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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暗訪盜竊團伙 第十節 疑影重重

第二章 暗訪盜竊團伙

第十節 疑影重重

蟋蟀走在我視力所及的範圍,穿過了兩條街道,來到了我們今天行竊的地方。蟋蟀的腳步放慢了,他不時地回頭觀望著,看起來像一隻惶恐不安的兔子。
螃蟹忍不住了,他站起來看著我說:「你才是雷子,以為我不知道?」
那天晚上我和螃蟹住在一間房屋裡,螃蟹看到我回了房間,只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繼續內涵豐富地嚼著檳榔。
後來,那件突然發生的事情,是誰也沒有想到的。
我心中電閃雷鳴,而外表波平如鏡,我說:「他媽的我才不是雷子。大過年的,我是雷子,我早都回家了。不過,我聽到人家在背後談論你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螃蟹以一副炫耀的口吻說:「人家都問你發了多少年終獎,那肯定是你的同事。你今天看到螞蝗他們挨打,不但不上去幫忙,還在背後偷著笑。」
螃蟹說:「你以為我是瞎子,我看得清清楚楚。」
螃蟹急急忙忙地說:「我當然知道。」
螃蟹也不看我,以一副高深莫測的語氣說:「談論我?談論誰誰還不知道呢,哼。」我偷眼看到他面容呈閑雲野鶴狀。
我故意以瞧不起的口吻說:「你能和老大說上話?你連老大是誰都不知道。」
我還是故意不點破,我說:「你應該知道說你什麼,但是他們只是瞎說,沒有證據,而我是有證據的。」
螃蟹還在硬撐著,他問:「我知道什麼?」我聽到了他節奏混亂的呼吸聲。
當天下午,小偷們才出街。瘸狼訓話說,目前處於非常時期,每個人都要小心謹慎,不要留下紕漏,「否則一失足成千古恨」。
沒有告密是不可能的,我更傾向於第二種情況,我不得不做好應對的準備。
螃蟹驕傲地說:「反正我知道,你是不會知道的。」
螃蟹笑九_九_藏_書著說:「精明?精明頂個屁用?人家老二來頭比他大得多,他把地盤拓寬了,人家攆走了他,佔個現成的。」
我一直在想著,蟋蟀為什麼會那樣問我?他是老大派來的暗探,還是聽到了別人的議論?也許整個團伙里小偷已經傳得沸沸揚揚,而只有我還蒙在鼓裡,以為沒有人知道自己是卧底。我就像那隻被獵人追趕的鴕鳥,把頭埋在沙窩裡,卻把肥大的屁股露在外面,以為別人看不到自己。
螃蟹終於按捺不住了,他走到我床邊說:「都是男子漢,痛快點,說我什麼了?」
24小時過去后,螞蝗們沒有再回來,大本營里一片慌亂,他們不得不做好了應變的準備。這幫老鼠一樣的小偷,從小區搬遷到了郊外一幢殘破陳舊的居民樓里。
我問:「那個老二有什麼背景?」
第二天,我在恐懼中度過,我一直擔心偷聽的人會告密,然而,風平浪靜。
我說:「人家老大是不會和你們這樣的小魚小蝦見面的,你知道個屁。」
從螃蟹的口氣中聽出,那個白鬍子老頭兒不是老大,那麼他又是什麼身份?那天兩個盜竊團伙衝突的時候,他就站在黑幫老大——那個大胖子的身邊,難道他不是老大?那他是誰?難道幫中還有身份比他更高的人?
我們先談起了瘸狼,他說瘸狼以前是在臨近一座城市做老大,後來幫中的老二取而代之,將他趕了出來。臨趕出前,那個老二切斷了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對於一個小偷來說,失去了食指和中指,就等於惡狼失去了利爪,變成了斑點狗;毒蛇失去了毒牙,變成了皮管子,還有誰會懼怕它們?
