叔的手臂一直在瑟瑟發抖，我們的手臂碰在一起的時候，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掌，人也突然變得剛硬起來，他對著黑暗喊道：「把你媽日的，你過來，老子不怕你，有膽量你就把老子一刀捅死，老子早就想死了。」

墓室里的一切開始變得影影綽綽，然後，慢慢地浮出黑暗。

藉著微弱的火光，他查看著鎬頭上帶下來的東西，卻發現那是一團糾結在一起的稻草。

睡夢中，我似乎聽到了狼的叫聲，聲音凄厲而遙遠。狗剩叔突然搖醒了我，他急切地說：「你聽，你聽……」

狗剩叔顫抖著聲音說：「能聽到狼叫喚，咱們就離外面不遠，興許就只隔著一堵牆。」

狗剩叔說：「不知道，身上沒一點點傷，肯定是看到啥嚇破膽的事情了。」

我想起了我們剛剛進來時看到的那個背影，仍然感到不寒而慄，我顫著聲音說：「當然是鬼了。」

狗剩叔的聲音在空空的墓室里回蕩著，聲音充滿了恐懼，像樹枝一樣分叉了，好像不是從人的喉嚨里發出來的。

墓室之外，正值正午。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朦朦朧朧睡過去了，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又醒了過來。四周依然是濃墨一樣的黑暗，不知道地面上現在是白天還是九_九_藏_書夜晚。

在黑暗中，我的手臂一直放在狗剩叔的手臂上，只有這樣，我才能忘記黑暗帶來的恐懼。

狗剩叔爬回來后，我看到那瓶水還有多半瓶，不知道是不是那個被嚇死的盜墓賊留下的。狗剩叔擰開瓶蓋，讓我喝，我讓他喝，我們讓了半天，狗剩叔只好淺淺地喝了一口，然後遞給我。

這是一個低洼地帶，四周長滿了蓬蓬勃勃的刺角和蘆葦，無數年代的歲月枯榮，讓荒草變成了一個大毯子，遮蓋在了墓室上方。沒有人知道，這裡有一個盜墓賊留下的豎井，直通地下。

我們在墓室里待了多長時間？也許是兩三天，也許是一周，我們置身在黑不見底的潑墨一樣的黑暗中，早就沒有了時間的概念。

狗剩叔說：「人活多少是個夠數？今兒個死和以後死，還不是一樣的？」

我問：「那誰發家了？獨眼發家了？」

第二天，我和狗剩叔出現在了當地派出所。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又睡過去了。

還是沒有回應。

那個被嚇死的盜墓賊是從哪裡進來的？還有那個已經變成了骷髏的盜墓賊，難道他們像土行孫一樣，會遁地術？

狗剩叔說：「咋沒有？鐵鎬不是工具是什麼？」

狗剩叔從口袋裡取出一次性打火機，這個打火機是從那個被嚇死的盜墓賊的身上找到的。打火機居然還能擦亮，藉著亮光，我看到墓室里空空蕩蕩，沒有人，也沒有礦燈。

我們最後一次吃飯是在臨近省份的一個偏僻縣城裡，這麼長時間過去了，肚子里的養分早就消耗殆盡。而在那座縣城吃飯的情景，現在想起來恍若隔世。

然而，在墓室里想辦法更不可能，墓室六面都是石板，有鋼釺和鐵鎚也不一定能砸得開，更何況我們只有一個鐵鎬。

過了一會兒，狗剩叔問我：「獨眼說你是記者，你真是記者？」

狗剩叔能夠出去，我就能夠得救。

禿頭開著雜貨店，雜貨店其實只是為了掩人耳目，禿頭還開著一家小煤窯。小煤窯的巨額暴利，讓他擁有挖掘文物的資本。

狗剩叔說：「我也不知道，老闆從來不露面。」

爬上豎並后，我攤開四肢，躺在地上，我感到我變成了一朵雲彩，變成了，一縷風，飄蕩在無限清澈、無限透明的天空中。

是的啊，怎麼會有水？

狗剩叔把鎬把搭在陷坑上面，我們脫下了衣服，綁在一起，當成繩子使用。狗剩叔垂著繩子下到了坑底，拿起礦燈，遺憾地說：「不行，燈泡都碎球了。」

狗剩叔說：「這你就不懂了，要是找到個好墓子，叔在裏面藏上一件，他們走了后，叔二返長安，挖出來，那可就發家了，一輩輩都吃不完……哎，獨眼咋知道你是記者？」

支鍋看好了一處古墓，就召集腿子，腿子帶人去挖。這些人的工資、食宿、交通、設備等，都需要支鍋支付。在盜墓團伙中，支鍋是具有一定經濟實力的人。然而，並不是所有的古墓都能挖到東西，大多數都要空跑，找一個古墓不容易，找一個沒有人挖過的古墓更不容易。如果僥倖挖出了東西，支鍋就與掌眼聯繫，掌眼能看上貨，就出錢購買；看不上，貨就砸在了支鍋手上。所以，在這個利益鏈中，支鍋的風險最大。