後來我知道了這個少年小偷的名字叫蟋蟀。在盜竊團伙里,處於最底層的少年小偷,每個九*九*藏*書人的名字都是一種小昆蟲的名字,這些昆蟲以草木為食,如蟋蟀等;再高一級的,則是乞丐團伙里的小頭目,每個人負責一個小分隊,他們的名字以小動物為名,這些都是肉食動物,如螳螂等。而更高一級的,則是瘸狼這樣的大型肉食動物。
房間里一片寂靜。過了幾分鐘,窗外的黑影離開了。
螃蟹說:「我也是聽人說的,說是當地的地頭蛇。先是壟斷了整個屠宰市場,後來國家不讓私宰了,就踏進了我們這個行業。那小子太厲害了,現在整個城市的市場都是他的,聽說手下弟兄有好幾百個。」
風平浪靜說明了兩種情況,一種是偷聽的人沒有告密;一種是偷聽的人告密后,他們暫時按兵不動,放長線釣大魚,製造更大的陰謀。
他急迫地問:「什麼證據?」
螃蟹繼續絮絮叨叨:「你看到人家打螞蝗,你站在旁邊看。螞蝗挨打,你還笑了。」
我笑著說:「我是雷子?我哪裡像雷子?」
原來小偷江湖也是風雲變幻,改朝換代,優勝劣汰,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既然螃蟹能夠娓娓動聽地談起瘸狼,那麼瘸狼肯定就不是老大了。螃蟹說,瘸狼有老婆有孩子,他們也都生活在另外一個城市裡。瘸狼是在事業鼎盛期的時候娶的老婆,據說他老婆很漂亮。瘸狼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去那座城市全家團聚。瘸狼用他殘缺的手指牽著老婆孩子的手,一起走在紅杏枝頭春意鬧的曠野,人們都會羡慕這富裕的一家三口,卻不會想到瘸狼身上的每一個銅板都沾著血腥。
我想,只在三歲智商這個年齡段混的人,又怎麼能夠成為小偷?難道幫中老大不擔心他被抓住后和盤托出一切?我故意說:「像你這種意志不夠堅九*九*藏*書定的人,進了局子就什麼都給人家說了。」
既然小偷們面對警察的時候能夠一問三不知,那麼,如果有瘸狼他們問起我昨晚的事情,我也一口咬定不是卧底。那麼,剩下的罪名就只有打聽老大的情況了,我反正說自己只是出於好奇,相信好奇帶來的處罰應該不會太重。
那天晚上,螃蟹還向我說起了這個盜竊團伙中的其他人。人類可能都有在背後議論是非、臧否人物的嗜好。
我們四個人,每個人相隔幾十米,迤邐走向大街。小偷在前,接著是搭架子的,後面是轉移錢財的,然後是我。我的後面看不到跟蹤的人,也許跟蹤的人已經事先埋伏在我們幹活的那條街道上,也許就掩藏在身後來來往往的人群里。
然而,他們為什麼對我隱瞞誰是老大?
我說:「都出門在外,都不容易,過得去就行了,誰也別為難誰,要是魚死網破,對誰都不好。」
我不急不迫地說:「你知道的。」
螃蟹認真地說:「我當然不會說。老大說了,只要我進了局子,雷子一問三不知,我一直這樣做的。雷子就甭想從我這張嘴巴里問到什麼。」
螃蟹著急地解釋說:「我沒有給老大說你的事情啊,我給誰都沒有說。他們三個人被抓進去了,你一個人回來,老大肯定要處罰你的。」
螃蟹是個話癆,要從他的口中套出話來並不難,他的嘴巴有兩個功能,一個是說廢話,一個是嚼檳榔。
操!我在心中狠狠地罵了一句,原來今天監視我的是螃蟹。但是我又不能點破。
我繼續套問螃蟹,然而螃蟹就是不說誰是老大,只說我見過老大的。他說:「幫中有紀律,誰亂說老大,是要被割了舌頭的。」
我問:「瘸狼看起來很精明啊,怎麼還能讓人家搶了位子?九*九*藏*書
我們正在說話的時候,我無意中扭頭一看,看到窗戶上映著一個大大的人影。那天晚上的月亮像一把新磨的鐮刀,不圓,但是亮光閃閃。
盜竊團伙里的每個人,不論職務大小、智商高低,都對老大忠心耿耿。
盜竊團伙里處處沒有陷阱,就連夜晚睡覺也有人在外面偷聽。我仔細地回想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猜測著天亮後會有什麼不測在等待著我。
我知道螃蟹這張破嘴是個漏斗,什麼秘密都能漏出來。螃蟹盜竊的水平相當於一個三十歲的成年人,而說話的水平相當於一個三歲的孩子。他非常好賣弄,他是一個「大愚若智」的人。
我想著想著,禁不住冷汗直冒,算了,暗訪到此結束,趕快逃離這裏。
老大?誰是老大?是瘸狼嗎?是那個老頭兒嗎?還有另有其人?
螃蟹以一種譏諷的口氣說:「嗷——那就是白鬍子老頭兒了。」
我突然想起來那天遇到那名同事的情景,他問我年終獎發了多少的時候,螃蟹就走在我的身邊。
螃蟹不言語了,我相信他此刻一定著急地等著我說出是什麼事情。但是我偏不說。
我一驚,放慢了腳步,也用眼睛的餘光看著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猜不到他問我這句話的目的是什麼,小偷都把警察叫雷子,而他叫警察叔叔,他是不是老大派來試探我的?
經過了一片小樹林邊,突然看到小偷面對著樹林在撒尿,而前面則是搭架子的和轉移錢財的在慢騰騰地走著。按照規定,走出大本營后,四條線上的人就各負其職,不能聚集在一起,免得被反扒大隊一網打盡。我走到小偷的身後時,看到小偷用眼睛的餘光在看著我,他悄聲問:「你真是警察叔叔?」
我故意說:「誰說我沒有幫忙?我好幾次衝進去,https://read.99csw.com都被人群擠了出來。」
我回想當天的情景,一直不知道螃蟹躲在什麼地方,居然連我的面部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瘸狼為了達到以賊治賊的目的,幾乎每天監視的人和盯梢的人、打手都會不斷更換。小偷不知道誰在監視,打手不知道誰在盯梢。瘸狼絕對能夠做一名合格的企業高級管理人員。
我慢悠悠地說:「這件事情,要是讓老大知道了,你就性命難保。」
瘸狼不能偷竊了,就來到我們這座城市,做了一名教官,用他的豐富經驗來培訓小偷。
螃蟹那張破嘴依然在喋喋不休,我則閉上了嘴巴。螃蟹說到了瘸狼的獨斷專行,認為他不久就會被人攆走,因為他不得人心,他問我:「你說是不是?」我沒有吭聲。螃蟹氣憤地說:「他媽的你讓我說,自己倒先睡著了。」我還是一聲不吭。
我裝著沒有聽見,繼續向前走。他系好褲子后,就一路小跑著超過了我,超過了大學生,又超過了北京猿人。在北京猿人前面十幾米的地方停下腳步,裝著無意地回頭看看,又向前走去。
然而,又怎麼才能逃離呢?
我繼續說:「有人說你是雷子,真的。」
我說:「你以為我不知道,我早就知道了,不就是白鬍子老頭兒嘛,我們還一起吃過飯呢。」
我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故意不看螃蟹。我悠悠地說:「最近,我聽到有人在談論你,說一些對你不好的消息。」
這天我的搭檔又換了,小偷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眼泡浮腫,好像還沒有睡醒;搭架子的是一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中年男子,嘴唇凸起,鼻子扁平,長得很像北京猿人;而轉移錢包的則是一個看起來很文靜的男子,戴著眼鏡,很像剛剛從教室里走出來的大學生。然而,我卻不知道我的後面,是誰在監視我。