我擦亮打火機，狗剩叔用鎬把搗開右邊的地板，果然看到了石板下的陷坑。陷坑約有三四米深，礦燈就在陷坑裡。

狗剩叔說：「叔只ｒｅaｄ.99cｓｗ.cｏｍ是挖墓子的，逮住了最多就判個一兩年，獨眼他們就要掉腦袋。」

後來，獨眼是在禿頭老闆的家中被守候的民警抓獲的，一同抓獲的還有司機。他們逃亡了幾天後，看到風平浪靜，就又潛回禿頭老闆家中。結果，被民警抓個正著。

我們坐在地上，依然一籌莫展。

狗剩叔說：「這世界上巧合的事情多了，這墓子少說也叫人盜了七八次。我能嗅出來，這墓子里有七八個人的氣味。這是個大官的墓子，挖墓子的都盯上了。」

我又問：「那誰是老闆？」

「把他姨日的。」狗剩叔驚訝地說，「這是個啥？」

他又順著繩索爬上來。

我問：「我睡覺打鼾？」

我說：「我沒動。」

就在才娃叔出事的第二天，我們在各個地方奔走躲避，禿頭老闆來到了我出生的那個村莊打聽，打聽到了我是記者，然後告訴了獨眼，獨眼便對我和狗剩叔下毒手。

狗剩叔掄起鐵鎬，在墓牆上亂砸著，鎬頭和石頭相撞，迸發出串串火星，然而，砸了半天，累得虛脫，卻只砸出一撮粉末。

狗剩叔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驚魂未定地說：「這搭咋也有機關？」

狗剩叔擰亮礦燈，匍匐爬過了盜墓賊身邊，爬到了牆角，把「農夫山泉」揣在口袋裡，他還拿起那個紅色的煙盒，打開看了看，看到是空的，又遺憾地扔在了牆角。

我說：「我也搞不清楚。」

支鍋最害怕的是，文物不能出手，文物不出手，就會有危險，它像一塊燙手的山芋，又像一顆定時炸彈，隨時都會被查獲。現在盜墓不像古代，古代地廣人稀，盜墓賊可以從容盜墓，現在盜墓危機四伏，說不上來什麼地方就有眼睛。所以，如果手中有了文物，支鍋就會選擇儘快出手，價格低些也願意。

四周堆積著厚厚的積雪，就在昨夜，也許是前夜，這裏降落了一場大雪。然後，正午的陽光照耀在積雪上，融化了的雪水穿越幾個世紀的荒草，滴落在了墓室里，向我們報告著這個世界的消息。

狗剩叔說：「睡醒了？」

狗剩叔輕蔑地說：「他？他就是一個站崗放哨的，比你叔也強不到哪搭去。」停了一會兒，我說：「叔，不知道該怎麼給你說，是我害了你……」

他說：「眯瞪了一會兒。」

狗剩叔說：「挖墓子的進到這裏，都要出一身汗，這汗味散不出去，一直捂在裏面。你嗅不出來，叔能嗅出來。」

「把他姨日的。」狗剩叔欷歔著，「礦燈跑哪搭了？」

沒有回應。

他們的計謀天衣無縫，可惜我和狗剩叔沒有一點察覺。

據禿頭老闆和獨眼交代：盜墓團伙的人分四種，從低向高，分別是下苦的、腿子、支鍋、掌眼。狗剩叔和才娃叔是下苦的，獨眼是腿子，禿頭是支鍋，而掌眼據說是省城人，一直沒有露面。

我又問：「咱們能出去嗎？」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又醒過來了。

然而，聲音從哪裡傳進來的，我們依然不知道、找不到。

狗剩叔說：「我就在琢磨這咋個能出去？」

狗剩叔說：「聽見你打鼾哩。」

狗剩叔說：「外面肯定在下雨，可是這季節，興許是在下雪。」

水滴在我們身邊洇成了一坨一坨，摸起來冰涼徹骨，我睡在地上，張開嘴巴，水滴一滴一滴地滴進嘴巴里，那種幸福的感覺在全身蕩漾。水滴落在臉上，眼淚濺出眼眶。

我問：「這盜墓的咋能給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